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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格里拉是新加坡新建的观光旅社,豪华、气派,而讲究。在楼下,它附设了一个吃广
东茶的餐厅,名叫香宫,点心和茶都是道地的上乘之作,因此,每天中午,这儿不订座就几
乎没位子,来晚了的客人必须排上一小时的队。这种热闹的情况,和香港的情况如出一辙。
    俞慕槐和叶馨在靠墙边的雅座上坐着。本来,俞慕槐想拉王建章一块儿来的,但是后者
一定不肯“夹萝卜干”,又面授了他许多对付小姐的“机宜”,叫他千万把握“机会”,
“谆谆善诱”了半天之后,就溜之乎也。俞慕槐无可奈何,只得单刀赴会。这样也好,他
想。他或者可以把这两只“海鸥”弄弄清楚了,说不定,昨晚因为人太多,叶馨不愿意表露
她的真实身分呢!“叶小姐,”他一面倒着茶,一面试探的说:“在昨晚之前,我们有没有
在别的地方见过面?”
    “怎么?”叶馨微笑的望着他。“你以前见过我吗?你去过马尼拉?”“马尼拉?从没
有。”他摇摇头,凝视她。她今天仍然化妆很浓,眼睛眉毛都细心的描画过,穿着一身红色
的喇叭裤装,戴着副大大的红耳环,头发垂了下来,却梳着那种流行的鬈鬈发,一圈一圈
的,弯弯曲曲的,拂了满脸。他在心里皱眉头,本以为离开了舞台化妆,她会更像那渡轮上
的“海鸥”,谁知道,却更不像了!
    “那么,”她笑了,爱娇的说:“或者我们有缘,是吗?你觉得我脸熟吗?俞先生?”
    “是的,你断定我们没见过?”他再紧追一句。
    “我不记得我以前见过你,”她仍然笑着,又自作聪明的加了一句:“像俞先生这样能
干漂亮的人,我见过一次就一定不会忘记的啦!”他看不出她有丝毫的伪装,面前这个女人
透明得像个玻璃人,你一眼就可以看透她,她所有的心事似乎都写在脸上的——她一定以为
他是个到处吃得开的地头蛇呢!
    “叶小姐到新加坡多久了?”
    “才来半个月,这里的合同到月底就满期了。哦,俞先生,你跟我们经理熟,帮我打个
招呼好吗?让他跟我续到下个月底,我一定好好的谢谢你!”
    这就是她答应出来吃饭的原因了!俞慕槐有些失笑,他想告诉她他根本和闻经理不熟,
但看到她满脸的期望和讨好的笑,就又说不出口了,只得点点头,敷衍的说:
    “我帮你说说看!”叶馨欣然的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十分由衷,举起茶杯,她
说:“我以茶当酒,敬你,也先谢谢你!”
    “别忙,”他微笑的说:“还不知道成不成呢!”“你去说,一定成!你们新闻界的
人,谁会不买帐呢!”叶馨甜甜的笑着。他开始觉得,她那笑容中也颇有动人的地方。新闻
界!真奇怪,她以为新闻界的人是什么?是无所不会,无所不能的吗?“哎,俞先生,你别
笑我,”叶馨看着他,忽然收敛了笑容,垂下头去,有些羞怯,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说
老实话,我不是什么大牌歌星,没有人捧我,我长得不好看嘛!”
    “哪里,叶小姐别客气了。”
    “真的。”她说,脸红了。不知怎的,她那套虚伪的应酬面孔消失了,竟露出一份真实
的瑟缩与伤感来。“我也不怕你笑,俞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不会笑话我的。我告
诉你吧,我唱得并不很好,长得也不漂亮,干唱歌这一行我也是没办法,我家……”她突然
停住了,不安的看了他一眼,迟疑的说:“你不会爱听吧?”
    “为什么不爱听呢?”他立刻说:“你家怎么?”
    “我家庭环境不太好。”她低声说:“我爸爸只会喝酒,我妈妈又病了,是——肺病,
很花钱,拖拖拉拉的又治不好,已经拖了十多年了。我有个哥哥,在马尼拉……你知道马尼
拉的治安一向不好,我哥哥人是很好的,就是交了坏朋友,三年前,他们说他杀了人,把他
关起来了……”她又停住了,怯怯的看他:“你真不会笑我吧?”
    他摇摇头,诚恳的望着她。他开始发现在这张脂粉掩盖下的、永远带着笑容的面庞后面
有着多少的辛酸和泪影!人生,是怎样的复杂呵!“于是,你就去唱歌了?”他问。“是
的,那时我才十七岁,”她勉强的笑了笑:“我什么都不会,又没念几年书,只跟着收音机
里学了点流行歌曲,就这样唱起歌来了。”她笑着,有些儿苍凉:“可是,唱歌这行也不简
单,要有真本领,要漂亮,还要会交际,会应酬,我呢,”她的脸又红了。“我一直红不起
来!不瞒你说,马尼拉实在混不下去了,我才到新加坡来打天下的!”
    “现在已经不错了,××夜总会也是第一流的地方呀!”俞慕槐安慰的说。“就怕——
就怕唱不长。”
    “我懂了,”他点点头。“我一定帮你去说。”
    “谢谢你。”她再轻声说了句,仍然微笑着。俞慕槐却在这笑容中读出了太多的凄凉。
经过这篇谈话,再在这明亮的光线下看她,他已经肯定她不是那只海鸥了。这是另一只海
鸥,另一只在风雨中寻找着方向的海鸥。她和那个少女虽然在面容上十分相像,在性格及举
止上却有着太多的不同。
    “吃点东西吧,叶小姐,瞧,尽顾着说话,你都没吃什么,这虾饺一凉就不好吃了!”
    叶馨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吃了一些。
    “我不敢多吃,”她笑着:“怕发胖。”
    “你很苗条呀!”他说。
    她笑了。他发现她是那种非常容易接受赞美的人。到底是在风尘中处惯了,她已无法抹
去性格中的虚荣。但是,在这篇坦白的谈话之后,她和他之间的那份陌生感却消除了。她显
然已把他引为知己,很单纯的信赖了他。而他呢,也决不像昨晚那样对她不满了。昨晚,他
要在她身上去找另一只“海鸥”的影子,因为两只“海鸥”不能重叠成一个而生气。今天
呢,他认清了这一点,知道了她是她,不是渡轮上要跳海的少女,他就能用另一种眼光来欣
赏她了,同时,也能原谅她身上的一些小缺点了。
    “俞先生,台湾好玩吗?”
    “很好玩,”他微笑的说:“去过台湾没有?”
    “没有,我真想去。”她向往的说。
    “你说话倒有些像台湾人,”他笑着。“我是说,有些台湾腔。”“是吗?”她惊奇
的。“我是闽南人。在家都说闽南话……”她用手蒙住嘴,害羞的说:“俞先生别笑我,我
的普通话说得不好,不像那些从台湾来的小姐,说话都好好听。那位歌舞团的张莺,每次听
到我讲话就笑,她费了好大力气来教我说北平话,什么‘一点儿’、‘小妞儿’、‘没劲
儿,……我把舌头都绕酸了,还是说不好。”
    “你可以学好。”他说,想起她那个“待会儿”,不禁失笑了。“你笑什么?”她敏感
的问:“一定是笑我,笑我念得怪腔怪调的。”说着,她自己也笑起来了。
    “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他说。天哪,就为了那个“待会儿”,他竟逼着她去
唱了支《海鸥》呢!想必昨天自己表现得像个神经病了!
    “张莺说,可以介绍我到台湾去登台。”没注意到俞慕槐的出神,她自顾自的说:“你
觉得有希望吗?”
    “当然有希望。”“如果我去台湾唱歌,你会来听我唱吗?”
    “一定来!”她高兴的笑了,好像她到台湾去唱歌已成为事实似的。俞慕槐看着她,忽
然心中浮起一阵悲哀,他知道,她不会在台湾的歌坛上窜红的,而且,台湾可能根本没有地
方愿意聘请她,她毕竟不是个顶儿尖儿的材料。但是,她却那样充满了希望,那样兴奋。
人,谁不会做梦呢?何况她那小小的肩膀上,还背负着整个家庭的重担,这是个可怜的、悲
剧性的人物呵!但,最可悲的,还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些什么,却在那儿浑浑噩噩
的自我陶醉呢!
    “俞先生,你还有多久回台湾?”
    “大概一个星期吧!”“那么快!”她感叹了一声,流露出一份颇为真挚的惋惜。“你
不忙的时候,找我好吗?我除了晚上要唱歌以外,白天都没事,我可以陪你一起玩。”
    “你对新加坡很熟吗?”
    她摇摇头。“那么,我们可以一起来观光观光新加坡!”他忽然兴趣来了。“为什么我
们要待在这儿浪费时间呢?你听说过飞禽公园吗?”“是呀,很著名的呢,不知道好不好
玩。”
    “我们何不现在就去呢?”
    于是,他们去了飞禽公园。
    俞慕槐无法解释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会跟这个叶馨玩在一块儿的?但是,在接连下
去的一星期之内,他几乎每天和叶馨见面。他们玩遍了新加坡的名胜,飞禽公园、植物园、
虎豹别墅……也一起看过电影,喝过咖啡。这个以“不交女朋友”出名的俞慕槐,竟在新加
坡和一个二流的歌星交上了朋友,岂不奇怪?难怪王建章他们要拿他大大的取笑一番了。事
实上,俞慕槐和叶馨之间,却平淡得什么都没有。叶馨和他的距离毕竟太远,她根本无法深
入他的内心。俞慕槐主要是欣赏她那份善良,同情她那份身世,因而也了解了她那份幼稚与
虚荣。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谈得并不多,只是彼此作个伴,叶馨似乎是个不太喜欢用思想
的女人,她一再挂在嘴上的,对俞慕槐的评语就是:
    “你真是个好人!”俞慕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是因为他对她保持的君子风度吗?
还是因为她以前碰到的男人都太坏了?总之,在这句简单的话里,他却听出了她的许多坎坷
的遭遇,他不忍心问她,也觉得没有必要问她。他知道她虽无知,虽肤浅,却也有着自尊与
骄傲,因为,有次,当他想更深入的了解她的家庭环境时,她却把话题掉开了,他看出她脸
上的乌云,知道实际情况一定比她所透露的更糟糕。尤其,当他连续听过她几次歌,发现她
一共只有那么两套登台服装以后,他就对她更加怜惜了。这种怜惜、同情与了解的情绪决不
是爱情,俞慕槐自己知道得非常清楚。他对叶馨,始终保持着距离,连一句亲热的话都没说
过,他珍重自己的感情,也珍重叶馨的,他不想玩弄她,更不想欺骗她。而一个星期毕竟太
短了,一转眼,就到了他返台的日子。他有些不放心叶馨,虽然闻经理答应续用她,他却看
出闻经理的诺言并不可靠,到台湾演唱的可能性更加渺茫,而他,他的力量是太小了,一个
渺小的俞慕槐,又怎能帮助她呢?离新加坡的前夕,他建议到一家夜总会晚餐,再一起跳
舞,叶馨早向闻经理请了一天假,不过她反对他的这个建议,“就这么一个晚上在一起,为
什么还要在人堆里钻呢?!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不好吗?”她睁大了眼睛,问他。
    接触到她那单纯、坦白的眼光的一刹那,俞慕槐的心陡然一震。这是叶馨所说的话吗?
一个在声色场中打滚的女孩子,怎会拒绝他这样“随俗”的建议。难道她也渴求着心灵上的
片刻宁静!他瞪视着叶馨,觉得她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了!但也觉得更熟悉了!于是,他们去
了一家小巧而幽静的咖啡馆,坐在那儿,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的相对无言,只有咖啡的热
气,在两人之间氤氲。俞慕槐发现自己竟有一缕微妙的离情别意,而叶馨呢?她一反常态的
娇声笑语,而变得相当的沉默。在她的沉默下,在那咖啡馆幽暗的灯光下,他又觉得她酷似
香港那只“海鸥”了!当然,这只是咖啡馆的气氛使然,环境本就容易引起人的错觉,何况
她们两人又长得如此相像!他重重的甩了甩头,甩掉了香港那只“海鸥”的影子,他有一些
话,必须在今晚对叶馨说说,以后,他不可能再见到她了——一段萍水相逢,比两片浮云的
相遇还偶然!一段似有还无的感情,比水中的云影还飘忽!但是,他却不能不说一些心底的
话,她能了解也好,她不能了解也罢。
    “叶馨,”他直呼她的名字。“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到了……”“我会去台湾的!”
她忽然说,充满了信心。
    他怜悯她。会去吗?他不相信。
    “希望你能去,先写信给我,我会来机场接你。”他留了一张名片给她。“上面有我家
里的地址电话,也有报社的,找我很容易。”“我知道,你是名人!”
    “我正要告诉你,我不是名人。”他失笑的说。“叶馨,别太相信‘名人’,新闻界的
人也不是万能的。我只是个记者,拿报社的薪水,做报社的事,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吃得
开。”
    她怔怔的望着他。“所以,我觉得很抱歉,”他继续说,诚恳的。“我希望我的力量能
大一些,我就可以多帮你一些忙,但是,事实上,我的力量却太微小了。”他停了停,又
说:“叶馨,我说几句心里的话,你别见怪。我告诉你,唱歌并不一定对你合适,这工作也
非长久之策,如果你有时间,还是多充实充实自己,多念点书,对你更好。”他凝视她:
“你不会怪我说得太直吧?”
    她仍然怔怔的望着他,眼珠却亮晶晶的、水汪汪的。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俞慕槐勉强的笑了笑。“现在,留一个你菲律宾的地址给我
好吗?”
    “菲律宾的地址?”她呆了呆。
    “是呀,我好写信给你。”
    “你真的会写信给我吗?”她眨了眨眼睛,颇受感动的样子。“当然真的。”“我以
为……”她咽住了。
    “你以为什么?”“我以为你一到台北就会把我忘了。”她说,羞涩的笑了起来。“好
吧,我念,你记下来吧!”
    他记下了她的地址,笑笑说:
    “你会回信给我吗?”“我——我的字不好看,”她吞吞吐吐的说,“你会笑我。”
    “我很平安几个字总会写吧?”他笑着问。
    她噗嗤一声笑了。脸红红的。他望着她,发现她长得还相当动人,只是化妆太浓了,反
而掩盖了她原有的清丽。他想告诉她这点,却怕过“交浅言深”了。
    剩下的时间流逝得相当的迅速,只一会儿,夜就深了。他还必须赶回去收拾行装。“明
天是一清早的飞机,你别来送我了。”他说。
    她点点头。“这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轻轻的推到她的面前,有些碍口的
说:“是一点点钱,我真希望我能富有一些,可是,我说过,我只是个薪水阶级,我抱歉不
能多帮你的忙,这点钱——你拿去,好歹添件登台的衣裳吧!”
    她迅速的抬头望着他,脸上是一片惊愕、惶恐,与不知所措的神色。“哦,不,不,你
不要给我钱,”她结舌的说:“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她把钱往他面前推过去,眼睛蓦然
的潮湿了。“你不需要给我钱,我不能收你的,你拿回去吧!”她急急的说着,声音却有些
哽塞住了。
    怎么了?俞慕槐不解的皱起了眉头,难道她并不习惯于从男人手里收受金钱吗?难道他
这个举动反而刺伤了她的自尊吗?还是他的一篇谈话惊吓住了她,使她以为他是个穷鬼了?
“收下来吧,叶馨,”他诚恳的说,把手盖在她的手上。“我虽不富有,也不贫穷。这里面
的钱……事实上是只有一点点,根本拿不出手的一点点……你如果用不着,就把它寄回家
去,让你母亲买点好的东西吃,补补身体。你也别误会我给你钱的意思,我并不是轻视你,
更没有对你有任何企图,我们马上就要分手了,以后也不见得有见面的机会。这点钱无法表
示我的心意于万一,我只是想帮助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她把头侧向一边,喃喃的、
轻声的说:
    “哦,你为什么这样好呢?你为什么这样好呢?”
    他看到眼泪从她面颊上滚落了下去,这撼动了他。他再没料到她是这样一个易感的女孩
子。
    “哦,别哭,叶馨!”他安慰的拍抚着她。“如果我做错了,如果我伤害了你……”
“不,不,不是!”她猛烈的摇头,带泪的眸子悄悄的从睫毛后瞅着他,她的声音微微的带
着颤栗:“是我……是我觉得惭愧,我……我……我不配让你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
我……我是怎样的人……”
    糟糕,他不是伤了她的自尊,而是唤起她的自卑了!他不想知道她任何不能见人的一
面,紧握了她一下,他很快的说:“别说了,我了解的,你是个好女孩,叶馨。来,把钱收
起来,我们走吧!我必须回旅馆去收拾东西了。”
    他拿起她的手提包,把信封放了进去,再交给她。她拭去了泪,脸红着,默默的接过了
皮包。他们站了起来,付了帐,走出了咖啡馆。他送她回到了她的旅馆,在旅馆门口,她静
静的瞅了他好一会儿。他轻声说:“好好保重。”她点点头,依依的望着他。
    “我们还会再见到的。”她说。
    “希望如此!”他微笑着。
    “那么,”她顿了顿:“再见!”
    “再见!”他目送她的身子隐进了旅馆的大厅中,才掉转身子,安步当车的向街头走
去。新加坡的天气温暖如夏,夜空中,无数繁星在暗夜中璀璨着。第二天一早,他就跟着访
问团去了机场。已验过关,走进机场的广场上之后,他才听到一个气急情极的声音在他身后
大声嚷着:“俞先生!俞先生!”他回过头去,叶馨穿着件纯白色的迷你洋装,披散着长
发,正奔跑到送客看台的栏杆边,对他没命似的挥着手。
    他也扬起手来,对她挥手。“再见!”他嚷着。广场上风很大,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大家都鱼贯的向飞机走去,他也只得走着,一面走,一面回头对叶馨张望着。
    叶馨把手圈在嘴上,对他吼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楚,摇摇头,他大声叫:“什么?”
“我——会——来——台——湾——的!”她喊着。
    他点点头,笑着,表示听见了。然后,他走上了飞机,从飞机的楼梯上回头张望,叶馨
仍然站在那儿,长发在风中飘飞。他进了飞机,坐下了。引擎发动了,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滚
动,他系好安全带,愣愣的坐着,从窗口外望,叶馨的影子已看不见了。坐在他身边的王建
章开始轻声的哼起歌来,一支英文歌《我的心留在三藩市》,但他改变了歌词:
     
    “我的心留在新加坡,有个人儿在记着我……”
    俞慕槐耸耸肩,一语不发。
    飞机蓦然间离开了地面,冲破云层,向高空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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