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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晨的微光射进红砖屋内,藉由光的折射制造出懒洋洋的阴影,弥漫于半悬的蕾丝
床边,优闲得像是情人间的对话那般低浓。
    舒适地躺在维阴斯臂弯中的路耕竹,也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懒洋洋地不想动。对她而
言,这是属于梦中的时光。二十世纪的一切仿若前世的记忆,无法越过时空的门槛破坏
她此刻的满足。她明白自己太自私,却无法不放任自己享受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幸福。在
维阴斯怀里,她忘了自己曾是女警的事实,或许是枪林弹雨的日子过得太久,她几乎忘
了平静的滋味,只是一味的追寻她的目标,试图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标记。
    “你的头发越留越长,看起来就像个女人。”维阴斯捞起路耕竹及眉的长发,眉心
紧钻任它们滑过指间,口气不甚愉快的说。
    “抱歉,我本来就是女人。”什么意思嘛,难道他真的希望她是个男的?
    维阴新懒得理会她暴躁的口气,只是盼起眼看她。女人不能宠,一宠她们就爬到你
头上,至少他的小厮确是如此。
    “你的胸部好象变大了,该不会是我按摩的结果吧?”他捧起她胸前的浑圆轻轻的
搓揉,发现它们不只变大,而且乳晕的颜色也由原来的粉红色转为黯沉的淡褐色,唯一
不变的是还是一样敏感,轻轻一碰马上挺立。
    “我也不知道。”最近她的身体变得十分敏感,而且老想吐,八成是感冒了。
    “看来多多运动还是有效的。”轻拂的指尖暗示性的挑弄她的高峰,深浅不一的吸
吭则是加强其效果,它们立刻变得又圆又胀。“我很想就这么跟你耗下去,可惜我不能。”
维阴斯遗憾的结束他的丰胸游戏,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准备出门去。
    “你要去哪儿?”她也跟着起身但未下床,里着毛毯的小脸看起来是那么无助,他
都快忘了眼前的佳人就是当日他命人从海中捞起的小可怜。
    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的问题,她知道得越少,危险也就越少。但他有权瞒着她吗?
他如何能要求她在等待的同时像个傻子,在面临可能的危险时还欣然接受?
    或许他该放了她,任她再继续待在他身边是一种不智的行为。他要应付的对手是一
匹狼,一头狡猾的狐狸,他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打嬴这场硬仗哦,最好的结果可能是两
败俱伤。
    但他放得了手吗?放荡不羁的海洋最怕遇到充满决心的小船,他的小厮摆明了要与
他共存亡,情愿陪他到他枯竭为止,他却不知道除去了欲望之外还能给她何种承诺,他
的心已经被复仇的欲望占满了。
    他静静凝望着她,心中的钱锤不断地摇摆,布满刻度的圆弧却没有着陆的方向。或
许,他真该放了她。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你只要记住自己的身分,不要乱跑。”终究,他还是自私地
选择留下他的小船,任她在迷惑的海洋里浮沉。
    这句话却激起惊天大浪,使原本摇晃的小船一展为庞大的船只,无畏的怒瞪着他。
    “什么才是我该问的事?”她受够了!她可以闭上嘴巴当哑巴,但那并不表示她就
没有感觉,不代表她必须任他践踏她的自尊。爱可以使人变得脆弱,相反的也可以使人
坚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儒弱的女人,也不打算为他开先例。
    “如果我是你的囚犯,那么,趁早告诉我,让我有选择来去的自由,我不一定必须
留在你身边。”她不自由是因为她的心,一但迷惑她的咒语破解了,神话中的鸟儿自然
能够任意飞翔。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他阴冷冷的走近,眼中的不悦清晰可见。
    “我只是要求对等的权利。”他不容许她有半点心事,却不肯对她吐露他的过去。
    对立的火花霎时漫天飞舞,交错着两个不同的时空,不一样的观念。没人要求他们
投降,真正相爱的两方自然会找到爱情的真理,在无法交集的时空,找出属于他们的相
爱方式。
    对维阴斯这是一个陌生的经验。自小到大的教育告诉他无需为他的行为解释,他是
个贵族,不同于一般平民老百姓。即使面对的是一个贵族妇女,他也只需下令即可,从
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面对不同的声音或顽强的抵抗。他知道她说到做到,能阻止她离开他
的唯一方式就只有解释。
    他又僵持了一会儿,冰绿色的眼眸逐渐转灰,露出软化的前兆。
    “你到底想了解些什么?”他投降,叹口气走回她身边,抱着她一起坐下,床垫立
即凹陷一角。
    “所有的一切。”她倚着他感觉他的体温,觉得自己好幸福。“包括你的出生、家
世背景及为何会跑去当海盗,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感到好奇。”她虽珍惜此刻的幸福,
却也知道潜在的危机正朝他们汹涌而来。
    “你真贪心。”他轻点她的鼻尖,觉得自己好象也日渐融化于过于宁静的生活中,
不是个好现象。“就如你所见,我是个贵族之后,原本该传承的封号拜雪尔夫之赐已经
被克伦威尔夺走,所以我现在再也不能称为索特伯爵,而是蒙契尔伯爵。”
    蒙契尔伯爵?一样都是伯爵嘛,有什么差别。不过古英国的爵位继承问题向来复杂,
一般人很难弄懂,自古以来就是道难解的数学题,因而产生许多家庭纠纷。
    “讽刺的是,我一点都不想继承这个封号。但雪尔夫不同,他是我舅舅的私生子,
在没有正式子嗣的情况下爵位本该由他继承才对,未料我舅舅竟会将爵位传给我,甚至
到他死前那一刻都未曾承认过他,雪尔夫的继承大梦因此破灭,从此和我给下梁子,这
是第一段故事。”
    听起来满悲惨的,身为蒙契尔的子嗣却得不到该有的承认,难怪他会恨之人骨。
    “后来呢?雪尔夫采取何种报复手段?”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他那阴森的眼神至
今难忘。
    “栽赃。”他恨恨的说,彷佛回到多年以前那时候。“为了报复我继承爵位,雪尔
夫特地伪造了一份文件证明我家曾偷偷试过运送查理一世出城,天晓得那根本是最大的
谎言。”
    路耕竹十分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查理一世于一六四九年遭议会判刑之后,在同
年被斩首示众,罪名是:暴君、叛徒、杀人犯和我国善良人民的公敌,在当时的情况之
下,任何一种俯向王室的言论都是保皇的行为,更遑论是帮助国王偷渡,真怪乎他必须
逃。
    “我立刻明白这是谁搞的鬼,没人能那么有耐心,足足等了三年才动手。”
    蒙契尔伯爵遗嘱的内容载明了继承权,在公布的剎那间雪尔夫几乎白了脸,接下来
便是一连串精心策画的诡计,引领不知情的他步人陷阱。
    “他们在我的书房找到证据,我百口莫辩,没想到这个时候我父亲居然挺身而出,
承认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因为他知道多说无益,只有他出来顶罪我才有活命的机会。”
    原则上克伦威尔动不了贵族,废了上议院已经是最骇人听闻的举动,但如果有正当
的罪名,比如说:计画偷渡死刑犯,便可堂而皇之摘掉其爵位,他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
子。“伯父后来……”她几乎不敢再问下去,由他脸上的表情不难想象索特伯爵的下场。
    “死了。”他冷冷的说,强忍着悲痛试图装出一副无谓的样子。
    路耕竹了解他的伤痛,伸手抱紧他,他则微微一笑接受她的安慰。
    “但雪尔夫那杂种还不放过我,不将我铲除誓不甘心。在一次醉酒的途上派人暗杀
我,虽然没成功,却也足够教我印象深刻。我当场发誓有朝一日定会加倍奉还,于是我
离开伦敦,带着唯一忠实的家仆开始了海盗生涯。这是第二段故事。”
    他的口气淡淡的,彷佛这一切痛苦只是小意思,但她知道那其中必定合有更多的故
事,否则他不会选择当海盗。
    “在我被剥夺了一切之后才恍然发现,所谓的友情不过是建立在身分、地位之上,
除了乔治以外,其它的朋友全跑光了。这时我才发现金钱的重要性,才知道何谓有钱能
使鬼推磨。所以找选择最快速的方式赚钱,那就是当海盗。”所幸他的运气不差,招了
些好船员,干完一票又一票,才赚到足以令他重出江湖的钱。
    “说完了?”她抬头柔声问他。
    他点头。“这就是全部故事。”他有些赫然,极不习惯剖析自己。
    “你好可怜。”她再度紧紧拥住他,让一切情绪交会在彼此的心底。她曾以为他是
个不可理喻的霸道分子,可是在听完了他的人生大半故事之后便完全改观。一个人如何
能在一夕之间完全长大,尤其他原来是贵族出身?
    他是个天之骄子,拥有最佳的面貌、最好的身世和最亮丽的掌声。杰出的出身使他
无需为三餐所苦,俊绝的容颜让他赢得女性的青睐。他尽情的享受人生,为什么不呢?
他受上帝的祝福出生,一切显得那样美好,在志得意满的同时谁会留心撒旦的存在?于
是他被命运狠狠的摆了一道,被迫学习另一种生活方式,他试着将一切做到完美,只有
在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他的不知所措,才会像个小孩子那样闹情绪,因为
基本上他根本是个来不及长大的孩子,只不过寄宿在男人的外衣之下而已。
    她从来不是一个富有母性的女人,但在这一刻她为他感到心疼。
    经由肌肤的传递,她几乎能唤出相知的气息,言语在心灵的颤动间只会成为一种阻
碍。爱,是不必多言的,体温有时反倒是一种最好的沟通方式。
    “不要独自出门,知道吗?”维阴斯打破寂静,钻起眉心担心的说。“伦敦很乱,
我不希望我在找线索的同时听见你出事的消息。”他不确定到时他受得了。
    “我会小心,但请不要把我当成一般仕女。”她坐起身来抗议,毕竟她曾是个警察。
“我练过剑,也懂得用枪,我能保护自己。”她保证。“倒是你,你能保证不让自己陷
入危险中,或是让我知道?我拒绝待在家中等你,而你却在外头冒险,甚至让自己去了
性命!”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脆弱,只要一想到他会撇下
她,就止不住心中的泪水,像黄河般决堤。
    “我保证。”维阴斯心慌的回答,伸手抹干她的泪珠。他第一吹看见她流泪,心中
的激动不下于她。原本以为她只不过是他生命中另一个过客,谁能料得到却是上天送给
他最好的礼物。
    只不过一想起她生命的源头,他就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现在她是属于他的,但往
后呢?谁知道上帝会不会突然决定结束他的好运,将她带离他身边,就像他生命中曾有
的过往呢!
    “维阴斯?”路耕竹迷悯的看着神情呆滞的维阴斯,无法了解他突然恍憾的原因。
    倏地,她被一个力道压进床褥,猛一抬头,维阴斯俊俏的脸正悬挂于她眼前,双手
又开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你不是要出门?”她脸红心跳的响应他的动作,后者正以飞快的速度剥开碍事的
毛毯,手指不断的搓揉。
    “不急。”他邪邪地一笑,将脸颊枕在她稍有长进的丰胸间。他或许是个猎艳高手,
但对爱情这码事所知不多。他不知道该如何平息心中那份恐惧,只好选择仅知的方式镇
压住心中那份慌乱的情绪,那就是性。
    “我发现你的胸部还有待加强,就让小的来为你服务吧。”激动的身体说明了他不
只想服务她的胸部,而是更多。
    路耕竹无话可说,因为她的胸部的确需要按摩。
    窗外的阳光一样懒洋洋,窗内则是一片椅旋。身处于天堂中的两人想象不到撒旦之
手正穿越地狱之门,朝他们一路伸来。
    ※※※
    “你知道他正四处打听消息、找线索吗?迟早有一天他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亚瑟
挑起一双稀疏的眉毛,神情凝重的注视着坐在他眼前的金发男子,后者正露出一个不以
为然的表情,不把他提到的威胁当一回事。
    “他不会的。”金发男子淡淡的微笑,看似诚恳的面容此刻正扭曲成一张阴狠、充
满算计的面孔,淡褐色的眼睁亦喷出粹毒的目光,充分表达出他对维阴斯的恨。
    “你这么有把握?”亚瑟再度挑眉。维阴斯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交了一个不该交的
朋友乔治。
    “那当然。”他跟维阴斯从小一块长大,亲眼看见他如何获得师长的喜爱、如何受
大众欢迎。他是人类最完美的典范,英俊、富有、聪明。在他身边任何人皆成了小丑,
皆是衬托他的活道具,他拥有最好的一切,同时也被宠坏了。他在尽情大笑享受人生的
同时从未注意到他身旁朋友的表情,即使有也只是草草带过,因为他拒绝相信这世上居
然有人不为他着迷。
    然而,愤恨的因子早已埋下,嫉妒不仅仅发生在男女之间。没错!他嫉妒维阴斯,
嫉妒他那无懈可击的外表,更嫉妒他唾手可得的家产和在社交界呼风唤雨的能力。他俩
虽然是朋友,但出身待遇却有如天壤之别,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男爵的三子,连继承权都
没有,如此的差距使他越来越难以忍受他的幸运。所以两年前亚瑟找上门来要他帮忙干
掉维阴斯时,他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他知道维阴斯非常信任他,绝对不会怀疑
到他头上来。他甚至在维阴斯出事后帮助他潜逃,为此维阴斯更是不可能怀疑他。如果
他会对他起疑,就不可能将他就是海盗鲁德尔的事告诉他,当然这又是他另一项要命的
缺失。
    “我了解维阴斯,他对我绝对信任。你忘了当年是谁帮他离开伦敦的?”没有人会
对好友兼救命恩人起疑。
    “是你。”亚瑟朝着他举杯,对他的深思熟虑敬佩不已。“我不得不为你的善于伪
装喝采,维阴斯一定料想不到真正陷害他的凶手,竟是他最好的朋友。”除了乔治以外,
维阴斯不可能让其它人进入他的书房。
    “彼此彼此。”乔治也举杯回礼,彼此心照不宣。“我还要再提供你一个令人兴奋
的消息,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乔治阴阴地笑着,彷佛已经看见维阴斯上绞架的样子。
    “说来听听。”亚瑟酗起一双蓝色的细眼,心中的算盘又开始拨动。
    “我们令人闻之丧胆、教克伦威尔将军头痛的伟大船长鲁德尔不是别人,恰巧是我
们亲爱的朋友……维阴斯。”乔治笑得阴森,亚瑟也不遑多让。
    “鲁德尔亲口告诉你的?”
    乔治点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只要等着逮到证据抓人即可,这次我一定要他问绞。”一想到本
该由他继承的爵位他就恨。
    “关于这一点,我想那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乔治的笑容中有相当的自信。
“我已经从亚罗港找到一位叫马克的水手,他曾在维阴斯的船上待过几天,愿意站出来
帮咱们指证他。”当然代价是一大笔赏金。
    “好极了,这个叫马克的水手何时会到?”这次维阴斯不死都不行。
    “再过几天。”乔治也很想看维阴斯问绞的惨况,到时伦敦的妇女便可了解她们心
目中的偶像不过是一名海盗而已。
    “在那之前你最好小心一点,我派出去的眼线告诉我维阴斯已经开始怀疑你,昨天
他才刚拜访了一位过去的仆人,询问你当日在他家的活动情形。”可见维阴斯的警觉心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低。
    “该死!”乔治不禁咒骂,而后又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容。今非昔比,他多得是解决
维阴斯的办法,想捉他的辫子?下辈子吧。维阴斯既然这么想死,甚至等不到问绞,他
就成全他!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解决他。”淡褐色的瞳孔中布满死亡的讯息,为维阴斯的前
景再添变量。
    ※※※
    她的身体越变越奇怪了,而且整日食欲不振,吃不下早餐又想吐。她怀疑自己怀孕
了,但又不能证实,也不敢告诉维阴斯。他最近很忙,行踪飘忽不定,一个星期见不到
他几次面。要不是每天晚上他一定回家睡在她身边,她必定会怀疑他是不是又去疯了,
毕竟这里是伦敦,是他的故乡,有他认识的朋友、熟悉的一切,虽然她对伦敦也同样熟
悉,也有许多朋友,但那是在二十世纪,不是遥远的十七世纪。在这儿,她只是一只迷
途的恙羊,找不到方向不说,连主人也整日不见人影,她又能向谁吐露思乡之苦?
    在这令人沮丧的时刻,她竟然连可供依靠的肩膀也找不到。思及此,她的眼泪真的
掉下来,一滴、两滴……滴进铺满蕾丝的沙发里,也滴进大卫盈满关心的眼底。
    “你怎么了,珍妮?为什么哭?”大卫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神色惊慌的看着一脸
脆弱的路耕竹,忧心的问。
    “大卫?”路耕竹眨眨眼,不敢相信她的眼睛。这不是大卫吗?她在这里唯一的朋
友,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回到伦敦?
    “真的是你吗,大卫?”她再次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是我。”大卫笑了,对她的改变不知该抱持何种想法。记忆中的珍妮是个朝
气蓬勃的女孩,敢对着船长做鬼脸,敢持剑对付任何一个想指染她的男人。然而此刻呈
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影子,同样精巧的五官中包含了更多的脆弱,留长的发丝像
是限制住她的柔情摧毁她的生气,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渴望。这是一个极度渴望爱情的
女人,再也不是原来讲理的小厮。
    事实上她也不需要讲理,因为她已拥有维阴斯全部的爱情。只是,心中还有负担的
维阴斯放得下仇恨吗?恐怕他对她的爱还不足以让他拋弃过去、展望未来。而她又能忍
耐多久,无法对等的爱往往是最残酷的伤害。
    “大卫!”确定他不是幻影之后,路耕竹朝他飞奔而去,紧紧的拥住这个唯一的朋
友。不知怎地,她的泪掉得更厉害了,就像是泛滥的河流找到源头般哭个不停,浸湿了
他的衣衫。“你真的跑去当神父了。”她破涕为笑,抬起一双泪眼嫖向他身上的神父袍。
“我不能说你看起来很帅,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当海盗的样子。”
    “千万别这么说,万一被天主听见我就没戏唱了。”他眨眨眼,很高兴看见她又回
复原来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伦敦的消息?维阴斯告诉你的吗?”
    “不,是比尔写信告诉我的,我特地趁着回伦敦探亲的机会过来看你。”也不想想
维阴斯那种个性哪可能派人通知他,在他不可理喻的想法里自己泰半已经被贴上“奸夫”
的卷标,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这么说,你是向上帝请假啰。”她觉得好窝心,她知道他是特地过来看她的,根
本不是所谓的顺道。
    “你又猜错了,我不是向上帝请假,而是向院长。我尚是实习神父,请假这档事还
烦不到天主。”而且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恐怕永远烦不到天主,她看起来糟透了,维
阴斯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这么说你还是……”突然间她再也说不下去,由腹中涌上的恶心感打断她接下来
的话语。她连忙捧着腹部呕吐,把早餐吐得一乾二净,甚至连胆汁都快吐出来。
    “珍妮,你不要紧吧?”大卫立刻趋前扶住她吐到倾斜的身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苍白的面容。
    “我……我不要紧,大概是感冒了。”她躲避他刺探的眼神,不想从中看见同情的
影子。
    “你不是感冒,是怀孕。”他虽是男人,但有个已经生了两个小孩的妹妹,对怀孕
的初期症状了解得很。
    “我没有!”她否认,然而眼眶的泪水却透露出无声的讯息。
    “你不必再否认了,我看得出来。”只要曾留心,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维阴斯知
道了吗?”恐怕还不知道吧。
    路耕竹果然如他预测的摇头,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有权知道这件事。”
    她也知道呀,但他们一个星期见不到几次面,往往天一亮即不见他的人影,她要向
谁去说?况且身体的变化使她的情绪渐趋暴躁,她也很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
人,因而阻碍他的复仇大计。
    “他很忙,我们一天见不到一次面。而且这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未经医生证实,
我不宜乱说。”终究她还是摆脱不了现代人的习惯,崇尚科学。
    “相信我,你绝对是怀孕了。”真搞不懂她那颗脑子在想些什么,怀孕的征兆都如
此明显了还矢口否认,一点也不尊重小生命。“不管维阴斯是如何忙碌,你都该告诉他,
或许他会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而放弃复仇计画也说不定。”换做是他,他一定这么
做。
    “不可能。”她苦涩的说。“复仇的欲望已占满他的心房,况且我也没有资格要求
他忘了过去,毕竟他才是被剥夺一切的人。”
    的确,被迫长大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一连串陷害之下,不是身历其境的人是
很难了解那种感觉。但耶稣被钉在十字架时应该也有相同的感觉,身为他最忠实的子民,
他还是认为宽恕才是正道,太强烈的仇恨往往引人步向毁灭之途。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告诉他,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你不能擅自决定小孩的未来。”
    她也不想,但维阴斯脑中此刻只容得下“复仇”两个字,其余全部次之。她该怎么
处理?她能任孩子在她的子宫中一天天长大,而孩子的父亲却终日在外寻访复仇的线索
吗?她不知道!她的心好乱,就连腹中的孩子也感染到她的情绪般焦躁不安起来,哭闹
着翻搅她的胃!
    “珍妮!”大卫再一次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脸色更形苍白,无助的神情教
人不忍。
    路耕竹忍不住靠着他哭了起来。她好累,有个可信赖的肩膀靠起来的滋味是这么的
美好。这一瞬间她不禁想念起二十世纪、想念起父亲来。她和父亲虽然时常斗嘴、呕气,
但他一直是她的避风港,她心中永远的巨人。如今她不但陷入一个陌生的年代,陷人一
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怀了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小孩。
    “大卫……”她紧紧攀住他,不知道是否该让自己已然到达临界点的绝望决堤。
    “相当感人的一幕,需不需要一条手帕帮忙止住泪水?”
    突然而至的声音划破这温馨的一刻,路耕竹和大卫不约而同的抬头,映入两人眼际
的是维阴斯那张恨怒的脸,上头正写满背叛的字眼。
    “你误会了……”路耕竹试着解释,却遭受到莫名的拒绝。
    “我没有误会什么!”原来所有人皆不能信任,包括他的爱人。“我倒是第一次看
见这种告解方式,大卫,你的神告诉你应该用这种方式安慰信众吗?”
    “维阴斯!”路耕竹倒抽一口气,对一个神职人员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最侮辱的说
法。
    “当然不。”大卫无视其侮辱,反倒露出一个神爱世人的眼光。“天主教导我可以
用任何方式安慰信徒,只要对她有所帮助。”
    “是吗?”维阴斯相当不以为然。“那么你应该看得出来此刻对珍妮最好的帮助就
是滚蛋,她是我的人,你碰都不该碰!”虽然他们早已分开,而且只是互相扶持而已,
但他就是不爽。
    “如果你还当她是你的人,就应该多关心她。珍妮不是物品,也不是什么该死的小
厮,你若还珍惜她的话,就不该忘记这一点,否则就放她自由,她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方式,我也会尽全力帮忙。”
    两个差不多高的男人当场用眼睛打起架来,冷厉的绿眼迎战温和的褐眸,谁也不让
谁。维阴斯气愤的察觉到他竟无言以对,他对路耕竹的漠不关心使他失去应有的立场,
唯一能保有她的方式只剩“枕边人”三个字。
    “滚!”毫无立场的维阴斯一如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突来的状况地大吼,像个怕失
去的孩子将他的界线标示得一清二楚。为何他生命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必须像这样来来去
去?为什么?
    “我走了。”大卫无奈的对着路耕竹耳语。“需要帮忙的时候别忘了到圣路易修道
院找我,知道吗?”
    她点点头,眼中泛起不舍的泪水。
    “我特地带了件礼服送你,就放在玄关的柜子边,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试试看。”他
又说。
    路耕竹再度点点头,十分庆幸她有这么一位好朋友,连她至今尚未试过女装他也知
道。
    “保重。”
    大卫高姚的身影就这么随他温和的语气消失在她眼前,路耕竹凝望着他的背影,心
中五味杂陈。
    “你们像这样有多久了?”待大卫走后,维阴斯立即发飙。“你们是不是趁着我不
在的时候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是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捉起她的左手猛摇,表情凶
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也火了。他可以终日不在,却不许有人关心她。
“在你的心中除了复仇之外可还容得下其它?你最近瞥正眼看过我吗?曾注意到我的存
在吗?在你忙着找线索的同时是否还记得有人在家等你,为你担心、受怕,害怕哪一天
抬回来的是一具尸体?”为何男人就是这么自私,总以为自己的决定一定是对的,他们
在冒险的同时往往忘了自己对家庭的责任,忘了在家等待的人的心情。
    他的确忘了,在看见她和大卫拥抱时涌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们,就是背叛,
因而忘了深究在事情的背后是否还藏有另一个故事,比如:宣泄。他被这一连串的事件
搞乱了,乔治有可能才是真凶这个刺激使他对人性的信心荡到谷底,直觉的将“背叛者”
这个名词套到她身上。
    “对不起。”他做出令路耕竹备感惊奇的道歉,紧紧的拥住他心爱的人。
    “没关系。”她也拥紧他,享受风雨过后的宁静。“我和大卫之间没什么,我们只
是朋友。”难得他这么讲理,一定要好好运用。
    “我知道。”他眷恋的吻她的峨眉、眼险,闭上眼将她的影像刻入心中。
    “我已经……”她本想说出她怀孕的消息,却在他睁眼的那一刻打消主意。
    “嗯?”
    “算了,没什么。”她拉下他的颈子回吻他,不想在他这样的时候再增加他的负担。
    两人的热吻持续进行着,原本还阳光普照的天空此时台起一阵漫天烟雾,笼罩住伦
敦的天空,似乎在预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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