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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珮青病得很厉害,有两三天,她根本就神志昏昏,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唯一清晰感觉出
来的,是那份孤独。这两三天里,她始终就躺在沙发上,在高烧下昏然静卧。伯南白天都不
在家,晚上也很少在家,在家的时候就和那个黛黛缠在一起,他知道珮青生病,不过,他并
不重视,他认为她在装死,在矫情。有时,他会狠狠的在她身上拧一下,说:
    “如果你想对我撒娇,那你就错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你趁早给我爬起来吧!”珮青
被他拧痛了,会恍惚的张开大大的眼睛,茫茫然的瞪着他,眼睛里盛着的是完全的空白。
    “装死!”伯南愤愤的诅咒,把烧红的烟头任意的揿在她的皮肤上面,她惊跳起来,恐
惧的注视他,那对眼睛依旧那么空洞茫然,像个被吓愣了的孩子。
    梦轩的来访使伯南更加愤怒,梦轩居然敢来找他!未免太藐视他这个丈夫的尊严了!但
他一时拿梦轩无奈何,既抓不住他的把柄,又因为他和程步云有深交,投鼠忌器,他还不敢
得罪对他前途有影响的人。回到家里,他把这一腔怨气完全出在珮青身上,把她从沙发上捉
了起来,他强迫她坐正身子,对她吼着说:“你这个贱妇!别对我做出这副死相来,如果你
坐不直哦,我可有办法对付你!”一连的七八下耳光,使珮青眼前金星乱跳,但神志也彷佛
清楚了一些。伯南审视着她,一个歹毒的念头使他咧开了嘴,带着个恶意的笑,他说:
    “告诉你,你那个夏梦轩来过了。”
    夏梦轩,这名字像一道闪光,闪过了珮青空洞的头脑,闪过了她昏睡的心灵,她抬起了
眼睛,可怜兮兮的、热烈的、而又哀求的望着伯南。“你想嫁给他?嗯?”伯南盯着她,阴
阴沉沉的问。
    珮青一语不发,只是瞪着她那凄苦无告的眸子。
    “可是,别人并不要你呀!”伯南冷笑着说:“你的夏梦轩来找我,向我道歉,他说和
你只是逢场作戏,他有个很好的家庭,无意于为你牺牲,他要我转告你,叫你忘记他,你懂
吗?他的太太比你美一百倍,你算什么?人家可不像你这样痴情呀!”珮青的眼睛闪了闪,
仍然一语不发。
    “你听明白了没有?”伯南恶声恶气的吼着,她的沉默使他冒火,抓住她的肩膀,他揉
着她的身子,揉得她浑身的骨头都作响,彷佛整个人都会被摇散开来。然后,他把她摔在沙
发上,咬着牙,恨恨的说:“这就是最可恶的地方,永远像一座雕像!”珮青就势倒在沙发
中,她半躺半靠的倚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眼睛空洞迷惘的望着窗子。那个黛黛又来了,满
屋子的嬉笑喧闹,珮青恍如未闻,就那样坐着。夜深了,她还是坐着,黎明来了,她还是坐
着,那个黛黛走了,她还是坐着。始终没有移动,也没有改变姿势,眼睛定定的望着窗子。
伯南要去上班了,金嫂才说了句:
    “先生,我看太太不大好了呢!”
    “见鬼!她装死!随她去!”伯南说,自顾自的打着领带,穿上西装上衣。“先生,她
是真的不大好了呢!”金嫂犹豫的说,她到这儿来,是赚钱来的,只要有钱拿,她什么事都
可以不管,但是人命关天,她可不愿意牵涉到人命案里去。“太太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
了!”伯南有些迟疑了,事实上,他也感觉到珮青不太对头,再恨她,再不喜欢她,再讨厌
她……也不至于真要置她于死地。他固然心狠,还没有狠到这一步,走到珮青面前,他审视
着她。她靠在那儿,完全像一个蜡人,那样苍白、瘦弱,而又呆呆定定的。“珮青!”伯南
喊了一声。
    珮青不动,恍如未闻。
    “嗨,珮青,你可别对我装死哦!”伯南说,有些不安了。“你听到我吗?”珮青依然
不动,伯南沉吟了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珮青也就这样仰躺着。如果她要
死,还是让她死在床上好些,伯南想。摸摸她的额,在发烧,但并不严重,或者只是一时的
昏迷。让她去吧,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反正,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他的心又硬了起
来,总之,娶了这么一个太太是倒了十八辈子的楣!要死就死吧,他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再续
弦,总比有个活僵尸的太太好些!
    “让她去,她死不了!”伯南对金嫂说:“我去上班,如果她真要断气,你再打电话给
我!”走出了大门,他漠然的发动了汽车。他,范伯南,不是个轻易会动怜悯心,或者有恻
隐之心及妇人之仁的人,尤其对珮青,那个一无用处,却会欺骗丈夫的女人!“如果她死
了,还是她的造化呢!”他揉灭了烟蒂,把车子加快了速度。
    珮青就这样躺在床上,她的意识始终是朦朦胧胧的,眼前是一团散不开的浓雾,浓雾
里,依稀彷佛飘浮着那么一个不成形的影子。海边、浪潮,风呼呼的吹,云是紫色的,天是
紫色的,海浪也是紫色的……浪来了,浪又来了,浪花带来了紫贝壳,又带走了紫贝壳……
浪来了,浪又来了……。
    金嫂捧着一碗稀饭走了进来,心中在嘀咕着,她丝毫也不关怀珮青,但她害怕看着一个
活生生的人死亡,尤其房子里只有她和珮青两个人。站在床前面,她大声说:
    “太太!吃点东西吧!”
    珮青不言不动,那些浪花呵,海呵,风呵,云呵……都在她眼前浮动,海浪涌上她的脚
背了,又退走了,退走了,又涌上来了,涌上来了……浪花呵,海呵,风呵,云呵,紫贝壳
呵……。“太太,你到底吃不吃啊?”金嫂心中更嘀咕了。“我喂你吧,人只要吃东西,就
死不了!”耸耸肩,她拿起小匙,把稀饭送到珮青的嘴边,珮青轻轻的推开了她,轻轻的转
开了头,嘴里呢呢哝哝的说了些什么。金嫂把一匙稀饭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又吐了出来,金
嫂只得用毛巾擦去了饭汁,耸着肩膀说:“算了,算了,人要死也救不了,不该死的话,怎
么都死不了。”有人按门铃,不会是先生回来了吧?金嫂到门口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个她
所不认识的老先生,满头花白的头发,一脸的斯文和庄严。“范先生不在家?”来的是程步
云,他料定伯南这个时候不会在家。“不在。”“太太呢?”“太太?”金嫂迟疑了一下。
“太太在睡觉!”
    “告诉她程先生来看她!”程步云带点命令的语气说,不等金嫂答覆,就径直走了进
去。金嫂有些失措,这位程先生的样子不太好惹,看样子来头不小,金嫂伺候过的人不少,
深知哪一种人是可以得罪的,哪一种人是不能得罪的。跟着程步云走进客厅,她在围裙里搓
了搓手,有点碍口的说:
    “我们太太……现在……现在不大好见客!”
    “什么意思?”程步云瞪着她,他不喜欢这个眼光锐利的女佣,原来那个慈祥的老妇人
何处去了?
    “我们太太……在生病呢!”金嫂说。
    “生病?”程步云吃了一惊,想起珮青怎样昏倒在他家的沙发上,是不是从那一天起就
病了?“病了多久了?”
    “有好几天了。”“看医生了没有?”“这——这是先生的事,我不知道!”金嫂乖巧
的说。
    程步云狠狠的瞪了金嫂一眼。
    “原来那个——那个吴妈哪里去了?”
    “哦,吴妈,她不做了,走了!”
    程步云心中已经了解了几分,一种义愤使他不再顾到那些世俗的顾忌。他来这儿,并不
是完全因为梦轩的倾诉和请求,主要还是因为他喜欢那个珮青!他知道范伯南这种人,知道
他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珮青。站起身来,他用不容人反驳的口气,严肃的说:“卧室在那
儿?带我去看太太!”
    “这——这——”金嫂乱了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不快一点?难道让她死吗?”程步云怒叱着说。
    “好吧!”金嫂带他走向卧室,推开了门。这不是她能负责任的事情,她让程步云走进
去,她退到客厅里,拨了伯南办公厅的电话号码。程步云站在珮青的床前面,珮青的样子使
他大吃了一惊,她那里还像一个活人,她已经死掉一半了!整个脸庞上没有丝毫血色,头发
凌乱的纷披着,嘴唇发灰,空洞的大睁着一对无神的眸子。放在被外的手苍白细弱,手指神
经质的抓紧了被面。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她手腕上、脖子上、和衣领敞开的地方,都遍布灼
痕。程步云不忍的转开了头,有几秒钟根本没有勇气再看她。然后,他掉过头来,把手温和
的放在她的肩膀上,喊了声:“范太太!”珮青依旧瞪着她那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凝视着虚
空中的一些什么,嘴里喃喃的说着些听不清楚的话。程步云试着喊她的名字:“珮青!看着
我,珮青!是程步云,你知道吗?”
    珮青把眼光调到他的脸上来了,苦恼的凝视着他,徒劳的收集着涣散的思想。程步云立
即看出她根本认不得他了,而且,她整个神志都不清楚。病得这么厉害,居然无人过问!程
步云胸中涌上一股怒气,拍拍珮青的肩膀,他急急的说:
    “你放心,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奔到客厅里,金嫂刚好挂断电话。程步云知道她准是通知伯南。不理会她,他立即打了
一个电话给一家他所熟悉的私人医院,让他们派一辆救护车来。折回卧室,他对金嫂说:
    “收拾一箱太太的衣服,我要送她去医院!”
    “噢!这个……”金嫂面有难色。
    “快一点!你们先生那儿有我负责任!”
    金嫂无可奈何,只得去收拾东西。程步云仔细注视珮青,才发现她浑身伤痕累累,想
必,那心灵上的伤痕更多了。他痛心的望着她,这是那样一个柔弱善良的小女孩呀,她对任
何人都没有恶意,温柔沉静,与世无争,为什么她该遭遇这些伤害呢!他原来并不同意梦轩
和她的恋爱,但是,现在不同了,咬咬牙,他对珮青低声说:
    “我要撮合你们,你和夏梦轩!但是,你得好好的活下去!”
    听到夏梦轩三个字,珮青扬起她的睫毛,苦恼而热烈的望着他,似乎要询问什么。那眼
光看得人心酸,程步云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握住那纤弱的手。他试着想唤回她的神志:
    “你不用烦恼,嗯?珮青?梦轩会来看你的,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不是?只
是你要有勇气来作战呀,你要活下去来享受后一半的生命呀!你懂吗?珮青?你能听懂我的
话吗?”珮青愣愣的看着他,夏梦轩,夏梦轩,好熟悉的几个字呀!海浪,沙滩,岩石,风
呵,云呵……潮水呵……她喃喃的,哀愁的问:“海水带了什么来了?”
    程步云一怔,这是什么答覆呢?珮青怔怔的望向窗子,神思恍惚的、自言自语的说:
    “那些海浪里都漂浮着花,菱角花,紫颜色的,一朵一朵,一朵一朵……爷爷不在了,
海浪把他带走了,海浪也把菱角花带走了,我就不再做梦了。海浪带什么来呢?那天的风好
大,他捉住一个紫贝壳……”她打了个寒噤,茫然的把眼光从窗口收回,恐惧的望着程步
云,口齿不清的说:“紫贝壳,我的紫贝壳呢?伯南把它砸碎了,他用锤子砸碎它……”拥
紧了棉被,她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似乎那幻觉的锤子正砸在她的身上,她向程步云伸
出一只求救的手:“不要他靠近我,不要让他靠近我!”
    程步云的血液发冷了,她精神失常了?还是只是一时的昏迷?无论如何,她需要马上送
医院,她的病显然比他所预料的还要重!握住她的手,他急迫的、安慰的拍着她,抚慰的
说:“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我只要有一口气,也绝不再让他伤害你!”救护车和伯南同
时赶到了门口,伯南跑了进来,愕然的看着程步云,那位古道热肠的老外交官一把抓住了他
的衣服,气愤填膺的喊:“伯南!你的行为像个男子汉吗?凡是有骨气的男人,绝不会虐待
太太,珮青犯了什么大错,你硬要置她于死地?你看看她,还像个人吗?”伯南挺直了背
脊,生硬的说:
    “对不起,希望你别过问我的家务事!”
    “你的家务事!”程步云气得发抖:“这档子闲事我是管定了!伯南,你可以做一个刽
子手!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呀!好吧!我带珮青走,我会请律师和你打官司,她浑身的伤痕都
是证据!”程步云一面说,一面指挥工人用担架把珮青抬到车上去。范伯南不是一个笨人,
他立即看出形势于自己大大的不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程步云会冒出来管这件事,如果真
打官司,胜诉败诉倒是另外一件事,他的前途可能就此断送!无论如何,他的前途比珮青重
要几百倍!聪明的人要识时务,能顺风转舵。他追到大门口,顿时堆下一脸的笑来,拉住程
步云说。“我想您完全误会了,程先生,我天天忙着上班,不知道珮青病得这么厉害,幸亏
您来了……”
    “我看我们不要演戏了吧,伯南,”程步云冷冷的打断了他:“你们夫妻感情不好,我
早就知道的,你每天把舞女带到家里来,邻居都可以作证!现在珮青病成这样子,如果死
了,你的良心何堪?我会管闲事管到底的,我看,事已至此,你和她离婚吧!离了婚,也就
算了。否则,我就请律师来办交涉!”
    伯南冷笑了,说:“程先生,我只听说有撮合姻缘的人,还没看过劝人离婚的人!”
“如果为了救命的话,劝人离婚又算什么!真打官司,你还该付赡养费呢!”这倒是实情,
伯南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很快的衡量出了利害。但是,他多少还有些不甘心!阴沉
的笑了笑,他说:“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你是该好好的考虑一下,”程步云也话中有话:“我明天再来和你谈!”看了救护车
一眼,他又加了一句:“我想你不必去探视你的太太了,让她多活几天吧!”
    救护车风驰电掣的到了医院,由于院长和医生都是程步云的熟人,她马上就被送进了急
诊室。诊视之后,医生一时查不出实在的病源,但是,她身体的衰弱已达于极点,又发过高
烧,受过刺激,神志始终不清,医生的答覆非常严重:
    “如果她侥幸能够复元,也不能担保她的脑子是不是可以和常人一样清楚,换言之,她
可能会成为白痴,或者,她会一直神志不清下去。”程步云闭了闭眼睛,感到一阵晕眩,果
真如此,就比死亡更坏!镇静了自己,他问:
    “完全治好的希望有多少?”
    “百分之二十。”安排好了珮青的病房(他让她住了头等病房),他才打电话给梦轩,
梦轩几乎是立即就来了,快得令他怀疑,他是否插翅飞来的。在病房外面,他一把抓住程步
云的衣服,喘息的问:“她,她怎样?”“她病得很厉害,”程步云先给他一个心理上的准
备:“医生说她的性命不保。”“什么?”梦轩抓紧了他,身子摇摇欲坠,喊着说:“不!
不!不!”靠在门框上,他痛苦的把头转向一边,心里在更大声的狂喊着:“不!不!
不!”命运不该这样,不能残忍到这个地步!“去看她吧!”程步云扶着他的肩:“我相信
她会好的!你要先冷静自己,或者你能给她生命的力量。”
    梦轩走到病床前面,一眼看到珮青,他的心脏就痉挛着痛楚起来,那样憔悴,那样了无
生气,他的珮青呀!跪在病床前面,他含着泪喊:“珮青!我来了!我是梦轩!”
    珮青张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她的一只手被固定在床边,正吊着大瓶的盐
水和葡萄糖,在注射着,那手上遍布伤痕。梦轩凝视着她,她正沉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里,嘴里喃喃的说着一些毫无意识的话:
    “好大的风,一直吹呵,吹呵,把海浪吹来了,那些水珠里有什么呢?……他们叫我小
菱角花,爷爷,爷爷哪里去了?……吴妈给我穿一件紫裙子,紫颜色的……那天的风全是紫
颜色的,把梦都吹来了,又都吹跑了……菱角花不开了……水珠里全是菱角花……全是……
全是……”她的额上沁出了冷汗,喘息着,她把头转向一边:“那些紫色的云,到处都
是……堆满了紫色的云……我的紫贝壳呢?海浪把它带走了……海浪,好大的浪呵……”
    梦轩完全被她的样子所惊吓了,不信任的看着这一切,他用手捧住她被汗所湿的脸庞,
凝视着那发烧的、昏乱的眸子,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她会被带走,被死神所带
走,她已经聚不拢涣散的神志。他的每根神经都绞扭着,尖锐的痛楚起来,捧住她的脸,他
喊着说:
    “珮青!珮青!我在这儿,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是夏梦轩呀!”夏梦轩?她像被针
刺了般挺了挺身子,眼睛迷惘的四面张望着,她的眼光掠过了他,她看不见他。带着种苦恼
的热情,她的手在虚空里抓着,他接住了她的手,她就牢牢的握住他不放了,一面像做梦般
低语:
    “他不来了……他走了……他要我忘记他……他在哪儿呢?”低低的,她的声音像一声
绵邈的叹息:“他——在哪儿呢?”她的头乏力的侧倒在枕头上,眼睛困倦的阖了起来,握
着他的手指也放松了,她昏迷了过去。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梦轩捉住了她的身子,死亡的
暗影正清晰的罩在她的脸上,他心如刀剜,把嘴唇压在她的手上、脸上,他紧抓住她喊:
    “珮青!不行!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活下去让我来爱你!活下去来享受你以后的生
命呀!珮青!这世界并不是这样残忍的,你要活下去,来证明它的美丽呀!”
    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他强劲的、沉痛的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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