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ABC：千年活化石（四）
──《黑崽子》摘译
芦笛
五、试图追赶
因为历史的重负，要我们的祖先睁开眼睛来看那真实的外界真是太难太难了。在鸦片战
争中，一位热血爱国志士向某将军郑重献策，说是对付洋鬼子们的法宝是钩镰枪──一
种带著个钩子的长矛。该战略的优美之处在于它的简单：因为英国鬼子们不能屈膝（或
者是他们没长能让下肢弯曲的膝盖），我们要干的就是用钩子钩住他们的腿把他们拖倒
（注：此处利用英文的双关语搞笑，然而中文无法译出）。一旦他们倒地，便再也无法
自己站起来了，只能乖乖听任我们的长矛宰割。我不知道这位可敬的爱国者是怎麽从他
的解剖学发现中获得灵感的，我只能猜他大概看到了英军举行的旨在吓唬当地百姓的阅
兵式。这个解释的破绽是英军阅兵时并不操正步──那据说是普鲁士的传统，但那个时
候德国人还没来呢，所以这个问题只有候教于贤者。
甚至当危机达到了高潮，总理衙门沦为日日为列强敲诈勒索的对象之时，颟顸的天朝仍
然拒绝面对现实。大学士兼大儒徐桐乾脆直接地否认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存在，其论点
真正是无懈可击、颠扑不破。他说：“西班有牙，葡萄有牙，世上有谁听说过这种荒唐
事？这定是英吉利小鬼捏造出来的国家，他们拿这些编出来的国名吓唬我们，然后又顶
著这些假名吃空额！”（注：此非原话。“吃空额”乃清军的拿手好戏，即故意让部队
严重缺额，但向上虚报足编，以骗取全额军饷，贪污差额。）
士大夫们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他们看来，鬼子们就算有快枪坚船利炮，仍然脱不
了那身鬼皮，顶多只能算蛮子，因为他们从没听说过孔子，更不懂圣贤之道。鬼子们的
发明其实是“得见中国古书”，把咱们失传了的老祖宗的发明偷了去。就连那些消息灵
通、头脑开明的学者也只能看见西方的物质成就，看不到那后面的任何东西。当时最激
进的口号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他们争辩说，我们需要的，只是一只用西方武器
武装起来的军队。
於是我们便有了这样一只军队。可是，在1894年的中日战争中，由从西方购买来的现代
军舰组成的北洋水师，弹指间就被实力相当的日本舰队全歼。战争以中国割让台湾和付
给日本巨额赔款而屈辱地结束。对於那些最开明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是压断骆驼背的最
后一根稻草，现在他们总算看见了外国武器之外的东西。和洋鬼子们不同，日本昨天不
过是瑟缩于天朝光辉下的一个蕞尔岛国，如今却几乎在旦夕之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新的
强国。这巨大变化之所以发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象过去抄袭我们的文明一样简单地抄
袭了西方文明。小日本能作到的，我们为什麽又不能？
於是，光绪皇帝和他的年轻顾问们便在1898年发动了一场旨在西化中国的改革运动。皇
帝发布了一系列的诏书，要求按西方的模式来急剧地改建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教
育制度。他甚至考虑了建立国会，颁布宪法，使中国能最终进化为一个君主立宪制的国
家。作为皇帝，他的远大目光和惊人的勇气在历史上见所未见，这样的皇帝也许只能在
一个满族朝廷中找到。由於满族在汉文明中扎根较浅，因而也就不那麽僵化、死硬和腐
化。
不幸的是，改革运动卷进了皇帝和他的养母慈禧太後之间的权力斗争。改革启动后不过
三个多月，慈禧就发动了政变，逮捕和处决了几个未能逃出国外的激进顾问并软禁了皇
帝，使他变成完全彻底的傀儡。尽管如此，改革政策并未完全被放弃而是以更温和的步
骤付诸实施：学生被送到海外去学习科学与技术，银行建立起来了，铁道开始修建，工
业开始出现雏形。到了20世纪的头十年结束时，所有的措施都在成功地进行之中。朝廷
又开始考虑建立君主立宪制，甚至派遣了一个庞大的考察团到国外去学习怎样操作一个
议会政府。
六、从坏到更糟：革命时代
正当改革在充满希望地进行之时，中国的野蛮传统之一──毫无意义地造反──反扑过
来了。某个孙逸仙博士粉墨登场。他曾在香港接受了西医教育，在那儿得到了一点点模
糊的西方民主观念。凭著对东方和西方的同样的无知，他安全地躲在国外发动他的圣战
（crusade）来拯救他的祖国。滑稽的是，他一面宣称“中国人是世上最自由的民族”，
一面又立志要去把他们救出火海。所有的灾难，他争辩说，全都来自于满族。这些人不
过是外国蛮子，应该把他们踢出中国。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场革命来创建一个共和国。
他保证，共和国这洋货一定能够让咱们的国家变得和以往一样强大和光荣。
不幸的是，孙的宣传在新军中、特别是那些曾在国外受训的中级军官中播下了火种。更
糟的是，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後同时于1909年驾崩，中枢大权落在光绪那无能的弟弟手中。
1911年，由几个下级军官领导的兵变在武昌爆发并波及到别的几个城市。尽管革命从未
获得民众支持，根本就不构成严重威胁，朝廷却因缺乏有力的领导而瘫痪了。更糟的是
北洋大臣袁世凯正在密谋窃国。他曾经靠出卖光绪皇帝而挣来了高位，现在则以摆布革
命党人和朝廷来互相吓唬对方。一开头他下令部队猛烈进攻并痛击了革命军，等到后者
开始恐慌时，他却下令停止进攻。与此同时，他以革命党人的名义在京城制造了一次暗
杀，并散布谣言说大局已经糜烂到无从收拾的地步。最后朝廷和革命党双方都屈服了。
六岁的末代皇帝宣告逊位，袁以中华民国的第一位大总统的名义取而代之，潘朵拉盒子
就这样大大地打开了。
从一开始，民国就纯粹是一场灾难。几千年来中国人已经习惯了皇帝的统治。在没有皇
帝的国家生活便如同在没有太阳的天空下生活一般。现在突然之间却冒出个“人民的国
家”的鬼话来，这种国家竟连个皇帝都没有！这场闹剧的唯一赢家是袁大总统世凯，但
就连他也不能保住巧取豪夺来的东西。宣誓就任后没多久，他就开始谋杀和取缔革命党
人。孙和他的同志们不久又只有重过亡命生涯。袁然后著手策划正式登上帝位，但公众
却再也没法咽下这口气。袁被迫取消了帝号，不久便死于抑郁。由於谁也没有足够权威
来管理国家，中国便迅速地在政治真空中崩解为许多地区，每个地区都由一个军阀（常
常是前革命军军官）统治，他们的唯一职业是向邻近的军阀开战以扩大地盘。全国化作
了一个历时十年的战场。
与此同时，孙竭尽一切努力蠢动而把局面弄得更糟。在过去的信徒、现在统治广东的军
阀蔽护下，他试图与别的革命党人变成的军阀们结盟，来推翻由大军阀控制的北京政府。
尽管他慷慨地给自己加了许多显赫的头衔，诸如“非常大总统”、“大元帅”等等，他
却什麽也没能干成，只能无限辛酸地发现：他所有的盟友都不过是想利用他的名字来为
自己扩大地盘罢了。在绝望中，他饮鸩止渴，转向赤俄寻求救援。
俄国人有天大的理由来拥抱孙博士。此前，不仅他们对欧洲发达国家爆发无产阶级革命
的幻想彻底破灭了，而且他们发现自己陷在了敌对的资本主义世界包围之中。於是列宁
便把注意力转到了不发达国家。他发明了一个新理论，来解释为什麽无产阶级世界革命
没有按马克思的预言发生。据他说，这是因为帝国主义掠夺了不发达国家来支付西方工
人的高工资。他预言：如果这些国家起来推翻帝国主义主子，工业化国家就会因失去便
宜的劳力、原料和市场而迅速崩溃。中国正是一只用来实验他的理论的最好的豚鼠，於
是俄国间谍便给派到那儿去兴风作浪。1921年，由毛和其他十二人参加，俄国人建立了
中共。但要让中共变成一支稍有斤两的政治势力的前景实在是渺不可期，因为中国从来
就没有一个略微象样一点的无产阶级。
如今俄国人总算找到了孙博士这个宝贝来下手，武器、顾问和金卢布便源源不绝地运到
了广东。在俄国顾问的指导下，孙博士按俄共的模式改组了他的国民党，并允许中共党
员加入国民党并占据大批重要位置。这一改革不仅使原来极度松散的国民党变成了夺权
的强大工具，而且为中共提供了以国民党的名义扩张自己的巨大机会。共产党员的数目
不久就从几百剧增到数万，许多人还渗透入国民党的要害部门，特别是新成立的国民革
命军。
说明：由於以下内容太敏感，本章翻译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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