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于东楼


 
第七章(二)
     
    榄胜集冠裳 裙展缤纷大江东去
    深情怜故剑 烟波浩沝 一雁南飞
     
    齐令贤因风火道人吴元智乃父母伯叔第二世的师长,本要当日往援;一则势孤力弱,
惟恐邪法厉害,寡不敌众。来人又说吴济虽然被困,并不妨事,难还未满,去也无用。
上月遇见素因大师,曾说:“你父母不久重逢,五家尊长一齐团聚,最好守候在江汉一
带,不要离开。”为此踌躇不决。果然不满一月,父女便自相遇。
    众人一听令贤说完前事,想起前生师门恩重,未几年为了师父性情古怪,不允五友
夫妻同修。虽与白、朱、乙诸老争执生嫌,诸多苛罚;实则他知不久兵解,故意反激诸
老前辈出力照应,并可由此重返师门,拜在妙一真人夫妇门下,成就仙业。表面严峻,
暗中玉成,为了门人完成夙愿,用心良苦。吴济是他侄曾孙,恩师从小出家,只是一房
后嗣;人丁不多,如何可以出事?闻言全着了急。但又想起素因大师之言,与李清菬峨
嵋仙府所颁仙示偈语相合;恐行藏泄漏,生出枝节,为异日之累。
    商议结果,均主妖道所用移山之法,并不足奇。群邪均知吴济无甚同道,被困多日,
并无人援,决无防备。最好派上一人,出其不意隐身前往,先将人救了出来。等洞庭斗
法事完,再作计较,众人仍作游客顺流东下。好在李、澎二人下山时,曾由几位先进同
门赠了几枝传音针,去的人带上一枝,有什么变故,立可应援,这样比起兴师动众还要
稳妥。只不与妖人为敌,专是救人,必能成功。
    李清菬曾受大方真人指点,知道自己和彭勃俱要主持全局,不能离开。本心想令孙
毓桐去最好,见她始终静听,不发一言;料是为了前生,恩师固执成见,前嫌未消之故。
只得转对爱妻道:“娴妹你辛苦一趟如何?”
    孙次烂还未答言,王蕴华与乃夫彭勃,同是心直口快,抢口答道:“二妹如何能去,
三弟忘了大方真人的话么?如觉愚嫂可以胜任,我去如何?”
    清菬道:“二嫂肯去,再好没有。只请留意,此行专为救人,西洞庭斗法之期为日
不远;不论妖人有多可恶,最好暂不睬他,把人救出,立即赶回。否则二嫂法力甚高,
更有两件至宝,事固无碍;无如群邪人多,双方又是世仇,一与明敌,保不生出枝节。
旷日持久,我们两头兼顾,就费事了。”
    彭勃虽知爱妻前生法宝已全取回,但是性太疾恶,前两生树敌特多;云中雁的威名
久已传播,群邪早已恨之人骨。尤其历劫三生,不曾改变形貌,仇敌一望而知;孤身前
往,不甚放心。自己不能离开,爱妻性情刚直,素不善人相助;除非上来便是结伴同行,
已然开口在先,再请别人同行,定必不愿。笑对她道:“华妹你去自好,只是沿途登临,
非遇万不得已,就遇什么事,也不至于出手。我那法宝飞剑,想必无什用处,你不妨带
两件如何?”
    蕴华知道丈夫心意,少年夫妻都喜故意作态,二人情爱又是最深;便把两道秀眉微
微一扬,佯嗔道:“我不论走那里,你总不放心!谁又不是什么傻子!事情只要三弟作
主,绝无妨碍,偏要多口。彷佛我是一个废物,没有同伴一路,便要受人欺负似的。本
来我想把你那“天孙锦”,和那“百灵护心镜”带去,以防万一;既这么说,我偏不带,
看看可能将人救回?”
    彭勃想令爱妻带走的就是这两件护身法宝,一听不要,便着了急。但是深知爱妻性
情,宁折不弯;再若当众劝说,便许弄假成真,负气上路,偏又放心不下,正在为难。
    次娴知道彭氏夫妻虽然情深爱重,因最前生五友未成道时,蕴华巳有女侠之名,威
震江湖;彭勃偶与相遇,惊为天人;苦恋了五六年,历经波折,才得如愿,平日爱之如
命。二人既极恩爱,蕴华因夫婿多情,百炼钢竟化成了绕指柔,未免恃宠,每喜闹个小
性。历劫三生,情爱愈厚,年时既多,已成习作;不论人前背后,行事任性,胆子又大。
彭勃那么性刚的人,竟强他不得,夫妻二人,常相争执。见他目视自己,为难神气,从
容笑道:
    “二嫂法力高强,又有那涵虚三宝。本门飞剑;休说此行专为救人,尽诛群邪也非
难事。清菬嘱咐已是多余,二哥有什不放心处?不过吴道友被困日久,二嫂带他飞行,
恐受不住天际罡风;还是把我那“太乙金鳞舟”带去,以便快去快来罢!”
    彭勃知道此是峨嵋至宝,妙一夫人钟爱次烂,特意赐她,以便遇见强敌时防身之用,
威力比自己那几件法宝大得多。话又十分得体,爱妻和她在妯娌之中情最深厚,定必接
受。有此一宝在手,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多厉害的邪法,休想伤她分毫,不禁大喜。
    果然蕴华闻言笑道:“我这人素常口直心快,都是姊妹兄弟,本无所谓厚薄;不知
怎的,无论什么事什么话,只要三弟贤梁孟一出头,从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尤其是无论
言动,全都恰到好处,由不得使人心悦诚服。我因今生仙业有望,已不似昔日胆大任性,
这次本就想到孤身应敌、深入虎穴;为防万一,打算多带两件法宝。只嫌他因我前生树
敌太多,遇事只我一人出去,无人相助,便不放心;话未说完,偏是那么情急。
    “先前原是存心呕他,并非真个不带;可是他一认真,我不忿他轻视,定必仍是昔
年故态,当时就走。无奈我夫妻为了这类事争执,几成习惯,话已出口,不能收回;他
因关心太甚,我也为难。娴妹这么一说,表面彷佛连三弟也怪上,实在还是心中关切,
特意把这件防身至宝借我,却把事情推在吴道友身上,你说措词还有多好。
    “固然,我们累世患难骨肉之交,说话无须顾忌,但是三弟夫妻,一向对人诚恳自
然;一样的话,他二位一说出来,便格外中听。一样的事,一是出于勉强,一是使人心
甘情愿,不是差得多么?话又说回来,如非三弟梁孟精诚感格,我们又那有今日呢?”
    齐良笑道:“二弟妹已是神仙中人,仍是昔年天真稚气。其实三世夫妻,情深谊重,
什么事不好商量,何必争执呢?”
    蕴华笑道:“大哥莫说二哥,你对大嫂不也是既爱且敬;奉命惟谨么?”
    孙毓桐接口笑道:“此是二哥二嫂情分太深之故。不过我也嫌人絮聒,彷沸他们男
人家说强得多。事如轮到我们身上,就这也怕,那也担心,彷佛女人便无用处。在前一
生,桐弟管我比二哥二嫂还要厉害,从不愿我孤身外出。今日我因比他转世得早,他法
力不济,才把这口气争了过来。我只奇怪,我们五对夫妻,除却三哥和二姊这一对永远
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不论谁先说,谁就作主,永无争执,从无情意不投之事。两个人
彷佛成了一体,谁在都能争气,遇事全都圆满成功。不似别人常有波折,这是怎么修来
的?
    “下余四对,大哥大嫂性俱温和仁厚,就有一点争执,外人也不容易看出,还好一
点。二哥和同弟,一个性刚心急,一个有点婆婆妈妈,他那好意有时已无法承受。五弟
夫妻这一对更是厉害,五弟妹简真成了小孩;五弟只管对她爱极,可是行动均受拘束,
一刻也不容她离开,你说有多可笑。”
    次娴笑道:“郝五弟此举也难怪他,因前两世五弟妹功力最差,法宝飞剑较弱,平
日又喜多事。而五弟法力既高,人又足智多谋,机警绝伦;所行之事,无往不利。五弟
妹出手便多失挫,郝五弟又爱她过甚,自然就不放心她单人独出了。”
    彭勃方想开口,清菬知道五家亲友最喜清谈,欲令蕴华早去早回,笑向次烂道:
“你那金鳞舟前面神雷,准备好了么?”
    次娴笑道:“此宝二嫂会用。这次出山,因为往赴西洞庭之约,非只神雷一件;连
齐、秦二位师姊用紫云宫精金神铁所铸赠的五十七把金刀,也在舟上。还有两枝传音针,
此行二嫂算用不着,我也懒得取下一齐带走吧。”随将“太乙金鳞舟”递过,此宝形如
无数金鳞片结成的一个梭形小舟;长约尺许,但可缩一叠细碎金鳞。用时手挽本门诀印
如法施为,就地一掷,立化成一条金光万道的梭形金舟,人也同时藏在其内。与峨嵋七
矮中易鼎、易震所用“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异曲同工,各具极大威力妙用。
    蕴华见丈夫满脸笑容望住自己,笑道:“有此至宝防身,大可放心让我走宠。”彭
勃方笑说:“本来我没有不放心,是你小孩脾气。”蕴华秀目微嗔,方要开口,齐令贤
道:“二婶带我同行,就便见识此宝妙用如何?”
    蕴华笑道:“你三叔不要人多,令我独行,必有原因,只他答应就可。”李清菬接
口笑对令贤道:“此事无须多人。我正在想,你与宝玲,颇得崔五姑老前辈爱护,此次
西洞庭妖人颇有能手在内。我们转世不久,虽然法力灵智俱已回复,终嫌深浅不一。我
想令你两姊妹往青螺谷一行,一则拜谢这些年来爱护之德,二则这位老人家的七宝紫晶
瓶如能借到,我们便有胜无败了。”
    宝玲插口笑道:“三叔让侄女同去可好?”李清菬点头。王蕴华向大家作别先走,
只见一道白光向天飞去;剑光强烈,宛如惊星流天,已然飞出老远,尚听破空之声。
    齐良笑道:“同是本门传授,二弟妹偏带着两分霸气。”彭勃道:“大哥的话说得
不差,她最前生所学因非玄门正宗,自入本门,已历三世;别的还好,独对这口飞剑,
仍是前生积习,老改不掉。可见修道人初步根基,关系重要,开口乳必须吃得好呢!”
    令贤、宝玲也要起身,毓桐道:“你们忙什么?离赴约开法还早呢!”齐良道:
“早去早回,不是一样。”次娴也说:“崔五姑不常在山,难得相遇;此去如寻不见,
还可探询下落,再往寻找;最好早行,以免误事。”毓桐便未再说。
    二女便向诸尊长辞别,清菬道:“你两姊妹,面下喜气已透华盖,此行必有奇遇。
回来加寻我们不到,可直飞西洞庭莫厘峰相见便了。”二女应声飞走。
    毓桐见丈夫孙同康回到船上,只父女相见时,和宝玲说了两句,半晌不发一言;只
望着自己,再三次欲言又止。笑问:“同弟有何话说?”
    孙同康道:“我是在想,你我前生好友——苏州天平山玉泉洞隐居的女仙巩霜鬓,
自从那年她被荆门山仙桃嶂女仙潘芳以怨报德,自己不好出面,命一妖人,乘她入定神
游之际,暗破封洞禁制,前往加害;被我们无心撞上,免去一场大难以后,成了忘年之
交。记得我们和她分手时,曾代运用玄功推算,说我们再生相见,你尚有两次魔难;最
好能先见她一面,必当尽力为你防御化解。何不在往西洞庭以前访她一次呢?”毓桐点
头未答。
    这时天已深夜,船行半江之中,本来月明星稀,清光如画;自从那片乌云一起,将
月光遮大,早成了一片沉冥。五友虽是飞仙剑侠,因前两生俱是富家大族,服用讲究;
那木船形制,外表寻常,内里陈设布置甚是精美,华灯辉皇,满船霞亮,船也走得极快。
但是夜深浪大,全江舟船俱早觅地停泊,江面上静荡荡,暗沉沉,只此两船行驶。船行
驶江心,两舷灯光照向水面之上,现出两道光影,不住闪动;向前游去,隔老远便能看
出,众人笑语方欢,也未在意。
    毓桐想和清菬夫妻说话,次娴忽然“噫”了一声,将手一挥,船上灯光全减。清菬
道;“何必如此?”手扬处,灯光重又通明,船外面却多了一层浓雾,笑对众人道:
“现在我们能往外看,对方却看不见我们,不是一样么?”
    众人料有变故,多自留神,往外查看。只见左侧高空中那片乌云已自展开,将江面
笼罩了一大片;同时右侧空中也现出大片黑影,双方相对,众人的船正好夹在中间。云
影空隙之下,看出有两拨旁门左道,正在临江斗法,不知何故相持,尚未接触。仗着两
船外面,已有禁法隔断,语声不致外泄,正在指点说笑。
    孙同康道:“我们深夜行舟,灯光明亮,船行又快,突然无故隐去;任谁看见也生
疑心,何况这般左道妖邪?他们不肯动手,莫是为了这条船罢?”毓桐笑道:“呆子,
还用你说?你没见二哥、三哥都出手了么?”同康探头回顾,见清菬己走向船头,手挽
法诀,仗剑而立;彭勃也正飞往后边船上戒备,乃姊次娴也把法宝飞剑准备妥当,神情
似颇紧张。
    船在李、彭二人主持之下,正箭一般顺流往前驶去,同康悄问毓桐:“空中这两拨
人,好似无甚伎俩,三哥这等慎重,你怎不出相助?”毓桐笑道:“有他三位,已用不
着我们多事。何况三哥只想冲出战场,本不想和人动手呢!”说时,那船已驶出一二百
里,当空乌云仍未接触,始终相持在两船上空,好似有心追逐神气。
    二人心方奇怪,忽听彭勃在后船怒喝之声。还未听清,又听清菬在船头上笑道:
“人家隔江对敌,与我无干。不过适逢其会,正走在他的中间;好在拦不住我们,二哥
何必多事?”话未说完,当空乌云黑气已由两面会拢,泰山压顶往下压来。当时阴风怒
号,浊浪排空;那么坚固的定制木船,立被风涛震撼得轧轧乱响,似要拆散神气,上空
更似有千万斤重力压到。
    孙毓桐见势不佳,疑心众人行藏被人看破,这两起妖邪已然合而为一,来寻晦气。
正待去往船头查看,同康也把法宝飞剑取出,准备应付;次娴摇首拦道:“此是人家斗
法,我们正走下面;因有一方想拿我们掩护,激令出手,被对方看破,以致波及。我们
不去理他,自无事了。”
    说时,那船好似被什么东西夹住,重又平稳,上空压力也被隔断。那四外的狂涛黑
浪只管奔腾澎湃,高涌如山;离船两丈,便自行倒退,船中连点水迹俱未溅上,速力也
加增了许多倍。一前一后,在浪山水凹中,箭也似疾朝前直射。
    方想照此急驶,转眼便可冲将出去;猛瞥见左侧天空乌云之中,飞射出两蓬碧色萤
光,一由船顶上射过,另一蓬竟朝着自己船上射来。
    孙氏夫妻一见,便看出是前遇妖僧所发的九寒砂;想起前事,不由怒从心起。二人
自到洞天庄后,加功勤习,那两面宝镜威力比以前更大,为防万一,早就准备定当。一
见碧光,疑是所杀妖僧同党,双方不约而同伸手一按。胸前两道镜光,突似百丈精虹飞
出,合为一股朝空照去,碧光才一接触便自消散。同时,闻得右侧空中,有人怒啸惊呼
之声由近而远,似已逃走。
    次烂见二人出手,连忙拦阻,已自无及;随听彭勃在后船上大喝道:“无知妖孽,
我们本来不愿多事,已然避开,由你双方自行拚斗。竟敢妄用邪法暗算,今日教你无葬
身之地。”说时,左侧又有光影闪动,彭勃不等妖人发难,早有一蓬光网,夹着无数金
红二色的火箭,朝那发光之处射去。随听清菬在船头上大喝道:“二哥停手,由他去罢。”
说到未句,霹雳一声,便有大片金光雷火朝空打去。
    孙氏夫妻被次娴阻住,虽未飞出迎敌,镜光并未撤退。因见妖人始终不曾出面,空
中乌云邪气甚重,本前碧光来路,好似一上一下,两面发出。心疑妖人另有诡计,便将
双镜合璧,向外乱照。清菬太乙神雷一发,当空乌云立被震散;镜光扫处,才看出妖云
中藏有五个道童打扮的黑影,正在跌跌翻翻,化为五股黑烟,向左侧暗云中窜去,晃眼
无踪。隐闻远远有两三声怒啸,更不再现。一会,烟消雾散,清光大来,重又现出万里
长空。两船始终不曾停驶,又走出了二三百里,江面上风平浪静,渐渐月影西斜,离明
不远。李、彭二人一同回到舱中,互说前事。
    清菬道:“双方都是左道旁门,不知何事在此火并?我本想不去管他,另有一面本
领较差,自知不敌,看出我们来历,竟想借此掩护;引得我们出手,与他合力对敌。另
一面先也知道我们不是好惹,后来看出敌人心意,方始激怒。就这样也不相干,偏生性
急了些。他见敌人老借着我们这两条船掩护,无法下那毒手,忽然变计,妄想连我们一
斋暗算。我仍不去睬他,一面拦住二哥将船护住,向前急驶,已快冲过双方阵地。妖人
不知我们心意,只当怕他妄发九寒砂,结局转胜为败,还损失了两件法宝,岂非弄巧成
拙?
    “我因今日之事,来得奇怪,好些不合情理,为此拦住二哥,不令出手。否则右面
四人虽也同是左道,明知邪正不能并立。竟敢托庇于我,恶行定必未着。而发九寒砂的
那五个妖人,颇似传说中的查山五鬼,平日淫凶,无恶不作;用的又是那样阴毒的法宝,
如何肯放他过去?”
    正说之间,次娴、毓桐两妯娌,因见外面烟波浩荡,天水空蒙,残月疏星,景甚清
旷;正在凭窗笑语,谈说前事。忽见船侧不远,有一十二、三岁幼童顺水飘来,时沉时
浮;彷沸落水已久,快要淹死,还在挣扎神气。
    次娴心最慈祥,一动恻隐,也没和众人说,把手一招,便摄了上来。见那幼童生得
眉清目秀,貌相甚是英俊,越想救他。当时塞了一粒丹药在他口内,正待行法,将腹中
江水取出;忽听身侧有人微笑,回顾正是清菬。心中一动,再朝幼童脸上一看,立时醒
悟。因见丈夫笑他,又看出幼童(编按:原书有脱漏。)不是不挽回,面上一红,低语
道:“你管我呢!少时处置,包你说好就是。”
    清菬知道爱妻平日谨细,只是心太仁慈,有时往往宽纵;但她性情从不认错,并还
百计挽回,使其圆满才罢。闻言笑答道:“你自不嫌费事,我几时管过你呢?”斋、彭、
孙四人,见两老夫妻这等说法,也全明白。毓桐笑道:“二姊夫对我二姊真好,如换以
前同康,不埋怨我,也必笑我走眼了。”
    话未说完,彭勃早忍不住,戟指幼童,刚喝得:“你这小贼!”四字,便被清菬止
住,道:“此事难怪,这小孩无甚邪气,装得甚像,如非摄上船来,不易看出。弟妹仁
慈,救人心切,自然容易上当了。弟妹为人好胜,此事便由她自己去办罢。”
    彭勃怒道:“小贼真个胆大,竟敢在我弟兄面前闹鬼!如非运气真好,要落在我的
手中,你既淹死,腹中必有积水,我不叫你把心肝五脏全呕出来才怪。”
    那幼童自从彭、李二人相继发话,知被看破,那里还敢再装下去?早吓得翻身爬起,
跪伏在次娴身前,口喊:“弟子奉命差遣,本不敢来。后因被人强迫,又因恩师兵解,
被恶人收去;久想脱身,未得其便,意欲乘机拜见诸位仙长,方始冒险来此。虽然作伪,
并无恶意,还望仙姑见怜,向诸位仙长求情宽恕。弟子也不敢回去,只求开恩,使弟子
得为奴仆,永供役使,真个感恩不尽了。”
    众人见那扔童貌相既好,人又灵慧,多半怜惜;料是左道门下,奉命来此行诈。只
不知甚诡计,与所说真假?便问他来的用意,务要实说,不可自误。
    幼童照实一说,众人才知由毓桐而起;连先前两起斗法的妖人,俱是岳阳楼所遇皇
子所差。因自看出毓桐是个异人以后,便令随行同党四下查访。本来踪迹不易发现,事
有凑巧;毓桐往寻齐、孙二女,与妖僧在汉阳江边斗法之时,被一旁门中人无心撞见。
因知双方均非易与,便即避去。路遇那皇子派出寻访的人,本来相识,无心谈起妖僧在
左边与一女子斗法之事。
    那人名叫吕太初,乃崆峒派中有名人物;深知红云师徒威名,万不能惹。皇子性情
固执,想到就做,必不听劝;如往告知,定要强迫随行诸人一同赶去,救那女子出险,
以便示意讨好,就此结纳,收为己用。红云虽死,妖僧深得他的真传,更有一套“红云
散花针”,凭一行诸人,未必是他对手,何苦无事找事?仗着隐身神妙,意欲隔岸观火,
查看明了虚实,再作计较,便在暗中赶去。
    到时,正直妖僧惨败,众人正在商计;回船之际,远远尾随,见落到了船上,吕太
初方始回转。皇子因所网罗的党羽人品甚杂,听说对方竟是闻名已久的峨嵋派剑侠,人
数又是那样多,延揽之心更切。立时集众商计,非将这个人网罗到自己手下不可。随行
人中,原有两个首要人物;一个西藏红教中的番僧,另一个便是那吕太初。一僧一道,
门户不同,本就面和心违;皇子更具雄才大略,满腹权诈。表面一体侍奉,尊以国师之
礼,实则暗中挑拨离间,于是二人成了水火。
    吕大初因妖僧炼有邪法九寒沙,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近又训练了一队铁卫士,越
发骄横自满。早想自己也组成一队道术之士,将其压倒,无如近年左道凋零。几个高明
人物、前辈长老,俱都隐居名山,敛迹潜修;欲图异日再起,决不肯受清廷供养。本门
中虽有几个后辈,已全被自己引来,另外还约了几个别派同党。一则人数不够,法力也
差;除自己能与番僧分庭抗礼而外,处处相形见绌。
    难得今日所遇诸人,飞剑、法刀个个高强,尤妙是成双配对;江上行舟,与平日所
见峨嵋派门下情形不同,疑是与峨嵋派有渊源的散仙一流,并非嫡传门人。既然涿迹人
间,仍有饮食男女之好,只要用点心机,总可勾引结纳。吕太初便向皇子献计,装着与
番僧结仇,在江上斗法:相机引激,使其出手,以为进身结识之计。
    皇子大喜,立命照计行事。番僧刁狡非常,推说:“这类斗法的事,非见真章不可。
对方法力果如吕道友之言,必是明眼;稍见马脚便被看破,结交不成反给讥笑。最好真
假参半,前半认作争斗,各施法力,无须作假;纵有一面受伤,好在都是自己人,当时
便可救醒,也无妨害。我们俱受王爷恩礼,便为此吃点小苦也不相干。”并说:“近日
双方门人越多,教宗不同,时有争端;为避借此比拚之嫌,自己不愿出场,以免吕道友
误会。日前恰巧遇到以前几个同门师弟,正好约他代为出场,照吕道友所说行事便了。”
    吕太初明知番僧以假作真,借此将自己这一派压倒;一面还装好人,自不出手,以
示大方。无如话已出口,不能挽回,不便问他所约的是谁;只得招集同党,暗中商计。
到了约定时间,赶往江上;一到便看出对面那片乌云邪气浓厚,不知内中藏有什么阴谋
毒计?刚照定约发出暗号,放起一片浓雾;番僧忽命人赶来,说所约的只是查山兄弟,
一共五人。乃师不特未来,连门人也未派一个,以免万一有什胜败,引起嫌怨。
    吕太初一听说是查山五鬼,便知番僧不怀好意,竟想乘此时机,将自己师徒一网打
尽。势已至此,说不上不算来;暗忖:“自己修道多年,虽是旁门左道,也是散仙中人。
只为平日恶行太多,邪正不能并立;一般师友同门,被正派中人诛杀殆尽,实在无法立
足,方始弃了仙山灵境,托庇朝廷。虽然享尽人间富贵,穷奢极欲,终不如以前逍遥自
在,任意所如。
    “本来已觉美中不足,谁知又遇见番僧这个死对头,百计千方,与己为难;今日为
了讨好皇子,偏又作法自毙。这查山五鬼,有名狠毒;如不能敌,自己或者无妨,手下
党徒必遭毒手。听番僧口气,虽然事后必装好人,医治复原,众目之下,这人怎丢得起?”
    心中狠毒,无计可施,吕太初只得一面和五鬼,就空中隔船相持;仗着双方约定,
须等自己作主,发出了末次暗号,方可动手。一面却在暗中盘算,如何应付?等到随着
众人的船走了一阵,正在委决不下,忽听对面乌云中发出笑声。此时相隔尚远,船中诸
人只李清菬一人警觉,谁也不曾留意。
    吕太初见这远笑声竟能入耳,明是查山五鬼见自己不久发动,故用邪法传声讪笑,
再不动手,太已难堪!一面嘱付同党小心戒备,一面发出信号。先见对方未下杀手,还
自暗幸;深知五鬼厉害,不敢按照预计,以全力施为。上来便想取巧,装着抵敌不住,
向船上诸人露出托庇求助之势,谁知下面两船置之不理。
    本来船上灯光如雪,笑语相闻;双方斗法刚刚发动,一片极淡的金光微微一闪,船
上明灯全熄,声息全无。只剩两条船影,在高涌如山的惊涛骇浪中,首尾相衔,箭也似
急顺流下驶。看去又稳又快,无论多大的浪头,离船两三丈,便自崩散。对方不是看破
阴谋,便是把自己和查山五鬼视若无物,任其自相生灭,不肯管这闲事。
    吕太初心中一急,又见查山五鬼逼人太甚,料定皇子必受番僧蛊惑,用魔教中晶球
视影之法,去远方观战,必当自己法力不济。就此下场,丢人太大;即便不占上风,也
应显点颜色,少时才有话说。好在众徒党已然奉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五鬼邪法虽
然厉害,凭自己的法力,至多不胜,当无他虑。念头一转,越想越气,意欲冷不防施展
杀手,给对头一个厉害;再装船上诸人不肯上套,立时收风下台。
    那知查山五鬼早受番僧重托,本身又和崆峒派诸长老有点嫌怨,正好乘机报复,暗
中布就罗网。他远里刚一发动,五鬼一面暗发禁制,断他归路;一面把番僧交与的九寒
沙大量发出。番僧五鬼也太骄横,既恐妖道得宠,又知主人早晚必登皇位,意欲揽权;
惟恐船上诸人被其网罗,不添许多对头。为此设上诡计,故令五鬼出面,假托入定坐禅;
以便行法,使晶球视影远出千里以外,令皇子自去观察。又在暗中运用元神,亲自赶来;
竟想连合五鬼,将妖道和众人一网打尽,至少也使妖道无法立足才罢。
    番僧便将九寒沙分为两股,一上一下,发将出去。那知遇见克星,孙氏夫妇那一双
宝镜,专破这类邪法异宝,已是难当;李、彭二人法力更高。这还是清菬不愿为此多生
枝节,将事闹大,只用下山时节师长所赐一灵符,和本门具有伏魔专长的太乙神雷,破
了邪法,将他惊走,未为已甚。否则以众人之力,番僧虽以元神在隔江对岸暗中主持运
用,隐遁又快,不致受伤;五鬼却不必等日后吕灵姑在巫峡江中三吸金船,便伏诛了。
    五鬼虽然受伤败逃,因是同时发难,吕太师初骤出不意,以为自己留有退路,可以
无害;万没想到对头深机密阱,行事如此阴毒。一见九寒沙飞到,运忙命众速退,已自
无及;两个徒党首先受伤晕死,同时发现归路已断。妖道咬牙切齿,把心一横,正待施
展全力上前拚命;总算运气还好,正当危机一发之间,九寒沙忽被船上诸人破去,仇敌
遁逃,邪法全解。否则邪法阴毒,众徒党固无幸理,便妖道本人也只得抵御片时;时候
一久,仍非受伤不可。
    妖道见仇敌害人不成,反毁了不少妖沙,五鬼本身许还受伤,看去自是快意;自己
损兵折将,一样丢人。船中诸人法力这高,邪正殊途,看神气软硬不吃,绝不会受网罗。
自己也是一时贪心过甚,作茧自缚,已然势成骑虎。以皇子的心性,既然发现对方踪迹,
不得不止;原想就此不辞而别。一则气忿番僧,二则有此一层托庇,一般正教中的仙侠
俱知清廷气运正盛,只要自己只图享受,不去官外为恶,能够亩迹;为防将事闹大,累
及无辜人民,必不和己为难,上门作对,到底要好得多。如再回转山中,不免与同党勾
结,重蹈旧辙。遇上对头,固难活命;又况加上番僧一个硬头,岂不四面皆敌,更难自
保?
    再三筹计,还是勉为其难,妖道只说把船中诸人结识成功,不特增加自己的势力,
连番僧五鬼之仇也可报复。一面护了受伤徒党匆匆逃回,忍着耻辱去令番僧医治;一面
暗遣一个近年强迫收到门下的小徒弟,用邪法飞行赶上众人的船,再装落水淹死,顺流
淌去。等众人动恻隐,救上船去救醒,假说是个孤儿,无家可归,乘机探明虚实来历与
江上行舟用意;立用信号报知,自己再隐形赶去。暗用本门邪法和所炼毒丹暗中下手,
迷乱本性,然后相机勾结。
    主意原打得好,谁知妖道忙中有错,忘令来人咽上一腹江水,刚一上船,便露了马
脚。那所遣的人便是那幼童,名叫陆霆,以前本是旁门散仙门下,从小便丧父母。因他
聪敏灵慧,又肯用功,甚是钟爱。没有几年,散仙便遭兵解,事前再三训诫,告以邪正
之分:“你年幼道浅,尚要投师,但须谨记师言,看准对方来历,以定去留。以你天资
灵慧,不患无人收容;只防始基不慎,妄投邪教,以后休说成就,连似我明日求一兵解
转世,也不可得。”
    陆霆把师父奉若神明,立志拜一正教仙侠为师。乃师兵解安葬之后,仗着学有一点
防身法术,和前师留赐的几件法宝飞刀,不畏山中虎狼之险;独个儿游行各地名山胜景,
物色仙师。毕竟年幼无知,前师约束甚严,所习法术不许炫弄;忽然没了管头,又得了
好几件法宝,心想道家原主内外功行同时修积。每遇不平之事,或听人言有什么猛恶蛇
兽精怪之类,立即赶去,拿他试手,演习法力。事完又不知隐讳,于是小仙童之名遍于
西南诸省。心目中的师父一个也未寻到,却把妖道引来;乘其山中游行之际,突然出现,
拦住中路,立逼拜师。
    陆霆看出妖道不是好人,自是不从;嗣见邪法厉害,知不能抗,方始假意应诺。起
初妖道还在防他叛逃,因陆霆机警,自知不到时机,如逃必死;故意装着日久心悦诚服,
遇事总是先意承志。妖道连试几次,并还命他独自远出,暗中尾随查探;均被陆霆看破,
故作不知,全照妖道心意而行,背后也极恭谨。
    经此一来,妖道越发宠爱,认作传衣钵的弟子。这次知众人必不好惹,恐其吃亏,
本不舍令其前来;因同门妖徒恨他得宠,力言彼此水火,不能兼容。此行如被看破,必
念他是个幼童,奉命行事,情出不已,不致加害。如换别人前往,说好便罢,稍有不合,
凶多吉少。妖道情急之下,不暇再顾别的,立命起身。
    陆霆知道同门借刀杀人,先想推托,继一想:此行正是改邪归正良机。对方法力不
济,或看不上自己,便照妖道之言行事;否则便向对方哭诉真情,求其收容。等到救上
船后,见对方诸人非仅法力高强,便是气度神情,也是从所未见,由不得心生敬仰。
    他本想装死乞怜,少时再行吐口求告。及其丹药入口,觉着满口清香,心神皆爽;
诡谋已被人看破,深悔不先明言,再说实话,未必肯信。又见彭勃厉声喝斥,神威凛凛,
越发心胆恃寒!正在又急又悔,忽听清菬夫妻问答之言,口气和善。猛解灵机,心中一
动;急中生智,看出次娴最好说话,立时跪伏哭求,把前事照实明言。
    众人一听,彭勃首先怒道:“想我五家弟兄,前生均是先朝宦裔遗民;只为历数已
终,屡奉师命,不许多事。我们不寻他晦气已是便宜,妖道恶迹昭彰,惟恐正教诛杀,
卖身投靠,为人鹰犬,还想拖我们下水附敌,岂非做梦?念你年幼无知,姑从宽免,可
速归告妖道,再如讨厌,必叫他形神俱灭,死无藏身之地了。”
    陆霆一听,口气如此严厉,又听出发话人行次较长,必能作主;先颇惶急。进一想:
“听前师说,峨嵋领袖群伦,襟度最是宽大,休说不会妄杀无辜,便将对头寻到,也须
分别轻重;但可宽免,必加容恕,与人自新之路。自己一个幼童,师命所迫,素无恶迹,
无论如何不致伤害。苦志多年,好容易天赐良机,有此仙缘遇合,如何能失之交臂?”
心念一转,装着害怕道:
    “弟子已然泄机说了实话,诸位仙师虽然恩宽,释放回去,也是一条死路。一个不
好,还要受那炼魂之痛,永受苦难,不得超生。弟子浊骨凡胎,明知不配列入门墙;但
是回去固是必死,逃走也必被他擒回,身受更惨,万无生理。为此只请收为僮仆,得保
残生,于愿已足。
    “弟子并非叛师,只为以前恩师兵解,奉有遗命,在外寻师,就便修积。被他用邪
法强迫收到门下,虽在旁门,从未行一恶事。诸位仙师神目如电,必可看出。如蒙格外
恩磷,允其所请,固是因祸得福,百世之幸;否则弟子宵愿死在这里,虽然不免飞剑之
诛,终可免去炼魂之惨。”话未说完,越想越伤心,竟由假变真,忍不住哀声痛哭起来。
    五老弟兄虽然历劫多生,始终仍是昔年那等菩萨心肠,对人最是仁厚;斋、李两对
夫妇心肠更软。彭勃、郝子美,一个性情刚烈;一个足智多谋,疾恶如仇。处置妖邪恶
人虽极严厉,但是对方只有寸长微善可取,也多酌情原恕,许其改过自新;除非极恶穷
凶之徒,从来不为己甚。同况陆霪是个未成年的幼童,又受妖道凶威胁迫,非出本心。
    话未说完,彭勃适才盛气早就平息,又看出陆霆词色诚切,不是作伪,越动怜悯。
不等众人开口。便装作发怒喝道:“我洞天庄向来不容外人入境,何况你是妖道孽徒?
你小小年纪,敢在我弟兄面前行诈,本该诛戮;因你哭得可怜,妖道奸谋已被看破,未
得下手。姑从宽免则可,要想随我们同回,岂非做梦?但如想外,却是容易。
    “现有两条任你挑选,一是念你年幼无知,受迫而来,情出不已;一是收留你这类
妖道门徒,断断无望。如真不能回去,怕受炼魂之惨,那便赐你一剑;虽然不免于死,
但可由我用法力保住你的神魂,前往转世,使你投生容易,生而能言,不昧前因。此时
你已脱了妖道毒手,只要有志向道,重寻仙师修炼,成就也非无望,你意如何?”
    陆霆闻言,先颇失望悲急,战兢兢目视次娴、毓桐二女仙,满脸乞哀容。及至听完,
忽然惊喜,面向彭、李二人,抗声求告道:“弟子年纪虽小,向道之心实是坚诚,只要
将来有望,粉身碎骨,皆所不计。本意想求诸位仙师收为僮仆,并非只图避免;实在仍
想借此永久追随,就便勤修道法,以图上进。既然误入歧途,陷身邪教,本质已亏,不
堪教诲,弟子也不敢再多冒渎。只是弟子今生难受妖道强迫,遭此惨祸,仍是福缘浅薄,
未得早遇仙师之故。
    “此时弟子决不离船他去,一死更非所计。只求诸位仙师大发慈悲,怜念弟子无辜,
死非其罪,以及区区微诚;在仙师法力保护之下,此去投生,一灵不昧,将来年岁稍大,
定必寻到仙山,敬求收容。那时却望诸位仙师恩施格外,收为弟子,立在弟子死前指示
仙府所在之处,就感恩不尽了。”
    齐良站在陆霆身后,方忍不住要开口,被次娴使一眼色止住。彭勃笑道:“你真想
死么?听你所说,尚有向上之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所说真假,也须死后才能断定,
此时改口,还可挽回;否则我防伤你元神,虽然不用飞剑,一经说定,便无生理,就来
不及了。”说时,早把船舱上所悬门人宝剑,拔了一口在手内。
    那剑虽是随船同行清菬四弟子童武所佩,也经仙法炼过,剑的本质又好,拿在手上,
宛如一泓秋水;寒光闪闪,冷气逼人,端的是口断金削铁的利器。
    彭勃语气坚决,在坐诸人无一插话,以为彭勃为众中之首,言出必行,无可挽回。
陆霆暗忖:“照此情势,要想将来成就,暂时一死,必不能免。否则只有回去,由此久
从妖道,日近妖邪,陷溺越深。休说难得遇到这等仙缘,就能遇上,也不会被他看中;
早晚玉石俱焚,随着恶报运数,与之同归于尽。”细想对方语气,已较前和缓不少,只
要不惜一死,异日收容或者有望,怎么也比跟随妖道为恶要强得多。
    彭勃喝问道:“你如怕死,趁早明言,我决不失信,言出必践。只你惜死,非但当
时放走,并还赐你一道灵符;以备异日妖道害你时仗它保护,辞遁元神之用,不比身首
异处好么?”
    陆霆始终神色自若,只哀声求告道:“弟子百死不辞,只求仙师允我转世之后,得
列门墙。如觉弟子根骨太差,不堪造就,也请把仙山地址途径,详为赐示,等弟子转世
之后,能够寻去。看其能否收录,稍赐一线之路,以免弟子又蹈前生覆辙,弟子虽死犹
生了。”
    毓桐性直,早看不过去,忍不住说道:“二哥你看这人身世也颇可怜,或杀或放,
就依他罢!”彭勃道:“非我不放,他不愿走。既是这等苦求,我便成全你的志气,非
单指点洞天庄途径,并还先赐你灵丹,使你死时免却好些痛苦。但是话要明言,等我把
话说完,如你心存尝试,再想改口,连放你回去都办不到了。”
    陆霆抗声答道:“弟子心意已定,决无后悔。”彭勃笑答:“好罢。”随将洞天庄
途径以及几条入口如何走法,一一告知。然后取了一粒灵丹与其服下,并说:“等过半
个时辰,药力生出灵效便即下手,我们还有话说,可到船头上去等死。”
    陆霆大喜,服药之后,又跪求道:“弟子今日得见仙颜,实出天幸,虽然未得入门,
来生终是恩师门下弟子。只此待死须臾之间,敬乞恩允弟子暂时随侍;一则少遂依恋之
私,二则诸位仙师法讳行次,弟子也还一无所知呢!”彭勃还未开口,毓桐已先应诺,
陆霆随向众人一一请教。毓桐笑道:“你不必问了!我来说罢。”随将五友名姓来历分
别指点告知。
    话刚说完,彭勃忽把面色一沉,对陆霆道:“你的时辰到了。”随说二次将剑拔出,
陆霆立刻跪下应道:“十年之后,弟子再往仙山恭谢师恩,请恩师下手罢。”彭勃道:
“我不伤你六阳魁首,可把心神寄向头上紫阙;我用这剑刺你前心,紧闭双目,不要害
怕。”说完,举剑就刺。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梵幽 校正
 
  
返回目录: 蜀山剑侠新传    下一页: 7 榄胜集冠裳 c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