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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报恩心理来理解民主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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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中国有老三篇（服务，记念和移山），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现在中文网上有新
三篇（民主、自由和人权），也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每天网上都少不了关于评论民
主、自由和人权的文章，连美国这样的民主国家也看不到这样多人对民主自由人权有如此的
兴趣。虽然说中国人天天谈民主，可是民主还是离中国甚远。在八十年前中国人就摇旗大喊
：“请德先生进国门”，可是几代人过去后，中国人还只能遥望德先生空叹息。
为什么民主还离中国这么远，为什么德先生仍然请不进国门？除了国内国际等各种外部因素
外，恐怕还与国人的内部因素，即国人对民主的思维方式有关。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相当
一部分国人对民主的理解有不少误解，其中之一就是“用报恩心理来理解民主政治思维方式
”。
西方有“赎罪文化”，认为人生来就有罪，人生要不停地赎罪；中国有“报恩文化”，认为
人生来就欠了债，人生要不停地报恩。洋人认为自己出生不过是父母偷欢的副产物，所以没
有报答父母生育之恩，不提倡孝敬父母；国人认为自己身子是父母赐给的，所以要在自己的
一生中孝敬父母，作为对父母生育之恩的报答。以前中国的法律是父母有打骂儿子的权利，
甚至打死儿子亦无罪，因为国人认为儿子的身体是父母所赐；西方的法律却是父母没有打骂
儿子的权利，打死儿子更是按杀人罪论处。
洋人认为人生来就有各种"天赋人权"，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我们自己的努力和上帝的保佑
，不需要感谢什么伟人贤圣；国人则认为我们今天之所以可以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是托伟
人贤圣之福。如果皇帝圣明，任用清官，就天下太平，百姓安息；如果皇帝昏庸，任用贪官
，就天下纷乱，百姓遭殃。所以百姓们遇到和平安宁的岁月，总要感谢皇帝圣明，皇恩浩荡
。
到了今天，中国百姓又不停感谢共产党，以前感谢共产党为他们分田分地，把他们救出苦海
；现在又感谢共产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让他们能够发家致富。看到中国电视上采访一般的
百姓时，他们总要说感谢共产党，感谢党的政策好，这倒不是作戏，而是百姓的真心话，因
为中国古来就有这种“报恩文化”。
现代的西方式民主主义起源于古希腊的古典民主主义。古希腊城邦中，实行一种极端的民主
主义：在政治上人人绝对平等，任何人都有平等的政治发言权和参与权。当时古希腊的城邦
最高领导人采用抽签的方式产生，只要是城邦的居民都有参加抽签的被选举权，不管你是学
问斗量的博士，还是目不识丁的愚民；不管你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手无扶鸡之力的书生
；不管你是腰缠万贯的富翁，还是一贫如洗的穷鬼，都有担任城邦最高领导人的资格和权利
。
现代民主主义对古典民主主义作了不少改进，但民主主义的基本思想是相同的，即在政治上
人人绝对平等，任何人都有平等的政治发言权和参与权。在民主社会中，评议政治，参与民
主是大家人人有份的社会责任，而不是一些民主运动活动家的特别专利。在民主国家中，人
们信奉"天赋人权"的概念，人们相信我们每个人的政治权利是生来就应该享有的，而不是什
么伟人救星下赐的特别恩惠，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对那些民主活动家感激涕零呢？
一个人为中国的民主化奔走了几十年，为此付出了很大牺牲，这是值得尊重的。我们尊重感
谢那些为我们争取民主自由的民主活动家，但我们也反对让民主活动家来代替我们思考，我
们要用民主活动家为我们争取来的民主自由，来反过来批评这些民主活动家，甚至把他们请
出政治舞台。这看上去挺残酷，但民主的结果就是如此，搞民主是得不到回报的。
台湾的李登辉要是不搞民主体制，不放开党禁报禁，坚持国民党一党独裁，他现在还会安然
盘坐民国总统和国民党总裁的宝座，在台湾有谁敢对李登辉说“不”？可是李登辉搞民主体
制后，谁都敢骂李登辉，他自己不但丢了民国总统，连国民党总裁也被赶了下去。不仅仅是
李登辉搞民主没有得到回报，波兰的瓦文萨，苏联的戈尔巴乔夫等人，都曾经为这些国家的
民主化作出了巨大贡献，但他们这些当年的民主活动家现在都被他们引进的民主所抛弃，这
些都是搞民主得不到回报的极好例证。
民主国家的选民选举国家领导人，只考虑被选举人治理国家的能力，而不考虑被选举人的资
历或贡献，人民不会因为感谢某个人为国家民主化作出过巨大贡献，就投“感谢票”请他作
国家领导人。可是中国的“报恩文化”，使国人要讲究“知恩图报”，要用作官的方式来回
报那些为国家作出重大贡献的人，贡献大的做主席总理，贡献小的做省长市长，没贡献的只
能老老实实当个平头百姓。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负过伤，抗美援朝跨过江的老革命，
国家总要给他安排一官半职作为革命献身的回报。可是让该人管理一个区县，经营一个公司
，他有这个能力吗？人们就不管这个问题了，只是觉得不让他当个官对不起他当年付出的那
么多牺牲。
中共中央有一批老革命，把他们的革命经历作为资本，即所谓“吃老本”。中共的晚辈要想
批评他们，他们就会摆出自己的经历作为拒绝批评的特权：当年老子出生入死干革命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今天的江山就是老子打出来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老子面前说三道四？同样现
在也有人试图把民主活动家的民运经历作为一种特权使用，没有参加过民运的百姓要想批评
民主活动家，就有人会说：民运人士为民主坐牢献身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在共产
党的淫威下哲身自保吗？象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批评民主活动家？他们作出这样大的牺牲
你还要批评他们，你的道德良心何在？
现在有一些中国人“知恩图报”的传统思想和民主运动联系起来，希望民主活动家们为搞民
运付出的牺牲，日后可以以作官的方式得到回报。有人提议魏京生先生作将来的中国总统，
理由是什么呢？第一，魏京生最早提出"五个现代化"，魏先生搞民主的资格最老，是民运之
父；第二，魏京生为民主坐过十几年牢，魏先生的牺牲最大，所以要选魏先生当总统。但魏
先生是否有建设管理好一个国家的能力，人们就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只是想不让魏先生当
个主席总统之类的官，对不起他当年付出的那么多牺牲。
各种人有不同的才能，毛泽东搞革命很有一套，但对搞建设却是一窍不通。如果中共建国后
，毛泽东让位给刘少奇、邓小平等擅长搞建设的领导人治国管理，中国的情况恐怕就要好的
多。可是国人为了感谢毛泽东的建国功绩，投“感谢票”
让他来治国，结果让毛泽东用搞革命的暴风骤雨方式来搞建设，把国家瞎折腾一番，给中国
留下几代人还不清的灾难。希望中国将来实现民主后，不会再用“报恩票”的方式来选总统
。
大概中国人觉得西方人没有任何回报的民主太冷酷无情，要把民主里面加入一些
“报恩文化”的人情味，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具有有中国特色的民主”吧。
2001年3月28日写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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