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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凯罗,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们?”若星不解地问着。
    “别问我,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大概是缘分吧!”
    “和谁有缘?是葛无忧?还是崇焕然?”
    凯罗吐吐舌头说:“你这样问,我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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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头!”小小的斗室里窝藏了五个大男人,他们的神情紧张,豆大的汗珠凝聚在
额头上。“他们就在门口……”
    “不如我们冲出去吧!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老东方的脸色有点苍白,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所有的人全都来不及有心理准备;
才一天的时间,东方会便已经天地变色。现在四处风声鹤唳,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身边只剩下四个人,青龙堂是东方会最大的堂口,一旦青龙堂叛变,他的势力
立刻锐减一半;更何况还加上虎帮的人,谁抓到他们都一样没有活路可走。
    “龙头!”门边的男人焦急地看着他。“马上就到我们这间了!”
    “你们两个带龙头从窗户逃走,我和阿基冲出去!”
    “不行!”老东方低喝一声。“现在就剩下你们四个跟在我的身边,说什么我也要
保住你们!”
    “龙头!我们冲出去也不一定会死,对不对?”男人勉强地笑着。“我们冲出去就
算死也不过死两个,大家留在这里是五个人都得死啊!”
    “就这样吧!”
    另一个人将老东方从轮椅上背了起来。“快开窗户!”
    “不行,放我下来!我说不行!”
    “龙头保重!”男人将手枪准备好,向对方使个眼色。“准备了!……”
    “阿基!阿龙!”
    “就是现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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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青龙堂那个老不死的叛变,他和虎帮的人勾结暗杀龙头。现在老龙头的下落不
明,我和台湾分会的人联络过了,他们会听我们的指示行事;可是他们的人不多,恐怕
不是虎帮的对手。”斐珞详尽地报告着所有已知的情况。“虎帮派了多少人过来,我们
还不知道;不过他们在台湾也有不少人,他们不打算让我们回香港去。现在这个镇几乎
已经成了他们的根据地了,我们和台湾的警方不熟,很难单打独斗地冲出去。”
    “我和几个在香港的熟人联络过了,如果他们见到我爸爸会照顾他的。问题是,现
在还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东方会里究竟还有多少人可以用。”东方梦远
疲惫地掩着脸。“出不去就不能回香港,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况且我们在这里多待一
天,焕然的孩子们的危险就多一天,还有我爸爸……”
    说到这儿,东方梦远几乎是用愤怒瞪着葛无忧。“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偷走东方会
的东西,我根本不必离开香港!如果我爸爸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葛无忧无奈地摇摇头。“我没有偷什么东西,所有
的事都是老龙头的主意。是他要你离开香港的,我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要解散东方会,但是你不肯;他只好想办法
让你离开香港,是你太固执了,才会看不清楚他有多不愿意让你接掌东方会!”
    东方梦远沈默了三秒钟,身边的斐珞一语不发地站在她的身边;久久她才叹了口气……
    她从来就不服输,不愿意让别人说东方会后继无人。老东方对她暗示了许多次,说
要解散东方会,或者让其他的人来继承;但,是她不愿意这样做的,是她固执得相信自
己可以继承父亲几十年的心血……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们应该先想办法回香港去再说。”葛无忧淡淡地扯开话
题。“崇焕然已经打了电话叫张旖倌过来接孩子,我想她应该很快就到了。”
    “那魏凯罗呢?”梦远轻轻地问:“她伤得不轻,而且虎帮的人见过她很多次了,
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抬头看着那栋白色的房子,眼里的神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她会没事的。只要
我们离开这里,虎帮的人就会跟着我们走,不会再来找她的。”
    “不如留几个人在这里。”东方梦远涩涩地说:“她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却受
了这种无妄之灾,我们该负责的。”她看着他。“我说的对吗?她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或许吧!……”
     
    ※               ※                 ※
     
    崇焕然无比愧疚地坐在凯罗的床沿,崇宝则固执地瞪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若星焦急地替凯罗更换额头上的毛巾,医生已经走了,可是凯罗却一点清醒过来的
迹象都没有。
    “崇宝……”
    “我不要跟你说话!”崇宝固执地别过脸。
    “崇宝,爸爸……”
    “都是你害了我师父的!”崇宝忿怒地叫嚣着:“你害死了妈妈,现在又来害我师
父!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和他们在一起了,可是你每次都食言……”
    崇宝所说的话,一字一句痛彻他的心肺!面对自己的儿子,他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
出口!
    “你现在又要走了对不对?你叫阿姨来带我和丫丫、咚咚,就是想再到香港去对不
对?”崇宝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去,我什么地方都不去!”
    “崇宝!”崇焕然轻轻地拉住儿子的手。“别这样,爸爸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
    “我不要听!”
    “崇宝!”
    “崇先生!”孟齐打开门,探头进来。“有位张小姐说要找你。”
    崇焕然看了床上的凯罗一眼,站了起来。“崇宝,阿姨来了,你……”
    “我不去!”崇宝固执地守在床边。“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他无奈地走出凯罗的卧室,迎向客厅里的张旖倌。
    “旖倌……”
    张旖倌亮丽依旧,她看起来是匆忙出门的,虽未妆扮,但却一点也无损于她的美貌。
    崇焕然的眸光很柔,他希望可以从她的身上看到旖欢温柔体谅的笑容……
    “这么急把我找来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我那里去?”旖倌直截了当的问
话,打破了他的幻想——旖欢的笑容消失了!
    崇焕然艰涩地摇摇头。“你别问这么多!孩子们已经放假了,我希望你可以替我照
顾他们两个星期。”
    “理由呢?”
    “旖倌……”
    葛无忧和东方梦远在这时候一起走了进来。
    张旖倌一看到葛无忧身上的伤和东方梦远那憔悴的模样,立刻变了脸色。“你要再
回香港去?”
    “旖倌……”
    “想都别想!”张旖倌雪白的脸,看不出一丝血色,她咬牙切齿地说:“要我替你
带孩子,而你却要跑到香港去送死?”
    “旖倌……”葛无忧拉住她的手,并将之按坐在沙发上。“现在不是焕然可以选择
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
    “把这些话留着去跟旖欢说!”张旖倌跳了起来,满脸的忿怒。“你已经答应过我
们,你不会再到香港去了;而且你说过要留在台湾,安安稳稳地照顾孩子们。现在你却
又反悔,你说的话到底能不能听?”
    “这次到香港去,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回去报恩。”崇焕然试图解释。“等我把
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就会回来的,我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你回去报东方家的恩,那我们张家的呢?”张旖倌怒气冲天地瞪着东方梦远。
“他们东方家对你有恩,我们张家的债,你要怎么算?”
    “旖倌,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清算我吗?”
    张旖倌冷冷地笑了笑。“不清算你当然也可以,只要你打消去香港的念头,我们还
是一家人。”
    “旖倌……”
    旖倌望着他那为难的神色,忍不住难受地重下眼;她心里明白,他根本不打算听她
的话。
    旖欢总是骄傲自己的丈夫是个多么忠实的朋友;旖欢总是说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
既然女人无力反对,还不如让他安心的去!
    但是,她做不到……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这种情况!
    天知道,她多么害怕再来一次生离死别!
    “旖倌,再帮我一次……”
    “我已经死了一个姊姊了。”张旖倌颤抖地笑了笑。“我也只有一个姊姊可以死,
现在你还想要求什么?你还想再让我死一个姊夫?还是再死几个侄儿?”
    梦远终于深吸一口气,勉强地微笑。“焕然,不要勉强了,你留在台湾吧!张小姐
说得对,你已经欠得太多了,而且孩子们需要你,我和葛无忧回香港去就可以了,这件
事你别再插手了。”
    崇焕然痛苦地闭上眼睛,这种情况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旖倌的反应会这
么强烈。
    葛无忧看着张旖倌。“旖倌,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孩子没地方去吧?我已经说
过了,这件事焕然根本没得选择;如果你不肯帮这个忙,我们只好把孩子寄放在别人的
家里,他们是你的侄儿、是你姊姊的孩子呀!”
    “少拿我姊姊来威胁我!”张旖倌咬牙切齿地怒视葛无忧。“如果连这些孩子都留
不住他,那我又何必帮忙?如果连他都不在乎,那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反正他去了香
港,回不回得来都还是个问题;如果回不来,这三个孩子早晚都要成为孤儿,还不如早
点适应没爹没娘的生活!”
    “张旖倌!你真的这么无情?”葛无忧气得胀红了脸。
    “你说得对!我无情,我无情也是跟我姊夫学来的!”她说着,并猛然转身大步迈
了出去。
    “旖倌!”葛无忧不可思议地吼了起来。“你……”
    “不必叫了,她不会回来的。”崇焕然涩涩地打断他。“旖倌就是这样的,她说不
帮就不会回心转意,这件事是没得商量了!”
    “你这个小姨子的脾气,真是叫人不敢领教。”葛无忧愣愣地看着张旖倌的背影。
“她发起脾气来,可真是六亲不认,说什么都没用。”
    是啊!同样一张面孔,旖欢看起来平凡无奇,可是旖倌看起来却艳丽得叫人移不开
视线;同样的教养,旖欢温柔似水,旖倌却暴烈得令人难以置信。
    “既然她不肯照顾孩子们,那么……”梦远勉强地微笑。“焕然,你还是留下来吧!
我已经给你们添加了很多麻烦了,或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糟。”
    “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崇焕然无奈地挥挥手。“你不必替我
伤脑筋,我会想到办法的。”
    “不必想了,乾脆把他们留给我吧!”
    “凯罗?”
    魏凯罗牵着崇宝的手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仍然苍白,血红的伤口看起来令人怵目惊
心。
    崇焕然连忙扶住她。“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好难看!”
    “大概是没什么事了。”凯罗笑了笑;笑容牵动伤口,她忍不住将五官缩成一团,
打趣说:“不过很痛倒是真的。”
    葛无忧让出沙发,让凯罗坐下。
    她看着他们三个人凝重的神色,问:“怎么?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既然找
不到人照顾他们,那就把他们交给我吧!除非你们不信任我!”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凯罗看看他们,然后转向崇宝。“喂!你和妹妹们先和我住一阵子,如何?”
    崇宝点点头,根本不看自己的父亲,就直接说:“好。”
    “孟先生他们……”崇焕然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孟齐和黎若星站在客厅的另一头,凯罗耸耸肩。“若星,我可不可以招待三位小客
人?”
    黎若星无奈地瞪着她。“我说不行也没用,反正你都已经决定了;要是我不答应,
你一定会自己带着他们跑去我看不到的地方,那还不如把你留在身边,我还放心一点。”
    凯罗龇牙咧嘴地笑着,说:“看吧!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我这个样子什么地方也
去不了了,乾脆留下来带小孩好了。”
    崇焕然感激得几乎要落泪了。“真的很谢谢你!”
    凯罗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好啦!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回香港,明天就走!”
     
    ※               ※                 ※
     
    “凯罗,你为什么要帮他们?”若星不解地问着:“你为了他们已经差点连命都丢
掉了……”
    “别问我,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她咕哝着,耸耸肩。“大概是缘分吧!我总觉
得似乎和他们特别有缘。”
    “和谁有缘?是葛无忧?还是那个崇焕然?”
    “都有。”
    若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凯罗,你是不是爱上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了?”
    “可怕的问题。”她吐吐舌头。“你这样问,我怎么回答嘛?”
    “照实回答喽!”
    “我知道,我这样做会给你和孟齐带来很多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因为这样而为你们
惹来杀身之祸。可是……”
    “别扯开话题,我问的不是这个。”
    魏凯罗叹口气,她半躺在床上,表情十分迷惘。“我不知道!”她坦白地又强调了
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说一句不知道,就想打发我?”若星不满地斜睨着她。“信不信?我找阿俐来治
你?”
    “我真的不知道嘛!”凯罗冤枉地嚷了起来。“如果我知道的话,会不告诉你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某个不该爱的人了,我更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三个孩子的老子,
还是放浪不羁的黑社会头头!反正不管是爱上了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更何况他们回香港之后,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我想有什么用?”
    “问题不在于他们回不回得来,问题在这里……”若星指着凯罗的心口。“这种事
逃避也没用的!不过,如果你要我选的话,我会选葛无忧。”
    “葛无忧?”
    “嗯!”若星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一个热爱自由,一个放浪不羁,
你们俩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要是葛无忧肯放弃香港的事业,那就更好了,你们可以一
起去流浪啊!”
    “说得跟真的一样。”凯罗咕哝着,撇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想到葛无忧,
就会想到东方梦远。“葛无忧和东方梦远之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又不是瞎子。”若星理所当然地回答:“可是东方梦远大概是那种比你还迟钝
的女人,她和葛无忧、崇焕然之间的情帐怎么算都算不清楚了。”
    凯罗瞪着她。“你明明知道,还叫我去□这浑水,我和你有仇啊?”
    “就是因为我跟你无冤无仇,所有才跟你说这些啊!”若星拍拍她的手。“凯罗,
你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无所谓——不对,是目前无所谓,可是你总要面对的,你不能一
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我可以呢?”
    “那就会有遗憾。”若星笑了笑。“而我是知道你的,你这个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
“遗憾”!”
    若星出去之后,凯罗陷入了苦恼的沈思之中……
    晚上突然决定替崇焕然照顾三个孩子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这么不顾后果的把危险往自己的身上揽?她和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谈不上有
什么深厚的交情。今天莫名其妙地险些去了小命不算,现在还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答应了替崇焕然照顾孩子……
    难怪若星会问这种问题,事实上连她自己都在问为什么?
    或者是——为了谁?
    崇焕然和葛无忧的面孔直在脑子里打转!
    她忍不住瑟缩一下!这种感觉简直比脑子里有小矮人在开嘉年华会还惨痛!
     
    ※               ※                 ※
     
    天啊!
    混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了。记忆中打打杀杀的日子有很多,但像今天这样五味杂陈的
却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在短短几个钟头之内便走过人生悲欢离愁的——从来没发生
过!
    他们三人渐渐地懂得了什么叫“恐惧”。过去他们个个是悍不畏死,更不知道什么
叫“恐惧”;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恐惧”!
    “恐惧”是因为心有所□;“恐惧”是因为生命再也不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梦远……”
    东方梦远站在阳台上,静静地凝视着小港口那宁静的夜色。
    葛无忧走到她的身后。“就这样站在这里?随随便便一把长口径的猎枪就可以要了
东方会少主的一条命。”
    “我还不打算死的时候,谁能要了我的命?”
    葛无忧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挪了步子,更靠近她的身边。“傲气不减当年!”
    “你不也是吗?”梦远看着遥远的渔火,轻轻地说着;说话的尾音将她拉进时光隧
道,她回忆起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当年葛无忧和崇焕然投到东方会的门下,葛无忧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将来会
是东方会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如果你想统领东方会、统领整个香港,那么你最好对我好
一点!
    桀骜不驯的葛无忧和稳重沈默的崇焕然,从一开始便截然不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性格和行事态度,但却有着同样的忠实和魄力。
    很难相信他们居然已经认识了十年了……
    “这次,我离开香港的时候已经知道事情不会像我们所想的那么容易,但是却也没
有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葛无忧倚在栏杆上,语气里有淡淡的歉意。“如果因为这样
而害了老龙头……”
    “不是你的错。”东方梦远第一次这么轻柔地对他说话。“是我太固执了。我从来
没替爸爸想过,他不愿意我接掌东方会,我却不听他的话,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在离开香港的时候也已经想过了,这次如果我不能
带回你和焕然,那么我或许会放弃东方会。”
    葛无忧讶异地说:“你打算放弃东方会?”
    “很意外吗?”她轻轻地笑了笑。“东方梦远居然也甘心放弃黑社会女教头的地位,
是吗?”
    “我是很意外!”
    “我想带爸爸离开香港到别的地方去。他的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再过那种提心吊胆
的日子。”她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爸爸这么急……”
    “他如果知道你的打算,他会很高兴的。”葛无忧的语气有点欣慰,神情也有点陶
醉。
    梦远转过身,面对他。“那是我没带你和崇焕然回去的话,现在既然我们要一起回
去,那情况当然又不同了。”
    “焕然不会留在香港的。”
    “我知道。”她认真地注视他。“那你呢?你会留在香港吗?”
    “我?”葛无忧潇洒地挥挥手。“不一定,想留下便留下,不想留下就离开。”
    “怎么样才会让你“想”留下?”
    葛无忧定定地看着她的眼,沈默了三秒钟,当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有些暗哑: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说完,他仍直视那双变得漆黑如星、如一泓深不可测的深水似的眸子……
    梦远避开他的视线,不由得轻轻地叹息……
    “梦远?”
    “或许……或许我们回去之后,事情可以彻底的解决……我不希望爸爸的心血就这
样毁掉;就算要解散东方会,我也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我绝不让人说东方会是因为被人
并吞或者是起内讧才结束的!”
    葛无忧静静地转个身,他用沈默回答了她的话。
    他们或许都有答案,可是谁也没有说出口……反正已经悬宕了十年了,继续再玩下
去又会有什么不同?
     
    ※               ※                 ※
     
    尽管知道凯罗会好好地照顾他的小孩;尽管他无论如何都会再回到他们的身边,但
面对他的孩子们,崇焕然却仍然感到心痛愧疚!
    下午,崇宝的一番话有太多的真实,他的确不是个好父亲,即使他努力地想为他们
寻求一个好的生活,却总是一败涂地!
    崇宝对他的不谅解和他那对双胞胎女儿恐惧的眼神,在在令他心痛。他不是说过要
好好陪他们长大的吗?他说的话,可信度似乎越来越低了……
    旖倌那种怨恨的神情,至今仍在脑子里徘徊!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旖欢幽怨
的眸光!
    如果旖欢知道这种情形,想必她也会难过的!
    他曾在她的墓前许下承诺,但为时不过一年,他竟又冠冕堂皇地违背了他所说过的
话。
    “爸爸……”床上的咚咚突然将眼睛打开了一线小小的缝隙,轻轻地叫着崇焕然。
    “怎么啦?不是睡着了吗?”他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儿细细柔柔的发。“睡不着?”
    咚咚轻轻地爬了起来,搂住他的颈项。“爸爸,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崇焕然用力抱了抱女儿,声音几乎哽咽。“对,不过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
    咚咚瘦瘦的身躯,感觉起来好脆弱;她那粉嫩的肌肤,似乎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将之
粉碎;那双大大的眼睛里似懂非懂地写着难过和不舍,崇焕然的心紧紧地纠结起来!
    他的这双女儿——她们从一出生,便不断地接受离别的苦痛!
    生离——死别——这在她们童稚的心中,究竟已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咚咚低声地问着:“哥哥说你可能会回不来,电视上都是
那样演的;如果爸爸不回来,我们就会变成孤儿没人要!”她垂着浓密的睫毛,细声细
气地:“孤儿都很可怜。”
    “不会的,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他微笑地将女儿抱在腿上,轻轻地摇晃。“爸爸
回来的时候,给咚咚带什么礼物?”
    “咚咚想要一只小加非……”突然她的声音变小了。“爸爸说过会买的……”
    他总是对他的孩子们食言……崇焕然忍住激动,勉强点点头。“爸爸一定不会忘记
的!”
    “还有丫丫,丫丫想要芭比娃娃,那哥哥要蝙蝠侠!”她悄悄地抬起眼,看他没有
不耐烦的样子,才又追问。“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爸爸一定会统统买回来的。”他抚着女儿长长的发丝。“该睡了!”
记忆中,这似乎是咚咚对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和丫丫的活泼相比,咚咚的沈默和乖巧更令人心疼;可是为什么他从来就没发现咚
咚那小心翼翼的胆怯?
    没有孩子应该是这样胆怯的!他宁可他的孩子们,每个都像崇宝一样勇于争取和勇
于表达。
    他忽略他们太久、太久……
    咚咚乖巧地爬回自己的床上,并将棉被拉好,柔柔地说了一声:“爸爸晚安。”
    “晚安。”崇焕然也温柔回答,并轻轻地在女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乖!”
    崇焕然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告诉自己不会让这种情形再继续下
去的!
    他要拾回过去他所失去的!
    他要补偿他们过去没有得到的……
    “爸!”
    他讶异地转回身,昏黄的灯光中,崇宝已经坐了起来。
    “怎么了?”
    “我会好好照顾丫丫和咚咚,我们等你回来!”
    崇焕然不敢接近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我知道,爸爸信任你。”
    这一次,他绝不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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