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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琳(11)

芦笛


伯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怪不得你宁愿作小尼姑,也不肯嫁到令狐家去。”

“你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令狐冲是个好人,我就会背叛在母亲面前发的誓嫁给他
了?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麽相因?(注:川人说“便宜”为“相因”)”

“哎,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根本就没想那麽多。你这个人也真是难伺候,人家随便说什麽
你都会发挥出一大通来,连开个玩笑都不会。”

“啥子开玩笑?这是开玩笑麽?这种事能开玩笑麽?要摊上别的事,开起玩笑来,我比你还
会!”


“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你爱怎麽开玩笑就怎麽开吧,哪怕去跟令狐大官人凰求凤,我也
不在乎!”

“什麽?!你不在乎?”我这下是真生气了,“好啊,这下真心总算露出来了!怪不得人家盈
盈才跟你撒撒娇你就灵魂出窍!你走吧,别再跟我这不祥之物混在一起,受我的连累!”我
越说越气,又想起了他在盈盈面前的那副丑态,心里和鼻子同时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伯光吓得手忙脚乱,赶快坐在我身边,又忙著跟我陪不是,又忙著跟我擦眼泪,然后又把手
放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拍,跟哄孩子似的。我渐渐平了气,心里暗暗指望他象上次那样再把我
揽到他怀里去,反正就只再来那麽一回,下不为例就行。内心正在苦苦抵抗那倒在他怀里去
的冲动,他却缩回了手。这一下可真气得我够呛:任盈盈要他干什麽他就干什麽,对我却是
这个样子,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不如任盈盈!

伯光见我明明已经收了泪,却又大哭起来,丈八金刚摸不著头脑,在一旁抓耳搔腮,不知怎
麽办才好。看他一点都不懂人家的心事,我越发觉得委屈,哭得更厉害了。他最后绝望地说:
“琳妹,不,琳姐,哎呀,琳姑奶奶!你要打要骂,哪怕杀我都行,只求你别哭了,行不行?”

“我怎麽敢杀你?我算什麽人?不过是个相因的小尼姑,哪比得上人家任大小姐,让你站著,
你不敢坐著!”

“嗷,敢情还是为了那个狐媚子啊!我跟你说,琳妹,不,琳姐,我真是糊涂油蒙了心,要
是早知道她那麽坏,我决不会…”

“嗷,这麽说如果人家是好人,你就会了?呃,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什麽也说不出来,张口结舌地呆看著我,我更加生气:“你说话呀!我问你,是不是这个意
思,呃?你说话呀!说话!”我气得用拳头擂他的胸脯,“告诉我!”

他摇摇头,说:“我不说,不管说什麽都是你有理,我越说错越多。反正再怎麽著也说不过你,
不如闷声大发财。”

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我满腔怒气突然烟消云散,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伯光却突然抓
住我的手,如同中了魔症似的呆呆地看著我,半晌,才如在梦中似的喃喃地说:“琳妹,你,
你这带著眼泪的笑容,真美,真好看,从来没见过比这更美的…”

我心里甜甜的,压不住的笑容扭弯了嘴角,嘴上还是不饶他:“得了吧,我哪比得上人家任盈
盈!娇滴滴地骂一声:‘死人!’就真让那人死了过去…”

没等我说完,伯光就突然扑了上来,一下子就把我压倒在床上。他的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闭上双眼,晕晕乎乎地什麽也不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
舌头不知怎的竟会在他口里。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它缩回来,伯光的嘴唇却紧紧地贴著我的,
吻得我气都透不过来。过了好一阵子,恍惚中觉得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衣服,抚摸著我的肌肤。
我害怕极了,可浑身上下却麻酥酥地没一点劲,没法去推开那只胆大妄为的手。过了一会,
那只手又在解我的衣服,我更害怕了,但内心深处却有个罪恶的声音在悄悄地说:就让他解
开吧,你反正挡不住的…

突然那只手又缩了回去,接著身上的压力就消失了,我尚在梦中,恋恋不舍地用双手去追赶
那离去的身躯,却扑了个空。我睁开眼睛,却见伯光在我身边垂首坐著,伸出手去抱他,却
被他粗暴地推开了,让我从温馨的云霄中突兀地跌到了现实的坚硬的岩石上。

伯光站了起来,走过去把那把椅子拉到了墙边,面对著墙坐下了。我整理好衣服,悄悄走了
过去站在他身边,把手搭在了他肩头上,轻声地说:“没关系,伯光,我一点都不介意,真的
…。其实,这样更好…,这样最好…,这样你才能做我最亲最亲的好弟弟…”

“可我不想做你弟弟!”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横眉立眼地对著我吼,“我只想做你的男人!懂
吗,男人!老公!丈夫!官人!郎君!为什麽上天要让我遇上你?见到你以前,我本来活得
好好的,什麽事都没有!老天啊!我为什麽遇上了你?为什麽把我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生下
来?我恨自己!我恨你!我巴不得先把你掐死,再在墙上一头撞死!”

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喉咙里发出荷荷的野兽般的声响,狞视著我一步步逼了上来。我吓得连
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步步后退到了墙边。他一下子就窜上来捏住了我的脖子,捏得我眼冒黑
晕,耳朵嗡嗡地响,连舌头都吐了出来。

“放开她!”一个声音在威严地喊,我只觉得脖子上的压力骤然减去,浑身委顿,顺著墙溜
了下去。

“我说你这是怎麽回事哪,田大侠?我只说让那孩子在他娘怀里哭个够,没承想他转眼就变
成了辣手摧花的采花大盗!你不是吃了什麽大力散,摇头丸,或是往静脉里打了一针四小姐
吧,嗯?半夜三更闹得惊天动地、合宅不安的,邻居都要以为咱们这儿改监牢了!”

“滚出去!”伯光大叫。

“哟,这是你的家是我的家啊?倒让我滚起来了!我就不滚,看你是不是也象对你那师娘似
的来把我掐死…”

伯光发疯似地冲了上去,可没等他碰上盈盈的衣襟,门外就抢进一个彪形大汉来,一拳一勾,
伯光便扑地倒了。那大汉弯下腰去,左手提著他的后背,如同提一只小鸡似的,右手捏成拳
头,抡圆了便要打。

“慢!”盈盈扬手止住了他,“放下他,你出去吧。上官叔叔,辛苦你了。他这麽闹一下,今
晚就没事了,你走吧。”

那大汉唯唯称是,把伯光放下,转身出去了。伯光面目萎败,瘫坐在地上。盈盈看著他,美
目里又渐渐浮上了怜悯。

过了半天,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我原来以为我就是天下命最苦的人了,没
想到还有不如我的。老天把你造成这个样子,又尽让你碰上真心喜欢你的美人…,唉!”说
到这儿她顿住了,呆呆地看著伯光,过了一会儿又说:“咦,你嘴唇上怎麽滴血?是刚才在地
上磕的吧?这上官叔叔出手就是不知轻重!来,让我看看,门牙磕掉了没有?”

伯光不动,盈盈又说:“嗷,我明白了。你是怕你小姐姐吃醋,是吧?她也不想想,我怎麽会
跟她争这麽一个…唔,这个一个孩子。你这个傻子,就看不出你小姐姐有多喜欢你!要我喜
欢你这样的…唔…,我还真做不到。去,让你小姐姐给你看看去!”

伯光乖乖地站起走了过来,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伸手出来痛心地抚摸我的脖子。我不好意
思地把他的手推开,让他张开嘴来看看牙掉没掉,又掏出手绢来让他捂住还在流血的上唇。

“看,你小姐姐对你多好!”盈盈又发感慨了,“你看你,把人家的雪白的脖子都给捏肿了!
要是我,这辈子决不会再理你。唉,你小姐姐还真是个好人,好到我都不忍心杀她了。最好
还是让那畜生死了或是变成空心大树,省得让我害死个大好人兼大美人…行了,你们姐弟俩
亲热吧,我不打扰了。这几天为了请你二位光临敝宅,还真没好好睡过觉。我要去吃消夜去
了,如果你两位有兴趣,我让厨房也送点来,怎麽样?”

我们没理她,她也不生气,嘻嘻一笑,转身就轻盈地走了,走到院子里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音透出的凄凉和哀婉,让人心都碎了。看样子,这任大小姐好像也是个薄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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