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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林思云人口论的再思考(一)


芦笛


老芦曾在本坛上抛出篇《考官文化散议》,那篇杂文几乎没引起谁的注意。其实我觉得
该文颇切中中国人思维的常见弊病,那就是惯用直线思维的简单归类法,在看文章或讨
论问题时轻易地判断“对”或“错”。我们已经如此习惯了毛共治下那种正面社论和批
判材料截然对立的黑白两分法,以致出了国还把那套带出来。如果一篇文章不是像党报
社论那样百分之百的“正确”而且“全面”,那就一定是大毒草,只能批倒批臭。其
实,这世上有许多事根本就没法如此简单分类。哪怕就真是一篇破绽百出的文章,只要
它能刺激思维,打开思路,促使人们去想原来根本没有想到过的问题,那就是一篇好文
章,就比那些四平八稳、专嚼别人嚼了一万次的馍的“文章”强。

林奸今天抛出来的又一株大毒草就是这样的例子。不管文章破绽如何多,至少他看问题
的角度很别致,发前人之所未发,刺激你忍不住要去推敲他得出那惊人的结论的思路究
竟是哪儿出了问题。这不,看了他的谬论,老芦连昏睡症都不药而愈,一直在琢磨他那
胡说八道,连看电视都三心二意,乾脆来写此文,籍以理清思路。

可惜,读者们未见得都会去伤这个脑筋,而这就是党文化造成全民智力堕落的生动表
现。许多人看文章,只要看见人家的政治倾向跟自己不同,立刻便引起强烈的情绪反
应,因此而毅然决然地封闭自己的大脑,再不会去想人家说的有无丁点道理。在我看
来,无论左派还是右派都害了这国症。爱国志士们因为仇外,见到反对仇外或批共的文
章便只会恶骂,而民主斗士们因为仇共,便把民主供奉在不许人家议论、更不许人家有
任何疑惑的神坛上。这两种人的差别表面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其实只是仇恨对象不
同,那肚肠在我看来完全是一样的,不过是一件皮袄的两面而已。就是这种对大脑的自
觉封闭,造就了无数比动物还愚昧的民族精英。

话扯远了,还是来说奸文吧。那文章的破绽,樊教授和我都挑了些。樊教授指出的错误
是显而易见的。凡是学过中学数学的人都知道,无论是正增长还是负增长,人口数字都
是个等比级数(又称几何级数),通项公式应该是a乘上k的n-1次方。这里a是首项,k
是等比,n是项数。当k大于1时,人口成正增长,曲线是类似指数曲线的折线;k小于1
时,人口呈负增长,曲线同样是类似指数曲线的折线。但这两种指数曲线不同,前者开
头增长缓慢,越到后来越快;而后者则相反,开头下跌迅速,越到后来越慢。所以,林
奸在这点上是弄错了。

有趣的是,樊教授也弄错了。他把人口数看成了个无间断点的连续函数,因此把折线看
成了曲线,用庄子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的说道来类推,把减少的人口
数看成个以零为极限值的无穷小量。其实大家都知道,人口数只会是自然数,它的变化
是充满了间断点的,决不会有什么123.45个人,更不会是无理数。因此它不可能是个永
远不为零的无穷小量,而是可以到达零点的。极而言之,如果人口呈减半的负增长,弄
到这世上最后只剩下一对夫妇,而他们又只生了一个孩子,这在理论上完全是可能的,
因为2和1都是个有限的小数量,然而人类就将于此绝种。其实也用不着等到那个地步,
如果世上最后还剩下四对夫妇,而他们生的孩子都是同性,那级数便从8,4一步跳到了
零。

由此看来,林奸犯那个错误还是可以原谅的,毕竟人家搞的不是这行。当然,这也不是
说樊教授就完全错了,的确,林奸说的人类灭绝就算是真的发生了,那从数学上来说也
是非常久远的事。考虑到庞大的起始值,那N就不算是无穷大,也是非常非常大的自然
数。如果一切如林奸所言,忽略其他因素影响,假定中国人口呈稳定负增长,恐怕也要
过几千年才会弄到绝种的地步(声明∶未经计算,也不可能计算,只是瞎估计)。

话又说回来,林奸虽可能过甚其词,但樊先生好像也把遏止这倾向的对策看得太简单
了。我在《人民图腾》和《盲人摸象说民主》中都说过,民主社会的一个缺陷,是人民
通常只看到眼前利益,不管全民族的长远利益,所以,有时从国家长远利益来说是有利
的政策,却常常无法在国会通过。这是人性使然,没办法的事。民主国家不是共党极权
国家,政府可以随心所欲地命令人民。若想用加税来刺激生育,除非那后果人人都看得
明明白白了,这样的法案大概才有机会通过。可真到那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上面所说,当然是沿袭了林奸的基本假设,即认定发达国家人口统统成负增长,而且非
经人为干扰,这个趋势不可能自然扭转。我觉得这个假设过于武断了些,更不是说我就
同意林奸的悲观预言,认定民主国家就只有绝种的份。我这里想说的是,社会科学没那
么简单,不能像林奸那样,根据某个单一线索就去设想一种极限状况,再由此导出一般
性的结论来。同样地,也不能像樊教授那样,根据某个简单想法就去否定别人的全部想
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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