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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千万坛坛罐罐?──答林思云先生

二·为犯罪嫌疑人辩护,还是为罪行辩护?──再答思云

三·以暴抗暴只能以暴易暴──三答思云



两千万坛坛罐罐?──答林思云先生

芦笛


思云这次总算给我逼进了无法使泥鳅功的死角,在我列出了斯大林的滔天罪行后,问他
是否还认为苏联是个伟大国家,十月革命是否还是第三世界应该效法的榜样后,他居然
大喊出了“噎死!”让我心花怒放。老实说,他那篇文章我是跳著看的,只是匆匆看了
最后一句回答便心满意足了。我想,这世界上稍有神智的人,恐怕都不会同意两千万个
脑袋只不过是可以随便打破的“一些坛坛罐罐”。再去驳他的宏论,似乎便多此一举
了。

而且,老实说,他鼓吹暴力革命,歌颂十月革命的光辉道路,根本也就不对民族构成危
害。现代青年可能会受排外煽情的蛊惑,但他那一套背时货,从敬爱的党中央以下,直
到血气方刚的小青年,绝对没谁理睬。在内政上,当代青年是务实的,只有涉及到外交
时才丧失理智。谁都能看出,思云的列宁主义思想最终的逻辑结论,是人民必须起来用
暴力推翻我党,这种煽情宣传绝对不会有人听从。现代青年在这方面的成熟,毕竟反映
了时代的进步。

早就有朋友劝过我驳斥思云是不讲cost efficiency。 我觉得这要看他讲的是什麽事。
如果是《正义》帖、《草鞋》帖那种煽动祸国殃民的仇外思潮的反动文章,老芦就是病
倒了也要爬起来痛驳。他那两篇东西在国内流传甚广,各论坛争相转贴,彩声雷动,应
者如潮。有好几位国内读者给我来信,要我写文章痛加驳斥。面对这种请求,我决不能
无所作为。这其实也就是《寓言》写作的一个原因,它是从思云的阶级斗争理论引发
的。但现在他扯到了暴力革命上,文章便再也不具煽情性,再也没有毒害力了。哪怕他
的抒情散文再写得豪情万丈也等於零。有跟他废话的功夫,老芦不如还是去把《虎子的
天空》写完,那才是正经事。

话虽这麽说,但老芦生就了倔脾气,如果对方明明错得一塌糊涂还要“坚持错误,修正
真理”,我就会激得去驳,哪怕明知那完全是浪费自己的精力、干不值得的事也罢。所
以这里凭记忆随口驳斥一番,我不想为此再去看那篇抒情散文。如果记错了意思,敬请
思云指正,先谢了。


一、“形而上学”?


我说思云,你跟我玩哲学,是找错了对象。我们那代人为破除党文化,最先看、看得最
多的就是哲学书。我敢说你那点底子,无非也就是艾思奇和《两论》的水平,连马恩列
斯的原著都没看过。你那个“形而上学”的概念完全是老毛的,而老毛和你一样,根本
没看过什麽西方哲学书,才闹出这种笑话来。老毛是皇帝,举国无人敢说错。老林可不
是,所以老芦可以放肆,呵呵。

你说的老毛的定义,跟哲学上的“形而上学”完全是两回事。这个词metaphysics 是古
希腊学者安德罗尼卡斯在为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分类时造出来的,原意是“前于物理
学”,以此将其研究对象和老亚写的physics 区别开来 。晚清某学者(忘记名字了)
把它翻成了“形而上学”,译得相当准确,因为这个哲学概念通用的意思,是说思考的
内容不是可以把握、可以实证的具体客观世界,而是超越这些去探索事物的终极原因。
准确定义如下:

Metaphysics is the most abstract and in some views "high-falutin" part of
philosophy, having to do with the features of ultimate reality, what really
exists and what it is that distinguishes that and makes it possible.
Nevertheless, the exact nature of the subject has been contantly disputed,
as indeed has its validity and usefulness. (The Oxford Companion To
Philosophy. T. Honderich E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

之所以引英文定义,不是卖弄学问,是觉得模糊中文难以准确表达意思,还请读者鉴
谅。

思云用老毛的定义来驳我,意思是说我严谨的逻辑思维是静止、孤立、僵死的,而他的
诡辩才是辩证法。思云有所不知,马渴死的哲学(具体来说是恩割死的哲学。根据西方
现代学者的考证,老马的哲学思想其实并不是老恩推出来的那个庸俗版,但这是题外
话,不说也罢),最为后人诟病的就是它违反逻辑学上的同一律。恩割死最喜欢引用古
希腊哲学家的名言“人不能两次涉进同一条河流”,制造出了自己的名言:“生命在某
一瞬间是它自身,同时又是别的什麽东西”。这句话等於取消了事物的可把握性和可认
知性,而这正是一切自然科学的出发点。自然科学之所以能存在,前提是假定被研究的
对象是同一个东西,并不能瞬息万变,哪怕是变化的对象也得把它在理想实验里加以固
定和简化。例如蒸馏水根本就不存在于自然界,天然水都含有大量杂质,但你如果不人
为地把研究对象纯化了,你就永远无法研究出任何一种物质的性质来。此乃自然哲学最
粗浅的常识。所以,人类的思维不能不在某一个具体问题上静止、孤立、僵死,这就是
分析法,等到每个因素弄明白了,再使用综合法把它们组装起来,去逼近变化中的真实
图像。

说这些无关的题外话,是想告诉思云,来论坛上与人辩论,光靠国内的那点毛货是不够
用的。用辩证法的堂皇字眼来包装自己的诡辩,给他人的严谨思维戴上牛头不对马嘴的
毛共“形而上学”帽子,则更不为严肃的论者和读者所值。


二、思云的辩证法


敬爱的林副统帅教导我们:“辩证法就是变化法。”这话一语破的,说穿了它其实是我
党使用的诡辩正法的实质。思云用的辩证法,其实也是偷换概念、乱作类比的变化法。
咱们本来争的是十月革命,他却掉过头去毫不相干地“论证”法国大革命的伟大,而这
所谓“证明”却又不过是文学歌颂,等到歌颂一番法国大革命的伟大后,十月革命便莫
名其妙地跟著伟大起来了。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法,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里我想指出,虽然我对法国大革命基本持否定态度,并不以为它是什麽了不得的东
西,但思云将这两个完全不相同、毫无可比性的历史现象拉在一起,用一个的“伟大”
去证明另一个的“伟大”,是典型的诡辩,这种“辩证法”,读者还是别学的好。老芦
的“形而上学”才是思维的正道。

下面简述法、俄革命的重大区别:

1、 时代背景完全不同

法革爆发前是路易15、16的封建统治。当时法国大部份土地为教会霸占,僧侣阶级权倾
朝野,不但压迫新兴的资产阶级(所谓第三等级),而且使得大批农民绝对贫困化,引
起了严重的社会危机。在危机深重时王室还死不让步,路易16还想逃出巴黎去投奔他的
奥地利堂兄弟,引外国军队来镇压革命,从而激起民愤,使大革命一发而不可收。

与此相反,俄国在一战爆发前,从亚历山大二世开始到后来被推翻的尼古拉,一直在进
行和缓的资本主义改革,实行了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措施,诸如解放农奴,召开国家杜马
(国会)等。战前俄国经济开始进入资本主义的起飞阶段,根据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异
议学者的统计资料,战前十年俄国的经济增长是俄国有史以来最快的,后来苏联从未达
到那个速度。

一战爆发时,俄国人民对沙皇无限崇拜无限敬仰,在宣战当天群集皇宫前,高举圣像,
高唱“天佑吾皇”(俄国国歌)。但当战争打了三年后,前线接连失败,后方经济破
产。尼古拉忙著指挥战争,朝政让他的德国老婆弄得乌烟瘴气,因为皇储害血友病,几
次濒危,全靠一个文盲农民大气功师拉普斯丁救活,她便纵容老拉如魏忠贤般胡作非
为,使得人民纷传皇后是德国间谍,前后方的一切重大灾难都是这个俄奸搞出来的。当
战争带来的灾难使人民忍无可忍时,二月革命便爆发了。沙皇本可镇压,但还是和平退
位了。他这样做的结果,是害得全家后来让列宁下令谋杀了。

与十月革命完全不同,二月革命是真正的自发的人民革命。临时政府上台后实行民主改
革,开放党禁报禁,释放政治犯,召开被沙皇在战争中关闭的国家杜马,著手建立民主
国家。这样一个进步的民主政府,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推翻它。

2、 性质完全不同

法革是自发的人民革命,那时根本就没有后来那种革命党去组织人民。哪怕后来恩割
死、烤刺鸡组织的社会民主党也是类似西方议会政党的松散组织。是列宁首次发明了俄
共那种特地设计出来颠覆国家政权的极权组织。攻打巴士底狱是暴民的自发行动,处死
路易16是国民公会的决定,体现了多数民意。除了旺岱地区的农民起来暴动外,革命得
到大多数人民拥护,后来组成军队是为了抵抗神圣罗马帝国的武装干涉,是人民自报奋
勇参加的,并没有革命党组织操纵。因为是从未受过训练票友们去打仗,他们便本能地
使用散兵线去对付敌人训练有素的方阵,反而因此大获全胜,这点恩割死曾在《反杜林
论》中提及。

相反,十月革命是一小撮黑社会匪徒搞出来的反动军事政变。在一战爆发前,列宁根本
就没有预见到未来会有革命高潮的出现,曾悲观地预言:“我们这一代人大概是看不到
革命爆发了”(根据前苏联解密档案)。等到战争爆发后,他主张失败主义,要革命党
人不遗余力地破坏捣乱,导致国家打败仗,从中渔利,由此导致他与孟什维克和第二国
际社会民主党人的决裂。布尔什维克党人因此在国内外被普遍视为人人可得而诛之的俄
奸国贼,众叛亲离,声望跌到了最低点。

二月革命爆发后,列宁大喜若狂,决定立刻回国。但他在瑞士,要回国必须穿过德国领
土和德军占领的地区。德国当时正在两面作战,很希望把列宁放回去从后方搞垮俄国,
让他们把兵力从东线调到西线去(这一策略后来被日本人沿用。日本右派黑龙会帮助孙
中山组成同盟会,后来日人识破了张国焘身份却照样放行,都是试图颠覆削弱我大清和
我民国、陷人民于血海的毒招)于是便主动提供专列,让列宁和他的同志们穿过战线回
国去。列宁生怕被人民当成奸细,便想出了个自欺欺人的花样,把专列从外头封了起
来,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路提心吊胆,几次跟同志们说,只怕火车一进俄境,他们就得
让人家抓起来。

不料一路无事,火车进了彼德堡的芬兰站,车门从外面打开后,列宁惊喜地发现外面竟
然有一大群欢迎的人。他当即发表了演讲,提出了和平与面包的口号,主张立即无条件
与德国媾和。当时临时政府承担沙皇与协约国的协议,坚持对德作战,而且大片领土沦
于德军之手,单方面媾和不但要严重损害国家利益,而且违反了国际义务,将来要受到
协约国的制裁。列宁的演说完全是叛国言论,虽然引起了许多听众的义愤,但毫未受到
政府的追究,因为临时政府是民主政府,保障每个人的言论自由。

列宁充分利用了这种俄国人民刚刚得到的自由,用德国人源源送来的金钱,一下子就办
了四十多种刊物报纸,拼命鼓吹和平与面包,主张立即停战与德国议和。这行为引起了
协约国的注意。法国反间机构便著手调查,发现有大量的德国马克转到布党手中。他们
拿到了过硬证据,便把它提供给临时政府。临时政府於是下令通缉列宁这个德国间谍,
吓得他化装后逃到了刚刚取得独立的芬兰去(芬兰原属俄国),在边境地区过了一段提
心吊胆的日子。据当事人回忆,列宁给吓得贼死,完全不是后来苏联油画上边烤火,边
写《国家与革命》的那副潇洒样。

此前列宁就一直在鼓动同志们起来武装夺权,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觉得那是轻举妄
动。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还居然把他们的反对意见登在公开报纸上,让列宁火冒三
丈,以为要遭到政府的镇压了,然而白痴临时政府就是毫无动作。此时列宁被通辑,布
党是德国间谍的丑事曝了光,再没法混下去了,这才铤而走险。他们把中央分成两个班
子,由担任总指挥的托箩刺鸡率领一个班子搞暴动,另一个班子(包括当时还是个二流
角色的斯大林)则置身事外。那样的话,万一失败了,党也不至于被人家一网打尽,因
为临时政府那个民主政权不像后来的共党极权,讲究公平审判,不兴无罪株连。

所谓十月革命只是一只小部队干的活,无惊无险,几乎没放一枪就顺利拿下了电报局、
冬宫等要害部门。所谓攻打冬宫是个神话,事实上临时政府根本没有抵抗就投降了,天
亮时全城已入共党掌握。共党於是顺利接管了各大城市。当时二月革命给人民的思想带
来极大冲击,造成的混乱还没有过去。临时政府一旦做了俘虏,全国便群龙无首,任人
宰割。如果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当初有布党的亿分之一的坚强和狡猾,只需在通辑列宁的
同时,从前线调只部队回来保卫首都,乱事就决不会发生。我想,那些部长们做梦也没
想到,世上竟然会有共党这种心狠手辣的歹徒,利用他们的宽大仁厚起事得手后,马上
就把他们毙了。

布党一掌权就露出了流氓嘴脸。当时和布党合作的,还有一两个政党如左翼社会革命
党。列宁在革命前的口号是“一切权力归苏维埃”,主张把权力从国家杜马中和平夺过
来。此时这些人便发梦,以为布党要通过苏维埃搞民主了,欣欣然去参加最高苏维埃大
会,轻而易举地便在议会中取得多数。殊不知列宁二话不说就派兵把这些代表抓了起
来,以后又让契卡的皮夹克把他们统统毙了。这就是林先生歌颂的民主革命。

布党掌权既没给人民带来和平,也没有带来面包,又胡乱杀人。前线接连打败仗,后方
经济困难更因革命而加深,於是人民就起来反抗。从一开头,布党就是以一小撮人的钢
铁意志,靠铁腕镇压,用大规模屠杀来吓唬全国人民就范的。列宁亲手签发了组建契卡
的手令,派捷尔任斯基那个杀人魔王作头子,不经审判便大规模枪决“反革命”。那血
腥情景,连苏联的正统读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上都有所描绘。书中角色朱赫来
(?)参加了行刑队,每天大批毙人毙到神经快要错乱的地步。电影《列宁在1918》上
也有高尔基劝列宁不要滥杀知识分子的情节。我想这些书思云总该看过吧?不知卓别林
的电影上有没有这些情节?世上除了效法十月革命的国家,又有哪个国家出过这种事?

列宁还下达了组建余粮征集队的命令,他在命令中说得清清楚楚:要把农民的粮食抢
光,用饥饿来迫使他们屈服,这一策略果然奏效,后来被斯大林在更大的规模上实施,
造成乌克兰等地饿死几百万人的人造大饥荒。列宁还下令建造集中营,把起来反抗布党
统治、以罢工捍卫自己权益的工人阶级投入其中,强迫他们从事奴隶劳动。(以上根据
苏共机密档案)布党还解散了所有的工会,代之以御用工会。世界上只有苏联式的“工
人阶级的天堂”的工会只管发电影票、送花圈,根本不管工人利益。不但俄共第一代领
导班子里只有一个工人出身的成员,而且工人阶级在共党国家的实际地位,远没有资本
主义国家的高。共党国家从来没有过罢工的现象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布党的血腥统治激起了几乎全国人民的反抗,内战席卷全国,这是在法国大革命中根本
见不到的景象。农民纷纷拒绝向城市供应粮食,顿河的哥萨克大规模暴动,和红军血腥
拉锯,双方那种原始的野蛮、残忍和血腥,在箫洛霍夫《顿河故事集》、《静静的顿
河》中得到了体现。那还是官方容许的正统读物。思云想必没机会看那些书,现在去日
本图书馆找两册日译本看看也还来得及。高尔察克、邓尼金等前白军将领率领的起义队
伍,一度几乎推翻了布党的统治。1918年是布党最难过的日子。一个政权初生便激起几
乎全部人民的反抗,这在世界史上还找不到第二例。

为了镇压人民的反抗,布党采用了两手,第一是请求德国人援助。德国人怕布党垮了,
还得两线作战,便慷慨给予大量的金钱。据协约国的调查,他们先后资助了布党两百多
万马克。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布党和德国人片面媾和,割让了几乎整个乌克兰(后来这
部份领土在德国战败后又给俄国人占领了)这就是臭名昭著的布列斯特和约。如果不是
德国战败,布党便是俄国历史上最大的卖国贼。

第二手是组建红军去镇压人民起义。红军总司令是布党中才干最杰出的托箩刺鸡(这是
列宁遗嘱上的评价)。他的绝招是把前白军将领的家属关起来作人质,再派出忠实可靠
党员作政委,监视著将领们去率领红军打仗。全靠这种流氓手段,布党才建起了一只职
业军队,陆续荡平了各地的反抗。但共党的传统手段是兔死烹狗,鸟尽藏弓,不但这些
将领后来统统给斯大林毙了,就连总司令老托的脑袋罐罐,也让斯大林的特工在墨西哥
用劈柴斧砍成几爿。

纵上所述,所谓十月革命完全是一小撮黑社会匪徒发动的军事政变,它推翻了民主临时
政府,腰斩了本来大有希望的俄国民主改革,用血腥镇压将人民的大规模反抗勉强镇压
下去,使苏联从此变成了各族人民的大监狱,人民丧失自由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哪怕
抱怨两句就可能送命,国民中十个里就有一个倒在了这个反动政权的屠刀下。这种人类
历史上罕见的大倒退,根本就不能与法国大革命同年而语。它连中共革命都不如,后者
毕竟还是骗取了大部份人民的拥护。

3、后果完全不同

法国大革命虽然先导致罗伯斯庇尔为首的雅各宾疯子派上台,用断头台来治理国家,后
来又把国家引入了战乱,最终导致大独裁者拿破仑上台,但它提出的“自由、平等、博
爱”毕竟写进了人类历史,启发、鼓舞、感召了后来人起来争取民主自由。由法国大革
命产生的一系列先进的价值观念,后来部份写进了《拿破仑法典》,在帝国范围内一体
通行,客观上在欧洲普及了这些观念。而且,拿破仑帝国虽然是独裁政体,但它是一个
法治国家,毕竟比被推翻的波旁王朝要先进得多。

十月革命则完全是对俄国二月革命的反动,断送了俄国本来大有希望的民主改革凡八十
多年,制造出来的是一个人类历史上最反动、最独裁、人民丧失自由最彻底的极权怪
物。如果说法国大革命留给人类的遗产是“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那麽十月革命
留给人类的遗产就是“无产阶级独裁”(按:dictatorship是独裁的意思,被御用学者
们翻译成了好听的“专政”),那就是:在革命前秘密结成组织严密、高度集权的黑帮
会,使用一切阴谋手段、流氓伎俩(包括故意给国家民族造成巨大灾难、割让领土、勾
结敌国并接受资助等无耻行为)来夺取政权,在掌权后使用大规模屠杀、人造饥荒等手
段实行恐怖统治压倒反抗,彻底剥夺人民最起码的自由和人身权利,从根本上消除了他
们选择别的生活制度与政权的可能。十月革命留在人类历史上的耻辱烙印,就是mass
murder、 秘密警察、思想管制、奴隶劳动那些令人发指的滔天大罪,它再充分不过地
显示了,一小撮意志如钢、心狠手辣、组织严密的歹徒利用人民的崇高名义能干出什麽
样的坏事来。

十月革命向全人类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把灾难播散到了全世界去。先后有中国等13个国
家跟着苏联,走上了这条通往毁灭之路,其中世世代代以和平温良著称的佛国柬埔寨发
生的民族惨剧最为令人触目惊心,那儿将近半数人民进了万人冢。这就是列宁干出来的
好事,而今天林先生还在“兴灭国,继绝世”,号召第三世界的人民去走那条金光大
道。

而且,凡是走上了这条邪路的国家,包括前苏联在内,至今无一不在泥沼里苦苦挣扎,
挣不出斯大林指令经济的连环套陷阱。而林先生以他的辩证法脑袋,居然就看不出那因
果关系来,却把这罪责赖在出来擦屁股的叶利钦头上。叶利钦可能确实把俄国经济弄糟
了,但他连一个人的脑袋“罐罐”都没打碎,就把一个大国领上了民主的大道。在我看
来,这才是人类历史上少见的胜利最大最大、损失最小最小的良性社会制度改革。


三、“形而上学”请教辩证法


最后有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思云:你写了许多抒情散文,用了层出不穷的变化法来为十
月革命涂脂抹粉,却到现在也没说出那“失败是金”的金子是什麽宝贝来。你能不能暂
时忘记你的文学爱好,只用一两句平直的话给大家讲个明白:十月革命砸烂了两千万苏
联人的脑袋罐罐,砸烂了起码四千万中国人的脑袋罐罐,还在世界其他角落砸烂了不计
其数的人的脑袋罐罐,彻底剥夺了十亿以上人民的自由,除了使苏联变成世上第一军事
强国、使中国造出了两弹一星一艇之外,到底给人民带来了什麽好处?你能说出世上有
还有哪个国家的人民丧失自由的程度超过共党国家麽?又有哪个国家陷在斯大林的计划
指令经济陷阱里出不来?

越描越黑,这便是舍弃“形而上学”专攻“辩证法”的惟一作用。我早就跟你说过,天
下人并不都是傻子,变化法这种魔术,台下总会有人看出来的,何况对面还有个形而上
学思维非常sharp 的论敌在虎视眈眈地守著,呵呵。不过,老芦没你那轫性,忙著斩那
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脑袋,到现在手已经酸到抬不起来了。以后你再说什麽我也充耳不
闻了,要去写我那越写越精彩的《天空》,算你赢了就是。网上相识以来,你让我最佩
服的就是这死不服输、百折不挠、越挫越奋的韧性,这倒真有点列宁党徒的精神。凭这
股精神在网上混下去,一定可以常胜不败,除非论敌同样顽强,而且寿命比你的长。说
真心话,我还真希望你碰上这麽一个对手,这样咱们的奸坛便可以永远热闹下去,用不
著老芦天天熬夜写文章了。

最后开个小玩笑。前两天老锺叔挂了两副上联出来,立刻便被读者对了。我这里东施效
颦,也挂个长长的上联出来征求下联。要求是把芦笛绕进去挖苦一番,还得对仗工稳,
但平仄不限。

思云不思而云,胡思乱云,黑即白,白即黑,成亦金,败亦金,人头当罐子,杀人即救
人,诡辩乃辩证,雄辩是僵化,貌似不知所云,实则党云亦云,日云亦云,其思何其昏
悖云尔!


为犯罪嫌疑人辩护,还是为罪行辩护?

──再答思云

芦笛


这两天贼忙,给万恶的资本家卖命,天天加班,回去纳头便睡,早上起来浑身骨节酸
痛,要吃肾宝又找不到地方买,可叹!今日略得宽余,便来坛上转转,再答思云之答。
上次那《罐》帖颇多讥讽之词,这点人家柿油党已经指出了,说得有理,谨此接受批
评,也请思云原谅,以后尽可能把盛气凌人的文风收起来,behave myself, 也请读者
监督。以后有时间把那《罐》帖中不相干的话删了,弄个洁本出来,和思云的答芦系列
合在一起,请他找门路去出本《新两地书》,不亦快哉?

闲言少叙。却说保加利亚人和别国人不一样,以点头为否定,以摇头为肯定(关于这一
点,我曾向某保国青年落实过,得到了证实)。看思云的答芦系列,我又想起了这个风
俗,因为他文章中心思想是说“噎死”的,最后却喊出“诺”来,弄得我稀里糊涂的不
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按下这节不表,去说别的。下面逐段答复思云的《催产》(嘻嘻)
帖。


<<老芦对我的问题有误解之处。第一、我没有说拉登是“民主斗士”,他只是
“伊斯兰斗士”,拉登等人追求的不是民主,不是妇女解放,而是“伊斯兰原
教旨主义”,他们的价值观和美国人完全不同。第二、我没有歌颂恐怖主义分
子,只是说:恐怖主义分子搞恐怖活动也有他们的道理。这与赞美恐怖活动是
疯马牛不相及的。辩护律师为杀犯人辩护,不是等于辩护律师赞美杀人犯的犯
罪行为。以为替拉登说几句话,为他们辩护几句就是赞美拉登,那是中国“黑
白两分法”思维方式的产物。也正是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法,是中国产生不了
真正辩护律师的一个原因。

我记得你在《后来人》帖后加帖,补充说明该文的中心思想,说第三世界的反动统治者
得到美国后台老板的支持,人民无法推翻,所以要争取民主,就只有用恐怖活动去打击
美国,以此争得解放。你在《正义》帖中热情歌颂了拉登领导下的恐怖活动,并详细解
释了他为什么要起来反美。这些文章连在一起看,谁都要得出“思云认为拉登是民主斗
士”的结论。你说是不是?

你说你没歌颂恐怖分子,请再把那《正义》帖贴出来给大家看看。在那上面你热情洋溢
地歌颂他们的英雄气慨和大无畏的献身精神,甚至连“恐怖分子”这个称呼都舍不得
用,改称“劫机犯”。如果那不是歌颂,我真不知道“歌颂”二字当作何解。

关于辩护律师的问题,我早就在《寓言》的前言里说过了。我说:

“法庭能开起来的前提,是控诉方和辩护方都承认同一法律。因此,律师是一种高尚职
业,并不是许多国人心目中的无耻讼棍和诡辩家。如果嫌疑人被指控犯了强奸罪,律师
如果决定作无罪辩护,就得推翻检察官提供的证据,证明嫌疑人没有作案,或对方证据
不足。如果铁证如山,无法推翻,就得证明嫌疑人神经错乱,法律不适用于这种不能对
自己的行为负责的非常公民。”

你要替嫌疑中的恐怖分子辩护,乃是一种神圣使命,谁也不能对此说三道四。西方律师
的辩护方式,是在承认恐怖活动是犯罪的前提下,证明起诉方证据不足,没有证据证明
拉登干了那些事,这才是辩护的正道,也就是为嫌疑人辩护而不是为罪行辩护。你却根
本就不承认双方应受同一法律裁判。大作《正义》帖从头到尾就是重申我党的阶级斗争
的伟大理论,认为“他们的正义不是我们的正义”,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各有各的正义
观,两者水火不相容,“他们说的犯罪不是我们心目中的犯罪”。据此热情讴歌劫机犯
舍身忘死,慷慨捐躯。这种辩护法,等于是去大声赞美强奸是英雄行为,全世界的律师
中大概只有思云会用。不过这似乎不是什么“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法”,“中国产生不
了”这种“真正辩护律师”,在我看来倒是一大幸事。

我个人认为,911 事件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之所以发生,美国的中东政策不能辞其咎。
老美因为国内犹太人势力很大,便在中东问题上拉偏架,偏袒以色列。本来拉架就容易
让人恨,何况还是拉偏架。但这并不是说老美就对中东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更不
能因此就认为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去滥杀无辜,更更不能认为恐怖活动不是犯罪。


<<至于56个伊斯兰国家开世界代表一致谴责恐怖主义活动,说伊斯兰教跟恐怖
主义没相干。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骗三岁幼童的把戏,老芦还真信?拉登是
伊斯兰教徒,炸机犯身上还带着《可兰经》,怎么能说和伊斯兰教没相干。这
种说法无异于说“汪精卫不是中国人”一样,徒为世界增添笑料而已。

我以前说过阿拉伯国家是独裁统治,政府的发言不代表人民的意志。老芦以前
不是谴责中国政府不代表人民吗?美国炸楼后,电视画面上出现阿拉伯人举手
欢庆的场面,这就是阿拉伯人民的民意。


思云,我真佩服你的胆量,敢把恐怖主义和伊斯兰教连在一起,你就是心里这么想也不
能这么说啊,这在西方叫“政治上正确”(PR),也就是出于策略需要讲违心的话的意
思。最简单的例子,就是黑人明明是黑的,可你不能这么叫人家,得管人家叫“非洲美
国人”。你知道么?80年代有个印巴裔英国人写了本书得罪了伊斯兰教,霍梅尼号召全
世界穆斯林起来暗杀他,吓得这小子躲得不见踪影。你如此放肆诬蔑人家的圣教,我可
真为你捏了把冷汗,呵呵。

这里的论证的荒谬显而易见。拉登是伊斯兰教徒,炸机犯 (谢谢你用了这个犯字,不然
我还以为“我们的正义”规定了他们是英雄呢)身上带着《可兰经》,居然就成了伊斯
兰教和恐怖主义有相干的证明!那怎么就不会是拉登和炸机犯“打着绿旗反绿旗”、滥
用、歪曲、亵渎、玷污伊斯兰圣教的证明呢?

我早就指出过,虽然《可兰经》提倡圣战(吉哈大),但先知穆罕默德为圣战作了极为严
格的规定,明令禁止杀害女人、儿童、非武装的男人和受伤士兵。你能在《可兰经》上
找到JUSTIFY 恐怖活动的经文么?

那56个国家首脑中,偏偏有敬爱的巴勒斯坦总统阿拉法特,他本人一直在谴责恐怖活
动,思云是否也认为他不代表人民,是该打倒的反动独裁者?以电视画面上阿拉伯人的
举手来查明民意,这倒是比民意测验省事一万倍的发明。我原来以为你言必有据,一定
会给出中东每个国家的统计数字来支持你的论点,不料这社会调查却是从电视上进行
的,倒也方便之至。你根据什么断定那些人的确代表了绝大多数阿拉伯人民(包括沉默
的大多数)?你又是怎么断定那些人不是被你决定打倒的反动统治者组织起来的?

<<我对老芦的第三个问题的回答是:No!

上面说过,我不明白这NO的意思,无法置评。





以暴抗暴只能以暴易暴

──三答思云

芦笛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
有理。…根据这个道理,於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主席的光辉教导常讲
常新,至今仍在指导海内外许多华人的思维。思云的《暴力》帖,就是新时代“讲用
会”上的出色发言。

下面让我们看看“造反有理”的“理”倒底在哪儿。


一、“有压迫就有反抗”?


拜革命教的第一个教义,就是思云在《正义》帖里重复过的“有压迫就有反抗”。教徒
们把牛顿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运用于人类社会现象中,
便得出了这个貌似有理、其实大谬的完全归纳。在《暴力》帖中,思云说:


“没有统治者的腐败、残暴与顽固,就不会有革命的惨祸,暴力压迫是暴
力革命的催产士。”


熟悉历史的人都能看出这话根本不符合历史的真实。要论“统治者的腐败、残暴与顽
固”,古往今来莫过于斯大林政权、毛政权和波尔布特政权。世界史上从来没有过哪个
统治集团曾经像他们那样,毫无原因地残杀或害死了数量如此巨大的无辜公民,残酷压
榨劳动人民,彻底剥夺了人民最基本的自由与人权,使全国人民变成了冻结在原地的
“植物人”(至今11亿中国农民仍然是被迫依附于土地的农奴)。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社
会中,人民连古书上说的“道路以目”、“敢怒不敢言”的权利都丧失了。按理说,这
种高压社会应该激起人民的强烈反抗。“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压迫越剧,反抗越烈
才对。

然而如所周知,在斯、毛、波治下,不但从来就没有过大规模人民起义,就连轻微的抗
议示威都没有,有的只是震耳欲聋的歌功颂德声。反倒是在压力开始消除、人民骤然重
获许多失去了的自由的后毛时代,几乎所有的人才开始不满起来,最后酿成了八九学
运。

再往远些看也是这样。当年我大清奉行“君要臣死,不得不死”那一套,什麽事都没
有。等到西太後下诏明定国是,立意逐步还政于民,建成类似英国那样的君主立宪制,
麻烦就来了。1908年,太後颁发钦定宪法大纲。翌年,各省按计划成立了省谘议局。这
些都是减压的重要举措。然而老佛爷前脚死,後脚辛亥丑剧就发生,断送了本来前途无
量的改革事业。

国民党掌权时基本上是开明专制。惟其如此,便天天闹学潮。爱国学生不是去“逼蒋抗
日”,便是“反饥饿,反内战”,要民主,争自由。等到我党上台,特别是发明了以坦
克装甲车伺候上街学生之后,便从此鸦雀无声。这些事实,似乎恰好证明了“哪里有压
迫,哪里就没有反抗”的反命题。

外国的历史又何尝不如此?当年沙皇以警察伺候革命乱党,把他们抓住了就往西伯利亚
送(注一)。彼时布党不是在西伯利亚打猎,就是在瑞士开会,根本就唱不了革命戏。
1905年首都骚乱,人民到皇宫前请愿,老沙下令哥萨克骑兵“平暴”,开枪射杀几十
人,从此天下太平,迎来了经济高速增长。

等到后来临时政府上台,搞虚伪的资产阶级民主那一套,既不腐败,也不顽固,更不残
暴,不但让西伯利亚钓鱼的和瑞士开会的统统到首都来参加民主竞选,“咸与维新”,
而且连叛国罪和颠覆政府罪都不追究(注二)。不压迫的结果,是引出了没有作用力的
反作用力。除了克伦斯基避入美国使馆仅以身免外,大多数部长和议员们都身首异处。

因此,思云的“社会机械力学第三大定律”根本就不成立。当然,这不是说“有压迫就
有反抗”在所有的条件下都不成立。如拙文《罐》帖中提到的,布党的血腥统治曾引起
了俄国人民广泛的武装反抗,但那一般只发生在政权交替的动乱时代,并不发生在一个
残暴政权稳定统治了多年的国家,不能作为普适范例。这在外敌入侵时特别明显,三十
年代的热血青年在日寇入侵前“奋起抗暴”,但那只发生在国府治下的大城市,敌伪统
治下的城市中从未听说过有人敢上街去示威。


二、暴力革命出现的原因


思云说:

“ 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生活富裕,政治清廉,社会安泰,这样的国家是不会发生
革命的。现在美国就是这样的国家,所以美国不会发生革命。如果一个国家的
人民生活贫穷,政治腐败,社会混乱,发生革命的危险性就很大。国家为什么
会出现贫穷、腐败、混乱?这都是统治者的责任,不是因为统治者的昏庸,就
是因为统治者的残暴。如果这些昏庸、残暴的统治者肯自动退出历史的舞台,
倒也还能避免革命;但是遇到那些死心塌地不肯退出历史舞台的,人民只好举
起革命的扫帚,把他们清扫出去。”


听上去多麽耳熟啊!尤其后面那个“扫帚”的比喻,让我想去了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时代
(sigh),可惜这只是大字报式的抒发革命激情。

在我看来,暴力革命要发生,通常必须同时满足以下条件:

1、 深重的社会危机,例如外战、饥荒、经济危机等因素引起的民生凋敝甚至民不聊
生,社会财富分配不合理造成的贫富悬殊引起的普遍民众不满等等。

2、 深刻的意识形态危机导致维持社会安定的传统道德崩解,例如中国辛亥革命和伊朗
革命前夕,本土文明与外来文明的冲突引起国民思想上的严重混乱脱序;传统权威骤然
丧失引起的意识形态真空,诸如沙皇(俄国人民的“小父亲”)和清帝(中国人民的
“太阳”)逊位后,在俄国和中国引起的国民思想上的无所适从。

3、 一个弱势的统治集团。这种弱势可能是客观因素造成的,如失去对军队、警察等镇
压工具的控制(例如沙皇);也可能是主观上的懦弱无能,使得统治者不敢痛下杀手,
枪打出头鸟,杀一儆百(例如俄国临时政府和晚清摄政王)。

一般来说,必须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时,暴力革命才会发生。当然,和一切规律一样,
它也有例外,例如辛亥丑剧就是在只满足後两个条件时就发生了。当时中国的社会危机
远没有今日严重,总的经济情况良好,然而由于两宫猝崩,袁大头趁机弄权,利用毫无
人民参与的兵变实行逼宫。因此,它只能说是一个历史的偶然而已。

根据以上论述,暴力革命一般不可能在一个斯、毛式的极权国家出现,这是因为:

1、 从客观上看,统治者是历史上见所未见的强势集团,垄断了全部国家资源(造反是
要钱的,许多人忘了这个常识,真奇怪),绝对控制了军、警、特等镇压工具,控制了
国民生活的一切方面。人民根本没有可能组织起来,异议人士也没有可能宣传自己的主
张。此外,精英既得利益集团也起到了维护社会现状的“钢筋水泥”作用。后面这个发
明的蓝图,斯大林早在他的中学作文里就勾画出来了。

从主观上看,统治者是历史上最心黑手辣的匪徒,坚信“如何巩固政权──杀人”(张
春桥语)。不幸的是,这种根本国策行之而有奇效。这是因为人的本性贪生怕死,在极
权统治下只有生物保存自己的本能。真正不怕死的志士如遇罗克、张志新之辈大概十万
人里也找不到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形成有规模的挑战力量。

2、 社会不会陷入意识形态危机。这是因为统治者控制了人民的一切信息来源,对人民
进行卓有成效的洗脑活动。人类的幸福感,说穿了不过是一种因比较而产生的主观感
觉。铁幕不仅隔断了本国和外国人民之间的交流了解,而且遮盖了统治者荒淫无耻的腐
化生活。这样,人民便失去了一切比较参考系,不能不相信统治者的谎言而以为自己生
活在天堂里,而别国人民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社会里根本不会产生普遍的民众不
满,

3、 由於第二个原因。再深重的经济危机也不会转化为社会危机。这里最有说服力的例
子,就是饿死上千万人的大饥荒毫未动摇我党统治。换任何一个别种制度下的国家,那
种空前绝後的大灾难一定会使政权立刻崩解。

由此可以看出,这样的极权社会(totalitarian)开始向威权社会(authoritarian)
转化时,是社会最不稳定、最容易出现骚乱的时期。此时封闭在罐头里的人民第一次接
触到了外界新鲜空气,不但获得了比较参照物,打破了那个原来虚幻的幸福感,而且外
来先进文明开始取代原来陈腐的党教条,便造成传统权威的丧失和意识形态上的混乱,
以上诸因素再加上改革造成社会财富分配不均,便容易触发普遍的心理失衡而导致社会
骚乱。这就是八九学运的根本原因。

然而,因为民众的松绑主要只在经济上和思想上进行,上述第一条仍然成立,统治者仍
然保有强大的镇压力量。如果煽动人民起来去抗争,就是教羊入虎口,白白去牺牲。正
因为此,我们才应该谴责以儿戏民命国事来哗众取宠的方大教授、柴大小姐、李大教主
之辈。


三、暴力革命是独裁制度的助产婆


以暴力革命求民主自由,这大概是拜革命教的第二条教义。它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自相否
定的悖论。暴力革命不但引起战乱,毁灭财产,摧毁经济,而且在实质上是有组织的、
大规模的谋杀他人性命,抢劫他人财产,势必引起反革命的疯狂反扑。此时倒真用得上
“有压迫就有反抗”的公式,但该公式之所以成立,是因为革命者还未建立稳固统治,
反革命也不像极权社会中的愚民,人人有幸免心理,而是困兽犹斗,存了不是鱼死就是
网破的决死之心。为了镇压反革命,革命党便不能不以实行恐怖独裁统治去建立革命权
威,在这过程中,革命者们就变成了独裁者。等到反革命镇压下去了,革命权威便成了
新独裁制度的守护神,民众一切分享权力的要求都将被它的铁拳无情粉碎。因此,想在
这种“新”社会里实现民主,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重要的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是人类普遍的天性。当最初的革命激情消退
后,人民便不可避免地要厌烦无休止的战乱,渴望和平和秩序,因而衷心欢迎能给他们
带来安定团结的独裁者。文革中我曾旁观了人民当初那种革命热情耗竭的情景。尽管武
斗期间是建“国”以来人民自由度最大的黄金时代,但几乎每个人都热烈欢迎带来秩序
的革命委员会。前段巴基斯坦军事政变推翻了民主政府,人民反而持同情态度也是这个
原因。因此,暴力革命到后期,必然会出现能给人民带来和平与秩序的大独裁者,这不
但是大势所趋,而且是人心所向。

证之以世界史上的一切暴力革命,除了北美独立战争之外(那严格说来是国际战争而非
革命,国内根本没有反革命暴动),这可以说是个普遍规律。英国革命砍了查理一世的
脑袋,扶上了克伦威尔那个“护国公”;法国大革命砍了路易16的脑袋,先迎来罗伯斯
庇尔、丹东那些疯子遍立于国中的断头台,后又把拿破仑大帝送上宝座;俄国二月革命
为十月革命铺路搭桥,写下了俄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辛亥丑剧先把袁大头送上帝
位,后又引出军阀混战;中共革命迎来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最黑暗、最血腥、最残暴的
“新”纪元,使中华文明几乎被彻底摧毁。这些惨痛的教训,应该使任何一个有理智的
现代人都唾弃暴力革命才是。

更何况现代物质力量和科技手段的发达,极大地加强了专制政府控制人民的能力。如果
说列宁在1905年就看到了这一点,得出了“既要革命,就要有一个革命党”(按:此为
伟大领袖的再表述),革命决不可能通过人民自发斗争而赢得胜利,必须由一个组织无
比严密的黑社会专业人士去制造的结论,那麽,在今天中国社会组织之严密远远超过沙
俄的情况下,在中国制造暴力革命就更是一种黑社会的专业活。这种制造出来的革命即
使成功了,无非是世上又多了一个列宁或毛泽东而已。更何况今日中国是核大国,内战
很容易便升级为核内战。在这种特殊国情下,王炳章之流居然还鼓吹暴力革命,实在是
丧心病狂。


四、造反无理


思云说:

“革命是被统治者逼出来的,我们更应该谴责的是造成革命的统治者,而不是革
命者。”

又说:

“辛亥革命前,梁启超的保皇维新派和孙中山的暴力革命派,
就为该不该搞革命进行过激烈的辩论。梁启超举出法国大革命的例子,说暴力
革命搞不得,那会死很多很多人,可是革命派反驳说:人是要人权的,我们不
想再作为奴隶苟且偷生了。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为我们的孩子争取一个不再
作奴隶的机会。

现在阿拉伯人的心情,就类似于中国辛亥革命时的心情,如果老芦生为是一个
阿拉伯人,你是选择作偷生的奴隶,还是选择为自由而战?”


这是典型的拜革命教徒的煽情,可算是这些人的第三个教义,也就是用简单的是非判断
来肯定革命这种“惨祸”(这是思云自己的话)。哪怕革命只能让千百万人头落地,毁
坏无数财产,让人民堕入更加深不可拔的深渊,让历史大幅度地倒退,但因为它是反抗
压迫者,是剥夺剥夺者,因此便是神圣的,不可否定的。如果有谁不同意他们这种“思
维”方式,便是丧失道德立场,便是统治者的狗腿子,便是助纣为虐,便是落井下石打
落水狗(说明,这儿不是说思云)。按他们的逻辑,文革也该肯定了,因为它在本质上
决不仅仅是毛发动的权力斗争,更是人民长期积压下来的对党官僚阶级不满和怨恨的总
爆发。总之,这世上只要是被压迫者反抗压迫者,便一无例外地是神圣的、伟大的、不
容反对、批评甚至怀疑的。这才是典型的党文化的黑白两分法!

因为讲“正义”而不顾利害,拜革命教徒便不能不用刺激性的字眼包装理智的缺乏,去
打动听众的浅薄正义感、是非善恶感而不是诉诸他们的理性。思云这里就给出了最好不
过的例子,又是“不为作奴隶苟且偷生”,又是“用我们的鲜血,为我们的孩子争取一
个不再作奴隶的机会”。这些话或许能使人热血沸腾,但丝毫无助于头脑清醒。

请问思云:革命党人有几个人洒了“我们的鲜血”?就算有个把秋瑾、徐锡麟掉了脑
袋,和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个无边血海比起来,他们那一腔热血连沧海一滴都比不上!谁
给他们那个权利去痛洒人民的鲜血,使国家陷于战乱达半世纪之久,至今还无法从毛主
义的黑洞中完全挣扎出来?历史上又有哪个卖国贼,祸国如此之惨烈?

再问思云:那场丑剧,到底是让中国人民的人权状况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中国人民在
大清的治下是什麽样的奴隶?在后来的民国和中共治下又是什麽样的主人?“我们的孩
子”的命运是强爷胜祖,还是王小二过年?当年汪精卫谋刺国家元首还没给处死,后来
遇罗克、张志新不过动了动嘴皮就掉了脑袋。推原祸始,这难道不是辛亥乱党的责任?
历史雄辩地证明了梁任公的正确和革命乱党的昏悖,思云明明十分熟悉这一切,却会写
出这种违背历史真实的抒情散文来!他这里的号召,倒有点像个孩子用头在石墙上猛
撞,嘲笑反对这种自杀行为的孩子们是胆小鬼。

拿阿拉伯人来比辛亥前的中国人就更是神来之笔。请问两者有什麽共同之处?辛亥前革
命党徒一律西化,革命的目的是建立西方发明的民国。“打倒列强”的口号是后来俄国
人教孙大炮喊出来的。而今天的阿拉伯人民的诉求根本就不是什麽民主,更不是西化,
而是恰好相反,是要驱逐西方文明影响,恢复古老宗教的纯洁。谁听说过哪个回回国家
的人民在为民主而斗争?就连思云自己都承认了这一点,在同一篇文章里说:


“我上面说过,拉登他们的理想本来就是反“民主”的,拉登他们要的不是“民
作主”而是“神作主”。既然我们要讲民主,讲人权,就要尊重那些选择不要
民主的人们的意志。”


这里的思维真是错乱到令人无法相信。上次说中东人民要争民主就得使用拉登的手段去
滥杀美国平民,上面说阿拉伯人民处於辛亥革命前夕,这儿又说人家反民主。这且不
论。据我所知,西方国家中谁也没不“尊重那些选择不要民主的人们的意志”,哪怕莽
撞如老美也没有在别国强制实行民主改革。民主的实质就是宽容,西方世界有大量的穆
民自由崇拜安拉,谁也没去剥夺这些人的权利。倒是拉登悍然向异教徒宣战,用滥杀无
辜的方式来进行“圣战”。难道这就是对选择民主的人们的意志的尊重?莫非容忍这种
犯罪就是“尊重那些选择不要民主的人们的意志”?

综上所述,“造反有理”,有的其实只是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之上的歪理,与理性
毫不相干。干蠢事的人当然可能是好人,但只要坑害了国家民族,甚至比坏人还让人难
以原谅。上千万平民死在伟大领袖好心制造出来的大饥荒里,莫非那就死得重于泰山?

最后回答思云的问题:我如果生为阿拉伯人,我一定不但谴责拉登那种令人发指的犯罪
行为,而且毕生将与原教旨主义周旋到底,因为那是开历史倒车、剥夺人民的自由甚至
老婆的邪恶宗教;如果我生于辛亥前而又有今日的觉悟,我一定追随梁任公,耗尽秃笔
去告诉人民:与其选择为作第十九等的奴隶而流血送命,不如选择作半自由人而苟且偷
生!但因为我都不是这两种人,所以穷我有生之年,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不遗余力地
奔走呼号,为后世子孙最终把“革命”那个丑恶、血腥、肮脏的字眼从民族的字典里永
远删去,为那个坑害了民族几千年的噩梦永远打上休止符!


--------------------

注一:这听起来很可怕,其实根本不像共党宣传的那样。首先,那些革命乱党中
有些人是刑事犯,例如斯大林的“职业革命活动”就是在巴库等地组织武装抢劫
(特别是抢银行),闹到连他的同志们都看不起他。其次,除了不能离开流放地
之外,政治犯享有充分人身自由。他们并不从事强迫劳动,爱看书就看书,爱钓
鱼就钓鱼,比知青下乡舒服多了。

注二:这是临时政府犯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在获得布党间谍活动的证据後,他们
应该立即取缔布党,辑拿所有的党魁而不光是列宁一人。在季诺维也夫、加米涅
夫泄露暴动密谋后就该先发制人,名正言顺地将季、加之外的布党党魁全抓起来,
同时请季、加带著剩下的人继续走“议会道路”。倘如此,则十月革命决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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