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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间的一天上午,我和宋明到首都机场等着接一个从广州来的客户,人群中我看
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出去,我倒退几步想看个清楚,那个身影已经钻进门口的一辆
出租车走了,是阿莱。虽然她剪短了头发,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也不知她在人丛中
见没见到我。
    当晚,下起了雨,我心情抑郁,和宋明相对无言地在一个叫洗车的酒吧喝酒,宋明
不知有什么心事,喝的异常凶猛,很快就醉得趴在桌子自言自语,我把她桌上拉起来,
他说晚上想回家看看她妈,我把她送到位于新街口她们家楼下,到后座把睡得迷迷糊糊
的她叫起来,她极不情愿地走到外面,吸了两口冷空气,用手把脸擦一擦,又对着手哈
了哈气,说:“好了。”
    我问她什么好了,她告诉我,酒劲儿过去了,见我站着不动,她转回身,说:“你
走吧,呆这儿干什么?”
    我重新钻进汽车,宋明已经走进楼洞,我看到从一楼到四楼的楼道灯依次亮起,最
后又一盏盏熄灭,我重新发动汽车,开出宋明家那条胡同,左思右想不知去哪里混过晚
上的时间,于是把车开到二环路上。我本想兜一圈就回去,车过了十条桥,我的疯劲儿
来了,起先,我超过了前面一长串运建材的大卡车,接着:又超过了两辆出租车,偷眼
一看公里表,车速已到了一百二十公里。
    我开着那辆夏利在二环路上飞驰,有一阵儿,就像找死一样,专门对准前面行驶的
汽车尾灯直扎过去,到近前才打轮超过,动作只要稍微慢一点就会撞个粉身碎骨,渐渐
地,我喝的酒在身体上发生了作用,我感到四肢发软,于是把车速降下来,把车开到最
外面一条车道上,一边开一边看着二环路两边拔地而起的建筑物。在雨中,一切都是黑
漆漆的,那些建筑物有的亮着灯,如同一个个巨大的冷冰冰的机器,雨水淌下玻璃时,
那些建筑被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形状狰狞,如鬼似魅。
    我在二环上足足转了三圈,心情还是无法平静,我打开车窗,让冰冷的雨水冲进车
里,然后把车开到三环上,我抬头向前望去,一盏盏路灯都好像是睁着询问的眼睛向我
眨动似的,我又把车开到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雨水掉进我的眼睛里,半边身子已经湿
透了,我把玻璃摇上,方向盘开始发抖,我也跟着抖起来,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错
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去开车接阿莱的,而约定的地点却被我忘记了。当我发现这
是个错觉时,伤心到了极点,差一点哭出来。我再次放慢车速,挡风玻璃上闪过上午在
机场时阿莱上出租车的身影,后来,我又记起阿莱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以后我们也
要有辆车,也不知那是什么时候?”
    我使劲回忆阿莱这句话是在什么地方说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心中一急,猛然惊
醒,我辨认了半天,发现自己是在分钟寺桥上转圈,而我自己则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哪儿又有需要我的人。车子加满了油,发动机发出呜咽,刮水器在挡风玻璃上扫出一块
扇形,前面一片模糊。突然,泪水流出了我的眼睛,我失声痛哭起来。我一边哭一边开
着车子,我想着阿莱飘飞的长发,想着永远也不能带着阿莱在街上兜风,想到这里,我
真想对着什么东西撞上去,好忘掉这些。忽而,我又想到阿莱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叫
我伤心透了。
    我哭着,开着破旧的车子绕着北京一圈圈兜着圈子。像个被丢弃的鬼魂一样难过,
直到感觉麻木,对一切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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