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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书房并不大,一张书桌,一套三件头的沙发,和整面墙的书橱。布置简单明朗,却
也雅洁可喜。那书橱中整齐的码著一排排的书,一目了然,主人也是个有书癖的人,藏书十
分丰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高妈送上了茶,带上了房门。室内有一刹那的沉静。落地的玻
璃窗外,月光下的花园,一片绰约的树影。梁逸舟不安的在室内兜了一圈,停在狄君璞面
前,把书桌边的安乐椅拉过来,他坐下了。掏出烟盒,他送到狄君璞面前。狄君璞取了一支
烟,片刻之间,两人只是默默的喷著烟雾,室内弥漫著香烟气息。梁逸舟似乎有些不知从何
开始,狄君璞也不去催促他。半晌,梁逸舟重重的吸了一口烟,终于说:“君璞,你写小
说,你爱书,你会不会觉得,书往往是害人之物?”“确实。”狄君璞微笑了一下。“我记
得看过一个电影,假想是若干若干年以后,书都成为了禁品,消防队的任务不是救火,而是
焚书。因为书会统驭人的脑子,导致无限的烦恼。”“真是这样,”梁逸舟有些兴奋。“书
是一样奇怪的东西,没有它,人类会变得愚蠢,变得无趣。有了它呢,它启发人的思想领
域,而种下各种烦恼的根源。”
    “这是矛盾的,几乎所有人类创造的东西,都有矛盾的结果,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
面。不止书是这样,一切物质文明都是这样。”狄君璞喷出一口烟雾,深思的看著梁逸舟,
继续说:“假若你所说的书是指文学书籍,那么,我一向认为文学是一样奢侈品。”“为什
么?”“要悠闲,要空暇,你才能走入文学的领域,然后,还要长时间的思想与揣摩。这不
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他摇摇头:“但是,书本里的世界却是另一番天下,一旦走进去,酸
甜苦辣,你可以经历各种人生了。”
    “这种‘经历’是好的吗?”
    “是好的,”狄君璞微微的笑著,仍然凝视著梁逸舟。“也是坏的。同样的一本书,不
同的人看了,常会有不同的反应,有好的,也有坏的。”“你所谓的矛盾,是吗?”
    “唔。”他哼了一声,笑笑。“你并不是要跟我讨论‘书’的问题吧?”“当然,”梁
逸舟轻叹了一声,笑笑。“只是,我想,心虹这孩子是被书所害了。”“怎么呢?我觉得她
很好,最起码,她吸收了书本里的一些东西,她有深度,有见解,也有她的境界。”
    “你看到了好的一面。另一面呢?她以为人生都是诗,爱幻想,不务实际,爱做梦,而
且多愁善感。”
    “这不见得完全是书的问题。你忽略了,她是个少女。这也是少女的通病。”“心霞
呢?心霞就从来没让我烦心过。”
    “你不能要求儿女都是一样的个性。”
    “好吧,让我们撇开这些问题不谈,还是谈谈正题吧!”梁逸舟有点烦恼的说,猛抽了
一口烟:“我们显然把话题扯得太远了!”狄君璞靠进了椅子中,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抽
著烟,等著梁逸舟开口。“你今晚在山里看到的那个老妇人,”梁逸舟说了,声调低沉而无
奈。“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她原是个正常的女人,而且长得很不错,虽没受过高等教育,却
也很谦恭有礼。她带著两个儿子,住在镇外的一个农舍里。她的丈夫很早就死了,除了留给
她一个农舍和一点田地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守寡十几年,把两个儿子带大,送他们读大
学,受最高的教育,她自己给人缝衣服,来维持家用,等她的孩子们长成,她所有的田地都
卖光了,已经贫无立锥之地。
    “她的两个儿子,大的叫卢云飞,小的叫卢云扬,都长得非常漂亮,书也念得不错。因
为他们家离霜园不远,我们有时遇见,也点点头。但是,我们家正式和卢家拉上了关系,却
是四年以前开始的。”梁逸舟停了停,抛掉了手里的烟蒂,又重新燃上了一支新的。他的眼
底是忧郁而痛苦的。
    “四年前,云飞大学毕业,受完了军训,他突然来拜访我。”他继续说了下去。“你知
道,那时候我的食品公司已经非常发达了,生意做得很大,也很赚钱。云飞来了,谦和,有
礼,漂亮。他开门见山的请求我帮他忙,他希望到我的公司里来工作,他很坦白的把他的家
庭情况告诉我,说他迫切的想找一个待遇较高的工作,报答他母亲一番养育的深恩。
    “这孩子立即打动了我,我承认,我这人一直是比较重感情的。知道云飞学的是外文以
后,我把他派到国外贸易部做秘书。他工作得非常努力,三个月以后,我调升他为国外贸易
部业务主任,再半年,他升任为国外贸易部副理,几乎所有国外的业务,他都掌握实权。
    “就这样,云飞云扬这两个孩子就走入了我的家庭,经常出入于霜园了。”“可是,”
狄君璞不由自主的打断了梁逸舟的叙述。“心虹说她从没见过那母子二人。”
    梁逸舟作了个阻止的手势。
    “你不要急,”他说:“听我慢慢的说,你就了解了。”他啜了一口茶,眼光暗淡。
“是的,就这样,云飞兄弟两个变成了霜园的常客。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家里有个年已及笄的
女儿。那时心霞还小,心虹却正读大学三年级,很快的,小一辈的孩子就建立起一份良好的
友谊。心虹和云飞的行迹渐密。他们经常流连在山野里,或空废的农庄中,一去数小时,而
我对这事也采取了听其自然的态度,因为云飞除了家世较差之外,从各方面看,都不失为一
个够水准的好青年。
    “可是,就在这时候,公司里出了点小问题,而且是出在国外贸易部,我先先后后发现
不少的纰漏,却不知是谁干的,经过了一番很仔细的调查,出乎我意料之外,那竟是卢云飞。
    “我开始削弱云飞的实权,而且暗示他我已注意到了他,但他习性不改,他收贿,他弄
权,他盗汇,最后,我发现他竟窜改了帐簿,不断的、小规模的挪用公款。
    “这使我非常的愤怒,我把云飞叫来训斥,他以满面的惊惶对著我,他否认所有一切的
不法行为,他侃侃而谈,说我待他恩重如山,他怎能忘恩负义?他使我动摇了,因为公司的
组织庞大。我的调查很可能错误,于是,我继续让他留在公司里,一面作更深入的调查,包
括了他的私生活在内。
    “但是,在这段调查的时间里,云飞和心虹的感情却突飞猛进。心虹是个一直沉浸在幻
想里的女孩,看多了小说,念多了诗词,总认为爱情是一片纯真的美。她一旦沉入爱河,就
爱得深,爱得挚,爱得狂热。等我想干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已那样单纯的信赖的爱
上了云飞,夺去云飞,似乎是比夺去她的生命更残忍。我稍有不赞成的暗示,心虹就伤心欲
绝,她认为我是个势利的、现实的人,是个不了解儿女,也不懂得感情的人!她甚至于威胁
我,说她可以死,但决不离开云飞!“而这时候,云飞的一切,都显示出极端的恶劣,时间
一久,他的真面目逐渐暴露,一个典型的,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青年,我发现我被利用
了,我不信任他对心虹的感情,不信任他所有的一切!于是,我也开始坚决的阻挠这段爱
情,我必须把我的女儿从这个陷阱里救出来!
    “那是一段相当痛苦的岁月,心虹逃避我,父女常常整个礼拜不说话,她不断的在农庄
中或者是山谷里和云飞相会,因为我不允许云飞再走进霜园的大门。同时,我停止了云飞在
公司里的工作,我告诉他,如果他真爱心虹,去独自奋斗出一番前途来献给心虹,不要在我
的公司里混!这一著使云飞更暴露了他的弱点,他竟对我恶言相向,说出许多粗话,决不像
个有教养的孩子。他拂袖而去,临走的时候,他竟对我说,他将带走心虹!“于是,我监禁
了心虹,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心虹已经从大学里毕了业,刚找到一个中学教员的工作。
为了救她,我不许她出门,我们日日夜夜守著她,但是,她终于在一天夜里逃走了。“她不
知去向,我去找云飞,云飞家里也没有云飞的影子,云扬和他母亲同样在找寻他,我雇用了
人到处找寻,却始终找不著他们。就在我已经快绝望的时候,心虹却意外的回来了,离她的
出走,不过只有十天。她显得苍白而憔悴,似乎是心力交疲,走进家门后,她只对我说了一
句:
    ‘爸爸,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吗?’
    “我激动的拥住她,说:
    ‘我永远要你,孩子。’
    “她哭著奔进她的房间,把自己关在房内,谁也不肯见,我们至今不知道那十天里到底
发生过些什么事。不过,看她那样萎缩,那样面临著一份幻灭和绝望,我们谁都不忍再去追
问她一切,只希望随时间过去,她会慢慢平复下来。
    “她把自己足足关了三天,这三天中,只有高妈和心霞能接近她,高妈是她从小的女
佣,她对高妈有时比对吟芳还亲近。心霞和她的感情一向深挚。我们也深喜她不像刚回家时
那样不见人了。但是,就在那第三天的晚上,事情就惊人的发生了!”梁逸舟住了口,注视
著烟蒂上的火光,那支烟已经快烧到他的手指,片刻之后,他熄灭了烟蒂,抬起头来,注视
著狄君璞。后者正深靠在沙发里,带著一股动容的神色,静静的倾听著。“那第三天深夜
里,我正坐在这书房中看著书,心霞和高妈忽然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心霞一叠连声的叫著:
    ‘爸爸,我们必须去找心虹!她已经走了四小时了!’
    “我惊跳起来,心霞和高妈才断断续续的告诉我,说心虹在四小时前就出去了,她曾告
诉她们,她是到农庄去再会一面云飞,两小时之内一定回来。我立刻猜测出可能是高妈或心
霞给云飞传了信,薄弱的心虹又去赴约了。当时,我已有不祥的预感,但仍然决料不到竟是
我后来发现的局面。
    “我没有耽搁一分钟,叫来老高,穿上了雨衣——那时天正下著毛毛雨。我们马上出发
到农庄去找寻心虹。心霞和高妈也坚持跟我们一起去,当时,我们都认为不会找到心虹了,
她一定又跟著那流氓走了。
    “到了农庄,我们屋里屋外的呼唤著心虹的名字,没有人答应,我们搜寻了所有的房
间,没有心虹的影子,我们开始在户外搜寻。那时雨下大了,季节和现在差不多,天气很
冷,山野里到处都是潮湿的。我们拿著手电筒到处探照,然后,我听到心霞在枫林内一声尖
叫——就是农庄后面的那座枫林。我们冲进去,一眼看到心虹正倒卧在栏杆边的泥泞里,而
那年久失修的栏杆,却折断了好大一个缺口。“我们跑过去,我立即把心虹抱起来,一时
间,我竟以为她是死了,她的样子非常狼狈,衣服撕破了,手背上、脸颊上,都有擦伤的痕
迹,浑身湿透而且冰冷,她不知在雨地里已躺了多少时间。我用我的雨衣包住她,急于想送
她回霜园去。可是,那栏杆的折断使我心惊,我叫老高绕到悬崖的下面去看看,因为我找不
到云飞。老高飞快的跑去了,我们把心虹抱进农庄,用尽方法搓揉她的手脚,想使她恢复暖
气,我们呼唤她,摇撼她,但她始终没有苏醒过来。
    “我所害怕的事情果然应验了,老高喘著气跑回来,在那悬崖下面,卢云飞的尸体躺在
一堆乱草和岩石之中,早已断了气!”他再度停住了。狄君璞紧紧的注视著他。他的嘴唇微
颤著,面容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
    “这就是心虹的故事,也就是那农庄所发生过的惨剧。那晚,我们把心虹抱回家后,她
就足足昏迷了三个月之久,什么问题都不能回答。我们把她送进医院,她高烧不退,有一
度,我们都以为她会死去,但是,她毕竟活过来了,又能说话认人了。可是,当我们婉转的
想向她探索那晚的真相时,我们才吃惊的发现,她对那晚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非但不记得
那晚的事,她连卢云飞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她把整个这一段恋爱,从她的生命史中一笔勾销
了。最初,我们还认为她可能是矫情,接著就发现她的精神恍惚,神志迷惘,容易受惊又怕
见生人。我们请了精神医生,治疗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出院回家。医生说她这是受了重大
刺激后的变态,她确实不再记得卢云飞和有关卢云飞的一切人和物,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
她不愿意记忆这段事。但是,医生也表示,这种失去记忆的情况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她会
恢复过来,现在,还是听其自然,不要刺激她比较好些。”
    狄君璞移动了一下身子,喷出一口烟。
    “不过,”狄君璞说:“她记得小时候的事,记得农庄的花呀草呀,还记得她看过的
书……”
    “是的,除了有关卢云飞的事、物,与人以外,她什么都记得,这是一种部份性的失忆
症。她确实不再认得卢云扬和他的母亲,却认得其他的每一个人,那怕是乡间种田的农妇,
她都记得,事实上……”梁逸舟蹙紧眉头,深深叹息。“她这种情况是令人心痛的,也是可
怜的。因此,我们也毁掉了许多有关云飞的资料,包括云飞写给她的情书,送给她的照片
等。我们也很矛盾,我们希望她恢复记忆,变得正常起来。也怕她恢复记忆,因为那记忆必
然是痛苦的。”
    “她自己知道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吗?”
    “我想,她有些知道,她自己也常在努力探索,但是,每当她接触到那个回忆的环节
时,她就会昏倒。这种昏倒也是精神性的,你知道。表示她的潜意识在抗拒那个记忆。”
    “那么,你们至今不知道那晚在枫林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狄君璞深思的问。“不
知道。除非心虹恢复记忆,我们谁也无法知道那夜的悲剧是怎样发生的。警察来调查了许多
次,勘察过几十次现场,那栏杆原来是木头柱子,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早就腐朽了,所以,
后来警方断为意外死亡,这件案子就结了。但是……”他摇摇头,啜了一口茶,又深深的叹
息了。“在官方,这件案子是结了。私下里呢,所有人都知道我阻挠过心虹和云飞的恋爱,
都知道我把他从公司里开除,也都知道心虹和他私奔过。这件命案一发生,大家的传言就非
常难听了。有人认为是我杀了云飞,也有人认为是心虹杀了他,还有说法是我们全家联合起
来,在农庄里杀掉了云飞,再把他推落悬崖,造成意外死亡的局面。这一年来,我们在镇上
几乎被完全孤立了。再加上云飞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守了十几年寡的老太太,禁不起这个
刺激,在听到云飞死亡的消息后,她就疯了。我出钱把她送到医院,她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
一年,上个月才回家。她并不是都像你今晚看到的那么可怕,她的病是间歇性的,不发作的
时候也很好,很安静。一发作起来,她就说心虹是凶手,就要杀心虹了。不管我对云飞怎样
不满意,对这个老太太,却不能不感到歉意和同情,不止这老太太,云扬也是个正直而有骨
气的孩子,惨剧发生后,我曾先后送过好几次钱到他家里去,他都拒绝了,只接受了医治他
母亲的那笔医药费。他对这事几乎没说什么,我不知他心中是怎样想的,我只知道他和他哥
哥的个性完全不同。我也想把他安排到我的公司里去做事,他却对我说:
    ‘如果我将来会有一番事业,这事业必然是我用自己的双手去创下来的。我不需要你的
帮助,哥哥已经是我很好的教训!’“我不知道他这些话的真正用意,但是,我想,他是很
恨我们的。现在,他在一家建筑公司里做绘图员,他是学建筑的,据说工作情形十分努力。”
    “你在暗中帮助他,我想。”狄君璞说。“不,我没有。”梁逸舟坦白的望著狄君璞。
“我尊重他的意志。在他的仇视中,我如果暗中帮助他,反而是对他的侮辱,你懂吗?”狄
君璞点点头。“就这样,你现在知道了整个的故事!”梁逸舟深吸了口气。“一个男人的死
亡,两个女人的失常,这就是这山谷中藏著的悲剧。至今,那坠崖的原因仍然是谜。你是个
小说家,你能找出这谜底来吗?”“你希望找出谜底来吗?”狄君璞反问。
    梁逸舟苦恼的笑了笑。
    “问著了我,”他说:“我要那谜底,也怕那谜底!心虹是个爱与恨都很强烈的女孩!”
    “但是,她不会伤害任何人,我断定,梁先生。”
    “但愿你对!那应该只是一个意外!”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树影花影,
风把花影都揉乱了。他重复的说了一句:“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你不认为,那卢老太太仍然该住医院吗?”狄君璞说:“任凭她在这山里乱跑,你不
怕她伤害心虹?”
    “我怕。”他说:“可是,那老太太是不该囚禁在疯人院中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很好,
很讲理,你没看到她好的时候!”
    “唉!”狄君璞默然了,叹息一声,他也走到落地长窗前面来,凝视著那月光下的花
园。“多少人类的故事,多少人类的悲剧!”他喃喃的说,回想著那在山谷里扑出来又吼又
叫又撕又打的老妇,又回想到那满面痛苦的青年,再回想到那柔弱娇怯、惊惶失措的心
虹……他写过很多的小说,很多的故事,但是没有这样的。沉思著梁逸舟所告诉他的故事,
他感到迷惘,感到凄凉,感到一份说不出来的难受和不舒服,甚至于,他竟有些泫然了。
“心虹曾是个温柔娴静而雅致的女孩,”梁逸舟又低声的说了,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在没
发生这些事之前,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爱。”“我可以想像。”狄君璞也低声说,他另有一句
话没有说出口;即使是现在,心虹那份娇柔,那份惊怯,又有那一点不可爱呢?她那种时时
心智恍惚的迷惘,和那种容易受惊的特性,只是使她显得更楚楚可怜呵!
    “夜深了。”梁逸舟说。
    是的,夜深了。山风低幽的穿梭著,在那夜雾迷茫的山谷中,有只孤禽在悲凉的啼唤
著,那是什么鸟?它来自何方?它在诉说些什么?会是什么孤独的幽魂所幻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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