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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完饭我回到宿舍,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来过这儿了,不出所料,我的床被不知
什么人睡过了,被子都没叠,被角耷拉在地上,宿舍里只有焦凡在,其余的人大概去操
场踢球了,我随口问他:“谁在我床上睡过?”
    他装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对我说:“不知道。”
    他来自贵州,这个冬天里,宿舍里只有他,才利用早晨起床后有限的几秒钟时间不
知羞耻地往脸上点几个小白点,然后一阵狂搓,不知情者以为是在作某种巫术表演,可
我知道,他在抹劣质雪花膏。我拉开抽屉,从中拿出阿莱给我买的那瓶绵羊油,只剩下
一点底儿了,焦凡见状,转身夺门欲出,我叫住了他,扔给他一支烟,他没接住,掉在
地上,他重新捡起,自己从兜里翻出火柴,还想给我点火,我已经先点上了,他坐到自
己床上,从枕边拿出一本书看,我再一次间他:“谁在我床上睡过?”
    这下他有点吃不住劲儿了,我们宿舍的人平时都跟我客客气气的,不为别的,就是
因为我打过其中的一个,其余的人便对我逆来顺受,但那只是表面现象,背地里他们才
不管呢,我放在宿舍的东西从来没有一样是打算再拿回去的,就连内裤都是如此,所以
我看到焦凡那副可怜相毫不同情。
    就在这当口,楼道里传来一楼看门老太太的叫喊声:“304,有姓焦的没有?电
话!”
    此声一出,焦凡立刻高高答应一声,扭头便冲出宿舍,估计他会长长松一口气,因
为这样,他就可以不得罪人了。他爸是贵州某厂的工程师,净用公家电话给他打长途,
每回他去接时都一百个不乐意,因为他爸仗着打电话不要钱,不必抓紧时间,所以总在
电话里详细询问他的学习生活情况,然后再教育他一顿,未了,当他战战兢兢向他爸提
出是否能多寄一些钱来时,他爸总能顺嘴再教育他一气什么年轻人生活要学会节俭之类,
然后果断挂上电话,留下他在这一头攥着电话机发一秒钟呆,这件事是由一个碰巧听到
他打电话的同学传出来的,想必不会错到哪儿去。
    我倒在那张脏床上,两眼望天,上面一张床板睡的是刘河洋,他是个瘦鸡猴,除了
这一点外,我还知道此人是个长期坚持手淫者,我有一段儿因为情绪不佳,夜里经常睡
不着觉,通常得等到宿舍里出现两个以上鼾声响起之后,这家伙才开始行动,一般床要
抖动五分钟左右才会停止,有时例外,考试前夕,他只用一分钟就能完事,想必是那个
时期成天神经紧张,干什么都效率高的缘故吧。
    宿舍里静俏悄的,楼道中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不时传来,显得特别刺耳,阳
光从窗外射进来,一直射到离我的床头不到一厘米处就停住了,再过一会儿,阳光就会
离我越来越远,这就是我的床所摆的位置,夏天还不错,冬天就挺讨厌。
    我躺了片刻,决定不了该干点什么,今天乐队不排练,阿莱一个星期前下工厂实习
去了,得再过一个星期才回来,那是她们的一门考察课,不上不行,工厂在云岗一带,
去的时候都打着包儿,因为太远,没法回来。华杨这两天没在学校露面,不知跟刘欣一
起去干什么了,突然,我感到自己空虚极了,我躺在那张宿舍的破床上,后背让没来得
及从身下抽走的被子略着,脚搭在顶棚上,无所事事,一切事情离我都是那么遥远,不
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跟我毫无关系,我被置于一个称做学校的组织之内,远离艰难世
事,远离繁华喧嚣,整日混来混去,没有尽头。加上周围的虚伪小人,真叫我苦恼不堪。
我把脚收回来。把被子往腰际随便一搭,枕头翻了一个个儿,把头埋在里面,努力睡去,
这是我面对现实的惟一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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