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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云依依的舒卷,绿醉了湖水波光。
    风轻轻地吹,带来了喃喃低语。
    从云端洒下了晶莹光点,拂亮了你可爱的睡容。
    轻轻柔柔地不沾世俗尘埃,一切都将是温柔的寂静。
    清亮的歌声在西皇殿响起,雷颖坐在水池边,支着白纱缠里的左手腕,悠悠地低唱
着这首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像烙在心海里的歌。说不出从何而来,记不全整首词句,但,
每当唱起这首歌,就像唤起了那失落已久的记忆,片片段段,缥缈的在脑海中盘旋,却
如隔纱的影像,更如难捉的风,朦胧不真。
    看着池中的女神雕像,细刻的窈窕身段形态栩栩如生,手上抱着石雕瓶,如瀑的水
泉不停地由瓶口倾洒而下,弥漫淡雾的水气,激起颗颗的晶莹之珠,犹如化水的琉璃,
炫彩耀人。
    一如往常,每当她望着水面时,经常在心中浮起一双女性的紫眸,那是一双漾着淡
淡忧绿的眸瞳,总是温柔地望着她,却充满思念与哀伤。不可思议的感受,这双紫眸伴
着她的成长,甚至与她同悲同喜,尤其随着年龄渐增,她更能明确地感受到一股越过时
空而来的悸动与呼唤。
    忆起两年前她出事时,沈悲如撕心般埋覆了她,禁不住这快被淹没的感觉,她将自
己锁入重重楼阁中,不愿再有悲苦与哀乐,而那双凝望她的紫眸竟也像心碎般落泪,她
彷佛听到了那一声声痛楚哭嚎直入她封闭的心里,她像看到了那颤然洒下的珠泪,颗颗
如针刺穿了她,她万般的不忍再让这双紫晶之瞳落泪,却不知该如何让她明白,由始以
来,她们虽能明显地感应着彼此,却无法跨越过一道无形地阻隔在她们之中的鸿沟。
    她抚着水面所映出的自己,银色的发,翠绿的瞳,她不禁蹙眉,记忆中的紫瞳,每
当伤心时,就如晕开的绿雾般,是那么的哀伤欲碎,深深牵动了她,她多想告诉这紫眸
的主人:“请你不要难过,不要流泪,为何我总是让你落下伤心的泪……。
    为何……”
    “颖大人!”一双健臂揽住了即将倾入水中的她。
    雷颖一震像猛然清醒般,望向拥住她的人,贝卡的神情充满浓浓的关心。
    “你没事吧?”他放开了她,忧切地问。看雷颖方才望着水面的样子,整个人像连
意识都抽离般。
    “我没事,你别担心。”她摇着头,看着眼前澄澈的水泉,好奇怪的感觉,好像凭
着这股思念就能溶入水中,找到这紫眸的主人,尤其最近她对这股呼唤的感受越来越强
烈了。
    “你的伤不要紧吧?”“早没事了,是你和芝兰硬要我多观察两天,不肯让我解下
纱带。”她顽皮地朝贝卡动动露在外面的手指。
    “短短几天就能恢愎这么快,是陛下后来亲自为你疗伤的结果,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你让大家很担心呀。”贝卡带着几许兄长的训示道。
    几天前在武竞场上受伤后,贝卡刚抱她冲回西皇殿时,就发现文森已等在西皇殿。
当时他未置一言地接过昏迷的雷颖,摒退周遭众人,亲自包里她手上的伤,以自身的灵
疗能力输给雷颖,他照料了她一天一夜,直至她稳定了后才离去。
    雷颖听见贝卡的话只是别过头,淡淡地道:“这是他赐的,没什么好感激的。”
    “颖大人,再怎么说,你都不该在众人眼前一再挑衅陛下,你这样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待他说完,雷颖就受不了地举着双手。“贝卡,你
越来越像老头子,罗嗦又唠叨,我出去走走,这几天老困在西皇殿,闷死人了。”
    看着雷颖的背影,贝卡一叹,这时芝兰由他身后走来。
    “你感觉到了吗?”凝望着眼前主人渐远的身形,贝卡意有所指地问。
    芝兰点头。“从在泰坦神国见到陛下,回到白国以后,她虽然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但在她心中那股自我伤害的倾向是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她下意识就会将自己导向负面的
情绪而不自觉,真是令人担心,她好像随时在做一场毁灭的赌注。”
    贝卡悠悠地望向天际,记忆走叵了遥远的当年,那蕴涵信任的承诺和托付,一切都
像昨日的对话……
    “你能够将她看重于自己的生命,奉她的话为圭臬,保护她,照顾她,无论她想做
什么,你都能尽一切力量帮她吗?”当时对着贝卡讲这些话的人,平时总是清冷淡漠的
面庞早已不复存在,他深深望着眼前在草地上一个约莫八,九岁的银发小孩,眸中盈满
温柔,彷佛看着眼前的人,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力量。
    “哪怕她要我背叛你,甚至杀你,也都无所谓?”看着眼前的人,他对前方的银发
小孩所露出的温暖神色,和他全身所散出的感情,在在都不是贝卡所听闻的君上,是以
他贸然地开口问出。
    听得这些问题,对方只是释然的一笑。“是的,哪怕是背叛我,杀我,只要是她想
要做的,你都要帮她完成。去吧,到她身边去,只要你接近她,就会知道,不用对我承
诺,你自会为她倾尽一切,她有掳获人心的力量,任谁都想为她张开保护网,追随她,
哪怕是天上黄泉亦在所不惜。”
    冉冉的白云,徐徐的微风,回顾至今,贝卡已能明白这几句话,跟随在这银发天使
身边,数年来伴她走过一切喜怒哀乐,哪怕付出生命,哪怕天上黄泉,他都只想张开最
好的保护网,维护今生唯一的主人,希望阳光能常在她身,让那灿烂的笑容永远绽开。
     
※※※
    雷颖一走离西皇殿,确定已脱离属下注视的范围后,马上将手上的纱带解开。
    “明明没事,还要我缠着,好像我伤得多重似的,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这么不经一击。”
死要面子,绝对是她的个性,尤其到外边来,更绝不能让别人见到堂堂雷颖大人里伤的
样子,多损她美好的形象。
    “颖大人!”一个问候声突地从后面传来,吓得雷颖赶紧又绕回去,怕是属下跟出
来,这也很伤她体贴属下心意的好主人形象,唉,完美的人真难演!
    “你的伤好多了吗?”再听清楚那问候的声音,雷颖又懊恼地将纱带解开,嗟,风
少君,理他做啥!
    “明天是长老之子弑君的审判大会,你心中已有对策了吗?”见到前方的人未有理
会他的打算,风少君只好转移话题。
    “干么,你大发慈悲,想贡献对策呀!”雷颖解下手中的纱带后,懒洋洋地转身问
着。
    “你现在唯有两个选择。”风少君眸光异亮地望着她道。
    “哦?”雷颖有趣地挑眉。
    “一个是听从陛下的话,换取特赦,甚至你点头答应下嫁陛下,那么无论你想要什
么,陛下都会为你达成。”
    “风少君,昨晚如果没睡好,就回去睡饱一点,大白天的别老说梦话!”雷颖掠过
耳边的银发,无聊地想走过他身边。
    “颖大人!”风少君却突然在她眼前以单膝之礼跪下,见他那突来的异样之态也拉
住了雷颖的脚步。
    “颖大人,我能斗胆请求你放弃这一切,跟我走吗?”他执起雷颖的手,在她反感
地想抽回时,他却紧握住,在手背上印下一吻,诚然地道:“当年我虽奉陛下之命接近
你,但从见你第一眼开始,对你的仰慕就已深植心中;这两年来,我并不后悔选择对陛
下的忠心,却万分后悔没有将你保护好,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武技场上见你和陛下
之间的一切,令我深觉,唯有远离白国才能避开你和陛下这万般的纠葛,少君愿意为你
献出生命,但求你——”“放肆!”雷颖扯回被握住的手,一掌掴过他,火怒地道。
“想想你自己什么身份吧!再有这种举止,我会亲手杀了你!”雷颖愤然地转身拂袖而
去,留下在身后深望着她,继而仰天喟然的风少君。
    再度走回西皇殿的雷颖,已经受不了的边搓着手,边自语怨道:“做什么每个人都
要把命献给我呀,以为我很好过吗?芝兰,贝卡还有烈日军团,就已经有十四个人了,
如果再加上你一个风少君,呃,十五个,还真能凑成整数哩,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就背那
么多条命在身上,好像我很短命似的,光想疙瘩就满地掉!”“颖大人!”另一声口气
不好的呼唤声传来。
    “跟你说再有这种举止,我杀人了!”雷颖想也不想地转身就骂,却见到前方比她
脸色更不好的女子。“芝……芝……兰……”她赶紧又转回身,从怀中取出纱带,以最
快的速度缠回去。
    “我只是来帮你换纱带而已,你想杀谁呀?干么又转过身去?找你找得要死,还有,
你也不是贝卡那种忠厚型的,学他讲话结什么巴呀!”芝兰没好气地拎着药箱朝她走去。
    “没有,我手痛嘛,按摩一下。”雷颖再转过身堆满笑容,却是满头大汗,朝走来
的芝兰抬起手,用最和善又像个伤者的声音道。
    “手痛,你伤还没好?”芝兰果真关切地执起她的手,继而面色一沈。“我说颖大
人,听说你伤的是左手,这会儿纱带里在你的右手,是代表什么?”“啥?”雷颖眨大
眼,看着泄了底的双手,转圜地道:“我是想……。包着右手,可……。可以平衡左手,
血液一畅通,不会左右大小不均,这样……”
    “我看你全身都缠满纱带,平衡全身好了!”不待她说完,芝兰将手中的纱带全往
她身上缠去,对这极不合作的伤者,芝兰心中之火已一天大过一天。
    接着她拎着药箱哼的一声,转身走人。留下里得如白人乾一样,拚命跟纱带缠斗的
雷颖。
     
※※※
    审判厅的大殿上,雷颖和两个执事的长老列位最高席,风少君为主导的审判者,负
责在殿下宣读着判文。而依例君王并不出席任何审判,只听取报告结果。
    大殿上跪着三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两旁几位聆听的大臣,在这样的审判会中,
除非相关人物,是严禁进入殿上,是以,其他关切的人只能在殿门口外注意着里面的发
展。
    殿外,芝兰看着风少君已在宣读审判结果,她不禁忧虑地问一旁的贝卡:“颖大人
从头到尾都甚少发言,她心中究竟有什么打算?”贝卡摇着头。“她只说自有解决的办
法,就没说什么了。”
    “可恶,她这一次到底卖什么关子,审判都已经到尾声了,还没见她有动静。”
    芝兰嘟囔道。
    “再看下去吧!颖大人既说有办法,就一定能解决的。”对主人的能力,贝卡向来
深具信心。只是他不明白,雷颖说她一定能成功挽救三位长老之子,却要他们待在西皇
殿,别来观看这场审判,究竟为何?众人不解也放心不下,芝兰,贝卡只好偷偷地来到
大殿门口,观视里面的情况。
    当风少君宣读完判文,对着他们三人所犯的杀君大罪毫无例外的是死罪时,他看向
雷颖问道:“颖大人,对这个判决,你可有任何异议?”雷颖自始至终只是支着螓首,
听到风少君这一问,唇上又抿起那抹笑谑。“我说有,就能够免了死罪吗?”对她惯有
的刻薄嘲弄,风少君也只是泰然一笑。“如果颖大人没有任何辩驳,这个叛文就要在三
位长老和几位大臣面前做成裁决,一旦定了,就算是陛下的特赦也无效了。”
    雷颖刹那的默然,她注视着眼前的三个人,问道:“你们后悔当初的作法吗?
    对这样的判决是否害怕?”三个人互望一眼,其中年龄最大的开口道:“当初既会
决定做这样的事,心中就已预料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们并不怕死,先父们都是老国王的
遗臣爱将,无法接受的是文森陛下如此逼迫亲生父亲,弑君或许是大逆不道,但身为人
子,我们岂能什么都不做,颖大人是老国王临终前最后的托付,如今能在临死前,见到
颖大人你重返白国,也无怨了!”至情至性的话令人动容,雷颖闭上了眼,像看到了当
年三位长老为保护她,不惜扛起反叛之罪,断然地在文森眼前自刎,他们的牺牲终换得
文森点头,允诺她离开白国,幽幽的往事,再回首已是深深的喟叹。
    她睁开眼的眸瞳湛亮,开口的声音蕴涵忧柔。“够了,你们为我做的够多了,这一
切本就我该承担,谁都不该死,尤其不该再为我!”她转头朝一旁的长老问道:“我记
得白国有一条律法,它为了给死囚最后一线生机而设,虽年代甚久,却在前几代的君王
主政时有过例子;在那条法令中,明载道:无论身犯何罪的死囚,只要有一个身分尊贵
之人,甘为其受利刃穿身之苦,就能得到无罪的赦免,先决条件是这个身分尊贵者,必
须与囚犯毫无牵扯和血亲关系,是吧?”长老点头说道:“确是有这条律法,当初写下
这道令的是一个受人尊崇的老者,他说,既然一个身分尊贵者愿冒生命的危险保全死囚,
那么这个犯人其人格定有过人之处,为尊重这份以命相殉的节操,无论此人身犯何罪,
都得无罪赦免!”风少君皱眉,初次听闻此项法令。“身分尊贵?该如何定义?”照此
说来,任何一个罪大滔天的死囚,只消被一个身分受人议定为尊贵者,为其受刑,便能
逃过死劫,岂非太无天理。
    “身分尊贵者并非谁都行,”像知道他的疑虑,另一个长老慎重地道。“在定论上
只有几个要点,却少有人能到标准,就如皇室中人,也必须是具有储君或者殿下身分,
再者拥有辉煌功绩,还是深受人民拥戴的知名人物。”
    “如果同时拥有这些特点呢?”雷颖突然道。
    不料她有此一问,长老笑道:“很难吧!在白国也只有你和陛下同时拥有这些特点,
否则……”接着突然停口了,像知道了眼前的人想做什么。
    雷颖却了然于胸的一笑,她起身朝站在堂中的风少君伸出手,一股气劲的力量倏地
将他背上所背的剑抽出鞘来,飞到雷颖手中。
    “她想做什么?”在殿外的芝兰见此,愕然地拉着贝卡质问。“颖大人究竟想怎么
做?”贝卡蹙锁着眉,别过头,心中已知雷颖此刻的想法,却无法对芝兰说出,该阻止
吗?深究目前的情况,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但是……
    “难道她……”芝兰看向雷颖,心中有了答案,却不愿也不敢正视,恐惧和慌乱开
始在心中涌起。
    而站在前方高位上的雷颖,对着殿堂上风少君道:“你重律法,做事更爱引经据典,
今天本人就以你最重的法让你心服!”雷颖突然绽出一抹厉绝冰艳的冷笑。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天下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救不出的人,用尽任何手段,我都
会达成目的!”她毅然甩过手中之剑,森寒的利刃,在众人尚来不及意会的错愕中,猛
然提起一剑穿身而过!
    芝兰尖声大叫,眼睁睁地看着长刃刺入雷颖的胸口,穿过背脊,鲜血激洒而出,贝
卡接住当场倒下的她。
    “颖大人——”殿上更是一片慌乱的惊叫!
    风少君在瞬然的震愕后,马上冲过去,而雷颖却举手制止他的靠近,她依然昂挺着,
过度的痛楚虽僵硬了她面上的表情,但那出声的口吻却是坚定地。“如果……
    ……敢再动那三个人一下,你就是……不尊重律法,冒犯我这个身分……尊贵者,
到时该有罪的可就是你了……风少君……”
    对着完全怔住的他,她扯出讥诮的笑容,却又猛地咳了起来,殷红的血丝自唇角淌
下,剧烈的穿身之痛,令她踉跄地颤了一步!
    “颖大人……”风少君和底下的三位长老之子想扶住她。
    “不准靠近她。”一个威严的声音,随着一抹黑色的人影在她身后成形,男性的手
臂握住她的双肩,冷然地道:“站好,既用这样极端的方法解决事情,就勇敢地面对下
去!”“陛下!”见到来人众人赶紧跪下!
    文森拨然高挺的气势,倨立在雷颖身后,那双淡凝清冷的眸,看着底下的人,是一
片深不可测的幽邃,他严峻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起任何当年叛变的
事,三位长老和他们族人也将不再背负反叛者的罪名,朕的天使所流的每一滴血,都不
是你们能承担的,今后若再有任何流言蜚语,朕将以冒犯皇族名义重惩!”说完他抱起
雷颖转身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殿下为方才的震撼余悸未定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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