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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事关蕾庭,罗伦一反宽容心肠,经由杰明暗地查证,送酒的侍者、背后指使者全无所遁
形——有心查访劣行事迹的话,鸡蛋里也挑得出骨头,更何况是三个花天酒地的贵族公子?
莫名其妙被军部弹劾行为不检、疏忽职守,三个人就被开革了军职爵勋,有冤无处诉。
  知道罗伦为她出气的蕾庭不但不领情,还嗔怪他多事,“要报复,我自有办法!不用你
出力!”
  她真的说到做到,花了点钱极人情,弄来了三人再外赊欠的赌债借据,成了对头债主,
让曾受过三人闲气的手下们登门索讨……无力偿债的三人陆续宣布破产,出了她一口怨气。
罗伦不禁摇头,没有收入的贵族子弟除了世袭的爵位外,可说是一无所有,早知如此,他不
该多事插手的……
  “别担心,据我所知,有几位想攀附贵妇封号的富商女儿对这三人青睐有加,天无绝人
之路,说不定他们还得‘感谢’我,让他们娶了富婆。”消息灵通的蕾庭心情好转地透露了
这个事实。
  自从麦斯出使班国后,再也没人引领罗伦“探访民情”,他好奇地询问蕾庭这几年的游
历见识。
  碹兰皇室的滨海宫殿、赤膊操练的雄壮海军、古铜色肌肤的健美少女,班迦罗的布匹市
集、连绵数十里的锦绣景观、香气四溢的珍贵香精……人、事、地、物,在她口中栩栩如生
地源源而出。
  被繁文缛节拘禁得不能自由行动的罗伦有些欣羡与遗憾。她就像直上青云的飞鹰,自在
遨游于五大国,而自己却始终只能在地面仰望兴叹。
  两人之间的浓情深爱就像永无终点的长跑竞赛。为了她,他努力鞭策自己吸纳新知,做
一个在她面前不致腼颜自卑的男子汉,却屡屡惊讶于她的卓越进步。
  “似乎每次小赢了你一点,你马上就急起直追,又越过了我……”他这样告诉蕾庭。
  蕾庭睁大了眼,惊异而笑。“着也正是我的想法。”
  每一次,她觉得自己超前了一些,罗伦总是轻易的又追过她。这场良性互动的竞争可能
会延续一辈子吧,蕾庭暗忖。
  欢喜的心也会泛起酸楚吗?百感交集的她冲动地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宣誓:“你永远是
我愿意舍命追随的君王!”
  罗伦笑了,“我不要你舍命相随,只要你幸福、快乐就好。”
  “幸福、快乐?”她歪着脑袋思考,“听起来太奢侈了吧?不切实际!”
  总有太多的责任和义务等在前头,不容他们随心所欲。
  翡彤丽皇后的突然到来,是蕾庭预想不到的状况。
  她单膝跪下请安,沉默了许久,翡彤丽才缓声开口:“起来吧。”
  身后的女官、侍女们屏声敛容,接连遭遇侄儿、皇兄驾崩等打击的皇后,一直悲苦自伤
,对待奴仆总是疾言厉色,可是眼前人是伊登伯爵之女,皇后应该不至于损辱她吧?”
  “听说阁下善于经商,经常游历各国?”皇后的语气冷淡。
  蕾庭欠身为礼,“不敢当。只是寄情寓乐罢了。”
  “那么,”翡彤丽厌憎无礼地质问:“你滞留宫中,不嫌委屈吗?”
  蕾庭一怔,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已在打点行李,一待春雪消融,即整装出行。”
  羞愧有加的翡彤丽放缓了语气,“能自由行动真是件可羡之事……”
  “皇后谬赞。”她谦言答礼。已经有女主人的宫廷,终究不是她落脚的地方。
  翌年初夏,艾灵顿卷土重来,这一次连班迦罗的军队也随之出动,两国军队在吉陵国境
内会合,朝亚德兰国界而来。
  震怒的亚德兰王驱逐了两国大使,而出使班国的麦斯也被班迦罗王‘好心’地驱逐出境。
  只不过,深得班国官员欢心的麦斯可不是狼狈逃难,在他表态愿为班迦罗王做内应后,
他带着大批馈赠财物,乘坐舒适豪华的大马车,一路悠哉游哉,象游山玩水般回到亚德兰。
觐见君王时,巧计脱身的麦斯和罗伦几乎笑翻了天。
  “陛下,我已压倦了这种纨绔子弟的形象,希望能有一展身手的机会。”麦斯正经地说。
  他的愿望很快就可以达成。
  班迦罗和吉陵国共计八十万大军,漫尘遮天地压境而至,为了护卫国土家园,亚德兰厉
兵秣马,精锐尽出。
  并分四路的亚德兰军队在巧妙安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破边防,避开班、吉两
军主力,迂回地攻下了远在百里之外的河内平原——那是吉陵国最富庶的土地,年年供给吉
陵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粮食。
  几乎是在同时,在山屿关卡集结重兵的暗、吉联军,也因亚德兰新编制的火枪队伍翦羽
而归,一鼓作气的军心在强大火力下受挫。
  后方的粮食补给轻易地被神出鬼没的亚德兰游击队所拦截,班、吉两国的统帅焦急不已
,私下抱怨对方疏忽大意。
  “班迦罗王的‘机密情报网’是出了什么差错?”吉陵国统帅雷勒斯急得冒汗。
  而班迦罗国君臣一致认定艾灵顿是一个扶不起来的庸才。“居然连自家粮仓也保不住。”
  为了大局着想,八十万大军只好分散,除了镇守险恶关卡、与亚德兰短兵相接之外,还
得出兵去夺回河内平原。
  莱恩、伊登伯爵这些老将的沉着应战自然无庸置疑,他们发挥了以寡击众的辉煌战绩,
硬是让班、吉联军无法越雷池一步。
  另一方面,当四十万大军急急开拔,想夺回河内平原时,却遇到了最大的阻碍——湍急
的龙河是河内平原的水利命脉,而在对岸等候的正是以逸待劳的亚德兰士军。
  长期抗战,势在必行。问题是,时间拖得愈久,对长途跋涉的班、吉两国军队就愈加不
利。
  狼烟四起、哀鸿遍野,铁蹄蹂躏的是吉陵国最富庶的农地,颠沛流离的是手无寸铁的无
辜农民。
  当麦斯“玩”够了游击拦截的把戏,摘掉蒙面黑巾出现在河内平原时,得到了亚德兰军
的欢呼喝彩,年轻的士兵无不为他艺高胆大的英雄行径而倾倒。
  麦斯证明了自己不是虚有其表的花花公子。
  当班迦罗王获知最新军情时,脸都绿了。他恍然大悟,自己真被麦斯玩弄于股掌间……
原来这家伙是一只披着羊皮的野豹,在对手疏忽的时候狠狠地咬上一口!
  谈笑用兵的麦斯以他奇特的魅力降伏了年轻气盛的新兵,将士用命;与宫廷维持良好的
沟通,君王的智囊团密投机宜,补强了麦斯经验不足的小缺点。
  一个月、两个月……四个月过去了,河内平原依然在亚德兰的掌控之下。
  莱恩有长期经营的理念,下令筑城、屯兵、开道、耕种、招安,河内平原俨然成为亚德
兰的边疆重镇。
  治病、疗伤、帮助当地居民的善举,消除了淳朴农人的疑虑,怀柔政策更是感召了目不
识丁的吉陵国百姓,建设更加顺遂快速。
  初秋的河内平原结穗累累,一片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眼看即将有个丰收季节。当莱
恩宣布比照吉陵国旧制,抽税再减免百分之二十时,这些付出血汗的农民莫不欢欣鼓舞。
  原本可能成为倾家荡产的亡国奴,没想到却可以得到温饱……身份卑微的他们所求不过
是家庭平安、子女温饱而已,什么战争、国仇,全部是贵族们争权夺利的把戏。一些耄耄老
者仍然记得亚德兰先皇查尔士陛下的仁心慈德,不时说起他二十余年前缔结和平盟约的高瞻
远瞩——相形之下,吉陵国的新王艾灵顿简直是个利欲熏心的傻瓜。
  “居然背弃了有婚姻之好的亚德兰国,去依附野心勃勃的班迦罗王……”白发苍苍的老
农摇头叹息道。
  “战争的惨况,我们已经看怕了……”另一个老者含泪回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僵持了六个月后,两方军容的消长可见端倪,亚德兰军衣食丰足,而班、吉两国联军逐
渐出现补给不足的窘状。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自诩足智多谋的班迦罗王派遣密使传谕,一场足以颠覆敌方阵营的
阴谋,正在黑暗中展开……
  镇守边境、打得班国军队焦头烂额的伊登伯爵带兵出巡,监视补给路径的安危,多次在
途中遇见逃难的流民,心存警觉的伊登伯爵通常都不加以留难,任他们奔逃到他国求生。
  这一日,七、八个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蹒跚步行到伯爵一行人马之前,为首的老者颤巍
巍地跪下,哀哀乞求一点粮食。
  骑士们不约而同的转向主人,暴露了伊登伯爵的身份。
  看似驼背的老者猝然发难,以惊人的速度袭击伊登伯爵,破旧的衣衫下短剑在手,刺向
马背上的伊登伯爵。
  未穿盔甲的伊登伯爵迅速反击,平定混乱后,他的左臂挂彩,渗出一些血迹,伤势并不
严重。
  当场被杀的刺客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笑容,去掉伪装的死者其实是吉陵国军官。
  其余人全部制服盘查,同行的夫人、小孩吓得魂飞魄散,看着他们涕泗纵横的模样,心
怀慈悲的伊登伯爵下令放人,掉头回营。
  忽然涌现的疲倦感伴随着晕眩袭来,轻微割伤的手臂逐渐黑肿。那把剑有毒!幡然醒悟
的众人急召军医,然高烧不退的伊登伯爵已经陷入昏迷中。
  原本忙于调度、护送军需的蕾庭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看望父亲,心忧如焚的她
不忘点燃烟火,寻求神谷居民的帮助。
  军医的低语断断续续飘入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的伊登伯爵耳中。
  “伤口不深……太大意……慢性剧毒……扩散……除非神迹出现……”
  神谷的帮手来得迅速,但对已耽搁两日的伊登伯爵而言却太迟了!
  “不!不会的!”蕾庭的反应暴烈,“俪,你们是诸神遗留人间的血脉,一定有办法救
他的!俪!求你……”
  俪别过视线,轻声道:“雷之子,我们不是万能神祗,你该明了……”
  落花怎么可能重回枝头?花谢又开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准则。俪所能做的只是减轻伊登
伯爵的疼痛,让他暂时恢复清醒。
  死亡,对他不过是长远的睡眠——只是太快了!看着蕾庭几欲崩溃的表情,伊登伯爵想
,我的小蕾庭还没准备好面对一切……他原想多庇荫她一段时日,看情况是不能够了……
  同样遇刺的莱恩比他幸运多了,一向嫌恶肮脏气味的莱恩对这些流民退避三舍,因而躲
过了淬毒的剑锋,听到伊登伯爵遇刺,他急忙赶来探视。
  见到他回光返照的气色时,莱恩还抱着一线希望,直到老友将蕾庭托付给他,并请他担
任遗嘱见证的“殊荣”时,莱恩的心直往下沉。
  “这么快就放弃了?”他勉强一笑,“老友,当真不再眷恋这个世界了吗?”
  脸色潮红的伊登伯爵笑容飘忽,心脏正不规律地跳动,“我让艾雯等太久了……”
  惊惶失措的席安、薇安也在夫婿的护送下疾弛赶来,衣敞发乱、泪痕未干的模样想见行
程的辛苦、仓促,以及担忧父亲的心情。
  取出早已备好的遗嘱,宣召麾下骑士、女婿、女儿集合,伊登伯爵缓缓地审视众人,想
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部属亲友。
  “蕾……你来!”他召唤幺女,命她为德睿·伊登·弗雷斯特伯爵速记最后的遗训。”
这是为父能给你上的最后一课,我引以为傲的儿!”
  面无表情的蕾庭双眼满是深沉的风暴,撕心裂肺的痛令她捏紧的沾水笔几乎撕裂。她急
忙放松受劲,闭目深吸一口气,“诸神助我!”
  伊登·弗雷斯特伯爵缓缓道出诏告族人的遗训。
  蕾庭以过重的力道艰难地为父亲的遗训划上句点,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你一向是个聪敏的孩子……”伊登伯爵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走到尽头,伸手握住了心爱
的幺女,传达最后的勇气和鼓励后,他缓缓松手……
  一片哀痛哭声中,蕾庭茫然起身,看见席安、微安哀痛欲绝的神情,她伸出了手——得
到的不是拥抱,而是姐妹们的屈膝行礼,一干部属、仆从纷纷单膝跪下,黑压压一片人头绵
延至营帐外。
  从今以后,她就是一族之长!弗雷斯特的女伯爵!
  此刻,她流不出半滴眼泪,心口像深沉无底的窟窿,吞没了所有情感。
  营外,年长的骑士已准备好送给故主升天所需的祭品——一匹伊登伯爵骑乘多年的名驹
。仿佛感应到主人已离去,它焦躁不安地喷气、踢腾,时而嘶呜不已。
  拒绝部属代劳的好意,蕾庭执剑冷静地刺入马匹的心脏,为父亲送上坐骑。敏捷利落的
身手缩短了马匹的痛苦。
  喷射而出的血液溅上蕾庭冰冷的容颜,落在发间、胸前,血迹斑斑,甚是可怖。
  天际繁星点点,为永恒之乡的归人引路……
  护丧的行列由前线返回弗雷斯特庄园,皇室的旌旗勋章不过是死后荣哀,对蕾庭封闭的
心灵丝毫没有帮助。
  遵照父亲的心愿,将他与亡母合葬在家族墓园,力求简单的肃穆葬礼结束后,重孝在身
的蕾庭一心只想返回前线。
  依照国礼,新任伯爵得朝观君王,请求名义上的承认封号,于是蕾庭带着五十名骑士往
国都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只有黑白两色,所过之处是慑人的深沉威仪。
  回来了……
  厌倦于漫长等待的罗伦长长吐息,在这种时候,他却只能焦虑悬念。不只一次憎恶一国
之君的身份,他宁愿自己是云、是风,逐鹰飞翔,而不是一次有一次忍受漫无止境的等待!
当接受封号的女伯爵当着众人面前请求承袭军职时,早有心理准备的亚德兰王沉重地开口:
“子承父荫虽有前例,然恤人子丧亲之恸,不宜递加重荷,你之所谓,容后再议。”
  蕾庭深沉的碧眸凌厉得吓人,不肯善罢甘休的意图明显可见。
  一俟散会,她随即直闯罗伦寝宫,脸色不善地开门见山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罗伦
,我无法忍受!”
  杰明不禁庆幸陛下有先见之明,提前遣退了所有侍从,不然这位新任女伯爵怒气冲天地
前来问罪,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罗伦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真要剥夺她的“权利”是站不住脚的,但是至少可以跟她讨
价还价一番。
  “兹事体大,须图众议。”他闪避话题。
  “别跟我打官腔!”蕾庭双眸迸出火花,语气森寒。
  他深深凝望着她,明白她并不如外表所显现的刚韧。为什么非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征战沙
场,为他图谋他根本不想去争取的霸业。
  “蕾,以你现在急欲报复的心情,我能安心将军事大任交付给你吗?”罗伦温和地提出
质疑。
  半晌难以回言的她反复挣扎、思考,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我会改!”
  “我又怎么能相信暴躁易怒的你会听从指挥?没有实战经验的你能妥善调度重兵吗?”
“你要我怎么做?”蕾庭沉声反问,一再提醒自己不可造次。
  他亮出底牌,原先由伊登伯爵所统辖的军队必须改编于莱恩麾下,换言之,蕾庭可袭父
荫,但得担任副将,听命于莱恩。
  “这不合常理!别人会怎样看待我?一个初次披挂上阵就躲在长辈庇荫下的胆小鬼?”
她反应激烈。
  “时间会证明一切。更何况,能与‘雄师元帅’并肩作战,对初次上战场的骑士是一种
难得的殊荣。”
  冷静陈言的罗伦毫不退让。“如果你自负到认为自己能超越皇叔的功勋……那么,我不
会再与你多费唇舌,所议之事作罢!”
  他罕见的强硬令蕾庭瞠目结舌。
  “让我换一个说法吧!”他放缓语气,“蕾,如果伊登伯爵在世,你会心甘情愿地服从
他的指挥,对不对?既然如此,你有什么理由不听从一位年龄、见识、才智都与他不相上下
的长者?”
  “我懂了。”她低声道。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翡彤丽莽撞地擅闯帝王寝宫,矛盾且有目的地搜寻她想知道又不
愿证实的事情。
  指使女官唤来鹄立门外的杰明,她毫无阻碍地进入可以听见两人交谈的范围。
  刚结束争辩的蕾庭激动地直呼罗伦的名讳,誓言凯旋而归的决心。
  而陛下的反应……令翡彤丽为之心碎。不似对待她般的温文有礼、微笑谦和,而是以一
种男人对待爱侣的蛮横,强拥蕾庭入怀,低喃着她的名字,要她保重自己。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夫君!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捂住双唇的翡彤丽踉跄地转身奔逃,她
的世界、她唯一可仰望的天全在瞬间崩溃!
  身后的惊呼显示自己暴露了潜听窥视的行迹,但她全不在乎了!家国将灭,夫君别有所
爱……这一年来的悲苦自伤如烈焰般烧炙着她的灵魂,今天是最后一场试炼了,千疮百孔的
心,终于碎成片片……
  沉默抑郁的蕾庭回到前线时,正好赶赴帮忙河内平原的农民收割,这些稻麦五谷足以让
前线战士度过一个不虞匮乏的冬天。
  僵持了大半年,枕戈待旦的亚德兰军得到了一次足以扭转乾坤的大胜利!
  艾灵顿为了惩戒雷勒斯久守不攻,派遣沙其曼取而代之,士气受挫的吉陵国士兵在沙其
曼的严厉催逼下,搭浮桥欲强行渡过龙河,但在夜色掩护之下进行的奇袭,终究是一场空言
;沾满油脂的布团及火药在点燃后不断落在渡河的吉陵国士兵头上,而狼狈抵岸的前锋面对
的是一群比黑夜更邪恶的魔鬼,骠悍无情地破阵而来。
  为首的是英姿焕发的金发青年,黑衣银甲,杀气腾腾的蕾庭看起来像是从地狱中驰骋而
来的魔王!
  仿佛永无休止的杀戮伴随着战鼓喧嚣,震天声响逐渐衰微,愈来愈清晰的是负伤者的哀
号、呻吟,战事乍歇,河岸尸首狼藉似鬼蜮。
  清澈湍流的龙河染成一片鲜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及尸体烧焦的恶臭,惨况令
人鼻酸,吉陵国军心涣散、死伤难计!
  斩下敌将脑袋、高举手上的蕾庭宛如鬼魅,取得首功的她往上游疾驰而去,寻找清洁水
源洗涤脸庞、双手的血迹,麻木不仁的感觉逐渐消退,再次杀人的冲击一样令人难受作呕。
总回习惯的!甩掉喷溅发间的水珠,她当下决定:要剪短这一头累赘的长发!
  乘胜追击的亚德兰军掉头包抄在国界僵持的班迦罗军队,一步步缩紧包围。
  牺牲了吉陵国的士兵,消耗掉亚德兰军的火力,班迦罗王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保存战
力的连打带跑战术横越了吉陵国境;与罗伦的想法不谋而合,班迦罗王也有长期争战的决心。
  战事经秋历冬,采取主动攻击的亚德兰军倍感吃力,因为班迦罗军且战且退之际,实行
焦土政策,不留半点土地、人力予以敌军利用,每当莱恩攻下一座城池,往往只是得到一座
废墟,吉陵国百姓遭受的压榨、剥削是令人叹息的光景——金钱、财物、粮食、牲畜,甚至
壮丁,都被班迦罗军队以“同盟”名义强征而去,留下的是一群群老弱病残、饥寒交迫的妇
孺。
  疲惫的亚德兰军不仅无法休养生息,反而还得花上数倍的时间去整顿残破的领地,甚至
安抚吉陵国百姓。
  军粮医药取之不易,但是一看见这些无辜民众饥寒伤病、奄奄待毙的惨况,又不禁令人
义愤填膺。
  可以想见的是,班军一路搜刮吉陵国的资源,军需更加克裕,而亚德兰军队的情况益形
险恶。
  丝毫不受战火影响的班国宫廷依然歌舞升平,班迦罗王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而愉悦。亚德
兰年轻的王怎么可能坐视无辜人民冻馁而亡?他晒然而笑,对敌人仁慈是种愚蠢的自杀行为!
  真正的胜负才刚要开始……
  当亚德兰大军兵临城下,艾灵顿才幡然醒悟,他不过是一只被人玩弄股掌见的棋子;枉
作千古罪人,却没有得到他所奢想的百年大业,反而陷吉陵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到了这种地步,也已经不容他回头了!班国大使力劝他弃国逃亡,不久的将来还可东山
再起!
  有何不可?艾灵顿狠下心肠,现在就算他自裁谢罪也无济于事,反而徒留笑柄!再相信
班迦罗王一次,也没有什么可以损失的了!
  他听从班国大使的安排,逃向班迦罗国王宫寻求庇护。
  不料,尾随其后的追兵是一批黑衣魔鬼!魂飞魄散的艾灵顿丢下了绊手绊脚的爱妃宠妾
,弃车骑马逃亡,随行护驾的骑士也跟着策马狂奔。
  凛冽寒风呼啸而过,似刀割脸颊,剧烈运动的肺部仿佛即将爆炸,惊悸的喘息有流亡的
人们口中逸出。
  壮观的石桥出现在前方视野内,只要过了桥就安全了……
  桥的另一端,接应的人交换意见:“君王有令,为了大局着想,必要时牺牲‘诱饵’也
在所不惜!”
  身着重孝的蕾庭决意活捉艾灵顿,以慰亡父在天之灵!有太多疑团需要这个懦夫来澄清
,她不会让他轻易就死的!
  跨下的骏马奔驰如风,一步步逼近目标,当前方的人马奔驰至石桥中央时,蕾庭的马匹
也落蹄在桥上,只差几步!她甚至可以看见艾灵顿惊惶的表情。
  弓箭手呢?艾灵顿大口喘息。接应的人不是保证箭不虚发吗?不会变卦了吧?
  一股熟悉的刺鼻味道飘入鼻端,毛骨悚然的蕾庭猛地勒住缰绳。
  “停!撤退!”她向后大吼。
  来不及了!
  爆炸声轰然大响,硝烟弥漫,还未踏上石桥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石桥崩塌陷落,坠下万
丈深渊。
  石破天惊的变故震慑住侥幸生还的人们,一马一人的女伯爵竟不在行列中……
  搜救工作持续进行着,马匹残骸、人体尸块陆续被发现散落于深谷河岸边,其中并没有
那耀人眩目的金发;怀抱着一丝出现奇迹的希望,神谷的烟火讯息在个据点不停闪耀,乞求
佳音回报,晦暗的夜空染上七彩的光芒,那是令人心碎的凄美……
  一个月了。
  罗伦坐拥寒意,任痛苦撕啮心肺,直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再一次以酒精来麻痹自己。
  没用的!他的心愈痛,神智就愈清明。
  班迦罗王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给了罗伦最痛的一击,麦斯默然想道。
  他悄声询问杰明,得知这种情况已持续三天,罗伦不能再喝了。
  “陛下,弄坏了身体,徒使亲痛仇快而已!”麦斯劝道。
  “我明白……”他嘶声道。闭上双眼,脑海中全是她的身影,微笑、生气、活泼、固执
……
  忆起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伤害自己,他喃喃低语:“蕾!你这个骗子……”
  仿佛变了一个人的亚德兰王失去仁慈宽厚的心肠,全心进取吉陵国,如风卷残云般吞并
了吉陵版图。
  展现钢铁般的强硬态度,他决心兼并班迦罗国,不再宽待仇敌。
  心是久旱干涸的荒漠,泽被万物的仁泽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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