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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脚上了石膏,被判定一个月的徒刑,必须坐在床上,眼睁睁的迎接着每个明朗的清
晨和绚丽的黄昏。这,对于爱动的我来说,不啻是一大苦罪。本来,我应该进医院疗养,但
是罗教授坚持要我留在家里,认为这样照顾起来比较方便。而我也怕透了住医院,所以,就
每日坐在床上,让医生到家里来诊视和打针。皓皓常取笑的对我说:
    “现在,你总算有点文静样子了。”
    罗教授常出其不意的来到我的房间里,把他的大手掌压在我的额上,试试我有没有热
度。事实上,我从不是娇娇弱弱的那种女孩子,我的身体总是好得过份,连伤风感冒都难得
有一次。这次的骨折带给我最大的痛苦是不能活动,日日夜夜的挨在床上,使我心情烦躁,
精神不振。一天晚上,罗教授审视着我说:“忆湄,你的气色不好,”回过头去,他对刚好
在我房里的中□说:“从明天起,暂时停止给她上课,让她多休息。”
    中□默默不语。罗教授走出房间之后,他背负着手,走到落她窗前面,呆呆的凝视着外
面。他的神情显得那样寥落,眼睛深思的望着窗外的夜色。他那低沉的情绪影响了我,自从
罗教授父子为我而起争执,以至于我摔伤脚踝之日起,他就明显的消沉了下去,甚至有些在
逃避我。虽然他也常到我房里来看我,但,总是略事盘旋,就匆匆离去。我变得很难有机会
可以和他单独相处了,更难得有机会和他谈话。我下意识的觉得,他在疏远我,冷淡我,这
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因而,在他面前,我也比以往沉默,而且情绪低落了。
    看到他一直瞪视着窗外,我忍不住了。
    “中□!”我喊。“嗯?”他没有回过头来。
    “你过来好不好?”他慢吞吞的转过头,慢吞吞的走向我,停在我的床边,他用被动的
眼神望着我。我有些沉不住气,带着几分愤怒,我说:“中□,关于那天的事,我必须向你
解释……你别这样瞪着我行不行?”“不瞪着你怎样呢?”他无精打采的问。
    “你能不能坐下来?”他在我的床缘上坐了下来,仍然用那种被动的神情,沉默的望着
我。“中□!”我勉强压制着自己烦躁的情绪,说:“你不应该不给我机会解释,那天,你
所看到的,关于我和皓皓……”我困难而艰涩的说:“完全是他主动……我根本就莫名其
妙……”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带着点儿审察和研究的味道。
    “是吗?”他问,眉毛微微的向上抬:“忆湄,最起码,他使你眩惑,对吗?”眩惑?
我侧着头细想。中□用了两个很好的字,回忆当时的情况,我确实有些“眩惑”,甚至有些
被皓皓所催眠。无论如何,我并没有积极的去抵抗他。靠在靠垫上(我的背后塞满了靠垫)
我蹙眉沉思。而一旦仔细分析,我就发现一项事实,不可否认,皓皓对我确实有一份吸引
力。年轻、漂亮、热情、幽默、洒脱不羁……他身上有着太多让人不能漠视的优点!那么,
在我的潜意识中,是不是对他也有一份超过了友谊的感情呢?再进一步想,我的偷偷学溜
冰,是不是也有想得到他的赞美和欣赏的潜在愿望?这样一深思,我觉得立场动摇了,最起
码,我无法理直气壮的向中□解释!望着被面上的花纹,我沉默了。中□握住了我的一只
手,他的另一只手托起了我的下巴,审视着我的眼睛,我忧愁的回望着他,因为我不知道该
说些什么好。他对我摇头叹息了。
    “忆湄,”他轻轻的说:“我不该对你责之过苛。你像一个光源,走近你身边的人都受
你的照耀,你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任何一个接近你的人,这,并不是你的过失!我太狭窄,太
自私。但是,忆湄,我无法不狭窄和自私。在感情上,我承认我有极强的占有欲!我不能容
忍任何一个男性对你的亲近,看到罗教授把手放在你的额上,使我全心都冒着火……”
    “你不能对所有的人都怀疑,”我无力的说:“罗教授只是照顾我,像——一个长辈一
样的照顾我……”
    “别自欺欺人,忆湄!”中□说:“皓皓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你仔细用用思想就会明
白!你想,罗教授是一个肯照顾别人的人吗?除了罗太太,他照顾过那一个人?皑皑是他的
女儿,身体那么坏,三天两天生病,你看到他去问一声,摸一下吗?他只给她请医生,吃
药,打针,就算尽了责任。你,一个投奔而来的孤苦的女孩子,他凭什么要特别的照顾你?
忆湄,你那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最明显的事实?”
    “不,”我挣扎的说:“中□,我是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子,我并不美,又没有什么特别
的聪颖和智慧,你不必怀疑任何人都会爱上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不美?”中□深深的望着我:“你错了,忆湄,你不知你自己有多美!你也不知道
你自己有多可爱!你是一个最完整的生命,充满了诱人的活力和热情,像一个闪光的星体,
走到哪儿,就闪耀到哪儿……”
    我摇头。“中□,你喜欢夸张,你不该这样的赞美我,反而使我觉得没有真实感。”
“对,”他说:“我不该赞美你,但,我发誓我所说的,全是我最真实的感觉。忆湄,你并
不十分明白你自己,我不会虚伪的去赞美你,因为,一切虚伪,在你面前都无法存在。你真
挚、坦白,而蕴藏丰富,像一座发掘不完的矿,越发掘就越多……”他叹了口气:“唉!忆
湄,但愿我能少喜欢你一些,那么,我就不会因嫉妒而苦恼,因怕失去你面紧张……你懂
吗?忆湄?那天,看到你和皓皓的情形,使我想打扁他,想揉碎你!”他捏紧我的下巴,捏
得我发痛:“你该摔断了骨头,惩罚你那颗易变的心!”“我并没有变。”我说:“你像个
多疑的老太婆!”“我就是多疑,”他说:“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每一个微笑,每一根
汗毛,每一缕思想!”他捉住我,突然的吻我:“我不再和你生气了,忆湄,”他轻声的
说:“如果我不能完全占有你的心,一定是我还不够好,让我再继续努力!”他对我微笑。
“在人生的战场上,我从不肯承认失败,在爱情的战场上,你会看出我更大的韧力和毅力,
我非得到你不可!你看着吧!”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使我失笑,可是,笑归笑,我的眼眶却
没来由的发热。他那份男性的坚强和固执,以及那份强烈的占有的感情,都使我如此心折!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用手轻轻的抚摸他的手背,恳切的说:
    “你已经有了你所要的,还不够吗?”
    “是吗?”他凝视我。我含泪点头。于是,他一把拥住了我,他炙热的嘴唇紧贴着我
的,我们滚倒在床上,弄痛了我的脚。我轻呼,他把我的脚架好,站在床边凝视我,他看得
那么长久!然后,他微笑了,我也笑了。他的眼睛里有泪,我的眼睛里也有泪。重新坐在我
的床缘上,他温柔的握住了我的双手,说:
    “这就是爱情,是吗?忆湄?活了二十五岁,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爱情;有笑,有泪。
有甜蜜,有辛酸。有痛苦,也有狂欢!”第一阵秋风从我窗前掠过,第一片黄叶穿过窗棂,
飘坠在我的书桌上面。清晨,嘉嘉蹑手蹑脚的走进我的房间,用一束新鲜的雏菊换掉了我花
瓶中的残花败叶。我的脚尚未复元,躺在床上,我假装熟睡,偷窥着嘉嘉在我的屋内徜徉。
她发现了正蜷伏在椅子中打盹的小波,显出一份孩子气的高兴,往地下一坐,她把下巴搁在
椅子的边缘上,和小波低低的作了一番没人能了解的长谈。小波站起身来,弓了弓背脊,对
她慢吞吞的打了一声招呼:
    “喵!”“喵!”嘉嘉热心的答应了一声,也弓了弓肩膀,我噗哧一声笑了。嘉嘉站起
身来,走到我的床边,侧着头凝视我。我重新阖拢了眼睛,也从睫毛下窥视着她。她那皱纹
遍布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痴痴傻傻的笑容。从花瓶里摘下了一朵黄色的小菊花,她把花朵
放在我的枕边,又轻轻的为我拉好了棉被,细心得像个溺爱的母亲,又像个忠心耿耿的老
仆。然后,她满意的笑了,再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我的房间,带上了房门。我睁开眼睛,可以
听到她穿过走廊的脚步声,和她下楼时扬起的愉快的歌声。我侧身而卧,注视着枕边那朵黄
色的小菊花,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花瓣上还沾着几颗小小的露珠。刚刚从枝头摘下的花朵
那样新鲜而芬芳,我有些陶醉了。
    门柄再度轻轻转动,又有人来了,是谁?中□吗?我躺平身子,迅速的阖上眼睛,再一
次孩子气的“装睡”,看看他会做些什么?门开了,又关上。有人轻轻悄悄的走了进来,无
声无息的,像一只小猫。我从眯着的眼睛里看过去,一袭白色的绸衣,一件白色的小坎肩,
轻飘飘的款步而来,像一团软烟轻雾!是罗太太!她要干什么?停在我的床前,她俯头看
我,黑而美丽的眼睛迷迷蒙蒙,像破晓时分烟霭中的两点晓星。她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向枕
边,眉头蹙了起来,那本已十分苍白的脸忽然变得更加苍白。慢慢的,她从我枕边拿起了那
朵小菊花,背对着我,走向窗口。我无法看到她面部的表情,也无法看出她把那朵花怎样
了。只是,当她伫立在窗前的时候,我发现地板上飘坠下许许多多黄色的花瓣,最后落到地
下的,是那绿色的花萼和花梗。
    她在窗前大约伫立了五分钟,小波突然跳到窗台上,使她吓了一大跳,凝眸注视着小
波,她看起来颇不快乐,转过身子,她走向我,我来不及再闭上眼睛,我们面面相对了。有
一霎间,我们两人似乎都有些惊愕,我在为那一朵花的命运难过,她,大概吃惊于我的清
醒。我们对看了几秒钟,还是我先开口:“早,罗伯母。”她瞪着我不语。“你——”我噘
噘嘴说:“不喜欢黄色的花吗?”
    “谁给你采来的花?”她冷冷的问。
    “嘉嘉。”我说。“嘉嘉?”她沉思了,半晌,她喃喃的说:“嘉嘉!她知道些什么?
你又知道些什么?”她望着我。“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忆湄?这里没有你认得的人,你怎
么就敢提着一口箱子来投奔?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受欢迎?你怎么敢面对于一个陌生的环
境?你——”她咽住,神情怪异的盯着我,眼睛是灼热的。“忆湄,你来做什么?你告诉
我,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愕然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诧异的望着她。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投奔”除了
无家可归之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或者,她十分不欢迎我?迎着她的目光,我说:
“我无父无母,所以我投奔了你们,罗伯母,我还可能有其他的目的吗?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呢?”
    “你——”罗太太的眼神有些涣散,低低的呓语般的说:“他让你来的,是吗?他让你
来!我知道,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来了,一切都不同了!我看到你,我知道你!嘉嘉
也知道!是吗?你要做什么?你预备做什么?但是,请你饶了一个人,好吗?请你饶了他!
请你……”
    “罗伯母,”我静静的说:“我听不懂你任何一个字,你在说些什么?这个他,那个
他,你是指谁?是人字旁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罗伯母,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你懂的,是不是?你什么都懂!”
    “我什么都不懂!”罗太太怔怔的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她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
说:“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吗?”
    “我的母亲!”我叫:“我当然知道!她是江琳,已经去世了!罗伯母,你在故弄玄
虚吗?难道我的母亲还有另外一个人?”“你的母亲——”罗太太的话没有说完,罗教授猛
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巨大的身子挺立在我的床前,乱发篷篷中的眼光直射在罗太太的身
上,用警告似的口吻说:
    “我在门外听到你们在谈话,雅筑,你在说些什么?”“她在谈我的母亲,”我说,怀
疑的看着罗太太和罗教授:“你们以前和我母亲很熟吗?罗教授!我的母亲是谁?”
    “你的母亲是谁?!”罗教授瞪大了眼睛,对我鲁莽的喊:“你在发热病吗?忆湄?还
是在说梦话?你连你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了?还要问我们!你的头脑呢?发了昏吗?”
    天知道!这是罗太太提出来的问题!却害我挨上这一顿臭骂!我翘起了嘴巴,嘟嘟嚷嚷
的说:
    “真不知道是谁没有头脑,是谁在发昏,我不过是重复别人的问题而已!”罗教授看了
罗太太一眼,说:
    “雅筑,你先回房里去,我有话和忆湄谈!”
    罗太太顺从的转过身子,走出了房门,在隐没在门外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
眼光特殊而神秘,我是更加的大惑不解了。罗教授望着房门阖拢,然后,把他重大的身子塞
进了我床前的椅子里,瞪着我说:
    “好了,忆湄,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一愣,什么话?!明明他有话要和我说,怎么倒变成了我有话要说了,我皱起了眉,
沉不住气的说:
    “我根本没有话说!只是你们转昏了我的头!我觉得你们全体都在故作神秘!”“故作
神秘?”他的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下:“忆湄,你别听雅筑的话,难道你还不知道她的神经
有问题?她说话向来没头没脑的,你别去惹她就行了!你的毛病就是太爱管闲事!太好奇!
太爱乱发问!”“我?”我张大了瞳孔:“天知道!”“哼!”他哼了一声,突然用手揉了
揉鼻子,仔细的凝视了我一会儿,文不对题的说:“忆湄,你好像瘦了不少!”
    “唔,”我愣了愣。“都因为这只脚,假如再这样坐在床上,我真要发疯了。”“你—
—”他望着我,显得若有所思,突然说:“应该吃点滋补的东西,你爱吃什么?”
    “我——我已经吃得很好了。”我说:“在这儿的生活,比起我以前,真是天堂了。”
    “你曾经过得很苦吗?”
    “是的,有一阵,在妈妈生病的时候。”
    他的嘴闭紧了,炯炯逼人的眼光在我脸上上上下下的逡巡着。然后,他那巨大的手掌忽
然盖在我的手上,那是只大而有力的手!一股暖流从他手掌中灌注到我的心底。他的眼光逐
渐转变,变得那样温柔,那样细腻,像他对罗太太发病时的眼光,温柔得让人心碎。除了温
柔以外,那眼光中还有些什么,使我的心脏痉挛而脉搏增速,那是种恻然的,怜惜的,宠爱
的光芒。他对我慢慢的摇了摇他那巨大的头颅,用充满感情的低沉的嗓音,喃喃的说了一句:
    “哦,忆湄。以后你将不再贫苦孤独,你将远离一切苦难!”
    说完,他的大手掌在我的手背上加重了压力,于是,刹那间,我发现我被拥进了他的怀
里,我的面颊紧倚在他的胸膛上。那是多宽阔的胸怀!他一定有一颗巨大的心脏,我清楚的
听到那心脏敲着胸腔的沉重的响声!他满是胡须的下巴贴着我的鬓边,硬硬的像个刷子般的
胡须刺痛了我。但,那是种舒适的疼痛,温暖而亲切。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背脊,嘴上模糊的
喊着:“小忆湄!可怜的忆湄。”
    随着他的低唤,我猛然觉得心境空灵,而疲倦欲睡。这是种难以描述的情绪,仿佛一个
在深山中迷途许久的人突然找到了家。一个被寒冷冻僵了的人突然找寻到一盆火。只感到四
肢松懈,满怀温情,像置身在温暖浪潮中,那么舒适而安慰。我闭上了眼睛,本能的攀附在
罗教授的身上,我不想离开他,他给我一个强大的保护的感觉,正如他所说的:
    “以后你将不再贫苦孤独,你将远离一切的苦难!”
    我知道这不是空言,而是真正的许诺!我被保护着,我被宠爱着,世界上,还有比我更
幸福,更快乐的人吗?
    房门猛的被推开了,我不情愿的张开了眼睛,是徐中□!他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
是我的早餐!近来,他喜欢抢彩屏的工作,帮我送东西,帮我做许多小事。他一边跨进门
来,一边兴高采烈的叫着:
    “该醒了吧!懒丫头!太阳快晒到你的枕头上了……”
    我看到笑容如何在他唇边冻结,我看到肌肉如何在他的面部绷紧,我看到血色如何在倏
然间从他脸上消失,我也看到那托盘中的杯子如何彼此碰触而发出叮当的声音。但,我仍然
浑身倦意弥漫,不想从那温暖的大胸怀中抬起头来,我听到我自己懒洋洋的招呼声:
    “嗨!中□!”托盘重重的落在床头柜上,牛奶杯子在盘中跳了一下,跳出托盘而跌碎
在地上,在玻璃杯破碎声中,我看到那四散奔流的牛奶,也看到比牛奶的颜色更白的中□的
面色。我一惊,忽然间醒了过来,迅速的离开了罗教授,我坐正身子,惶然的喊:“中
□!”他站在那儿,恶狠狠的凝视着我,如果眼光能够吃人的话,他一定已经把我吃进肚子
里去了。我从没有看到过这样地一对燃烧而愤怒的眼睛!他使我震慑住了,我张着嘴,却不
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怎样能告诉他,罗教授所给我的感觉?不是爱情!不是男女间的感情!
是超乎了这一切感情上的感情!就像我宠爱小波,嘉嘉宠爱她的花……罗教授宠爱我!是纯
正,自然,而深刻的一种感情!我能体会,我能接受,而我无法解释!“忆湄,”中□终于
开口了,他的声音像两个钢锉子磨出来的那样坚硬生涩:“你这个三心二意,无情无意的东
西!”我听到他的牙齿磨出了声响,我看到他嘴角边的肌肉抽搐抖动……而我错愕着无法出
声。
    他走近了我,把一只手重重的压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还没有弄清楚他的意思之前,他已
握紧了我,几乎将我的肩胛骨握碎,他猛烈的摇撼我,摇得我头脑昏沉,神智不清,他嘴里
沙哑的,胡乱的嚷着:
    “但愿我能杀死你,弄碎你,把你烧成灰,磨成粉!你这个善变的、无情的、可恶的东
西!你没有人心吗?你……”
    “停住!中□!”罗教授猛的大吼一声。
    中□真的停住了。我喘了口气,拂了拂散乱的头发,这才能看清中□和罗教授。我看到
罗教授的大手掌压在中□的手腕上,以权威性的眼光盯着中□,脸上带着种凛凛然的神情。
而中□双手握着拳,眼睛狂怒的瞪视着罗教授,那对充血的眼睛看起来是可怕的,一瞬间,
我竟恐惧他会对罗教授挥去一拳。但,他显然也在用尽全力去克制他自己,喉咙上的大喉结
上上下下的蠕动着,好半天,他才从齿缝里迸出了几句话:“罗教授,我一直以为你是有人
性的,现在才发现你是个名副其实的老怪物!”说完,他举起手来,用力一摔,摔脱了罗教
授的掌握。回过头来,他再狠狠的盯了我一眼,说:
    “忆湄,我总算认清了你!”
    转过头,他大踏步的向门外冲去,望着他从门口消失,我觉得心中猝然一痛,不禁翻身
下床,想追向门口,嘴里大喊着:“不要!中□!”我的脚尚未复元,接触地面的一阵痛
楚,使我跪倒在地下,我狂叫着:“中□!中□!中□!”
    房门“砰”然一声巨响,中□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棉被里,痛哭
了起来。我哭得那么伤心,以至于不知道罗教授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到我哭停了,而抬起头
来,房间已剩下我一个人。地板上,片片黄花的花瓣,被窗口吹进的秋风斜扫着,我睡袍的
下摆正浸在洒了一地的牛奶中。仰起头来,我看到墙上那张全家福,母亲正俯视着我。喃喃
的,我问:“妈妈,你给我安排了怎样的一份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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