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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没有睡觉,早上,芷筠去上班的时候,脸色是苍白而憔悴的,眼睛是疲倦而无神
的,精神是委顿而恍惚的。坐在办公桌前,她像个失魂落魄的幽灵。
    这一整夜,她通宵没有阖眼,但是,她却很仔细、很冷静的思考过了。从第一次见到殷
超凡开始,一直想到这场意外的“落幕”。他们的交往,像一场连一场的戏剧,却是个编坏
了的戏剧。殷文渊的儿子!她怎会料到殷超凡竟是商业巨子殷文渊的儿子?如果她早知道,
她根本不会允许这场戏有任何发展,殷家的企业之大,财力之厚,家世之好,是人尽皆知
的!她董芷筠,除了有个傻弟弟之外,一无所有,她凭什么去高攀殷家?怪不得范书婷要把
她当成个投机取巧,趋炎附势的女人!岂止范书婷,她相信任何人知道殷超凡的身世的话,
都会有此想法。这世界原就如此现实,人心原就如此狭窄的呵!想过一千次,怀疑过一千
次,追忆过一千次……到底殷超凡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殷家的独生子!他当然见惯了名门
闺秀,二十四岁!他决不可能对她是初恋!现在回想起来,殷超凡在她面前一直讳莫如深,
既不谈家庭,也不谈女友。如果他从开始就在玩弄她,他应该是一个第一流的演员,他竟使
她相信他的爱情!竟使她为他疯狂,为他痴迷,为他喜悦和哀愁!但是……但是……但
是……如果他并非玩弄她,如果他确实爱上了她,如果他是真心的,如果那些誓言都发自肺
腑……傻呵!董芷筠,她打断了自己的思想。你只是个愚笨的、无知的、爱做梦的傻女孩!
他凭什么要爱上你呢?论色,你甚至赶不上那个范书婷!论才,你又何才之有?论家世,论
门第,论出身……你没有一项拿得出去!爱上你?他为什么要爱上你?如果他真心爱上你,
他会一切隐瞒你吗?他会在餐厅中不知所措吗?他会见到自己的姐姐和家人就坐立不安吗?
如果他真心爱上你,你应该是他的骄傲,他的珍宝,不是吗?在爱情的国度里,何尝有尊卑
贵贱之分?但是,他却那样“羞”于将你介绍出去啊!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感情,你居然还
“迷信”是“爱”吗?董芷筠,别傻了,别做梦了!他只是玩腻了大家闺秀,而找上你这个
蓬门碧玉来换换胃口而已!可是,那小屋中的长吻,那松林中的誓言,那多少黄昏的漫步,
那多少深夜的倾谈,那红叶下的互诉衷曲,那秋风中的海誓山盟……难道完全都是虚妄?完
全都是谎言?人类,岂不是太可怕?从今以后,还有什么男人是值得信任的?什么感情是值
得追求的?不!不!不愿相信这些是假的,不能相信这些是假的……那殷超凡,不该如此戏
弄她呵!假若都是假的,他又何必再追到小屋中来解释,来祈谅,来求恕?不,她困扰的摇
头,他或者、或者、或者是真的!你总该相信有那么一点点“或者”的可能呵!
    但是……她陡的打了个冷颤。即使是那个“或者”,即使他对她动了真情。他们殷家,
是她轻易走得进去的吗?那雍容华贵的三姐,那盛气凌人的范书婷,那个未来的姐夫……就
这已经见过面的三个人,就没有一个对她有好感!好感!傻呵,董芷筠!他们甚至仇视你,
侮辱你,这样的家庭,你休想、休想、休想了!从此,殷超凡三个字要从你生命里彻底的抹
煞,从你思想里完全的消失……你虽一无所有,至少,还可以保存一点仅有的骄傲,如果再
执迷不悟,你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董芷筠,你毁灭了不足惜,可
怜的竹伟却将何去何从?
    这样一想,她心中就猛的一阵抽搐,神志似乎有片刻的清明。是了!一切都结束了,再
也没有殷超凡,再也没有松林,再也没有秋歌,再也没有梦想和爱情了。她茫然的抬起头
来,望着桌上的打字机和文件……心里却一阵又一阵的绞痛起来,痛得她手心冰冷而额汗涔
涔了。
    “董芷筠!”方靖伦走了过来,他已经悄悄的注视她好半天了。这女孩怎么了?那苍白
的脸庞如此凄惨,如此无助,那眼底的悲切和迷惘,似乎比海水还深,盈盈然的盛满在那眼
眶里。“你不舒服吗?”芷筠一震,惊觉了过来,她慌忙坐正身子,望着打字机上待打的文
件。“哦,没有。我就打好了,方经理。”
    她开始打字,只一忽儿,她就打错了。换了一张纸,她再重新打过,又错了。她换上第
三张纸,当那纸再被打错的时候,她颓然的用手支住头,伏在桌上。方靖伦再也按捺不住,
他走近她,温和的望着她。
    “怎么了?”他柔声问。“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你碰到什么烦恼吗?”哦!她咬住
嘴唇。别问吧!别问吧!别问吧!泪水在眼眶里翻涌,她“努力”的要去忍住它。方靖伦把
她的椅子转过来,她被动的抬起头来了。他的眼光那样温存的、关切的、柔和的停驻在她的
脸上,他的声音诚恳而低柔的、坦白的问着:“是为了那个男孩子吗?那个常来接你的男孩
子?他怎样了?他伤了你的心?”她仰望着他,透过那层盈盈水雾,方靖伦那温和儒雅的脸
正慈祥无比的面对着她,像一个忠厚长者。她心里涌起一股翻腾的波潮,泪水再也无从控
制,就疯狂般的沿颊奔流下来。张开嘴,她想说:“我没什么!”可是,嘴才一张开,许许
多多的委屈、悲愤、无奈……和那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她所肩负的那副沉沉重担,都化为一
声沉痛的哭泣,“哇”的一声就冲口而出。顿时间,各种痛苦,各种委屈,就像潮水般的汹
涌而至,一发而不可止。方靖伦慌忙把她的头揽在自己怀里,拍抚着她的背脊,不住口的说
着:
    “怎么了?怎么了?芷筠?”感到那小小的肩头,无法控制的耸动,和那柔软的身子,
不停的颤栗,他就被那种深切的怜惜所折倒了。他低叹一声,挽紧了她。“哭吧!芷筠!”
他柔声说:“哭吧!如果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与其自己熬着,你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吧!”
    芷筠是真的哭着,无法遏止的哭着,那泪泉像已开了闸的水坝,从灵魂深处不断的向外
汹涌。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她才惊觉的抬起头,赶快回转身子,
但是,来不及了,门开了。进来的是会计李小姐,一见门里这副情况,她就僵在那儿了,不
知是该进来,还是该出去。芷筠低俯着头,不敢仰视。方靖伦有几秒钟的尴尬,就立即回过
神来,他若无其事的接过李小姐手中的卷宗,目送李小姐出了门,他把房门关上,而且锁住
了。
    芷筠抬起头来,脸上仍然泪痕狼藉。
    “对不起。”她嗫嚅的说。“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对不起。”他取出一
条干净的手帕,递给了她。
    “擦擦眼泪!”他神态安详,语气轻柔。“到这边沙发上来坐一坐,把情绪放松一下好
吗?”
    她接过手帕,无言的走到沙发边坐下。用那条大手帕拭净了脸上的泪痕,她开始害羞
了,低着头,她把手帕铺在膝上,默默的折叠着,心里又难堪,又尴尬,又羞涩。方靖伦坐
在她身边,燃起了一支烟,喷出了一口浓浓的烟雾。
    “好一些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要不要喝点咖啡什么的?我叫小妹上楼去叫。”他说。顶楼,是著名的
“蓝天”咖啡厅。
    她很快的抬起眼睛,瞬了他一眼。
    “你怕流言不够多?”她低问,坦率的。“现在,外面整间办公厅里,一定都在谈论
了。”“又怎样呢?”他笑笑,凝视着她。“这是人的世界,做为一个人,不是被人谈论,
就是谈论别人。”
    她不自觉的微笑了一下。
    “哦,总算看到你笑了。”他笑着说:“知道吗?整个早上,我一直面对着一张世界上
最悲哀的脸。”他收住了笑容,把手盖在她的手上,郑重的说:“我想,你并不愿意告诉
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
    她哀求似的看了他一眼。
    “好的,我也不问。”他吐了一个烟圈,眼光温和的停驻在她脸上。烟圈慢慢的在室内
移动、扩大、而消夫。室内有好一阵的沉寂。蓦然间,电话铃响了起来,芷筠吓了一跳,正
要去接,方靖伦安抚的按了按她的手,就自己走去接了电话,只“喂”了一声,他就转头望
着芷筠。
    “芷筠,你的电话!”芷筠微微一愣,谁会打电话来呢?站起身子,她走过去,拿起了
听筒。“喂?”她说。“芷筠?是你吗?”她的心“怦”然一跳,是殷超凡!立刻,她摔下
了听筒,挂断了电话,她挂得那样急,好像听筒上有火烧了她一般。方靖伦深沉的,若有所
思的望着她,默然不语。她呆站在那儿,瞪视着电话机,整个人都成为了化石。
    铃声又响了起来,芷筠颤栗了一下,就睁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那电话机。方靖伦站在
一边,只是大口大口的吐着烟雾,静静的审视着她。终于,她伸出手去,再度拿起了听筒。
“喂!芷筠?”殷超凡叫着,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迫切与焦灼。“你不要挂断电话,你听我
说!我在你楼上,在蓝天!你上来,我们谈一谈,我非见你不可!喂喂,芷筠,你在听
吗?”“我不来!”她软弱的说:“我也不要见你!”
    “你一定要见我!”他命令的,几乎是恼怒的。“我等你半小时,如果你还不上来,我
就到你办公厅来找你!芷筠,你逃不掉我,我非见你不可!我告诉你,芷筠,昨晚我糊涂
了,我不对,你要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她慌乱的说,又要收线。
    “芷筠!芷筠!”他大叫:“我等你,你一定要上来!否则我会闹到你办公厅里来,我
不管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再度抛下了听筒,回过身子来,她面对着方靖伦,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睁得
好大好大,那黑眼珠深黝而无助,嘴唇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方靖伦迅速的走过去,一把扶
住了她,他说:“你不许晕倒!芷筠!”
    “我不会,我不。”她软弱的说,挣扎的靠在桌子上,求助的看着方靖伦。“帮我一个
忙,请你!带我出去,请你带我出去!”“到什么地方去?”方靖伦不解的。
    “随便什么地方!只要离开嘉新大楼!”
    方靖伦熄灭了烟蒂,很快的拿起了自己的上装,又顺手把芷筠椅背上的毛衣拿了过来,
披在芷筠肩上,他简短而明白的说:“走吧!”开了门,穿过那许多职员的大办公厅,他们
在众目睽睽下往外走,那些职员们都侧过身去,故意忙碌着,故意不加注意,而事实上,每
个人的眼角都在扫着他们,到了门口,方靖伦回过头来,对接线小姐说:
    “如果有人找董小姐,告诉他董小姐已经回家了!”
    那接线小姐张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点头。
    走出嘉新大楼,到了停车场,芷筠上了方靖伦的汽车。车子开上了中山北路,驶向林森
路。芷筠直挺挺的坐着,像个小木偶,始终一语不发。方靖伦看了看她,也不多说什么,径
直把车子停在林森路的一家咖啡馆前面。
    他们在一个幽暗的卡座上坐了下来,这家咖啡馆布置得极有欧洲情调,墙上有一盏盏像
古画里的油灯,屋顶上是大根大根粗拙的原木,桌布是粉红格子的,上面也有盏有玻璃罩子
的小油灯。芷筠软软的靠在沙发里,灯光下,她的脸色更白了,她把头倚在墙上,眼睛愣愣
的望着桌上的灯光。方靖伦注视着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她病了,他想。她似乎随时都会倒
下去。为她叫了一杯咖啡,他自己叫了一杯酒,坐在那儿,他静静的看着她。她像个幽灵,
像个毫无生气,毫无目的的幽灵。咖啡送来了,那浓烈的香味刺激了她,她勉强的振作了一
下,忽然端起杯子,大大的咽了一口,然后,她喘了口气,似乎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回来
了,她轻声的说了句:“真对不起,方经理。”
    “他是谁?”他单刀直入的问。
    她惊悸的凝视他,眼中有痛楚与惶恐。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睫毛,望着面前的杯子,再
抬起眼睛来的时候,她眼里有层蒙胧的雾气。“我可不可以吃一点东西?”她可怜兮兮的
问:“我想起来了,我今天没吃早饭,昨天也——没吃晚饭。”
    他皱眉,立刻叫来了侍者,他盯着她。
    “昨天的午饭总吃了吧?”
    她睁大眼睛,昨天带了野餐,在那满是云、满是风,满是红叶的山上……竹伟把野餐全
吃掉了。唉!那是几百个世纪之前的事了,怎会就是昨天?她迷惘的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如此虚弱,如此苍白!他嫉妒那个使她这样失魂落魄的男孩子!
    给她叫了一客咖哩鸡饭,又叫了许多点心。她吃了,却吃得很少很少,她显然是食不下
咽。推开了盘子,她抬起眼睛来,坦白,真挚,而感激的望着他。
    “知道殷文渊吗?”她问。
    他怔了怔。“台茂水泥公司的殷文渊?”他反问。
    “是的。你刚刚问我那是谁?他就是殷文渊的独生子,他的名字叫殷超凡。”她费力的
吐出那个名字,眼里的雾气更重了。她的眼光迷迷蒙蒙的停留在那盏小油灯上,沉默了。
    “就这样吗?”他问。诧异的望着她。
    “就这样。”她轻声说。“请帮我摆脱他。”
    他握着酒杯,慢慢的啜了一口,仔细的审视着她的脸庞,她看来孤独、怯弱、而又有种
难解的固执与高傲。
    “你真的要摆脱他吗?”他问。“为什么?”
    她用手支着头,注视着咖啡杯里的液体。
    “我必须回答这问题吗?”
    “不。”他摇摇头,情不自已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的、紧迫的望着她的眼
睛,她无法继续看咖啡杯了,她被动的、忧郁的迎视着他的目光。“你不必告诉我理由,”
他说。“只是,你请我帮你做一件事,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他叹了口气:“一只兔子在
逃一只狼的追逐,途中,它遇到了一只老虎,它说:‘老虎!救我,帮我摆脱那只狼吧!’
老虎欣然从命,它帮兔子赶走了狼……然后……”他再啜了一口酒,燃起一支里,里上的火
光在跳耀着,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悲凉。“有谁来帮兔子摆脱那只老虎呢?”
    芷筠惊悸的望着他。“你是老虎吗?”“我是的。”他坦白的说。“我不想欺骗你,也
不想做一个伪君子。所以,芷筠,想想清楚!假如你不如此善良,如此纯洁,如此充满了高
傲与动人的气质,我或者会对你玩一些手腕。可是,你真纯得让我无从遁形,所以,我只好
坦白的说出来。芷筠——”他叹口气,困难的说:“或者,你更该摆脱的,不是他,而是
我!”
    “哦!”芷筠用手抱住头,苦恼的呻吟着。“不要!请你不要,我真的要病倒了。”他
把酒杯送到她的唇边,命令的说:“喝一点!”她啜了一口,呛住了,接着,就咳了起来。
然后,她又重新把头倚到墙上去了。她的声音软弱而无奈:
    “难道男女之间,没有友谊吗?”
    “有的,只是,像火边放着冰块,要不然就是冰块溶解,要不然就是火被扑灭,要长久
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
    她望着他。“或者,那只兔子应该走得远远的,既躲开狼,又躲开老虎!”她说。“是
的!”他真挚的回答。“但是,那只老虎虽不好,却足以抵挡别的猛兽!”他重新捉住她的
手。“想想看!芷筠,想想看!我的举例并不恰当,但,我不知怎么说好,你美好得像朵小
花,应该有个暖房把你移植进去,如果我比现在年轻十岁,如果我没有家累,我会是一个很
好的暖房,而现在,我觉得我在要求你做件荒谬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卑鄙!但,我又不愿放
过你……”她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他,眼里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悲哀的同情。“哦,方经
理,你比我还矛盾!”她说:“你既希望捉住我,你又希望我逃开你!”她轻轻的摇头,站
起身子。“我要走了,给我一天假,让我想一想!”
    他眼睛发亮的望着她。
    “你真愿意考虑?你甚至不问我给你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能给的是什么。”她说。“你是个好人,方经理,你真该对我用一点手腕
的,那会容易得多。尤其在现在的情况下!”她叹气,往门口走去。
    他跳起来。“我送你回家。”“我不回家。”“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要走一走,你让我一个人走一走,我现在心慌意乱,我必须想想清楚,你不要管
我!你让我去吧!”
    他一把抓住她,把她握得紧紧的。
    “我不会让你单独去‘走一走’,你软弱得风都可以吹得倒,我送你回家去!”她不坚
持,事实上,她已无力于坚持,正像方靖伦说的,她软弱得风都可以吹得倒。在严重的头晕
目眩中,她一任方靖伦把她揽进车子。靠在椅垫上,她用手支着额,开始觉得真正的不舒服
起来,我不能生病,她模糊的想,我连生病的条件都没有!她告诉了方靖伦地址,努力的让
自己振作起来。当车子到家门口,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方靖伦停了车,把她搀下了车
子。有个人影坐在大门口。
    “竹伟!”她叫。那人跳了起来,不是竹伟,是满面怒容的殷超凡!他的脸色比她的好
不了多少,憔悴、苍白,满满的胡子,衣衫不整,头发零乱,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他站在那
儿,像个备战的公鸡,竖着浑身的羽毛,他的眼睛冒火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说:“芷筠!
你好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躲开我?如果我……”“哦!”她轻笑着,半歪在方
靖伦身上,她对方靖伦悄声说:“老虎送兔子回家,狼却守在门口!哈!”她笑了起来。
    殷超凡的脸色更白了,他惊愕,不解,而愤怒的紧盯着他们。芷筠站直了身子,挽住方
靖伦的胳膊,对殷超凡笑嘻嘻的说:“殷先生,你该认识认识方经理,他是我的老板,一年
多以来,我是他的私人秘书。如果你到我们公司去打听一下,你可以听到各种关于我们间的
传闻!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是标准的投机者,我脚底下,并不是只踏着你这一条船!”
    殷超凡张大了眼睛,不信任似的看着这一切,方靖伦沉默着。殷超凡瞪着他,那深邃的
眼睛,沉着的表情,他恂恂儒雅而从容不迫,他是漂亮的,成熟的,莫测高深的!殷超凡昏
乱了,糊涂了,狂怒了,他大叫着:
    “芷筠!你算是什么样的女人?既有霍立峰,又有这个什么鬼经理!好,”他咬得牙齿
发响。“我认了!我到底是个男子汉!还不至于可怜到向你祈求施舍的地步!”掉转头,他
冲走了,跄踉的冲走了。这儿,方靖伦望着芷筠。
    “知道吗?”他沉吟的说:“我不喜欢我扮演的角色!”
    “对不起,”她喃喃的说,扶着门框。“我抱歉!可是,在我晕倒之前,请你送我进房
间里去……”她的话没有说完,就整个瘫软了下去,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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