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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回到了寺刚豪宅。这豪宅位于地价非凡的东京都,是一栋绝无仅有的三层欧式罗
马建筑别墅。唯有寺刚家,“石汕王国”才享有这样绝对的殊荣。
    巍巍的高墙,将寺刚家团团围绕,门外用大理石雕刻的“寺刚家”几个字引人注目。
一百坪的建地,绿茵布满花园空地,罗马式的建筑庄严雄伟,如君临天下股,象征阔气
及财富。
    加长型的豪华轿车刷地在寺刚家的大门前停下。夜愁——这位贵妇人,不同于一般
名人富豪,随身仅有一位保镖——除了之前的石山,现在,则是面容阴霾、高大的神鹰
硰。
    她步下车子。照理,她坏事做尽,不是该多请保镖来保护自己吗?或者她其实早就
死了,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如行尸走肉般……
    神鹰硰目送她打开大门,保全系统瞬间感应,他稍稍放下心。
    “她安全了,是吧?”他如此地安慰自己。每大,他一张眼,全身肌肉往往是紧绷
在一起,深怕一个不留神,她的生命会有万一。
    只有一只眼睛的人,视觉敏感度似乎比正常人来得迅速敏捷。当千钧一发之际,他
的眼瞳忽然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
    在黑夜中的角落,死神向夜愁逼近。一把亮晃晃的刀子就要刺向她的背部了。“危
险!”他心跳加快,箭步跳出车外。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她,举起像钢凿的手臂将她圈得
死紧,巨大的身子包围住她整个身躯。
    他要用全部的生命保护她。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过天际。刀子狠狠地戮进他的腰际,他几乎昏厥,鲜血汩汩流
出,洒向她。
    夜愁感到自己魂飞魄散一般。
    “你的死期到了!”是宫本太太——这女人已经丧心病狂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杀了你……”她喃喃自语。
    她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呆滞的眼神,显示她已经陷入疯狂。
    “神鹰硰——”他竟然真的为她挨了刀子,为她受死……他何其无辜啊!夜愁的心
突地被他的牺牲震撼得不知所措。
    完全虚脱的神鹰硰,本能地将全身重量靠在她娇小的身子上,他又热又重——
    夜愁的心在这一刻也发紧发烫了。她又见到“他”的影子?
    似曾相识啊!壮硕的胸膛,温柔的臂弯,在在与眼前愿挺身为她而死的男人一模一
样。
    怀念、思念、怨恨、无奈,这会儿全涌上。心头。她的喉咙好像硬着难以下咽的黄
连。她很快地回过神,以一种充满威严、尊贵的傲气,面对着宫本太太,然后,一字一
句清清楚楚地道:“我承认我是坏女人。但是,你的老公是好男人吗?如果你要复仇,
第一个要杀的人,应该是你的丈夫,是他先对不起你的。”宫本太太如当头棒喝,似乎
恢复些许理智。夜愁的脸上却一副理所当然。“等到坏男人都死光了,你再来杀我这个
坏女人,我就任凭宰割,任凭千刀万剐,我都无话可说心”她站得挺直,似乎不惧怕可
能面对无数残酷的惩罚。
    宫本太太从黑夜愁眼脑中见到了莫名的悲恸,这似乎让她彻底地清醒了。
    “你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你丈夫。同样身为女人,想想究竟是谁置你于如此不
堪?”夜愁高亢地嚷。
    这句话,让宫本太太紧握的刀松手了。她无法置信,自己居然会成为可怕的杀人魔?
    不对,她发现,这应该是她历经人生最大的转变——
    或许,她这一生为丈夫活得太累了,现在应该是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了。她掩面而泣,
不停地说:“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诅咒——又是诅咒……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黑夜愁走了!”宫本太太心知肚明,她
没想到,这个恶名昭彰的情妇,放过了她,站在女人的立场,不再追究所有的恩恩怨
怨……
    不知不觉中,夜愁湛蓝的和服上早已沾满鲜血。她看着神鹰硰的容颜因失血而苍白,
陷入昏迷的模样,眼睛一亮,发现在他丑陋的脸上,竟出现如孩子般不曾有的无邪和稚
气。她的心一紧,仿佛再次见到了她的丈夫——
    突然,他抓住她的手,在她耳际低喃:“不要报警,不要叫医生……”令人恐怖的
独眼似乎已经说明一切,他有气无力地说:“你的身分地位特殊,不能在社会留下把柄
的——”
    在这个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是替她着想?她自忖,以前那个她所爱的男人,也是如
此善解人意,柔情万千……只是,世事难料,到头来一切成昨日幻影,一切都是谎言。
    她不相信爱了,她心中只有仇恨。
     
    她永远无法抓住爱人的心,才会让丈夫变了心——是的,人生有太多意想不到。正
如现在,她放松戒备地让一个陌生、身世成谜的男人进入她的豪宅。
    从来没有男人可以来到这个属于她的房间。她的私生活一向低调隐密。面如死灰的
他,令她手足无措,心中涌出苦涩的酸楚,
    她故做镇定,快速取出医疗箱想帮他止血,毕竟,夹杂仇恨的利刃是绝对会让伤口
伤得不轻。
    不过,神鹰硰却显得一点也不担心,他看到她忧心如焚的眼神,不希望她难过,他
虽然元气大伤,气层、虚弱,却仍一到自我调讯安慰的口吻。“放心!我不会死的,以
前我是渔夫时,常常被毒鱼咬伤,或被毒蚂螫到,都熬过来了,这点小伤口,死不了人
的。”
    渔夫?她脸上血色尽失。……他是谁?到底是谁!
    瞧她仿佛地动天摇的眼神,他失言了!言不由衷的神鹰硰,读出她无尽的怨恨与重
重的疑惑,还有极度的恐惧和哀拗。
    是的。她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痛心疾首。佯装声嘶力竭的叫喊,让她回复到现实里,他一副奄奄一息,似要死
去的模样。
    她心慌意乱,只想赶快为他止血。他全身动弹不得。她想,伤口在腰间,如果要止
血,必须要脱下他的裤子。
    思及此,这位不可一世、玩过无数男人的情妇,竟也不由得面红耳赤了。她眼红着
脸,与以前的狂傲、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有如天壤之别。
    这不是她!她摇摇头,却诧异地发觉他已面如土色,意识昏迷。救人要紧。她的心
一横。手忙脚乱地先翻过他健壮的身体,他实在很重,好不容易才让他坐在沙发上,她
已气喘吁吁。没有体力让他翻身躺入沙发上,不得已,她只好跪在地上,让娇小的身子
整个埋进他的强壮大腿间。
    这是一副很煽情的画面。
    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要再回味了,她命令自己。
    其实,长久以来,除了死去的丈夫——她根本没有其他的男人。身为寡妇,根本远
没有机会“圆房”,体会什么是相爱的鱼水之欢时,她的丈夫就跳海自尽……
    她的全身不经意开始颤抖。
    “夜愁!”神鹰硰此时眯起眼睛,充满柔情爱意地悄悄注视她。尽管自己头昏眼花,
但是,他仍有一股悸动,很久很久以前,他不就一直期望这一刻的来临——如此如此地
靠近她。
    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他爱她,他真的好爱她……
    她的脸嫣红得像苹果,静溢的黑夜让她的呼吸声显得凝重窒息,她仿佛下了万般的
决心,将手伸到他的裤裆,拉开拉链——
    他的身子实在迷人。她发觉自己居然无法漠视他,只是,一眨也不眨地杏眼圆睁—
—
    他无法遏止自己不在她的注视下肃然起敬,他的坚挺让她顿时从迷惆中惊醒,她困
窘、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他毫无知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忖道:一定是她太多心
了。
    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分开的,情欲和情感永远是两码事——所以,她的丈夫才
背着她和她父亲的情妇有染……
    心中的怨恨是永远无法消失殆尽的。他似乎能看穿她,昏迷的神情哀恸,似与她同
悲。“我的妻子啊!如果时光能够重新来过,我绝不会忘情地丢下你去跳海,如果时光
能够倒转,能弥补对你的伤害,我死亦不足惜——”神鹰硰在心中呐喊。
    一时,他的呻吟让她吓得魂飞晚散。“我死…我一定……会死…”
    死?他不能死……他不能——一下子,她仿佛如神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抛
下矜持,快速脱下他的裤子,让他只着一性内裤趴着,很快地为他疗伤。
    神鹰硰不能置信地看到了,她稚气柔弱不带防卫的一面。他的心填满了疼惜和怜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他真的体力不支,眼前一片黑暗,陷入完全失去意识中。
    在他依稀尚存的记忆中,他还是穿着上衣的。他心知肚明:绝对不能褪去衣服,因
为,胸膛上的疤痕会暴露一切的秘密,那是一个属于神武愿焰男人的“记号”……
    他渐渐失去知觉,她为他覆上薄毯子,最后也因累得东倒西歪,一下就倒在进口的
皮质沙发上,才一闭眼,睡魔就装向她。
    这是第一次,自从她的丈夫死后,她能够靠在一个男人身上安息。她安稳地人眼,
沉睡在一个没有仇恨的梦境里。
    不知是到了半夜抑或是破晓时分,她被南哺自语的声音吵醒。她意识朦胧地爬起,
发觉他陷入极度的痛苦中,他口中吃语呢喃,断断续续:“水……水……夜愁,夜愁—
—”
    他呼唤她的名字?像是理所当然,仿佛她是他最亲密的人。她莫名其妙地喉咙一紧,
动中狐疑着,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而且不过是区区的保镖身分,她却有似曾相识一辈
子的感觉。她不由得六神无主了。
    她扶正了他,赶紧拿来开水,倒入他的口中,这像是沙漠中的甘泉,他干枯的容颜
逐渐恢复了少许的光泽与明亮。
    接着,他不断冒冷汗,四肢痉挛,原来,他发烧了。他的温度好高,足以让人荡伤。
    她靠近他,她的心跟着发烫燃烧。她挥去才浮上心头的想法,赶紧取出酒精,将他
的身子涂上酒精,藉以散热。
    她不愿意开灯,毕竟,她不愿意赤裸裸地看清楚男人的每一寸肌肤和曲线。她靠着
窗外微弱晕黄的星月光亮,为他脱去上半身的衣物,拿着酒精,慢慢擦拭背脊、手臂,
最后是胸膛。她在黯淡的光线下,还辛苦地为他拭身、擦脸。当她看到他的独眼罩,
“唉!他是个独眼人。”她叹气着。虽然她也好奇他为什么会弄瞎一只眼,但是,同情
心也油然而生,她不禁为他感到哀怜。
    鸡啼声此起彼落,当黎明来时,天地的一切显得富有朝气及希望。白天的阳光让人
视野清晰,但也让真相大白。
     
    她望着昨夜忽略了的疤痕,脸上如僵尸般的难看,仿佛当头棒喝,心中有一千万个
为什么?
    他的胸膛上,有一个她熟悉得不得了的疤痕——
    曾经在多少的日子,她曾躺在那象征英雄的刀疤怀抱中,伸出舌头轻舔过那道伤
痕……
     
    她愁眉深锁。看着伤口在发炎,那个令她肝肠寸断的人在昏迷中。那疤痕让她心慌
意乱,她很之入骨。“如果,他真的是‘他’……”她的方寸大乱。
    他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天后的早晨。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睁眼第一个念头——他最心爱的妻子呢?
    他赶紧爬起来,浑浑噩砸的他,乍然意识清楚地发现他的上半身全裸。
    天旋地转的感觉费向他。他侧眼一望,发现——她坐在阴暗的角落一隅,不发一语,
冷若冰霜,除此之外,两眼还充满寒意,脸上充满可怖的表情。
    他不经意地摸向身上最深刻的痕迹。
    她的手中并没有拿着松虫草,而是握着一把老旧又眼熟的梳子,他依稀记得:那是
他们在樱岛的甜蜜岁月,虽然日子过得寒酸,但也是最幸福的,她总是知足地拿着他亲
手雕刻相送的手工梳子,梳着恍似瀑布般乌溜溜的秀发。
    现在也是,相同的动作——她再度拿起那把梳子梳着头。
    他不吭声,隐约疼痛的伤口竟然在这一刻显得微不足道,她斜睨着他良久了,他整
个神经紧绷,一如箭在弦上,随时可能一触即发——
    空气中缠绕着所有的思恩怨怨,仿佛将时光凝住了。
    她忽然轻声细语道:“你到底是谁?”
    她好像是对着虚无缥渺的空气在说话。“你的脸跟我死去的丈人完全不同,但是,
为何你身上的疤却与他如出一辙——”她的目光幽远,冰冻的眼脑忽地黯淡,她在诉说
一个与她好像完全无关的故事。“……我的丈夫和我父亲的情妇跳海自尽,虽然不曾找
到他的尸体,但是,是我亲手烧掉棺木的,我一直确定,他是葬身于大海。”她露出凄
美诡橘的笑容,似真亦假道:“就当他是死了。那么,我真怀疑现在我是不是遇见鬼了
——”
    “鬼?”他面容真诚得不容置疑。“你相信阴间也有‘忏悔鬼’吗?”他心痛如绞。
“如果,你的丈夫在葬身大海前的刹那,才顿悟:事实上他爱的是他的妻子……”
    窒息的空气中霎时划过一道道尖锐、恐怖的笑声,似宣告过去的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她打断他的话,极端讽刺地抑输他:“是吗?在死的最后一刻才发觉自己原来是深
爱妻子?换句话说,不到死不临头.是不是永远也不会顿悟最爱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不!不是这样……”他试图辩解,语气中充满无限祈求。“如果不是他的妻子,
他也许真的在大海中淹没溺毙,为了与妻子见上一面,为了向她当面忏悔,为了面对面
地赎罪…”此时,独眼罩下的一只眼,眼眶已泛满泪水。出其不意地,他竟这样跪在她
面前。
    跪——是的。她的丈夫已跪在她面前,向她忏悔、赎罪。
    眼前的人虽然改变了容颜,此时此刻,夜愁竟也仿佛见到了神武愿焰的脸。
    跪在她眼前的,真是她的丈夫?
    她的心好像被狗啃噬般地化成千片万片,她失神池握紧手中的梳子,梳子的尖端深
深嵌进手心,但她却毫不自觉。
    她像跌入无底洞一样,陷入摸不到边的境地。
    他——摸不到她的身心。
    不曾抬起头,他跪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忏悔?赎罪?”她突然
戏渡的高亢声调让他背脊发凉,他不由得抬头,迎祝她清纯的脸庞。
    他们四目相交。
    可惜,他望见她一抹深若黑潭的幽瞳,只剩阴冷和凄厉。“无邪”的她依然故我,
然却嗤之以鼻地重复:“忏悔?赎罪?”
    她突然残暴又跋扈地道:“我的丈夫不忠于家庭在先,对妻子不义在后,他绝情绝
义,如今凭什么要求做妻子的原谅他所犯的错及所造成的伤害呢?我虽然不是圣人,但
是,我敢在上帝面前起誓:我对我的丈夫绝对忠心不变节,所以,我是最有资格不原谅
他的人。”
    她咆哮:“今天,是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是谁让我成为罪大恶极的女人?是谁
让我成为丧心病狂、无恶不做的情妇?是谁让我成为抬不起头的坏女人?”
    每一句与每一字,像沾满毒药的刀子,声声刺向他。神武愿焰几乎承受不住。
    她溃然地仰天怒号:“当黑夜愁的丈夫死的那一天开始,她虽然还是拥有情欲,但
是,她其实已跟恶魔无异,因为,她失了心,她痛恨所有美满的家庭,恨死所有的男
人……”她炯炯有神的眼珠发出要置人于死的光芒,她说:“做为一个情妇就是要毁了
所有男人,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绝望后的堕落放荡——是他的背叛将她彻底改变了。
    猛不防地,她突然将手中的梳子甩在他面前,悻滓然道:“这就是我跟我的丈夫阴
阳两隔,永世毫无牵联的‘证据’——”她面无表情池娓娓述说一个中国古老传说的
“分梳”,神武愿焰的神情此时完全僵滞了。
    “你走吧!”她心力交瘁道。“我做情妇已罪不可赦!但是,先变心的男人,他的
罪更会让他到阴曹地府永世不得翻身。”
    她恨他——她真的很透他了。
    他无力地捡起地上的梳子,呼之欲出的只有心碎。“她不肯原谅他,永生永世……”
    有一瞬间,她童真的眼眸似充满了对愿焰的激情与爱恋——不过半晌,清纯的脸庞
又恢复无情。
    他猛地起身,以旋风之速扑向她,专制蛮横地将最心爱的妻子抱得死紧。她嵌在他
的双臂中,无法挣脱。
    这就像是他们的命运,缠绕到最后,剪不断、理还乱的爱与恨
    熟悉的宽阔胸膛以及温暖怀抱,她的小脸习惯地埋进他赤裸的魁梧前胸。此刻他心
脏坪坪跳动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永远忘不了,在曾经那样甜蜜放逐的岁月里,她常常将自己理进这强壮的怀里,
享受着无限的温馨,而眼前这紧拥着她的男人,真是她曾熟悉的男人?
    她的内心波涛汹涌……
    他粗嘎的声音,再次传送她的耳际,他低低倾诉:“你憎恨你的丈夫,但是,他却
依恋你一生一世。”
    纠缠矛盾的冲突。他放开她,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痛彻心扉。
    然后,缓缓地负伤转身离开。他的手里紧紧握住她丢下的梳子……头也不回。
     
    每个人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坚强的。“难道,曾经一步走错所犯下的错,直至绝望
的尽头,就再也无法挽回一切?”他悔恨交加。
    他最爱的妻子对他只有冲天的恨意?这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得到妻子的心了吗?
    站在镜子面前,他缓缓取下独眼罩,在黑暗中眯起双眼,勉力以右眼适应那一点点
虚虚实实的光线。失血过多的他面容苍白,与一片黑更形成强烈对比,现在,他看起来
仅剩邪气和冷血。
    自毁了相貌堂堂的容貌,昔日的神采飞扬已不复见。他多嫌厌现在他这个丑样子。
    专制、跋扈、野蛮骇人,是他目前的写照,他不再是光明像阳光大海的男人。
    他只属于黑暗。他厌恶这样。
    他气愤不已。倾倒而出的沮丧霎时吞噬了他。
    他望着梳子,自言自语:“这把梳子是夜愁要我俩阴阳两隔的‘证物’,只要毁掉
了,我一定能够重新得到夜愁。”
    他拿起流子,提着尖锐的一端,朝镜子疯狂地敲击。
    小小的梳子显然对玻璃起不了啥作用,他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连一把梳子也“敢”跟他作对?他呆呆地傻笑?不!是冷笑——危险的笑容。
    他立即伸手将整面镜子往后扳,尖锐的玻璃破裂声一下回荡在广大的巨宅中,无声
无息的夜,似被扰得惊天动地。大片镜子因周边的木头被紧紧地镶住,玻璃碎片并未四
射横飞,但是,镜子正中心,却像蜘蛛网般张牙舞爪地破裂。
    他犹不满意,似打定主意要让镜子化为乌有似的。
    他一次又一次将梳子嵌入破碎的镜面中,就好像戮着坚固的冰而似的。玻璃的碎片
飞溅而出,不久,他的手掌心鲜血淋漓……
    用力过度使他腰际上的伤口,也由纱布中渗出浓稠的鲜血。
    腥腥的血,一如死亡前的象征。死亡?他经历过一次的死亡。是什么力量让他存活
下来呢?
    失去了夜愁,他最爱的妻子,他只想死。
    依恋与憎恨相互对应。“依恋。”他狂啸。泪水自一瞎一明的眼眶中狂泻而出,他
继续像是要自焚的动作,不断拿着梳子戳刺铺子,不断呼喊“依恋”两字。直到地上满
满鲜血,体力不支的他,也倒在血泊中……
    鲸鲨梳子完好如初,他颤抖地握着,发出无奈的笑声。
    “你错了!我最爱的夜愁。”他无声道。“不是你为你的丈夫生,也为你的丈夫死。
是我——是你的丈夫为你生,也为你死。”
    他想对她倾诉:“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告诉我,该怎么办?”他想当面告
诉她。“我不能让你再从我的手中溜走……”
    “上帝!救救我!求你给我忏悔赎罪的机会——”
    他陷入昏迷,唯一在脑海翻腾的是,他的依恋与妻子恩爱的点点滴滴……
     
    失去了梳子,她只得重复握着松虫草。
    松虫草啊!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她其实早与松虫草形形不离。
     
    松虫草在在“提醒”她什么呢?是憎恨吗?
    她痛恨丈夫的背弃与死去,让她成了寡妇。
    她憎恨她与他在一起的甜蜜过往,因为,那一切都是最恶毒残酷的虚伪、谎言和严
厉的背叛。
     
    过去的他选择用生命结束无情的现实,现在的他——神鹰硰,则是阴森、死气沉沉
的男人。
    她不愿意再见到他,也绝不会再雇用他做保镖。她要“神鹰硰”这名字今后在她的
生命中消失。
    她如此地深痛恶绝——对她的丈夫。
    她会付他一笔医疗费用,毕竟他奋不顾身拼命地保护她,依然让她心怀感激。
    其实,假若不是看在他的“伤痕”掀起往事,她承认,神鹰硰已在她的心底激起从
她丈夫死后前所未有的涟源。
    她再次不肯面对现实,她告诉自己:他与她的丈夫神武愿焰是截然不同的,纵然,
他们胸上有着一模一样的疤痕……可惜的是,她心知肚明。
    恨,会让神武愿焰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从他死亡的那一天,她已把过去埋葬了。
    她以双手亲自掩埋了所有甜蜜的过往。“憎恨!”她呐喊。
    她恨,神鹰硰仿佛是黑夜的使者,带着一把开启过去的钥匙,让她陷入挣脱不了的
魔力中,她无法遏止自己目光遥远,只感到丈夫神武愿焰的容颜像一张魔网,无法自拔
的回忆如涟漪就此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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