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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冒着大雪,我们在黎明的街道上踯躅着,不知道应当跟随那一部分队伍走好。
    最后,由其芳看着马匹,我跑去见贺龙将军去了。院子里相当杂乱,塞满着驮子,
马匹,以及等候各种各样指示的人们。他正站在阶沿上下命令。他在大声地说着话,不
时又挥动一下手臂。他已经扎了皮带,穿着马裤,头上是一顶淡黄色灯草绒的日本皮帽,
神气看来更魁梧了。宽阔的大脸红红的,因此他那一埂横在上唇上的浓髭也就使他越加
表现出一种坚定不移的气概。
    他的视线首先捉住了我,于是精神勃勃地问道:
    “你们准备好了么?何其芳同志呢?”
    我把我们的实际情况告诉了他。
    “那就好!赶快到东门外去集合吧!跟司令部走!”
    他又用同样洪亮愉快的声音和一位穿皮短大衣的同志进行问答去了。
    我们没有在路上发现过他。当我们下午到达静乐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兵站部了。他
不久才从赵承绶先生的军部宴会回来,正在为房子的问题发着脾气。我们也是因为房子
问题到兵站去的。根据一位不三不四的老百姓的谈话,在那一座颇大的县城里几乎每家
都住得有军队,这里几个,那里几个,听口气,大家似乎只有站在街上挡风的份了。加
之又是落雪的坏天气。
    兵站部长的小屋子里挤满了人。周士第参谋长不断用广东官话和动委会打电话,交
涉着住处。大家都沉默着,显出急需休息的不安静的神气。在这种心情下一个人很容易
发脾气。一个类似马兵的同志也走进来了。
    他的出现引起了多数人的注意。他态度悠闲的走向火炉边烤起手来,于是贺龙将军
耐着性子问道:
    “你有什么事情吗?同志?”
    除了烤烤手他有什么事情呢?马兵如实地回答了他。
    “没有事情就请出去好么?”贺龙将军显见要爆发了,“同志!都堆在这里做什么
呀。”
    在那一个外貌有点尴尬的同志出去以后,他一连接到两三次报告。他们都向他诉说
着同样的困难,这一下可使他真发火了。他愤愤地指责他们,态度十分激越。一直到他
们走了一会他才逐渐平静下来。他坐在一张靠墙的独凳上,吸燃着烟斗,一面不耐烦地
用左脚赶着那只老在他凳子底下擦痒的黑色小犬。直到烟吸燃了,都没有做成功。最后,
他默默站起来,从对面墙上取下一根马鞭,于是那个倒霉的动物,只好用哀嚎来回答它
的愚蠢和过失了。
    躺在炕上的甘泗淇主任坐了起来。他是特别高兴说笑话的,他故作正经地批评贺龙
将军道:
    “你这个人太残忍了。”
    “怎么样,你心痛吗?”
    同志间的打趣使得他怒气全消了。随即笑着宣称他自己明天去打前站,担负起交涉
房屋的责任。他相信他是会做得很出色的,因为第一个有利条件是沿途的动委会他全都
熟识。
    他正说着,一个副官处的又跑来报告了,说房子大部分已经勉强找好,只是一家宅
第的主人死也不肯让出几间空房子来驻扎师部。
    这使得他又发作了,嚷叫道:
    “你给他搬进去就是了呀!管他承认不承认!难道他还会把你赶出去么?”
    这自然是气愤话,因为板着脸沉默一会,他又用一种显然含着极大忍耐的口气这样
说了:
    “搅他妈的鬼啊,——站着做什么?把铺打开大家挤着睡呀!”
    “这个炕太小了,”警卫员担心道,“看还睡得上五个么。”
    “炕小就挤紧些,总不能搁两个在外面露起呀?!”
    他随又吩咐把自己的铺位挨近墙开,说是人多了睡觉,躺在中间最不舒服。他含笑
望了甘道:
    “可是老甘无论如何也不要挨着我哇,他身上有虱子。”
    “造谣!我会有虱子吗?你看:清洁,整齐,严肃!”
    他忍俊不禁地大笑了,一面进行着反驳:
    “一定有!你不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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