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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亚德兰王不再咄咄逼人后,蕾庭也乐于频繁出入皇宫。
  和罗伦私下较量剑术,她不晓得“杀”了他几次,气势锐不可当。自尊略觉受损的罗伦
在第二天扳回了一城。蕾庭恼怒地瞪着自己被盯死的将棋,就是对弈,她却一路落败,被罗
伦打得无力招架。
  “嗳!神谷里没有高人教授棋艺吗?”心情愉悦的罗伦调侃她。
  “这一步不算。”棋品不太好的蕾庭耍赖。
  亚德兰王宽容放过,又让她挣扎了一段时间,这一次他不客气地吃掉蕾庭的将军,结束
棋局。
  “彼此彼此,总不能让你独领风骚吧?”他微笑宽慰输不起的蕾庭。伸手抚弄着象牙棋
子,罗伦懒洋洋地激她,“或许下点赌注你会专心一点?”
  “我没什么筹码。”蕾庭气鼓鼓地说。她才没有国库可供挥霍。
  “你借给我的书呀!”罗伦“好心”地提醒她,“那些典籍可是价值连城,你如果舍不
得……就算啦!”
  “陛下以为我一定会输吗?”蕾庭颇不服气。“如果臣下侥幸得胜呢?”
  罗伦说出好几项优厚奖赏,都被她摇头否定。
  “珠宝绫罗、官职爵位……全是取之国库,不费陛下一丝一毫,不足为奇!”蕾庭不屑。
  “那么……”罗伦支额晒笑,抛出她难以抗拒的诱惑,“调换身份如何?”
  “什么?”蕾庭不解。
  “如果你赢了,与我相处时可以不朝不拜、平起平坐,如何?”
  争强好胜的蕾抗拒不了这项挑战的……
  有何不可!蕾庭难抑兴奋,反正她也没损失——那些书她原本打算送给这个书呆子的。
哈!能和一国之君地位平等,你呀我呀称兄道弟,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好!一言为定!“她欣然应允。以三局为限,第一局平手,第二局小输,第三局蕾庭
终于赢过了罗伦。她心花怒放地斜睨着年轻的王,“陛下怎么说?”
  罗伦肯定地说:“我说话算话。话说回来,你那种虚应几招的表面功夫……不要也罢!”
  蕾庭发出轻笑,不加辩解。“接下来……如果我赢的话,我要你的古琴!”她野心勃勃
地说。
  “真贪心!”罗伦啧然出声。
  蕾庭最后还是没有赢得那座琴。
  轻盈优雅的舞曲回旋在宽敞的偏殿,烛光映地银器生辉、琉璃光灿;争奇斗艳的仕女们
手摇香扇浅笑低语,虽然只是暇时取乐的小型宴会,皇室的邀约却是王公大臣争相参与的荣
耀;而陛下夫妇又是不拘小节的好主人,宴会气氛一向欢乐融洽。太平盛世、繁华景象,皆
在淑女竞奢逞艳的呖呖莺声中。罗伦鲜少有这般兴致在宴会里待这么久的……和皇后跳了第
一支舞后,往往再过半个时辰就退席休憩,让臣属无拘无束地玩乐。
  翡彤丽心底疑惑着,是什么吸引了王夫的注意力?坐在罗伦下首低一阶的后座,给予她
更多观察夫君的机会。即使结缡近两年,她还是捉摸不清夫婿的心……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翡彤丽再一次看到伊登伯爵引以为傲的公子——年轻貌美的小姐们
围绕着蕾庭,就像蝴蝶绕着花朵;这么一大群人里……不知为何,她就是肯定,陛下看的不
是那些千娇百媚的少女,而是英姿焕发、气宇轩昂的蕾庭!真奇怪……突然来袭的一阵倦怠
困意模糊了她的思考,翡彤丽优雅地展开了檀扇,遮住了呵欠;展开扇子的轻微声响唤回了
亚德兰王的注意力。
  “皇后累了吗?”他低声询问妻子。
  翡彤丽困窘一笑,“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渴睡暗起。
  夫君一如往昔般体贴,征询她是否想退席休憩。
  翡彤丽迟疑,“这……于礼不合。”
  她指的是一国之尊的罗伦尚未退席的话,不管任何人包括长辈在内,都不能逾越分寸,
比国王早退。因此若遇上了喜欢通宵狂欢、彻夜不眠的昏庸君王,宴会就成了惨烈的酷刑。
“不过是虚礼罢了……”罗伦沉吟,明白知书达理的妻子断然不肯先行离去,他只要改口道
:“刚好我也想休憩了,你不如与我同行吧!”他搀扶起妻子,颔首示意,随从的女官、侍
卫跟随这对贵人离去,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行礼致意。
  回到皇后寝宫,由女官服侍卸下首饰、礼服,翡彤丽的睡意反而消失了大半,接过香气
氤氲的花蕾饮品轻啜,她心血来潮地询问:“伊登伯爵家的蕾庭真受欢迎,那么多千金小姐
主动邀舞……不知道他的意中人只哪一位?有没有和哪家小姐订亲呢?”
  “啊?”年长的女官莫名所以,“皇后不知道吗?对啦!这也难怪,皇后哪晓得这种琐
事。”
  翡彤丽诧异,“什么事?”
  “皇后看走眼了,蕾庭实在是一位‘女公子’!”
  女……公子?翡彤丽失声惊呼:“怎么会?”
  女官们振奋精神,加油添醋地说出经过渲染的离奇往事,伊登伯爵如何溺爱这位么女,
蔻庭又如何在十六岁英勇救美、远游国外……“再加上当时的莱恩殿下鼎力相助,皇室会议
已允准了伯爵的请求,等伊登伯爵百年之后,她就是本国的第一位女伯爵,即使将来婚配,
丈夫也无法剥夺她的头衔,这位女公子将是一族之长呢!”真是旷古未闻的奇事……以雷神
之子为名?“翡彤丽喃喃低语,”雷神……不正是本国的守护神吗?”
  “是呀!伯爵也太夸口了!”一位鸡皮鹤发的女官附和道:“不知有多少人正睁大眼睛
等着看将来的变化呢!”
  心底有一丝奇异的不安,翡彤丽又说不出原因,黯然沉思半响才道:“下去吧!我要安
歇了。”
  “是。”侍女们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位掌灯侍女。
  在遥遥相隔人皇宫里,陛下安歇了吗?翡彤丽揣想着。相较于其他贵族夫妇,她明白自
己是幸福的女人;王夫温柔体贴仁慈宽厚,也没有贪杯好色等不良嗜好――就连她的皇兄也
曾偷偷养过几位情妇,只是贤惠的皇嫂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照理来说,她应该知足才对。
可是,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躺在华丽大床上,触手所及是柔软精致的绫罗绸缎,虽有倦意却辗转难眠。同床共寝,
是平民夫妇才有的生活,每一对贵族夫妇都是分房而睡的,不论感情好坏;更遑论一举一动
皆有大批随从伺候的帝后,两者寝宫遥遥相隔。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为了顾及帝
王发展情史的“便利”,才制定这种不合情理的礼制?连见个面都得互递锦笺、约定时间,
帝后之间哪有缣鲽情深的佳偶?
  是啊!翡彤丽长长吐息,突然发现自己为何还不知足了――原来她早已将初恋的心情交
与温文尔雅的夫君,不知不觉地投入更多深情……
  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希望他的笑意只为自己绽放,希望他的步伐只为自己停驻
,希望他的肩只有自己可以倚靠……希望他是自己此生唯一可以仰望的天!
  只是不知这是否只是她的奢想空望?月明如素,多愁善感的秋夜呵!怕的就是由盈转亏
、乐极生悲的定理啊!
  初雪,在亚德兰王的生辰前一日报到,浓浓的喜气蔓延整个宫廷,众人私下传递着喜上
加喜的讯息――翡彤丽皇后有孕,恩爱甚笃的帝后终于有子嗣了!可喜可贺!
  以“为陛下庆生”做生日,笙歌夜宴、胱筹交错的宴会在国都各处展开。年轻好玩的贵
族子弟更是闹翻了天,政通人和、连年丰收更给了庶民百姓狂欢庆祝的余裕。
  因为害喜症兆而不适的皇后,勉强出席了两次宴会,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在王夫的坚持
下告罪离席;即将为人父的国王千叮万瞩要她保重身子,为了体恤她的状况,接连三天的庆
生宴,亚德兰王都是形单影只地出现。
  皇后不行,陛下又青春年少,欢愉忘形的群臣纷纷鼓噪,包括皇叔莱恩在内,麦斯、若
康、伊尔……这群曾伴读王侧的年轻人谈笑戏谑,一个个轮番敬酒,酒量平平的罗伦很快就
有几分醉意。
  “蕾,你不是想当王子伴读吗?这下子有机会了!”麦斯起哄。“你也去敬陛下一杯吧!”
  脸色微红的罗伦循声望向阶下不远处的两人。
  伊人穿着黑色衬衫、绣工精致的橄榄绿礼服,领中上系着绿宝石领夹,剪裁合身的长裤
、皮靴烘托出修长匀称的双腿。
  蕾庭含笑回答麦斯的问题,“不了!你看他怪可怜的……”眼神与罗伦四目相接,她淘
气地举杯致意,令微醺的他心为之乱。
  “他?”麦斯抓住话柄,“他是谁?谁是他?你好大胆哪!”
  喧哗笑语中难保别人听不到,蕾庭压低了声音,“怕什么!我没官没职又不领薪俸,他
能把我怎样?难不成打我一顿?这样双重大喜的日子,凉他为难不了我的!“端坐上位的亚
德兰王只看见蕾庭对麦斯眨眼而笑,两人一起往旁边走开。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惆怅,抑或
是失望。看情况,这场宴会将通宵达旦……自知酒量有限的罗伦动用了一国之君的特权――
举杯感谢群臣赴会后,从容离去。回到寝宫,早有人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汤鄯及醒酒药茶。”
杰明?今晚不是你当值吧?”微有醉意的他清楚记得。
  这种大日子,一些侍从总会偷懒懈怠,心思缜密的杰明根本放心不下;如果不是他指挥
安排,恐怕今晚酒醉的陛下得自己开口才有茶喝!他回避王上的问题,婉转劝道:“虽然高
兴,陛下也该保重才是。这些王公大臣太不体恤陛下了。”
  “偶尔一次,无伤大雅……”亚德兰王道。
  服侍的人虽多,能契合心意的就只有杰明,总是不吩咐就预备好,日常生活琐事省却他
不少心力。
  进膳、更衣,喝下半杯提神的药茶,罗伦的酒意消退大半,他点头示意,“辛苦你了,
下去休息吧!”
  从十二岁进宫当罗伦的小厮,至今已快六年,年纪轻轻的杰明已经升职为副仆役长;少
年老成的他并不是那种只做表面功夫的马屁精,“不,我已经休息够了。”
  对于这位少年帝王,杰明并不是只有愚忠而已。几年来的近身相处,陛下的行事风格、
理想智慧,早就降服了他一片赤胆忠心,即使为陛下牺牲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陪着他寒冬夜读、详阅公文,在会议时回复朝臣,言词从容有物,甚至偶尔还得为意见
不合的耆老大臣折冲樽俎,温文稳重的外表下,这位新君有着磐石般的毅力与决心。
  仰慕君王的杰明说什么也不肯退下休息,尤其这时候酒已半醒的陛下绝不会就寝,很可
能会翻阅奏摺或是再看看书。
  罗伦不禁诧异,“你简直快成了我的影子,什么时候休息过了?”
  杰明露齿一笑,“我人偷懒的时间多得很哪!当陛下开会、就寝时,几时见过我来着?”
  亚德兰王感慨一笑,“有道理。”
  “陛下今晚往何处去?”杰明机伶地问。
  “枫林小筑。”
  枫林小筑是罗伦的祖父赛洛克陛下,晚年好静所造的建筑,独栋孤立在一片枫林中,因
而得名,异于其他华丽楼阁,枫林小筑保有质朴古拙的自然风貌。
  缤纷红叶因冬雪降临而掉落殆尽,枫林小筑显得凄怆萧索,遗世孤立。
  应该无人的枫林小筑灯光蒙胧,三两声不成曲调的弦音隐约飘逸――有人在拨弄他的七
弦琴。
  是她?罗伦的心为之轻颤,脸上的表情变化,杰明全年在眼底。
  他挥手摒退杰明,后者无言退下。
  “杰明。”陛下的低声呼唤上下住了他的脚步,却见一向沉稳内敛的君王讷讷无语。
  不管怎么说,老师欲盖弥彰的藉口……罗伦自忖。
  杰明不疾不徐地说:”夜色已深,我该告退安睡了,陛下也是。我一旦睡着了,就什么
事也不暴利。“黑暗掩盖了罗伦的窘色,杰明的善体人意让他释然。”去吧!今夜本来就不
是你当班。“杰明迅速离去,早在四年前他就隐约察觉到君王和这位俊秀少女间的汹涌情愫
,只是当时他年纪尚小,不能深刻体会,而今……即使现在情况尴尬,皇后又怀有身孕,他
也不会劝谏君王对她的渴念,感情一事,除了当事人外,旁人无从也无权去干涉,更何况是
一国之尊。对皇后不公平吗?杰明并不如此认为。他的忠诚只为陛下一人!亚德兰王打开厦
门,暖意迎面而来。”罗伦?“拿着他的琴乱弹一通的蕾庭绽开心虚的微笑。“宴会结束了?”
  “还没。”他摇头。
  室内的暖炉温度使得蕾庭脱下礼服外套,黑色衬衫合身地裹住上身看起来像正在发育的
少年。
  “你不热吗?”她跃下他往昔常坐的窗台,好奇地抚过罗伦身上所披的雪口貂裘,光滑
细致的柔顺质感令她惊叹,“这么一件貂裘要杀死多少只小动物?浪费多少人工?”
  罗伦扬眉,“你是主张人兽平等的吗?”
  蕾庭淘气一笑,“在我没有这么漂亮的貂裘时才是!”
  当他试着解开貂裘襟前的宝石钮扣而未果时,蕾庭笑着伸出手,“我看看……卡住了!”
  观察了一会,她灵巧地解开钮扣,很自然地为他卸下厚重温暖的貂裘,玩心仍重地披裹
在自己身上,兴致勃勃地问:“刀好看吗?”
  长及罗伦足踝的貂裘穿在她身上,迤逦在地板上,他笑而不语。
  皱眉审视自己一番,蕾庭将珍贵的貂裘往长榻上一搁,“太长了。”也太大了,她在心
底补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清秀白皙的小男孩已经追过了她,比她高了一头,宽阔的肩膀
、棱角分明的五官,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只穿着睡袍的罗伦在她面前坐下,轻声说道:“寂寥夜……意难息!”
  “装模作样。”蕾庭取笑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尊、至贵、至富的境界全让你
一个人占尽了,还不够快活?”
  他默然不答,轻声反问:“要喝酒吗?”
  “还喝不够?”蕾庭诧异,“不啦!”
  “下棋呢?”他建议,“说不定你可以侥幸赢得这把琴。”
  考虑数秒,她拒绝了,“不!赢来也无益,跟着我太委屈这把名琴了。我有自知之明。”
  罗伦调侃她道:“是棋艺不精的自知之明吧?”
  蕾庭恼怒地瞪着他数秒,“好!输了可不要后悔!”
  罗伦,活该你倒霉!
  不到半小时,蕾庭难以置信地盯着棋盘,她不敢相信状似酒醉的罗伦,谈笑间杀得她片
甲不留。
  不!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棋芤高!那么……
  “你放水!”她气急败坏地指控。
  “没有呀!”他笑容可掬。“看结果……应该是我赢吧?”
  “我是说上次!”她咬牙切齿。
  罗伦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愿赌服输,忘了吗?这一次我赢行什么?”
  “哼”她昂起下巴,双手叉腰,一副耍赖模样,“书都给你了,钱也没有,你看着办吧!”
  从今以后,绝不跟这个大老千赌博!她发誓!居然耍诈“骗”走了她从神谷带回来的书!
  是酒精作祟吧……看着她明媚灿烂的脸庞,阖上双眼又张开的罗伦感到心中扎痛,他要
的不多,只想碰触一下这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女人。
  “一个吻。”他平静地要求,心海波涛万丈。
  “什么?”蕾庭讶异。他真的醉了!
  “你已经听见了。”低垂双睫的罗伦年不出喜怒哀乐,低柔的嗓音却有着催眠的魔力。
她毫无考虑地走近,准备以一个兄弟式的亲吻蒙混过关。即将碰触到罗伦的脸颊时,蕾庭闭
上了双眼……
  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落入罗伦怀中,双手被反翦在背后,就这样被他揽在
怀里,他攫获了她的唇,轻柔吸吮。
  “不……”她张口欲言,“你……”
  罗伦的舌尖乘机侵入,带着酒气,传递热情与欲望。
  他……喝醉了!蕾庭肯定,身躯颤抖,茫然不知所措。这个吻,应该是属于爱侣的!她
震惊地忘了反抗,更不晓得后果的严重性。
  修文习武占据了她全部的心力,神谷里的人也将她当小孩看待,从未教导她男欢女爱的
知识,她毫无防备之心地落入罗伦的掌握中……
  不知何时,她已躺在貂裘铺展的长榻上,修长的颈项被烙上吻痕,珠玉雕成的钮扣一颗
颗被打开……
  精致的软甲呈现在罗伦眼前,令他一怔,原来蕾庭的平胸是因此而来。他俯身亲吻她颈
间加速的脉搏,怜惜她的惊慌无助,衣袖半褪时,她左上臂的匕首闪耀锋芒,柔韧的细皮带
扣住了匕首,轻薄短小却有着致命的锋利。
  匕首,提醒了她潜心苦修的志气。老天!我是怎么了?蕾庭惊惶僵直,迅速恢复清醒。
她挥手掌掴罗伦,摆脱情欲的魔咒。
  “蕾!”他的嗓音低哑不稳。
  “别叫我!你这个混蛋!”颤抖的手扣不上纽扣,愤怒掺杂着悔恨,她哭了!
  “原来我。”他痛苦低语,宁愿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不愿好强的她委屈落泪。原来他引以
为傲的自制力也不过如此!罗伦苦涩地自嘲。“我喝太多,一时失去理智……”他搜寻着自
圆其说的言论,“不!我知道这不成理由!我做错了事……活该挨打。忘了它好吗?”
  一时失去理智!他的道歉引爆了蕾庭的怒气,“你……卑鄙下流,该死的小人!”
  他无言可辩。你还能要求什么?罗伦自问,希望她兴高采烈地投入你怀里。不顾礼节和
你私通?早知道爱情不能强求,即使贵为一国之君也莫可奈何,偏偏还是这么鬼迷心窍……
罗伦的心在隐隐作痛。
  “你无耻!”他的无语令蕾庭更往丑恶的方向揣测,气昏头的她冲口而出道:“因为妻
子有孕,控制不了欲念,就以一时失去理智当借口,随便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成为替代品吗
?我是不是该觉得‘三生有幸’,陛下!”最后两字的称谓,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不!”他猛然否认。“不是这样的!”
  她居然……如此误会?如此贬辱他的深情?“蕾,听我解释!”他恳求道,不自觉伸手
想拉住她。
  一道银色锋芒划过,阻止了他伸出的手势。
  “别再碰我!”暴怒的蕾庭目光灼灼,“以我现在的心情……我会很乐意看到你流血,
陛下。”匕首在她手中仿佛迸射出生命力般鲜活明亮,怒意与羞耻令蕾庭轻率发誓:“诸神
为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愿见到你!”不再是朋友了!她想。这个男人不再是她记忆中的罗
伦了。
  压抑下愤恨,她搜寻着礼服准备离去。
  不!罗伦深神明白她言出必行的决裂,说什么他也不愿意蕾庭饱含嫌憎地走出他的生命。
  他抢先一步拿起了压在貂裘下的礼服,一言不法地递过去,蕾庭伸手来取的一瞬间,他
狎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可是蕾庭的动作比他更快,反射性地举起匕首,直刺他的咽喉要塞………
  “啪!”匕首掉落,鲜血染红了罗伦的衣袖——他惊险万状地躲过足以割断咽喉的一袭
,以左臂为肉盾,右手挥落了匕首。
  血汩汩地由他左腕渗出,蕾庭怔然失神,脸色发白。
  “弑君!”她范下大逆不道的罪名……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你误会了!蕾!”
  她茫然呆立,他……在说什么?血……对了!他得叫人来。
  “你放手!”蕾庭回过神来,挣扎着想摆脱他的箝制,“你流血了,我得去叫医生……”
  老天!她作了什么?
  “无妨,“他执拗地扣住蕾庭的手腕,“你得先听我说!”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伤的不是动脉,他无所谓!
  “不!你会死掉!”这么多血!蕾庭惊惶狂乱地想。“罗伦,求求你!你的侍从呢?为
什么没有半个人?”
  啊!她的冲动、莽撞,不知闯了多少祸!后悔自责的蕾庭几乎快流下泪来。
  “蕾,你冷静点!”他提醒她,“这种意外不该让第三者知道。”
  血滴落在雪白貂裘上更显得触目惊心,蕾庭快崩溃了。“我不管有多少人会知道!你怎
么能这样冷静?如果你只是为了谴责我的良心而不立刻止血,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他让步松手,“帮我包扎伤口,不准走!”
  值得庆幸的是,枫林小筑原就是罗伦祖父颐养天年所设计,橱柜里不乏疗伤的药品。
  沉寂笼罩着席地而坐的两人,蕾庭默默地为他敷药裹伤,早先的暴怒激动已消逝无路。
“同样的地点,”罗伦打破沉寂,吓得她一震。“你向我道别远游,象鸟儿振翅而飞……你
的一句话决定了我们两人的命运。”
  她愕然抬头看着罗伦,脸上泪痕虽干,睫毛仍带湿濡。他在说些什么?
  “苍天为鉴!我试过无数次想把你逐出我的生命,我真的试过了!”他抑郁地吐了一口
气,“但你就像奔流在血液里的毒素,除非流光了最后一滴血,否则它永远存在。”
  如果爱与很是一体两面,那么他应该是恨到极点了。
  “你总是一心想与男子争强好胜,让我在后面追赶你的影子……”他的声音黯哑,陷入
回忆中。
  她或许卤莽单纯、不解情事,但决不是愚钝之人,罗伦的寥寥数语如雷霆万钧,震醒了
她一向懵懂的感觉。
  “不要再说了……”她的双唇因震惊而微颤,她害怕听到一个存在已久的事实,更害怕
可能发生的后果。
  多年的苦心压抑全在此刻瓦解,他决定一吐胸中郁垒,“你从来不看、不听、不去思考
,只是灿烂微笑,不管我的心情有多么痛苦,轻而易举地用‘不懂’来搪塞!蕾,你没有心!”
  “不要再说了……”她掩住双耳,猛烈摇头,几乎是尖叫出声。
  “你知道吗?只要那一天你给我不同的回答,我绝对不放你走!即使冒着千夫所指、万
民唾弃的不蹉,我也会背悔已成定局的婚礼。”罗伦的黑眸狂野炽热,语气中的苦涩与尖锐
令她瑟缩。“你想了解我是如何由堆积如山的名册中圈选皇后的吗?我和……”
  “罗伦!”她惊惶哭泣,打断他的话,“求求你!别说出无法追悔的气话。够了!你会
伤害到无辜的人啊!不要……”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已经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眼泪像雨点般落下,从她出生到现在,哭泣的次数与眼泪的总和还不如今晚来得多……
他的心疼得都快碎了!
  太勉强她了!早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不该这么逼她的!
  罗伦闭上双眼,只觉得眼眶灼热,强咽下所有的苦涩,沙哑地开口:“忘了吧!你刚刚
所听到的,只是一个醉鬼所说的醉话……”他不想再惊吓他的夜莺。“明天起就让一切恢复
原状,我们依然是朋友,好吗?”
  “我……”蕾庭茫然摇头,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朋友?”不可能再一样了!
  她的眼光落在罗伦受伤的肩膀上,羞惭欲死。
  “别这样!这是我活该!我没资格那样对待你!”他伸手想要抚摩她的头发,却又迟疑
地缩手。
  “回去吧!”他轻声说道,“夜深了……”
  拾起掉落地板的礼服,他为他的夜莺披在肩膀上;他双手所传递的暖意与力量令蕾庭僵
直,罗伦呼吸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颈背上,她没有勇气在回头,在他松手后便飞奔而去。
  年轻的王颓然坐下,以手掩面,独自承受相思的啃咬。
  须臾,他恢复从容冷静的神情,拿起书桌上的黄铜纸签往玻璃窗抛去。
  刺耳的破裂声响划破了午夜的宁静,呼啸而过的寒风像极了造物主的叹息……
  银色锋芒由地板缝隙泄出,他拾起被遗忘的匕首搽拭干净。
  年轻的亚德兰王闭目养神,等候着天际渐露曙光。心中筹谋的是,他必须掩饰手上的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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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EX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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