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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杂文集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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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动手了
芦笛
事一出就知道有这一天。本来，珍珠港事件不过炸死了两千多老美，美国就为此趟进了
二战的血河。这次死了六千人，还是死在国家的心脏里，岂有不大举报复的？人家跟咱
们不同，咱们几十万印尼侨胞让人宰杀强奸、几百万越南侨胞让人赶下怒海，政府连屁
都不敢放一个，最拿手的是专杀自己人，有道是“杀人如草不闻声”。而人家是民命重
于泰山，政府轻过鸿毛，不管是象作主还是驴当家，有哪个政府敢不作出“从重从快”
的强烈反应来？
但真到动起手来，我却又无限懊丧。眼前晃来晃去的，总是那些倒在巡航导弹下的无辜
平民。他们唯一的过错，就是不该生在那个为连年战祸糟害的世上最贫穷的国家。几十
年来，这个国家先是大国冷战选中的棋盘，在他们的“代理战争”中流血流到苍白，在
冷战结束后又迅速被美苏抛弃，留下一群狂热相信某种有著三分邪气的好战宗教的疯子
们，在那个高山之国贫瘠的土地上来回地血腥拉锯。如今又蒙受从天而降的弹雨的洗
礼，唯一的“安慰”，便是那同时降临的食物包裹和漫天纷纷扬扬的传单。
这种“人道主义”真是讽刺。真要体恤久为旱灾所苦的灾民，就不该在苏联垮台后将人
家弃之如敝屐，连巴基斯坦也扔下不管，听任人家财政破产。这次如果旗开得胜，把本
拉登活捉归案，那一页肯定又算翻过去了。这个贫穷山国又要被强国迅速遗忘，那些炸
死炸残的倒楣蛋们又会有谁来管？难道因为出了一群疯子，全体人民就得跟著赔绑？无
论是伊斯兰的“圣战”还是基督徒的“圣战”，都要有无辜人民遭殃。在伊斯兰教的
“圣战”里，人民从来是被利用的人弹与肉盾，谁爱强奸便强奸，谁爱摧残便摧残。
老美的外交，似乎从来就是撕日历似的一页页地撕。掀起这一页时，下页写的是什麽好
像从来就没个数，这一页撕下来，也就可以扔进垃圾桶里去了。一个世界领袖如此短
视，实在是让人没法相信。
无论是塔列班还是本拉登，哪一个不是老美炮制出来的福伦肯斯坦？当初为了让阿富汗
变成老修的越南，布热津斯基伙同中情局制造了这个怪物，连007 杰姆斯·邦德都跟著
在银幕上串演了一番英雄事迹。戏演完了，这页日历也就撕下来扔了。不是这次死了六
千人，大概谁也不会再想起世上还有那麽一个国家。本来，这世界就是从旧金山金门大
桥开始，终于纽约曼哈顿。老美之所以在世界面前显得傲慢与轻率，是因为他们的眼睛
其实始终只盯著脚下的那片土地，做了世界领袖还是脱不出当年的孤立主义传统。在英
语里，这“新大陆”是“新世界”的意思。的确，在普通美国人心目中，美国就是整个
世界。
而就是这撕日历的实用主义使老美一次又一次地自搬石头自打脚。当初伊朗反美，老美
支持萨达姆去打伊朗。打完了，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全不顾人家为战争债台高筑，饥
寒起盗心，去打富邻居科威特的主意。等到科威特落在老萨手上，老美才从酣梦中吓
醒，看到了地球上大部份能源落在一个疯子手上的噩梦般的前景。等到科威特解放了，
这一页也就扔进垃圾桶里去了。老布什忙著让子弟兵鞭敲金蹬响，人唱凯歌还，愣是看
不见萨达姆用毒气去残杀那些乘机起来反抗他的部落们，听任那痞子国家变成了个治不
好的脓疡，不得不多次用空袭使他在具体问题上就范。每这麽干一次，老美便在世界人
民心目中掉一次价，自行描足了那个“世界霸主”的形象。如铁娘子撒切尔夫人说，历
史上还少见这种养虎贻患的蠢事。
这一次仍然离不开那“撕日历”的传统作法。小布什的平庸无能，似乎尤胜于乃父。人
家塔列班开出来的条件，在普通人看来就是合情合理的：给出证据来，我们就交人。老
美和老英给出来的证据，却只是circumstantial evidence， 连西方观察家都说那玩意
在法庭上根本就站不住脚。在这种情况下老美却使出传统的炮舰外交政策来：要麽交
人，要麽挨打。人家又说可以把本拉登送上伊斯兰教法庭审判，本来这招无赖之极：一
个现代法治世界，岂能接受以《可兰经》为法典的审判？但这话却又无法明着说，老美
想不出办法来应这一招，便乾脆拒绝了事。还未交战，老美便在世界人民面前输了第一
招。战争就算最后打赢了，至少在伊斯兰世界面前，道义上却已输了。
为了打阿富汗，老美老英的日历撕得满天飞，连起码的原则都扔下不顾了。巴基斯坦现
政府是政变军人组成的。英联邦不久前才通过决议，停了（suspend） 该国的会员国身
份，以谴责该国政府颠覆民主政府的无耻行为。如今老英忙著撕日历，布莱尔飞到伊斯
兰堡去，亲手送上大大的一笔重礼。因为印度和巴基斯坦疯狂进行核竞赛，危及了全世
界特别是周边国家的安全，老美对两国实行了禁运，如今为了抓拉登，忙著讨好两国，
赶快解禁。就算是最后如愿以偿，弄出这些后患来日后又如何处理？火烧眉毛，且顾眼
下，就永远有火来烧眉毛。只知锅中注水，不知釜底抽薪，就永远断不了哗哗开锅。缺
乏战略上的高瞻远瞩，迟早又要用重金买来新的仇人。依我看，未来的反美尖兵中，跑
不了巴基斯坦这个现在被收买利用、将来被再度遗忘的工具。而老巴可是有核武器在手
的准痞子国家，万一捅出乱子来这麻烦可就大了。
更可笑的是老美为了绥靖回回世界，连以色列都得罪了。以色列饱受恐怖主义之苦，
911 事发，朝野舒了一口气，以为这番老美自己尝到滋味，以后会加强对他们的援助，
和他们一起进行反恐怖主义圣战。没承想老美忙著去拉拢老以的世仇，让老以总理大为
光火，跳出来指责老美是30年代绥靖希特勒的张伯伦。虽然后来老以权衡轻重咽下了这
口气，但心里窝著火，又如何会和山姆叔配合？巴勒斯坦问题永远是老美柔软的下腹
部，痞子们瞅准机会就要朝那儿猛踢。上次海湾战争，萨痞子就在百忙中向特拉维夫发
射飞毛腿，老以顾全大局，硬是忍住了不作反击。这次老美再度动手打回回，巴勒斯坦
却天天死人出事。这样闹下去，岂不是要成全了本拉登为全伊斯兰文明而战的“吉哈
德”（回回语，“圣战”之意）英雄形象？其实说穿了，有哪个回回国家或组织真的把
巴勒斯坦人民放在心上？那不过是拿来打美人的撩阴腿罢了。当年约旦出动正规军攻打
巴勒斯坦难民营，下手比谁都狠。那些年巴勒斯坦难民在中东国家辗转流离，走到哪儿
都不受欢迎。最后跑到黎巴嫩去，还让长枪党人勾结以色列，在老以的庇护下搞出了震
惊世界的大屠杀。伊斯兰的“圣战”，从来就是为捍卫一群下流独裁者打的，但美国一
还击，受害的不是那些独裁者和罪犯头目，而是无辜愚昧的人民，这才是真正的悲剧所
在。
当然，这不是说老美不该动武。不动武，如何能把罪犯擒获归案？但动武前必须先使自
己的道义立场无懈可击。至少先得召集文明国家，定出个国际反恐怖主义的大宪章来，
规定在类似情况下受害国家有权为了自卫，主动出击摧毁犯罪组织，再亮出过硬的证据
来。这样才能师出有名，让偏袒教友的穆斯林世界无话可说。
总之，小布什这次“冲冠一怒为选民”，端的是失著无数。靠空袭是抓不到、炸不死本
拉登的，这一点，五毛大楼的将军们心中雪亮。等到对方微弱的空防力量被摧毁，那就
是杰姆斯·邦德们大显身手之时了。只是阿国山高地险，塔列班的英雄们是游击战专
家，又占尽了天时地利，英美的特种部队训练再严格，装备再精良，也未见得能势如破
竹。再过个把月就是回回们的斋月了，这种时候不能动手杀人，联军一定得停战一月。
等斋月过后，便是大雪封山之时，007 们有的是苦头吃。好在这次俄国也在老美这一
边，没有大国做可靠后方，想来阿富汗不会变成第二个越南。战争或许会赢，但赢得恐
怕不会太容易。我看，让老塔屈服的最好办法，还是出动重兵围而不攻，断了他们的财
道粮道，靠饥饿、疾病、缺乏给养弹药使之屈服。从目前的形势下看，这大概是最人道
的一种动武方式了。
世局如斯，让人心头无比沉重。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中国政府没有冲昏头脑，轻率地卷
进这场是非去。本来，咱们可以像巴基斯坦一样，趁机发一笔国难财，籍此改善与美国
的关系，再捞上几个大钱给下岗工人花花。不过我也知道当道者没有这点水平，能有现
在的表现就足以令人额手称庆了。寄语北京政府：请牢记先总设计师邓公的教导：不要
扛大旗，我们扛不动。日后如果老美遇到麻烦，或是回回世界组成反美统一战线时，千
万不要忘乎所以加入进去当头领。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时老美一定要到处拉拢
朋友。而咱们最明智的利用形势的办法是去和老美改善关系并捞取物质上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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