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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市集的广场上聚集了数百人,有的是来递军帖的,但是大多数是来送行的。虽然人很
多,场面却显的哀凄,毕竟这不是奉天祭祖的典仪,而是生离死别的一刻,想那大军征战厮
杀,究竟能有几人生还归来,大概是寥寥无几吧!忽然人群中有轻微的哭声,接着哭声像瘟
疫一般扩散开来,刹时间哭声震天。
    荆铁山听到哭声,心中也兴起一股哀痛,他想到母亲孤苦无依,还有深情款款的云娘,
如果自己真的就一去不回,那她们怎么办?他心中暗暗默祷,希望幸运之神能眷佑自己。他
看着众人相拥而泣,触景生情之下,眼中慢慢湿润,他怕别人看到自己落泪,急忙走到旁
边,用手拭去溢出眼眶的泪水。
    忽然一人叫道:“铁山,你怎么也来了?”荆铁山平日很少离开家里,或许是荆夫人保
护过度吧,其实荆铁山认识的人不多。他听声音就知道是邻居的张大叔,他循着声音看去,
果然是张大叔。荆铁山看他穿着黄杉,背着包袱,寻思:“张大叔是来受招的么?不是吧!
明明张大叔家中有张大哥和张二哥啊,难道是来送行的。”想到此处,他不禁问道:“张大
叔,你来替张大哥送行啊!”
    张大叔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来从军的。”
    荆铁山奇道:“张大叔,您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忍受奔波之苦啊!”
    张大叔叹口气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有妻子小孩,年纪又轻,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分离
呢?何况我这把老骨头又能活几年,所以我就来从军了。”
    荆铁山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伸手抓抓头发道:“那张大哥怎么没来送行?”
    张大叔摇手道:“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场面了,是我叫他们不要来的。”
    荆铁山喔的一声,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他平时很受到张大叔的照顾,而且他不曾单独出
过远门,先前虽然信心满满的出发,但是心中还是忐忑不安,而今有认识的人同行,他心中
不禁起了依靠之意,于是荆铁山道:“张大叔,我等会儿跟您同行,好吗?”
    张大叔哈哈一笑道:“好啊!你没上过战场吧?我可是打过两次仗喔,等一会儿路上说
给你听。”
    荆铁山大喜,道:“多谢张大叔,您的包袱我帮您背。”
    张大叔看他高兴的样子,心想这是上战场,还那么欢天喜地的,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
孩子,于是颔首道:“多谢你了。还是年轻人有朝气,我老了,能多杀几个匈奴陪葬也不
错。”
    张大叔说完忽然看了看左右,悄声道:“这次是由贰师将军领军,生还机会渺茫啊!你
可得自己当心。”
    荆铁山听不明白,问道:“贰师将军,那是谁啊?”
    张老口中的贰师将军指的是刚从大宛凯旋而归的李广利。
    汉武帝为了对匈奴作战,听从大臣建议,派使节前往大宛要求购买或交换贰师城名驹。
大宛国王不愿,大汉使节出言不逊被杀。汉武帝勃然大怒,如此被挑战,以汉武帝高傲的个
性,岂有不回报之理。
    他询问众臣意见,其中曾经以使者身份出使大宛的姚定汉奏言道:“大宛国力甚弱,派
三千精兵已经足够。”
    汉武帝寻思:“前年楼兰国对汉使者无理,赵破奴仅仅以七百轻骑大破楼兰,还俘虏楼
兰王。想那大宛也是丛迩小国,有了,派李广利去吧!”
    李广利靠裙带关系平步青云,当时大司马卫青刚去世两年,汉武帝心想再恢复往日强大
国力,以为李广利的能力和卫青,霍去病一般,于是授予李广利贰师将军名号,派出精兵六
千及各属国不良少年数万,于太元出年初玉门关,远征军于敦煌集结,敦煌一词源由于此。
    军队由盐水出发,由于路途遥远,沙漠之中多咸水湖,湖水不能饮用,于是汉军一路遇
到绿洲国家便强索硬要粮食,若有不从则挥兵攻打,如此好似强盗土匪一般前进,终于到了
大宛国。
    李广利首先遭遇东方的郁成国王,他就是杀害汉使者之人。李广利毫无军事长才,根本
是不能和卫青,霍去病比较的庸凡之才,而郁成又出乎意料的顽强,结果这支远征军被打的
狼狈而逃。
    李广利上书汉武帝道:“路远食乏,士卒不以交战为患,却以饥饿为忧。此外更因兵员
不多,甚难攻陷大宛,尚盼停止作战计画,准予退兵。”
    汉武帝阅毕大怒,明明是督战不力,却寡廉鲜耻的要求退兵,于是下令:“逃亡越过玉
门关者格杀勿论。”
    震摄不已的李广利只好将军队驻扎在敦煌,但是当时所残存的兵力不过原来十分之一。
隔年汉武帝再派出兵员六万,其中还不包含从卒和夫役。规模之浩大,令人瞠目结舌。
    这次汉军阵中有了大将,他将大宛城水源切断四十余日,大宛人献上国王头颅。
    尔后又追杀郁成国王至康居,康居献上郁成头颅,汉军至此凯旋而归,这一战并无多少
战役,可是归来将士却只剩一万多人。汉武帝终于求得名驹,龙颜大悦,又急着封已故爱人
兄长,因此诏书天下,封李广利为海西侯,其实明明是打了一场大败仗,却加官进爵,天下
人暗笑汉武帝真是老糊涂了。
    此时汉武帝经过休生养息后,打算一口气歼灭匈奴大军,于是命令李广利为远征军总司
令,徵召壮丁再次进攻匈奴。
    荆铁山虽然脑筋不是很灵光,但是听完张大叔一番说明后,他的心中一凉,寻思:“看
来这带兵的将军好像不是挺利害的,这一去是不是凶险无比啊!”
    张大叔看他面有忧色,安慰他道:“不用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安心啦!”
    荆铁山无奈的一笑,随着前来带领的军官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投向波涛汹涌的赤壁
滩。
    天汉二年,汉武帝命李广利率三万骑兵到祈连山和天山讨发匈奴右贤王。
    荆铁山入营后一直担任伙夫的工作,虽然与战争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随军队而行,毕竟
是十分危险。
    荆铁山被编入路博德的殿后军,一路开拔到东浚稽山之南,龙勒河畔。关内关外两种景
致截然不同。荆铁山从没见过这种荒凉的景观,只见沙砾土石与天同线,大风吹起阵阵黄沙
淹没人马锱重,沙尘灌入耳鼻,令人浑身不舒服。白昼赤焰当空,热风炙人。夜里沁凉如
水,偶而笳笙远远传来,引人思乡落泪。这一日夜里,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亮大的像在眼
前的车轴一般,皎洁的月光扑洒下来,照的四周黄沙一亮一亮的,至为动人。
    荆铁山为人挟质,大家伙儿出身不正的人都欺负他,所以每天晚上他都最晚就寝,还好
荆铁山身强体健,多做些粗活儿也不在意。他做完了事,慢慢走回营帐,忽然从营帐内闪出
一道人影,那人脸庞在月光下一现后快速跑开,荆铁山看的明白,原来是同营的张四同。
    张四同是赘婿,倒楣被徵召入伍,反正他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了,家人也不在意他的
死活,不过他待荆铁山却有如兄弟一般,大概是同为贫苦人家的关系吧。
    荆铁山心想:“这么晚了,张大哥要去哪儿啊?”他好奇心起,蹑手蹑脚的跟过去,营
帐后头竟然聚集了二三十人,他心中一惊,以为是众人相偕逃走。
    李广利其身不正,麾下自然有样学样,行军之中,不仅打劫过路商贾,至于原本在原野
上无拘无束的游牧部落,更是惨遭池鱼之殃。由于治军不严,走卒火役逃走事件时有所闻。
荆铁山知道阵前逃亡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想到张四同平日待自己不薄想要劝他。他刚起
步,众人忽然弯身曲腰急行,荆铁山往前想拉住张四同,却苦于被众人隔开,老是差张四同
一大截。
    众人走了一段路,荆铁山终于一个突步往前拉住张四同。张四同袖子被人一拉,心里感
到奇怪,回头看到荆铁山,忽然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道:“你真厉害,我没告诉你,
你竟然跟来了。既然来了,一齐去乐乐吧!”
    荆铁山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想法,根本没听懂张四同的话,他紧张道:“张大哥,别偷跑
啊!被捉到要砍头的。”
    张四同闻言一愣,奇道:“谁要逃跑?”张四同说完看到荆铁山焦虑的神情,失声笑
道:“你这蠢小子,我哪是要逃走啊!你看,我身上又没带包袱,能逃哪儿去啊!”
    荆铁山看了看张四同周身确实没带包袱,不禁狐疑的问道:“张大哥你不是要逃走,那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张四同神秘的笑了笑,道:“有好玩的,要不要去?”
    荆铁山少年天性,听他说有好玩的事儿,连忙点头道:“好啊!我跟你去,不过不能太
晚喔,明天还要早起。”
    张四同笑道:“等会儿包管你乐的不想回营。”说完往前跑去。
    荆铁山听他说的有模有样,心中好奇心大盛,心想反正不是要逃走,又有这么多人,胆
子一壮,大步向前跟去。
    没想到走没几步,忽然前方不远处哀嚎惊喊之声大作,尤其在空旷寂静的大漠,声音远
远传了出去,有如黑暗中的恶魔想要撕裂人的心肺一样。荆铁山听那声音有如鬼嚎一般,心
中一寒,心想:“会不会是遇到敌人?”他害怕的转身想走,可是张四同却一直往前走去,
荆铁山心想不能丢下张大哥,虽然双脚发软,他还是咬牙忍耐,往前想叫回张四同。
    岂知荆铁山右手攀上章四同的肩膀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呆在当地,张大嘴巴作声不
得。原来这些人在日前经过时发现这儿有个部落,原是起了歹念。有人带头约齐了人马,趁
着明月照路,偷袭这座村落。荆铁山眼前十数具尸体横躺在地上,有男有女,有的身首异
处,有的肢体残缺,这些尸体身上还泊泊流着鲜血。
    这些摸黑而来的人,捉住部落里的少妇少女,大肆奸淫,若有不从,则拳打脚踢,完全
不管这些可怜的女人凄惨的哭声。
    荆铁山脑中一片混沌,望着眼前残酷的景象,胸中一股怒火慢慢升起,全身血液似乎沸
腾了起来,紧握的双拳喀喀作响。
    张四同回头见到荆铁山站立不动,心想这小子没见过这场面,大概是吓到了,于是往回
走拉着荆铁山道:“别怕,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会求我带你来了。”
    荆铁山被张四同一拉身子一震,双眼发出愤怒的火焰听完张四同的话,他难以抑制胸中
的怒气,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滥杀无辜,难道
不怕报应。”
    张四同无视荆铁山的反应,轻蔑的道:“干嘛一副假道学的模样。这些人蠢如猪牛,死
不足惜。今天有幸让我们玩玩,这。”
    张四同尚未说完,荆铁山愤怒的一拳往他面门打去,张四同没想到荆铁山会忽然施暴,
被一拳打的翻了个跟斗,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荆铁山大步往前,将一个趴在女子身上蠕动的汉子提起来抛了出去。这个举动惹火了正
在兴头上的众人,虽然荆铁山孔武有力,但是猛虎难敌猴拳,他勉强打倒了十多人,最后还
是被众人制服。其中带头的叫吴通,本是江洋大盗,生性残酷,本来在狱中等待秋决,恰好
此时出征需要兵员,于是被改判充军。他适才被荆铁山打了两拳,心中怒火难平。他从地上
拾起一柄大刀,对着荆铁山恶狠狠的道:“臭小子,有福不享偏想当英雄,老子成全你。”
说完一刀当头砍下二铁骑五千荆铁山眼前白光一闪,侧身想躲避却苦于手脚被制住动弹不
得,眼看就要横尸当场,他生平第一次心中咒骂的看着眼前之人,心想就算是做鬼也要找眼
前之人报仇。
    吴通大刀高举过头,面目狰狞的微微冷笑,他双臂一紧正待猛力挥下,忽然咻的一声,
吴通猛地手臂剧痛,惨叫一声,大刀把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一枝箭斜斜的插在他的
右臂,箭尾的翎毛犹自颤动不已。
    众人见事出突然,往箭的来势瞧去,只见在小陡坡上,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有数百之众
聚集,他们个个身穿盔甲紧胄,编队井然有序,森然罗列,不似荆铁山看过的散漫部队,月
下旗帜迎风猎猎作响,上面写着斗大的李字。
    那吴通虽然臂上被射了一箭,额头冷汗直冒,可是这时候却顾不得身上痛楚,他大喊一
声,众人警觉到有性命危险,发足四下奔逃。
    那部队当前一人,手挽铁弓,看来刚才的一箭是他挽弓射出的。那人右手一扬,后方数
人立即搭弓射箭,陡然之间箭破虚空,飕飕之声从荆铁山耳际呼啸而过,惨叫之声不绝于
耳,仅在须臾之间,众人一一就戮。
    荆铁山心中惊骇不已,只觉得全身发冷颤抖,刚才的狠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前之人见众人纷纷倒地后,一拉手中缰绳,慢慢向荆铁山踱了过来。
    荆铁山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四肢发软的别别发抖。他低头睁大双眼摒息凝视着黑影来到
身前,听的马上的人道:“你是殿后军的火夫吗?”
    荆铁山颤抖的回答道:“是,可。可是。可是我不是。不是想逃跑,是。他们。”荆铁
山本来就不善于表达,此时惊吓过度,更是语无伦次。
    那马上之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别怕,我们是李陵李将军麾下的军士,正要同你们
会合,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这帮人为恶,小兄弟见义勇为,我好生佩服,等一会儿你自行回营
里吧!不过切勿提起今晚之事,否则私自离营可是会挨板子的。”
    荆铁山听到马上之人话中有回护之意,心中感激不禁抬头看那马上之人。马上之人头带
铁盔,背着月亮看不清长相,但是双眼在黑暗中有如两粒明珠,湛射精光。披风在黑夜中随
风飘动,宛如天神降临一般,殿后军中哪有这般豪迈爽朗之人。荆铁山尊崇之意油然而生,
急忙跪倒道:“将军请让小人跟随你吧!”
    那马上之人嘿的一声,笑道:“你又不是战士,跟我们走只会白白送命。而且战争完后
你便可以卸甲还乡,劝你还是乖乖回去吧!”
    荆铁山想起这一路上殿后军军纪散漫,心中早已不安,此时见前方军队纪律严明,跟着
他们或许有一线生机,而且眼前将军似乎并不讨厌自己,于是磕头如捣蒜道:“小人可以学
当战士,请将军带我走吧!”
    那马上之人沈吟了一会儿,心想前几天遇到大风沙折了些人,本来就想去后军中借调,
让这小子加入也无不可,只是这小子没学过战技,恐怕打一仗就呜呼哀哉了。但是他赤手空
拳打倒十余人,力气可真大。途中让他学着点儿就是了,反正只是侦察敌情而已。
    他颇为动心,假意问道:“上战场枪戟无眼,生死自顾,你可愿意?”
    荆铁山想起母亲的话,心中犹豫了一下,但是云娘的倩影忽然出现眼前,他胸中气息一
闷,心想反正与云娘无缘,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好了。他双眼直视马上之人,斩钉截铁
的道:“生死之命早已注定,小人愿追随将军肃清外敌,绝不后悔。”
    那马上之人大笑一声道:“好汉子,随我来吧!”说完策马回阵。荆铁山赶紧追了上
去。
    李广利虽然率了三万骑兵攻打匈奴,可是一旦和匈奴对战,他可是丝毫没有克敌自信
的。于是他心中盘算着,若是能分散敌人主力部队,那胜算就大一些。于是下了一道命令给
正在酒泉操兵的骑都尉李陵,李广利对李陵说道:“为了牵制匈奴,命你率五千骑兵出击居
延之北千余里。”
    虽然李陵是龙城飞将军李广的孙子,但是汉武帝却不喜欢他。原因是李广因在沙漠中迷
路受到大司马卫青的质问而自刎,其子李敢心中忿忿不平,有一次在宴会上藉酒装疯打了卫
青一顿。当时卫青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原本众人以为李敢死定了,没想到
卫青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宣扬此事。汉武帝非常喜欢卫青,初时听到此事,真是气的胡子
都立了起来。但是当事人并不追究,汉武帝只能气在心里。可是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却利用机
会射杀了李敢。汉武帝心中一股恨意暂时消去,但是李敢是李陵的叔叔,汉武帝听到李陵成
为机动部队的队长时,旧时的想法又涌上心头,汉武帝心想李陵一定是和他叔叔一样,不愿
接受别人指挥,才志愿成为机动部队队长吧!汉武帝有了这个想法,于是在军事会议结束
后,命令路博德将军和李陵会合成为李陵的殿后军。
    路博德的年龄比李陵的父亲李当户还大,自尊心更强,这时要他跟着后生晚辈的步伐前
进,他是难以接受的。于是他向武帝上书道:“时序已入秋,乃匈奴马肥之期,于此时交战
实属不利,因此,宜将李陵之军留来春,而后攻打匈奴于浚稽,则必胜无疑……”
    汉武帝看了上书后勃然大怒,气的将奏章扔在地上,不过他发怒的对象不是路博德,而
是李陵。汉武帝心想一定是李陵临阵起了惧意,所以要路博德提出延后出击的奏章。
    据说浚稽山方面的匈奴兵员有八万之众,虽然李陵的部队是诱饵部队,但是以五千人对
付八万之众,心生惧意也是难免的,但是汉武帝本来就对李陵心存不满,这时汉武帝下了一
道诏书给李陵,内容斥责道:“与路博德私下协定殊属不该,特此谴责。着令按照计画素至
东浚稽山之南,龙勒河河畔侦察敌情。倘未与敌军遭遇,则经赵破奴旧道至受降城休兵。”
    李陵接到诏书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从诏书文词看来,皇帝似乎非常生气。李陵当然
按照计画于九月挥军北上。
    在浚稽山的匈奴以三万骑兵包围李陵,李陵将大型锱重车排成圆形,作为临时城堡,以
应付包围。将兵全部走到城堡外,以手持毛戈和盾牌的事兵为前排,弓箭手伏藏其后。射手
除了持弓以外,更就于千梃巨弩之旁。
    匈奴见汉军仅仅五千,而以千钧之势发动猛攻。但是千梃巨弩其然发射后,以李陵为首
的全军挥着白刃肉搏而来,匈奴过于轻敌,于此役折损数千而退。
    这时匈奴单于这才知道这批敌军不可轻视,于是指挥八万大军强袭而来。李陵寡不敌
众,渐渐往南撤退。本来李陵的命令就是尽量折损敌人部队,并使牵制敌人滞留当地。当他
圆满完成任务后退进入山谷后,布阵御敌,等待机会退出战场。
    匈奴以八万对五千原本是占尽上风,但是匈奴也知道敌部队只是诱饵部队而已,往南撤
退说不定有大军埋伏,所以攻击上欠缺魄力,迟迟未敢全力逼近。
    不料此时李陵军中有一个叫管敢的军侯,因与上司发生冲突愤而投向匈奴,并向匈奴透
露了军情:“往南并无汉军埋伏,而且李陵军的箭枝快用完了。”
    有了这项情报,单于向全军下了总攻击的命令。
    李陵布阵于山谷之中,匈奴从四面八方如水般的射箭,李陵军奋勇应战,一天之中射箭
的量竟然高达五十万之多,箭枝存量因而告罄。虽然李陵尚率有三千士兵,但是由于没有箭
枝的情况下,再也无法应战。不得已之下弃车,好不容易逃到??汗山峡谷。匈奴因为知道李
陵没有援军,因此紧追不舍。
    李陵知道如此下去必定全军覆没,于是将粮食分给众人,命令道:“众人快行散去,保
得性命终有相逢一日。”众人趁着黑夜突围而去,但是匈奴似乎早有警觉,从山谷口一路包
抄过来。
    荆铁山右臂和右腿各中了一箭,他忍痛将箭身折断,勉强逃了数里,忽然一队骠马队从
旁窜出,荆铁山被敌人团团围住,身受箭伤的他只好弃械投降。
    汉军最近的城堡在距离约五十公里的一个叫遮虏障的地方,侥幸逃到此的人只有四百余
人。
    荆铁山和其他被俘之人被带回敌营,一顿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过了几天敌军拔营回
去,荆铁山被当作战俘赐给一户人家当奴隶。荆铁山身上箭伤好了大半,但是此时双手被锁
上链条,想逃也逃不了。
    这户人家原本就有一个奴隶,年纪大约五十多岁,但是他手脚却没有被铁链锁住。荆铁
山和他一同住在小小的帐棚里,那人说的一口南方口音,自称段项明。
    此时塞北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厚厚一片,山峰翠谷披上一件白色亮丽的外衣。荆铁山虽
然心怀故土,可是却无可奈何。尤其想到段项明已经被俘二十多年,他的心中一直沈重的无
法释怀。
    如此过了大半年,有一天这户人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带着他出去打猎。三人深入山林之
中,打了一整天也没有收获,正感懊恼之际,忽然前方草丛传来前方草丛悉悉簌簌的声音。
那大儿子全神贯注的弯弓直指前方,二儿子紧握弯刀,眼睛注意着四周动静。
    忽然之间吼声大作,两只大虫从前方和右方扑了出来。右方的大虫直逼荆铁山,那两兄
弟急着解决前面的大虫,无暇兼顾荆铁山。荆铁山手无寸铁,只能东躲西闪的逃命。前面那
只大虫被弓箭射中,大吼一声反身跳入草丛,那两兄弟追了上去,荆铁山被逼急了,也是拔
腿就跑。
    荆铁山不管东南西北的狂奔,身后大虫紧追不舍。忽然荆铁山脚下踏了个空,身子往前
一倾,咕噜噜的滚下山坡。荆铁山被斜坡上的矶磷怪石磨的皮开肉绽好不疼痛,他正欲站起
身来,蓦地一声低吼,那大虫竟然还追来。荆铁山临危不乱,随手捡起石头往大虫身上扔。
大虫游走在荆铁山周身,荆铁山知道它正在观察猎物是否有危险性。一人一虎僵持了好一阵
子,忽然远远传来人喧马蹄之声,荆铁山心中一喜,双手在地上一撑,转身往前跑去。大虫
大吼往前一窜扑向荆铁山。
    荆铁山看见前方数十人骑马奔近,看装扮是匈奴猎户的样子。来人弯弓搭箭,右手放
处,飕的一声飞箭如电般射入大虫额头。那大虫虽然额头中箭,但是却没毙命,反而狂性大
发,扑啸而来。其余人见状纷纷拉开硬弓,陡然间箭若雨下,那大虫身中数十箭,倒地痉挛
了一下便即死去。
    荆铁山这大半年只学了些简单的匈奴话,他比手划脚的试着说明感谢之意,那领头的见
他奴隶装扮,手上又有铁链,蓦然脸色杀气涌现,右手缓缓抽出弯刀。
    荆铁山知道对方一定以为自己是逃走的奴隶,所以拔刀想杀了自己。他急着说明,无奈
他匈奴话并有没学的很好,这些人之中又没有翻译,慌乱之中,汉语脱口而出,道:“我没
有逃跑,只是被大虫追急了,才滚下山坡的。”
    那人显然听不懂汉语,双腿一夹,策马缓缓逼近。忽然人群之中一人用汉语道:“你家
主人呢?”
    荆铁山闻言大喜,道:“我家主人正在追大虫,等一会儿就会寻来。”
    人群中一人驰骤而出,仔细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双眼直盯着他臂上的刺青,惊喜道:
“你以前是李陵将军麾下的将士吗?”
    荆铁山心想自己又没说,他怎么知道,于是带着怀疑的口吻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道:“我认得这刺青花纹,你是??汗山的幸存者是吗?”
    荆铁山一进李陵部队臂上就被刺上五色斑斓的蝎子当作识别,当时他不以为意,没想到
这时被认了出来。他点头道:“没错。”
    那人下马握住他的双臂,脸上难掩心中的喜悦道:“我叫何志德,李将军正在前方扎
营,兄弟你随我去见将军吧!”
    荆铁山听到李陵还活着,而且还在前面不远处,心中也是欢喜,他随着何志德往前走了
几步,忽然心中起了疑窦,寻思:“这儿是匈奴的地盘,为什么李将军悠哉悠哉的在此狩
猎,难道。”他心中疑云大起,猛然退了一步,问道:“李将军投降了番邦是吗?”
    何志德听他问道,反而满脸愕然道:“没错啊!你不知道吗?”
    荆铁山??目欲裂,怒道:“我们为他出生入死,没想到李陵竟然投降番邦,他对的起皇
上吗?”荆铁山话中愤怒,悲伤,绝望的声调,听的何志德暗暗摇头。
    何志德看看左右,轻声细语道:“小兄弟你不知道皇上将李将军一家老小全都杀了,只
是因为听信别人谗言而已。当日出征除了李将军外,没有其他部队开战,这根本是李将军一
人的战争啊!这样的丰功伟业,竟然落得抄家灭族,将军孑然一身,回去做什么?唉,忠孝
两难啊!”
    荆铁山自然不知有这回事,他脑中想起母亲教导的一些什么忠君爱国,孝悌自持等等观
念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是非黑白,他嚅嚅喏喏的道:“不管怎样,他背叛了众位
牺牲的兄弟就是不该。”
    何志德叹了口气,挥刀将他手中铁链砍断,又从怀内拿出羊皮卷和一面铁牌道:“兄
弟,你是条汉子,将军也是。我不勉强你随我而去,这是回到关内的地图,还有匈奴王的令
牌,若是有人拦你,就将令牌给他看吧!”他说完见荆铁山沈默不语硬将东西塞在他手中,
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你回心转意。,唉,不管如何,祝你一路顺风。”何志德说完翻身
上马,手一挥领着众人绝尘而去。
    荆铁山怔怔的站在原地,手中握着地图和令牌,心中思绪起伏不定。寻思:“我们这些
人远离家乡,到这个荒凉绝域之地和敌人做殊死决战,难道??是为了成就皇上的功名而已,
在皇上眼中我们到底是什么?李将军孤军奋战,却连老母妻小都保不住,换做是我,我会怎
么做?”荆铁山经历了生死离别,脑筋也清楚起来了。以前的他绝不会如此多愁善感,现在
他听到李陵的事,心中百感交集,混乱一阵后只想赶快回到家乡见见阔别两年的母亲和爱
人。于是按图索骥,往回家的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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