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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店里只剩他一个了。樊御军静静地等待。
    佟青露打发走偷笑又不敢笑得太用力的邱氏夫妇。阿姨可能被她决绝的态度吓了一
跳。她告诉他们,其实她和樊御军早已是恋人,只是没告诉他们而已。起先阿姨的反应
如同她预料的有些激动,若不是她斩钉截铁地发誓她只爱樊御军一个人,阿姨早就撵她
回台北了。
    “真的?”她记得当时阿姨眼中闪烁着泪光。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发誓。”她叹了一声,举起的手一直不敢放下。
    “你不会只是临时起意的吧?”阿姨用正义凛然的语调,第N次狐疑地问。
    “我立切结书,行了吧!”她已无力再申诉。没想到自己花名在外,信誉如此差。
    “樊夫人……”似乎真被她的真情所感动,阿姨担心完她的御军少爷,才担心起自
己。亲情不值人家订她五年便当的恩情。
    “阿姨,别担心。”她撒娇地搂着她。“如果我说樊御军会保护我,你相不相信?”
她一直这么以为,即使在樊夫人几次刁难她时,她都这么相信着。
    “真的?”
    听到她这声迟疑真让人高兴,那表示她有点信了。“真的。樊御军比你想象的还要
爱你美丽的青露哦!”
    “话全是你在说,不算数。”阿姨惶惶不安。
    “要我叫他亲口向你保证吗?”她那时无比认真地笑着。“他说得出口,就怕阿姨
心疼他那种蹩脚的样子,看不下去。”
    “唔……”阿姨突然掩嘴轻泣。
    她当时真的被阿姨突来的泪水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她有些紧张。
    “阿姨相信了。你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从没见你提起过哪个男人时脸上这么温柔、
安详。御军一定是真心爱着你才能得到你的心,你的胃口很刁哪!”她抹着泪水。“我
要赶快把消息传回给大姊和姊夫听。”阿姨可爱地忽然停住像在等她反驳。
    “请便啊!”她落拓大方,笑得很甜蜜。“反正是迟早的事嘛!”
    “呜”的一声,她阿姨又哭得十分惨烈。“是了、是了,这就是恋爱中人独有的甜
蜜。老伴……”她自言自语地说说笑笑,就冲去找姨丈了。
    恋爱中人独有的甜蜜?佟青露好笑地擦着湿答答的手,拉回思绪,和角落的人对望
着。真想看看那种甜蜜生成哪副模样,教阿姨又哭又叫的。
    “喂!”她倚着吧台,顽皮地指指门。“小店打烊了,明儿个客倌请早。”
    樊御军稳稳地移动脚步,拉下铁门后,静默地伫立在她跟前。盈绿提醒他最好把所
有的事情一次做个了结,不然青露发现了一定会生气或误解。他也想说,可是又担心一
波未平一波再起,青露真的会舍他而去。先缓缓吧!等妈的歧见消除了以后再摊开事实
的真相。
    “老凛个脸,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她咕哝地开始将椅子一张张放上桌子。
    “我来。”他拉她坐回吧台前的圆椅上,矫健地接手一切。
    “你有话跟我说吗?”佟青露意兴阑珊地支着下巴。
    樊御军机械式地搬着椅子,脑子正在思忖怎么解释郑家小姐的事。他答应过要让青
露知道。
    “阿勤回去了。”骞然,他不舒服地提起那个过于热情的男人。“你和他很熟的样
子?”他很不是滋味。
    没看过哪个男人问起情敌来好象在问天气,她真可怜。佟青露一边自怜,一边差点
扬声大笑。罢了,既然她痛下决心原谅他,便没什么好计较了。爱是包容、爱是忍耐、
爱是不嫉妒……总之,凡事利他的爱,容易得内伤。
    “认真说来是比你熟。”她咬住下唇,窃窃地隐着笑。
    “他向你求婚?”他收完前面,绕到后面,藉由劳力掩饰顺便发泄他的嫉妒和怒气。
    “哪一次?”佟青露无辜地问。
    “哪一次?!”樊御军不小心溜了手,椅子重重摔落地面,他有些尴尬地捡起。
“他求了很多次婚?”为什么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邱婶也没提过。
    “求了三年记不得有几次了。”佟青露努力回想。“你当真想知道个数吗?”她十
分为难。
    早知道有人缠着她这么久,他就不会死守在这里了。他一直相信他们是互属于对方,
他应该安心地在这儿等。真按捺不住,他会选择她服务的班机飞出国散心,就算一趟飞
机只能看她几眼都好,他已心满意足。
    “明天去我家用晚餐。”他淡淡地邀请,不给问号。他的毅力和决心不会输给任何
一个人,因此他不用太担心何勤,反正青露也离开航空公司了。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提,
以后也绝对不会有人能介入他们之间。
    “为什么?”她看他收好所有的桌面,坚定地朝她走来,拉了她往他专属的角落走。
    “选择。”他拥着她坐进靠窗的沙发椅。
    “选择?看看我和郑小姐哪个合你意啊!”背倚着他仰望一轮明月,她喷笑着。
“我识趣点自动退出好了。”看他一副阴沉的样子,他说的选择八成和樊夫人有关。她
绝不想樊御军成为她们的夹心人,也许她该开诚布公和樊夫人好好聊一聊共处之道了。
    “她是为了子奕而来。”他倾身将下巴枕在她右肩上,漫不经心地说:“她是子奕
的高中同学,喜欢他很久了。”他终于能这样抱着她聊天谈心,不是在梦里。
    “你学人扮月老啊!”她娇声取笑。原来他闷声不响地带人回来,是为了成就好事
啊!真看不出来他是那种有心人,这样拐着弯做事。
    “子奕会送她回国。”他轻轻地扯动嘴角。
    “听说他下个月要去美国了?”这是继郑小姐和铃音大斗法,铃音战败一怒之下上
台北读书那个话题后,小镇最新的热门题材。举凡樊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可构成轰动。樊
家小镇的镇民饭后茶余的点心,贫脊得教人忍不住想掬一把同情之泪。
    “嗯。”他悄悄搂着她的腰,汲取她温暖的馨香。
    “他肯吗?”谁都会怀疑,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肯妥协。尤其是樊夫人的护短行为又
那么明显。
    “他必须。人事命令将在明天公布。”他坚决地硬了声音。“他会在郑氏企业重新
起步。”
    “那里不会有人因他的身分而让着他?樊御军,我发现你在处理公事上很有魄力耶!”
佟青露赞许地交握住他的手掌。在郑家重新起步?“我知道了!”她突然用力弹了下手
指。“你早在出国前就打算好要让子奕重新开始,这趟逃去美国顺便造访郑家恩人,请
他们督促子奕。他是郑大小姐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加上你的叮咛和子奕的骄纵,郑老先
生一定会严格地管教他,这位大少爷不一步步来也不行了。你暗中已经替子奕布好所有
的点了。是不是这样?”
    樊御军但笑不语,有人能看穿自己的用意总是窝心。滚滚红尘中,知他者唯青露而
已。
    “你做什么都是用心良苦,然后任人误解吗?阿姨的事是如此,子奕的也是。”他
不说樊子奕不会懂,樊夫人不会懂,恐怕连樊老爷也不会懂。“郑小姐的病该不会是你
强制子奕去美国的借口吧?明知道他拒绝不了美女,所以你和她商量好一切?”天啊!
这人做起事来干净俐落,决定好的事谁都不得动摇。“有你这种敌人真可怕,提醒我千
万别与你为敌。”她轻柔地娇嗔。
    樊御军腼腆地噤了声。别人夸他,他可以冷淡的一笑泯灭掉,唯独青露的不行。她
对他的意义不同,她等于是他梦想的所有,他很在乎她的一言一行。
    佟青露感受到他的不自在,温柔地笑了。“你妈妈肯定刁难你了吧!”换个安全的
话题好了,这家伙不习惯被褒。
    “他们都还不晓得。”樊御军学习着将想法、心情分享于她,一点一滴慢慢地流泄。
“我想,他们会不高兴。”
    那么明天樊家将会有场大风暴。她忧心地暗忖。那天樊御军只是口头告诫樊子奕,
樊夫人的气可能不会发得那么快,一看到白纸黑字,这下她不气疯了才怪。
    “明天需要穿得很正式吗?”她咬着指甲若有所思地问。
    “都可以。”他轻吻她的发梢。
    “是吗?”她侧过头圆瞪着眼睛看他。“你们不是达官也称得上贵人,我这市井小
民不慎重些,岂不教人笑话了?”她必须做他的后盾,也必须看看一个母亲能怎么对她
的小孩。樊夫人最好是不要在她面前伤害樊御军,不然她会扬起她的利爪保护她的孝子。
    “你想怎么穿都好,我无所谓。”他转过她的身,面对面地搂着她。“那天妈说的
话你别介意。”
    “如果我妈告诉你,你家太有钱了,我们高攀不起。你会不会介意?”她没好气地
瞪了他一眼。
    “我只知道我要你。”樊御军抬起她的下巴,热烈地吻住她。
    “如果我不要呢?”她微拉开身,甜甜蜜蜜地反问。
    “你想耗几辈子我都奉陪。”他搂回她,再次激情地俯下唇前,淡淡许诺。
    他的意思是这辈子都不放过她。佟青露心里有谱了。樊御军是令人敬畏的敌手,她
很高兴被他深深爱着的幸运女子是自己。
    缠吻既罢,佟青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今晚不要回去。”她担忧地吩咐,然后看他双眸氤氲着淡淡的情动,才恍然明
白他忆起了那一夜的种种恩爱及交融。“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她娇羞地轻拍一下他的
脸颊,小脸烫得很。色狼!
    “怎样?”他微扬起眉毛,笑着。
    “你真没用,连逗人的声音也如此平淡。”她幸福地叹口气,偎进他肩窝。“我的
意思是今天你先住农场,明天晚上再来接我。反正你那间山顶小木屋很豪华。”她不要
他独自先面对那个风暴。
    “我们结婚后就住那里。”她的意思他早已知晓。
    “什么结婚啊?我不懂耶!”她隐忍着笑意。听说樊御军心情不好的落脚处唯那座
小木屋,他真可怜。
    “到时候你自然会懂。”他微笑地扳起她的下巴,狂热地覆住她的唇。
    这算求婚吗?啧……
     
    ※               ※                 ※
     
    佟青露从一进门便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氛围。她发现樊爸爸笑得很开心,盈绿既喜且
忧,那位郑小姐果然如樊御军所说对樊子奕着了迷似的,猛盯着他瞧;樊子奕呢?一脸
的愤怒及阴霾,与他那娇贵母亲的脸色不相上下。
    “打扰了。”她落坐后轻轻地说。
    “欢迎、欢迎……”樊老爷掩不住笑容满面,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儿子,回头瞧瞧她,
如此来来往往反复看着,他越看越开心,彷佛一对绝世璧人在眼前。
    “御军邀我来用餐,希望没打扰到什么。”佟青露优雅地摊开餐巾。她是故意拖住
樊御军,不让他那么早到的。
    “你说过不缠我儿子。”樊夫人积怨多时。
    佟青露暗暗地拉住樊御军青筋尽浮的拳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想夫人误会了。我说不缠令公子,并没有答应不让他缠。”她安之若素地粲然
一笑,当场惹得樊盈绿忍俊不住偷笑了起来。
    青露公开她和大哥的恋情,代表他们的误会终于冰释了,她可以安心地飞园美国继
续念她的书了。樊盈绿端起餐前酒向好友眨眼致敬。
    樊御军反握住她的手,感激她没有因而退缩。
    “芷云,不准你失礼。”樊老爷怒瞪妻子,欣慰地示意仆人上菜。“青露,御军这
孩子很优秀,但有些孤僻,麻烦你多担待。”
    “老爷,我们家的孩子不需别人来担待。”樊夫人气愤地反驳。
    “芷云……”樊老爷气得发抖。
    “妈,我肚子饿了。”樊盈绿娇嗔地叫道。“我们安静的吃顿饭嘛!二哥,你说对
不对?”
    “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发布人事命令?”阴晴不定的樊子奕蓦然咆哮。
    “子奕,不准你放肆。”樊老爷气得脸发青。
    樊子奕用力一拍桌面,满腹委屈急于发泄。“既然他都不顾我的颜面了,我为何要
替他留?”
    樊御军端起酒杯轻呷,态度沉稳得丝毫不受干扰。佟青露握紧两人交握的手,突然
为他的腹背受敌难过。因为这是家务事,她沉住气先做了壁上观。
    “你怎么能这么对子奕?”樊夫人护子心切,尖锐地加入质询的行列。“是谁给你
权力卸除子奕的职务?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芷云……”
    “妈……”
    樊老爷和樊盈绿看不过去,不约而同开了口。郑小姐愕然地缩着脖子,不明白他们
突然起内哄的理由。
    “爸、盈绿,别担心。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樊御军丢个笑容给左手边的两位亲
人,最后胶着在佟青露支持的笑容里。他并不孤独,因为他的至爱在这里。
    “你休想我会去美国从工人干起。”樊子奕气红了脸。“我堂堂樊家的二少爷,从
工人阶级干起象话吗?”
    “你必须去。”樊御军二话不说,淡淡地用餐。
    “御军,收回你的成命。”樊夫人威吓地命令。
    他们经常这样夹攻樊御军吗?佟青露心疼不已。他怎么忍受得住,他们可都是他至
亲的人啊。
    “不。”樊御军慢条斯理地迎视母亲。“子奕被宠坏了。”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这种局面是我造成的?”樊夫人尖亢着嗓子,气急败坏地问。
    “芷云,子奕的任性和妄为,难道你不该负些责任?”樊老爷语重心长。
    “为什么?”樊子奕气疯地大吼大叫,“在你们父子眼中,我就如此不堪吗?他好、
他冷静、他精明、他见解独到……什么好的都在他身上。我呢?我做起事情老是缚手缚
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要冒着被比较的压力做事,商场上
人人都拿你来衡量我,只要有一点不好,我就会被批评得一无是处。虎兄无犬弟嘛!”
    “唯有心智不成熟的人,才会将自己做不好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佟青露冷冷淡
淡瞥了樊子奕一眼。“不想被比较,你可以超越。超越不得就认清本分,你总有你的过
人之处是樊御军所不及。”
    “什么时候我的儿子轮得到外人来指教了?”樊夫人恼怒地瞪着樊御军。“我们的
家务事请你免开尊口。”
    “妈……”樊盈绿担心地望着佟青露泰若自然的神色。她彷佛早有心理准备,对樊
夫人的话听而不闻的样子。
    “你要一无所有还是重新开始?”樊御军没商量的余地。
    “你……”樊子奕气得发抖,风度翩翩的脸扭曲成狰狞。
    “我……我身子不舒服。”郑小姐惊骇过度。
    “子奕,送郑小姐回房。”樊老爷端起怒容。
    “他不需要做任何选择,该选择的是御军,如果他敢再这么对子奕,我绝不会原谅
他。”樊夫人丢了个眼神给子奕,让他先离开战场。反正他也吃不下去了。
    “下星期三的飞机,有空准备一下行李。”樊御军不痛不痒地交代。
    樊子奕怒火沸腾。“难怪妈憎恨你,常说你冷静、孤僻得让她不知如何付出母爱,
生这样的孩子不如不生,你是她的耻辱……”他知道母亲的言行一向能伤害他这刀枪不
入的大哥,果然,脸色发白了吧!
    佟青露同情地望着对面的樊子奕一眼,突然放开樊御军的手,缓缓踱到樊子奕跟前,
拍拍仍像泼妇一样在骂着街的他。
    “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她拳头一扬,在众目睽睽下,一拳便击昏了娇贵的樊
子奕。“拳击是我们家必修的防身术,我一向喜欢野蛮的运动。”她甜甜地甩着拳头走
回位子。
    “青露……”樊御军怔怔地喊。
    “对不起。”佟青露毫无悔意地搂搂他。
    “你……”樊夫人首先回复清醒,她急跳了起来,冲到鼻血直流的小儿子身边。
“你……噢,你这个野蛮人。”
    樊盈绿和樊老爷错愕的情绪尚未返回,娇羞的郑小姐便开了口。
    “我认……认为佟小姐的行为有些野蛮,但她的话没有错。”她扶起渐渐恢复清醒
的樊子奕。“子奕哥需要再磨练,我会请家父好好督促,请伯父、伯母放心。”
    看她费力地扶着樊子奕,樊盈绿一跳而起,分担了另一边减去她的负担。
    “我不会原谅你的。”樊夫人愤恨地指着佟青露。“你敢娶她进门的话,我绝不饶
你。”
    樊御军静静地承受着永远止不住的痛,一如以往默默无语。
    “那我娶他好了。”佟青露戏谑的眼神里泛着无比的寒冷。原来他妈妈都是用这种
陌生人的态度对他,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了不伤樊爸的心。
    “好。”樊老爷闪着泪光。每次争吵为儿子心疼的权利移转到佟青露身上,他有些
安慰。
    “把她送出去,我不希望再看到她。”樊夫人生气地背过身去,悲苦的泪水淌了下
来。“你要是敢送子奕走,就永远不要叫我妈。”她还没看到她要的,所以必须撑下去。
    “为什么你那么恨我?”樊御军问了,在佟青露温柔的鼓励下,痛苦地问出口了。
    樊夫人僵住身子,又悲又喜地暗泣着。御军终于开口了,原来她伤他那么深,她一
直不知道。
    “芷云……”樊老爷怜爱地望着故作坚强的妻子。
    “我没有恨你,只是无法亲近你。”樊夫人拭去泪水,昂起头。“你冷静、沉着,
凡事都可以处理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别人。”
    她的话真伤人。“他是你亲生的吗?”佟青露抱着樊御军,不准任何人伤他。
    “请住口,我不需要你来质询!”樊夫人满意地笑了,为佟青露护慰自己的儿子感
到快慰。
    “我想你不是她亲生的。”佟青露冷淡地下了结论。
    “我要娶青露。”樊御军礼貌地征询着。
    “我说了,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樊夫人不肯妥协。
    “你在乎这段亲情吗?”樊御军拉着佟青露落寞地起身。“从小你就漠视我的存在,
我不懂真的是我的冷静阻吓了你的亲情,还是你的仇视造成了我的个性。”他紧紧搂着
佟青露,需要她这个支柱。“我想有没有我,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子奕才是你的重心。
我的在与不在你都不会注意,我心情的起伏你永远没兴趣了解。维持着这段亲情的,是
一种表面的客套。”他淡漠地叙述,肩膀努力想挺着,努力想抑制椎心刺骨的痛,无奈
看不破就是看不破,他的痛楚仍不经意地传给身边的人。“或许是我的出生造成你的痛
苦,可是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他不想说这么多,怎知一开口所
有的委屈都竞相着逸出。“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御军……”佟青露鼻音浓重地拉住他,转头盯着樊夫人的背,“樊夫人,如果你
无法爱御军,请不要再伤害他,他并没有对不起你。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加倍的爱他。”
她眼泪汪汪地附在樊御军耳边失声低喃,“我爱你。”
    “谢谢。”樊御军痛苦地闭上眼睛,痉挛般搂紧她。他得到这份爱应该满足,不能
再奢求其它了。
    “芷云,这不就是你要的。”樊老爷走到妻子身边,拥着她。“快告诉御军你爱他。”
为了巩固青露对御军的爱,她不惜扮黑脸,一再伤害御军。芷云从盈绿那儿得知了青露
和御军的一切,就怕青露原谅御军只是因为他的过去,她怕旧事重演,也怕青露身上有
她倔强的影子,因而不得不时时拭探她对儿子的爱。最近她常常泪流满面地告诉自己,
这是她仅能为儿子做到的。
    “呜……”樊夫人无助地偎进樊老爷怀里,泣不成声。他不会原谅她的,刚刚御军
的话充分说明了她的残忍,她没有勇气面对她的错误。
    樊御军被那声啜泣引回了头,有些惊讶。他没见过母亲流过泪,她紧偎在父亲怀里
也是少见。他们的恩仇似乎尽释了?
    听樊爸爸的意思,莫非今晚的风暴是樊夫人刻意卷起,没伤人之意?佟青露动容地
凝视伤心流泪的老妇人。她流的可是悔恨之泪?应该是了。看她不时抬头又惊又盼地瞥
着儿子,欲语还休的脸泛着愧疚。她是个骄傲的人,即使真知道自个儿错了,也不知道
要如何启口。
    佟青露推樊御军一把。“快去啊!你没发现她的爱已经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了。”
    樊御军踯躅不前,有些无法应付情况的不知所措。
    樊夫人见状,伤心地冲上前,紧紧抱住手足无措的儿子,一举跨越了三十几年的鸿
沟。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地重复,千言万语全浓缩在这句歉意中。
    樊御军红了眼眶,为这份迟来的母爱感动,干涸的丰剞渐渐有了滋润。
    “对不起,御军,妈爱你。漠视你是我的骄傲作祟,我几次想开口,总是不知如何
启口,我们已经习惯了生疏,那让我难以拉下自尊。对不起……”樊夫人泪涟涟,他连
抱都不愿意抱她,御军一定很恨她。她该怎么办?她不要失去她的儿子。
    樊御军呆愣着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他迷惘地瞥向佟青露,但见她无言地指指他的手,
然后示范地将双手环成圆圈。
    说原谅她,然后回抱她。他读出她的动作和唇语后僵硬地举起手,犹豫了好久才紧
紧抱住她。
    “谢谢。”他感激的话太过礼貌,不意又激起樊夫人更多的泪水。
    拙啊!佟青露翻翻白眼走到挂着两行清泪的樊老爷身边,勾着他的手腕,和他一起
为他们所爱的人打气。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不肯原谅我?”怎么办,她要怎么补偿他?
樊夫人哭哑了声音。
    “我……爱你。”樊御军淌下泪,诚挚地说。
    樊夫人惊愕地瞪大泪眸,不顾颜面地放声大哭。“老……老爷,御……御军说他…………
爱我,你……听到了吗?”她悲喜交加,颤抖地抽泣。
    “听到了。”樊老爷拭着眼泪。
    “你爱我是吗?”樊夫人呜咽地仰头看儿子狼狈的脸孔,寻求再一次的原谅。
    樊御军不自然地点头,又惹来樊夫人的号咷哭声。
    大家都是伤心人。佟青露偷偷抹去泪水,对上樊御军的泪眼。他有权享受过量的爱,
毕竟他失去太久了。
    樊夫人倚在儿子的胸膛哭了许久,忽然转头朝佟青露伸出手,佟青露温驯地接过。
    “我……我把我……儿子交……给你,请……遵守诺言……好好爱他……”樊夫人
和佟青露易了位,鼻息不稳。
    “我这个平民可以吗?”佟青露顽皮地眨眨眼,发现腰间的手倏地缩紧,她娇媚地
仰望一脸担心的人。玩笑话也听不出来,一本正经!
    “我只求你不要用拳头对付他。”樊夫人泪中带笑,清清淡淡让两人的恩仇泯灭于
谈笑间。
    一时之间,伤心的泪、快乐的泪、失而复得的泪,排山倒海汹猛地淹没了樊家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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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uo  扫描,梵幽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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