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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到了村南,松林前道路一分为二,迎面竖了一座将军箭似式的村名兼指路碑,上面刻著
“松林铺”下面两行右是至“广安军”,左是“至果州”。不须看斑烂的石迹,便知这座石
碑年代久远,当是两百余年前的古董,都是大宋皇时的地名。
     
    日下,广安军已改为广安州,果州已改名顺庆府,经历了三个朝代,石碑仍指引著未来
的子民,令人看了,油然而生思古之幽情。
     
    但中海却不知这些逝去的历史变迁,吃了一惊,说:“怪事,我怎么跑到岔路上来了?
没有路通顺庆哪!”
     
    他不知该走那一条路,往回走又心有未甘,正在委决不下之际,左面的小径出现两个人
影,是两个村夫,正低声争论看向这儿是来。
     
    “问问他两人,便知我跑了多少冤枉路了。”他想,便在三岔路口相候。
     
    两村夫接近至十丈内,发现前面有人,停止了争论,仍向前走,用好奇的目光不住的向
中海打量著。
     
    中海等两人走近,抱拳行礼笑道:“两位兄台请了。”
     
    两村夫赶忙回礼,一个讶然间:“咦!你哥子有何贵干?”
     
    “在下迷了路,特向两位请教,请问有路可以到顺庆府么?”
     
    村夫用手向身后一指,笑道:“这条路就是到顺庆府的大路,还有两百多里。”
     
    中海向石碑一指,迷惑地说:“咦!碑上不是刻著到果州么?这……”
     
    “果州就是顺庆府,改名改了百年多啦!”
     
    中海恍然大悟,摇头苦笑道:“改名改了百多年,贵地这块路碑也早该换了。”
     
    村夫耸耸肩,笑道:“谁知道日后那一天又要改名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有那些闲
功夫去换石碑?哥子,出门人路挂在口上,像这种指路碑是有点靠不住的。换朝代得改名,
换了个雅兴不浅而多事的官儿,恐怕也得改,有时改得连土生土长的人也莫名其妙,常会一
问三不知呢。”
     
    “哦!原来如此。请问,到定远还有多远?”
     
    村夫向远处枯黄的的山岭一指,说:“就在山底下,快了。”
     
    “谢谢两位指点,有劳了。”中海行礼道谢,便待赶路。
     
    村夫回了礼,叮咛道:“这条路往北一带不好走,还有十来里方能到达,近来四郊不安
静,城门关得早,如果没有要紧的事,用不著赶,在敝村住一夜,比冒险入城要好得多。”
     
    “不安静,兄台是说有强盗?”中海问。
     
    “差不多。”村夫一面走一面答,向南走了。
     
    中海不怕强盗,只怕迷路。这条所谓大道,大得只能容下两人并肩而行,岔路多,行人
少,只能凭经验方能分辨出正路来,假使碰到分通两处大邑的岔路而又找不到指示路向的
人,失途走冤枉路并非奇事。村夫说道路不静,行旅必定稀少,恐怕连问路的人也不易找
到。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决定在松林铺投宿。
     
    松林铺不大,约有百余户人家,看情形不富裕,全是些两进院木造房屋,但环境清幽,
村中的街打扫得十分干净,零星散布著一些小花园。显然,这座村虽不富裕,但村民定是勤
奋进取的好弟子。
     
    村四周有松林围绕,巨大的苍松气势蓬勃,周围计有数千株古松,每株皆粗如桌面,冷
日松针不凋,罡风掠过松林,声如万马奔腾。
     
    进了村,每一家大门皆闭得紧紧地,只以偏门出入,迎接他的是一群不怕冷的村童,和
大群狂吠的狗。
     
    这种村是不会有客店的,他向前走,在村北一幢门口种有两株扁柏的农舍站住了,伸手
轻叩院里的门。
     
    叫门声刚落,里面狗吠声不断传来,有个洪亮的声音问:“谁呀?”
     
    “过路的人,打扰府上了。”中海朗声答。
     
    院门大开,先窜出两条大黄狗,接著是个廿来岁身材结实的青年人,喝退了狂吠的狗,
略一打量中海,闪在一旁伸手虚引笑道:“请进,兄台想必是从远道而来的客人。”
     
    中海说声打扰,踏入院门站著道:“兄弟来自湖广,到顺庆府探亲,途经贵地,听说前
面道路不静,欲借宝宅借宿一宵,倘请兄台俯允。”
     
    青年人领先而行,笑道:“兄台客气了,请随我来,只是寒舍狭窄,恐怕招待不周
哩!”
     
    饼了院子便是正屋客厅,厅堂不大,有左右厢房,从后厅可看到里面的穿堂,看不到天
井,厅中的家俱,全是古朴的木制桌椅,中间设了一个炭火熊熊的大火盆,四张小矮凳绕盆
排列,只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后生。厅门掩上,温暖如春,只是光线暗淡了些,光源来自
门两侧的小形明窗。
     
    小后生像貌清秀,脸型有八分与青年人相像,见客人入室,赶忙取来茶杯,用火盆旁冒
著水蒸气的大锡壶泡了一杯香茶,用托盘奉上笑道:“大叔,请用茶,坐下来爰暖手。”
     
    中海心中暗暗称奇,这家农舍弟兄两人不但好客,而且应对不俗,委实难得,这说明了
两人都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他放下包里,接过苦笑道:“谢谢你,小弟弟。”
     
    青年人拖过一张矮凳,笑道:“请坐。敝姓罗,小名志超。这是舍弟志群。”
     
    中海在矮凳上落坐,说:“敝姓龙,名海,湖广人氏。哦!爱上似乎甚是冷清哩!”
     
    “我兄弟两人,只有老母在堂。”
     
    中海站起道:“兄弟该向伯母问安,可否请伯母出堂?”
     
    志超摇摇头,说:“家母偶感风寒,不宜走动,龙兄不必客气。”
     
    正说间,院门发出几声暴响,有人在外面捶打著沉重的院门。
     
    “他们来了。”志超木然地说,笑意在脸上迅速地消失。
     
    志超拉开厅门,喝退黄狗,大声问:“谁呀?”
     
    猛敲院门的人停止敲击,有人大叫:“开门,志超弟。”
     
    志超踏出厅门,扭头向中海道:“对不起,兄弟失陪。小弟,陪客人到西厢房安顿。”
     
    中海随志群进入西厢房,志群一面向他张罗火盆衾被,一面留意外面的动静。
     
    中海也一面整顿行囊,一面倾听外间的动静。
     
    志超接入三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四人在火盆旁落坐。一名村夫不住的搓手,呵著气
说:“超弟不是愚兄无情无义,事实是愚兄力所不逮,爱莫能助。目下阎大哥兄弟来了,你
我三面对证,将账转过,先看看这张转契,愚兄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将一张画了押按了指模的契约交到志超手中,志超略一流览,递回说:“事已至此,
五哥,我不怪你。田契你可以交给阎兄,一句话,元宵节过后,我卖家产还债,不足之数,
小弟另外设法还清人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弟不是赖账的人,只请阎兄宽限些时
日。”
     
    左首的中年人暴眼一翻,冷笑道:“罗志超,你放明白些,在下是城里人,来一次不容
易。告诉你,三天后我再来,有钱万事皆休。”
     
    志超神色冷静,沉著地问:“如果没有呢?”
     
    “田地房产立即移交。”
     
    “好,给你。”志超一字一吐地答。
     
    “还有余数六十两。”
     
    “抱歉六两我也拿不出来,请宽限一些时日。”
     
    “不行。”
     
    “但……我确是一文不名。”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
     
    “不错,你的意思……”
     
    “叫令弟到咱们老爷家中作押。”
     
    志超倏然站起,无名火起,大叫道:“姓阎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姓阎的阴森森站起,拉开袄襟前襟,露出里面腰带上的一把连鞘匕首,双手叉腰冷笑
道:“小子刚才可是你说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也好,房地产也好,我家老爷并不稀
罕,要的是钱,本利白银二百两,拿来。”
     
    志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吁出一口长气说:“三天后你再来,都给你。”
     
    阎家兄弟站起往外走,在厅门扭头阴笑道:“所欠余的六十两,大概你是想向贵村的族
中父老设法张罗罗?但没有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算了,年关将到,谁愿意将银子借给一个
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地之人?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两人出门而去,志超闭上眼,久久方吁出一口长气,胸口不住起伏,张开
双目,向缓缓站起的五哥冷冷一笑,沉痛地说:“到今天我才算明白,原来是你串通外人,
谋夺本村的田地,出卖族中弟兄。告诉你,我家是族中大房,也是最先倒霉的一个,不久之
后,松林铺将不是我们姓罗子孙的产业,将是阎老狗的囊中物,你所得的好处,也必定一一
吐出,除非你甘心做老狗的奴隶,不然你定将无法在这儿立足,信不信由你,你请吧。”
     
    五哥站起来伸伸懒腰,冷冷地说:“超弟,听我说……”
     
    “不用说了,你以为我是死人么?家母久病在床,我向族中各房所借的银子,所有的借
据都到了你的手中,先是索取田契,再是讨取房约,然后转至阎王爷的恶奴手中,这种比青
天白日还明白的事情,我再笨也看透啦!人说胳膊不会往外弯,你却连腿也向外弯了。你给
我滚,不然你休怪我手脚无情。”
     
    志群咬牙切齿的抓起墙角的一把猎刀奔出了厢房。
     
    “不许撒野,小弟。”志超大叫。
     
    志群丢掉刀,咬牙切齿地向五哥骂道:“五哥,畜生也比你高贵万倍,你要不被天打雷
劈,那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后厅门出现了两个人影,虚弱地声音在厅中颤动:“儿呀,你怎么敢目无尊长?”
     
    五哥扭头一看,撤腿便跑。
     
    志群一双大眼瞪得大大的,不让泪珠滚下眼眶,说:“妈,群儿错了。”
     
    后厅门口,一个村姑打扮年约十七八的少女,眼泪汪汪的扶著一个气息奄奄的中年妇人
缓缓出厅来。志超兄弟连忙赶前扶至火旁坐下。
     
    “妈,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志超含著眼泪低叫。
     
    志群端了张矮凳放在母亲身旁,向少女低声说:“玉芳姐,请坐。三个月来,姐姐替我
们伺候母亲,我……”
     
    玉芳挽住他,用手帕替他擦掉泪水,柔声道:“群弟,快别说这些话。姐姐无能,不能
替伯母尽力。别哭!唉!姐姐心中多难受啊!”
     
    中年妇人倚在玉芳身上,喘息许久,神色悚然地问:“超儿,你怎样打算?”
     
    “孩儿在这三天中,向叔伯们磕头,借些银子还债。”志超沉重地答。
     
    “我知道,没有人再会借钱给我们渡过难关。”
     
    “孩儿……”
     
    “你怎样?”
     
    志超一咬牙,沉声洛:“孩儿已无路可走,明天去投黄老四。”
     
    “畜生!你敢?”中年妇人喘息叫。
     
    志超跪倒在地,垂泪道:“妈,孩儿已上天无路,只好……”
     
    “住口!他那种作恶多端,专作些偷鸡摸狗的事,然后沦为强盗,你……”
     
    “妈,他已经不做强盗了,入了一个什么龙虎风云会,正在西山享福。上月他派人来找
我,要我要我……”
     
    “住口!他那种人,不作强盗作什么?龙虎风云会?一听这五个字就不是正路,必是一
批歹徒所组成的匪会,自命是龙是虎,想兴风作浪风云际会。畜生,你抬头看看你爹留下的
家训。”
     
    东壁挂了一幅立轴,用颜体写了八个大字||“明礼尚义,耕读传家。”
     
    中年妇人泪下数行,颤声道:“难为你了,孩子,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我的
病是不会好的,记住为娘的话,为娘死后,便不可教你们了,但你们必须挺起胸膛做人,饿
死亦不为盗,为奴为仆也须将债还清,不可存伤天害理之念逃避己身应做的事,谨记罗门家
风,不可叫你爹及历代祖先在九泉之下含恨。”
     
    “妈……”兄弟俩哀声叫。
     
    中海站在房门后,他感到眼前一片朦胧,心中叹道:“上天苍苍,何其残忍?这世间好
的人太好了,坏的人又太坏,好的人却活该受折磨,苍天如果有眼,岂会如此颠倒是非?鬼
神报应之事,实属渺茫,因果轮转前生后事报应的说法,怎能令人心服?谁知道前生的事
呢?”
     
    他举步出厅,在中年妇人身侧欠身行礼道:“伯母,小可龙海,从湖广至顺庆府探亲,
在府上借宿,多蒙志超兄收留,感激不尽。”
     
    玉芳见了生客,慌不迭转身回避。
     
    中年妇人打量中海片刻,说:“寒门多事,简慢客人了。老身罗氏,只因久病在身未克
款待客人尚请包函一二。请坐。”
     
    中海在一旁告坐,打量罗氏的气色,缓缓地说:“小可三代行医,略知医理,伯母可否
让小可诊脉?”
     
    “小犬为了老身的病,用重金远至重庆府聘医诊治,百药罔效,唉!恐怕……”
     
    “伯母,请伸右手。”中海抢着说。
     
    中海探过脉息,站起来说声“恕罪”,举手检视罗氏的五官,扣动双手曲池,重行落
坐,剑眉深锁。
     
    志超擦净泪痕,满怀希望地问:“龙兄,家母……”
     
    中海抬起头,神色凝重地向罗氏问:“伯母可是感到头脑昏沉,四肢乏力,举动艰难,
食少心烦午夜口干舌燥,三两日必有一次腹中绞痛?”
     
    罗氏讶然地点头,颤声叫:“龙爷果是神医,所说皆中。”
     
    “龙兄,有……有……”志超急问。
     
    中海凝规著他,冷静地问:“志超兄,你曾否和人结有深仇大恨?”
     
    志超茫然地摇头,说:“从小到大,我不曾和人打过架。家父在世时,严禁我兄弟与人
争吵,一切以忍让为先。忍字心头一把刀,但不忍将是为祸之源,因此……”
     
    “伯母的饮食,病发前由何人治理?”中海转过话锋问,目光射向躲在罗氏身后的玉
芳。
     
    志超大惑不解,坦然地说:“家母一人亲理家务,上下无人助理。病发后,后村张家的
玉芳姑娘仗义援手,前来照应家母,早来晚归。敝村只有两姓人,前村是罗家,后村是张
家,两家世代姻亲,算起来都不是外人。”
     
    “那就怪了。”中海脱口叫。
     
    “龙兄,家母的痛能治好么?”志超焦急地问。
     
    中海点点头,本想说出病源,最后忍住了,说:“三天之内,令堂必起沉坷,兄弟有把
握。”
     
    志超拜倒在地,不住磕头。中海一把挽起他,正色道:“不必谢我,你该感谢令堂教诲
之恩。府上虽不是名门望族,但礼义家风可矜可夸,令人肃然起敬,天必佑之。”他又转向
罗氏,郑重地说:“伯母,刚才志超兄与姓阎的事,小可已经了然。请接受小可的请求,替
府上一尽绵力。小可行医济世,但行径怪异,以病家的财富与及为人好恶而定诊金。像伯母
这种人,小可不但不取分文,且奉送丹药。遇上土豪劣绅,索取必厚,也许万金不治,因此
行囊颇丰,区区二百金……”
     
    “龙爷,这……”
     
    “伯母,请放心,小可的金银,敢说每一文皆来得清清白白。”
     
    “但……这……”
     
    “伯母不必固执,当知世间仍有为仗义而疏财的人。”
     
    罗氏热泪盈眶,向志超兄弟叫:“我儿,还不叩谢恩公?”
     
    兄弟俩双双下跪,大拜四拜。中海不敢去扶,恐怕罗氏变卦,受了全礼,方扶起两人,
向志超说道:“志超兄,随我取药,伯母须及早安顿。今晚兄弟要与你长谈,以便将病谤澈
底拔除。”
     
    他回房取了一颗耳鼠解毒丹,由志超交与玉芳持走,告诉姑娘说可立即用温汤给老人家
吞服。
     
    客房中,灯火明亮,炭火熊熊,两人闭门长谈。中海品著香茗,低声说:“令堂不是
病,而是中毒。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事可能与阎家有关,你能将经过详说吗?这件事很重
要,我只能救眼前的急事,日后可能有更麻烦的事,不得不防。”
     
    “说来话长……”志超变色地说。
     
    松林铺距县城只有十二里,姓阎的是城中的大财主,横行城厢,武断直曲。这家伙名
光,字君祥在这本县的人都叫他阎王而不叫阎光,当面则尊称君翁。
     
    阎光在乡下有良田千顷,农庄设在松林铺的西面,他的田界东起自松林铺西端,西北抵
达八里外的西山下。志超家的田在村西,与阎家的田相邻,阎王想谋夺这些田地,极有可
能。
     
    志超的母亲得了怪病,医生说是风寒。兄弟俩是本村有名的孝子,倾家荡产不惜巨资地
远至远处聘请名医,花光了所有的钱财,然后向族中各房弟兄借款,借时立了字据。岂知突
变倏生,半月前,长房最好的五哥把所有的字据取到手,说是年关将到,各房弟兄需钱过
年,他已借来一笔巨款,替志超还了债,要求立一张借据。志超不疑有他,岂知第三天却带
阎家的人上门,说是阎王爷不肯通融,要立即收回这笔借款,一再上门催讨,而且竟以日息
一分计算,拖一天便需近三两银子的利息。到今天为止,阎家已准备用武力追索了,以后的
事,中海已经亲眼看到了。
     
    中海静静地听完,略一沉吟,说:“听你说来,像是单纯的谋产事件。但这种毒药,只
有江湖中善于玩毒的人才有,阎王是不是请有不少护院?”
     
    “是,阎王的农庄,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成群结队出入。”
     
    “你知道龙虎风云会的事?”
     
    志超低下头,讪讪地说:“知道一些,东南黄村有个黄西,三个月前曾经找过我。在敝
村,家父是唯一精通拳脚的人,在族中名望甚高,我也小有名气,他要我到西山入会,我怎
肯去?上月他又来了,说是如果有困难,可到西山找他。”
     
    “有意思了。”中海突然自语。
     
    蓦地,院中犬吠震耳,接著有叫门声传来。
     
    “咦!这么晚还有人来?”志超惊跳而起。
     
    中海站起,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沉重些,一切有我,金银不用耽心。来人如果是
黄四或阎家的人,可在厅中和他们大声谈判,切不可透露你留有客人的消息。”
     
    志超应喏著走了。中海将灯吹熄,贴在门缝中倾听。
     
    厅中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沙哑的嗓子低声道:“志超弟,听说你有了困难……”
     
    “四爷,你怎么知道?”是志超的口音。
     
    “刚才我在志盛兄家中听到的消息,说你五可带著阎家的人来了。跟我走吧,难道等他
们来这儿抄你的家不成了”“这事我做不了主,四爷……”
     
    “做不了主怎成?狗急也会跳墙,你别傻。好在有三天的期限,来得及。今晚我有事,
过两天我来讨回音。”
     
    送走了客人,中海已在厅中相候,低声问道:“志超兄,西山龙虎风云会的住所你知道
不?”
     
    “很好找,在西山东麓的永兴场,那是一座大村,过了本村北面的松林,便可看到了,
只有八里地。”志超答。
     
    中海故意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说:“我想入睡了,明天我还得赶路呢,你可以到令堂房
中问安,这时她大概可以走动了。”
     
    送走志超,他回房坐在床上行功。看看三更将过,他开始结扎,心中不住地想:“天下
间姓费的人虽不少,但值得龙虎风云会擒捉的人却并不多,会不会是已入川的报应神费老爷
子?明天我得去看看,今晚且先到阎王爷的农庄看看风色。”
     
    他正要动脑筋挑龙虎风云会设在各地的分坛,却难在他人地生疏不易找到,无意中管了
罗家这件事,总算找到一处分坛啦!
     
    由于他一直乘船,不知外界的事。他不知,这两月来江湖的变化,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
步。而白衣神君和天玄剑一群人,正被龙虎风云会的人穷追猛赶,也发狂似的在找寻他的下
落,狂风暴雨已君临江湖。他换了一袭夜行衣,背上追电剑,窜上瓦面向村西急掠,踏瓦而
行如履平地。
     
    田野中没有水,即使有水也结了冰,他像个幽灵般一闪而没。
     
    从松林铺到阎光的农舍只有四里地,在四野中建了一座占地约廿余亩大小的庄子,共有
十余幢房屋,很好,庄四周植了不少树木,庄后还有一片菜地和牲栏,晒谷场比房屋的面积
还大。以农庄为中心,有五条可通行牛车,便以运送稻谷的道路,以幅射形伸向五方,最远
一条向西北延伸,直抵西山下田地的尽头。这五条路是农庄本身的通道,附近没有其他农户
的田地,因此算得上是私有的道路,每个阎光的爪牙不许外人在路上行走,如果外人擅自闯
入,骂一顿撵走算是最轻的责罚,重的怕有性命之忧,抓住送官治以窃盗之罪,得坐上三五
年牢。所以在阎王的田地范围内,凡是能看到的人,如不是他的种田奴仆,便是他的帮手。
     
    中海走上了东南的小径,夜间田野中没有人,月黑风高,寒气袭人,他展开轻功急赶,
四里路花不了多少时间,已接近了阎家农庄外围。
     
    他猜想阎光不会住在农庄,必定住在城中纳福。
     
    老远便听到农庄中有狗吠声传来,相当讨厌,但他早有准备,毫不在意。
     
    进入了庄外的树林,从林隙中发现庄中间有一栋房屋有灯光泄出,他有点困惑。乡村的
人习惯于早起早睡,非必要时决不让灯光整夜通明。
     
    已经三更了,怎么还有灯火?
     
    首先,他必须从上风入庄,用以虎粪所制的辟犬药止住犬吠,免得被犬干扰。
     
    正待绕林而走,突然蹄声隐隐从西北角传来。他心中一动,忖道:“妙极了,人马到
来,必可引起群犬骚动,我便可乘机进入了。唔!在村野中乘马,来人必不等闲,我倒得留
意来人是什么人物。”
     
    他绕向西北角,蹄声渐近,五匹矮小矫健的马匹从茫茫夜色中驰来,渐渐接近了农庄。
     
    农庄外围未设有墙,房屋却不像一般村庄零落散处,而是一排排形如厢屋的矮房,那是
阎家奴仆居住处所,这些奴仆也就是替主人耕种的奴家,人数将近两百名,因此建了八排厢
屋供他们居住。
     
    中间是正屋,建有丈余高的围墙。大门内是院子,正屋建有砖阶,大厅的朱漆大门大
开,阶上门两侧站著两个家奴打扮的人。厅中灯火辉煌,灯光从内泄出。中海所看到的灯
光,正是从厅中泄出的灯火。
     
    丙然不错,坐骑接近了庄外,十来条狗全向马匹驰来处聚集,狂吠不已。
     
    厢屋中似乎毫无动静,冬闲期间,有一部份家奴被召唤到城里供主人驱使,一部份留在
这儿执役事,有事由管事传呼,没有他们任意活动的自由,因此看不到有人现身,每一扇矮
门都闭得紧紧地。
     
    中海乘乱进入西面的一排厢屋,利用墙壁的阴影掩住身形,鬼魅似的接近了正屋的西
端。
     
    正屋有人涌出,大门外广阔的晒谷场上人影幢幢。
     
    他跃下庙墙,闪身在西廊下的壁角,恰好可以看到院子,但却无法接近大厅。向西院看
去,他发觉大厅的两侧都建有长长的走廊,明窗紧闭,四下无人,黑沉沉地。
     
    他不必从院侧察看来人是谁,到窗下看大厅便可观察到所要看的景象,便向走廊下一
窜,先停在廊柱下藏身。
     
    廊后端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手提一根铁棍,走着从容不迫悠闲步伐,向前走
来,一看便知是巡更放哨的人。
     
    窗下躲不得,他只好在窗上方打主意,而且必须先将这家伙解决。他耐心相候,等放哨
的人通过藏身的廊柱下,悄然闪出,用头巾做擒人的工具,从后面跟上,突然勒住了对方的
颈子猛然一带,双手急收,将人背趄。那家伙在背上挣扎片刻便昏厥了。
     
    勒颈锁喉不能过久,久了便会断气,他用劲十分小心,避免杀人,且不令对方的咽喉受
损。他及时将人放下,仍用头巾将人绑在廊柱上,撕块布堵上嘴,如不走近,很难发现放哨
的人已被制住,像是倚在柱上养神哩!
     
    他到了窗下,发觉窗上无法容身,没有地方可以用脚勾牢,只好仍在窗下藏身,以指沾
口水在窗旁轻轻弄开一条小缝,向内看去。
     
    厅内热流荡漾,放了两个大火盆,左边的大火盆旁,坐了六个人。中间那人穿一袭狐
裘,脸色白中泛青,一副被酒色淘虚了的骨架,发青的眼圈,显示出过度地睡不足,坐在靠
椅上显得有气无力,一双脚跨架在火盆两侧,靠椅抵近火盆,像要坐在火上取暖,怕冷怕得
太过份,双手抱在怀中,居然还另外抱了一个精致的小火笼。两侧约五个人,一个比一个结
实雄壮,带了刀剑,一看便知是保镖打手。
     
    右面的火盆旁,坐了五名大汉,穿了劲装,外罩羔皮袄,大马金刀地坐在靠椅上,不时
掂起身旁放在小几上的茶杯送至口边。中间为首的人长了一双暴眼,厉光闪闪。长马脸,勾
鼻薄唇,下颔突出腰上悬著一把长剑。五个人膝上都搁了一条马鞭,一看便知是刚才入庄的
骑士。
     
    外面在窗下偷瞧的中海,对厅中的人甚是陌生,但看神情这些人之间气氛有点紧张。酒
色过度的家伙显然是主人,对五位来客并不表示欢迎。看光景,似乎在举行午夜重要谈判。
     
    马脸客人重重地将茶杯放回茶几上,盯著主人沉声道:“君翁,难道说,你毫不考虑抗
命的后果么?”
     
    主人被称为君翁,一听便知道是主人阎君祥。他瘦峭的颊肉略一抽动,扫视五客人一
眼,冷冷地说:“敖兄你的话是否说得太严重些?什么叫抗命?谁又成了我阎君祥的主子
了?真是莫名其妙?”
     
    敖兄冷哼一声,脸色一变,冷冷地说:“你既然参加了本会,自应受本会……”
     
    “住口!谁参加了你们的龙虎风云会?”阎光不客气的叱著,稍顿又道:“当初阎某与
贵会宇文仲所谈的条件,是阎某不接受贵会任何一个人的干扰,只答应用钱支持贵会,其他
一概免谈。三个月来,阎某已先后交付给宇文仲白银二千四百两,但阎某却未得到贵会半分
好处。哼!不料你们却得寸进尺,居然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三千两,还要阎某亲自到西山
参与贵会的大会,要将所有的保镖和护院交由你们支使,岂有此理,这不是等于解除阎某的
武装,夺去阎某的家当驱使阎某替你们做跑腿小卒奴才么?未免欺人太甚。”
     
    敖兄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君翁,你没忘了吧?谁支持你在四邻谋夺田地?谁支持
你在县境各处放印子钱阎王债?谁暗中保护你在江湖不受凶神恶煞的侵扰?哼!你忘本啦!
这都是本会弟子替你撑腰的结果,你却不知感恩……”
     
    “笑话!阎某在定远两代富豪,六十年来皆是附近五县的首富,谁不知阎某是当地的两
代豪绅?贵会在本地生根不足半载,没有贵会,阎某不会少赚半文,有了贵会,阎某不但没
多赚一分,还平白奉送了白银两千四百两,你认为阎某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阁下
的人又给阎某多少好处?阎某之所以会和贵会打交道,用意是彼此和平相处,以免两虎相
斗,两败俱伤而已。看来,你们并没有和平相处的诚意,而是想将阎某赶出定远,用心阴险
已极,把阎某看成三岁小儿。告诉你,再欺人太甚,不是你就是我。哼!你们少打歪主意,
不要迫阎某挺而走险,阎某在重庆顺庆两府登高一呼,召集一万人决不会有困难。两府的官
兵,尤其是两府的文武官员,都会支持阎某,真正闹将起来,你们决不会占上风。阁下回去
告诉宇文仲,叫他三思而行。结会也好,组帮也好,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家无恒产,而又梦想
一步登天的人所为,阎某却不是这种人。阎某活了五十岁,花了多少心血方能有今天的成
就。你们纠合了几个游手好闲,只知吃喝,不知凭双手规矩谋生的流氓,便想将阎某的身家
性命一把抓住,未免太妄想了。诸位,请吧。要钱,没有,要命,来拿,看谁可以要谁的
命。”
     
    敖兄缓缓站起。阎君祥的五名打手也冷笑著推椅起身。
     
    敖兄扫了对方一眼,冷笑道:“好,咱们走著瞧。”
     
    阎君祥将茶杯摔在地上,“砰”一声茶杯粉碎,沉声道:“一言为定,今晚子时正开
始,彼此放手一拚,还有一刻时辰,你们必须及早离开,不然恐怕得埋骨田野。”
     
    敖兄左手一名尖嘴缩腮的人,堆下笑站起说:“君翁,请不必冲动,慢慢谈,慢慢商
量。”
     
    “哼!你们欺人太甚,没有什么好谈的。”阎君祥冷笑道。
     
    “君翁,话可不是这么说。不错,咱们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亡命之徒,但也不能说对阎爷
毫无帮助呀!像这次谋夺松林铺罗家的田产,不是咱们替你造成的机会么?”
     
    阎君祥嘿嘿冷笑,说:“阁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必在阎某面前要花枪?贵会在西
山永兴场的秘窟距县城太近,已经引起官府的注意,要在三个月内,在松林铺设香坛,利用
阎某出面,此后将在三个月内将松林铺的人赶走。表面上看,我要田你们要村,倒也公平合
理。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操之太急,想将这两载的事,在半年内加以解决。更得意
忘形,迫不及待的向阎某现出狐狸尾巴,要加紧控制阎某,迫阎某入会上钩,以为将来阎某
一旦是贵会笼中之鸟,金银财宝田地全是你们的了,替我谋夺田地,还不是你们的?哼!你
们简直是在做梦。告诉你,这一套少在阎某面前献宝,阎某的事,阁下的人最好少插手,彼
此平分利润,各得其利,要不然一山容不下二虎,不是你就是我了。既然你们发动在先,那
么,阎某也就名正言顺的反击。快走吧,不然休怪阎某心狠手辣。时辰一到,敌我分明。”
     
    敖兄愤然地说:“郝兄,用不著多说,咱们告辟。”
     
    郝兄缓缓站起,仍不死心,说:“君爷,大概你还不知道本会底细,所以说出如此决绝
的话来,本会分坛遍布天下各地,江湖慑伏,武林英雄黑道及绿林群豪望风皈依,海内归
心,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扫荡那些不肯与本会合作的人。以成都的永嘉镖局来说,可说高手
如云,江湖闻名,同样在一夕之间,冰消瓦解。其他各地的名武师,凡是不愿入会的人,十
死其九,幸免的人百不得一。君爷手下的保镖诚然不乏高手,他们对江湖事自然不会陌生。
早年武林中有三大高手,号称宇内三大高人,其中之一叫缥缈仙子,剑下超麈拔俗,目下怎
样?她隐居成都彭县五龙山下木莲花苑中,两个月前全家遭难,花苑化为火海,成了一片焦
土,那就是本会所为。君爷的手下,只是武林二流人物。老实说,想要和本会为敌,不啻以
卵击石,倘请三思。”
     
    他一面说,一面注视阎君祥的五名保镖。五名保镖脸色变了,彼此互相打眼色。
     
    阎君祥虽也心中发毛,但口中仍说:“阁下,你吓不倒我姓阎的。三月前阎某已作了妥
善安排,在两府派有专人,与官府秘密取得连系。只消舍下有些风吹草动,必将大兵压境,
贵会在两府中的秘窟香坛,早已在官府秘密监视之中。我不信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能与官兵
为敌,不然你们早就开始造反了。阎某与那些所谓江湖人物不同,他们是一盆散沙,而且自
命英雄,讲究英风豪气,凭匹夫之勇和你们争强斗胜,阎某不是这种人,不信可拭目以待,
不消三天,永兴场如果不化成瓦煤场,我阎某就不配称定远阎王。”
     
    “这么说来,君翁是一意孤行不顾一切了。”
     
    “那只能怪你们欺人太甚。”
     
    “别无商量了?”
     
    “商量是有,那就看你们的态度了。阎某并不想和你们决裂,不然也不至于接济你们两
千四百两银子。”
     
    “那么,依君翁的意思……”
     
    “阎某决不接受贵会任何人指使,贵会也不管阎某的事。”
     
    “在下定将君翁的意思转达。至于钱……”
     
    “阎某再赞助白银千两,不然免谈。”
     
    “好,在下返回西山回覆分坛主,大概不会有其他枝节。但兄弟还有一事相求,倘请君
翁成全,可好?”
     
    阎君祥也许对龙虎风云会有所顾忌,冷冷地说:“除了钱,阎某不再作任何让步,只要
能在互惠之下办事,阎某当然不想令阁下失望,说吧。”
     
    “本会擒到一名江湖名人,目下囚禁在西山,三天后方有高手赶来将人押送至湖广。这
两天劳驾府上的八猛兽至西山相助一臂之力,防范那人的同伴前来救人。”
     
    阎君祥冷冷一笑,说:“贵会不是说高手如云么?用不著我的人吧?”
     
    郝兄堆下一脸笑,说:“本会的人目下不在西山,一时之间不易抽出人手,是以不得不
借重君翁的鼎力,倘请……”
     
    “话可要说在前面,八猛兽只能去四个。同时,我的人不受你们控制,只在贵秘窟外围
把守,不然……”
     
    “好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在下立即返回西山回覆宇文兄。打扰了,夜已深,在下告
辞。”
     
    阎君祥推椅而起,说:“我相信尊驾能作得了主,就此一言为定。请上覆宇文兄,松林
铺的事请不必插手,一切有阎某负责,我要田你们要村,操之过急反而生事,引起官府注
意,彼此都不方便,阎升,送客。”
     
    在窗外偷听的中海,挟起放哨的人火速离开,展开轻巧急急出庄,同庄西北如飞而去。
     
    他听郝兄说缥缈仙子木莲花苑被击,仙子全家被杀,不由心中发冷,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毒娘子大举入川,带了六指琴魔偕行,专为对付缥缈仙子而来,却要小襄王一群人在各
地故意生事,吸引江湖人的注意,以松懈对方的戒备。缥缈仙子一死,长春子去了一个劲
敌,假使四绝秀士确已不在人世,日后只有寄望在他是否可以将两仪心法练成了。
     
    敖兄和四名同伴在晒合场扳鞍上马,出庄向西北的村道急驰,直待驰出两里地,方放松
□绳。五匹马并辔而行,一面小驰,敖兄一面咒骂,同左乘的郝兄恨恨地说:“郝兄,你
看,阎老狗的态度,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下,他凭什么和咱们分庭抗礼?你今晚太过示弱,
更助长了他的威风凶焰。哼!我忍不下这口恶气。”
     
    郝兄嘿嘿一笑,阴森森地说:“敖兄,你这种毛脾气实在要不得。俗语说||光棍不吃
眼前亏,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和他硬撞,有何好处?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就算让两
步,又有何妨?”
     
    “我反对让步。”敖兄仍恨恨地说。
     
    “敖兄,你说,阎老狗比永嘉镖局强多少?”
     
    “哼!凭他也配和永嘉镖局比?”
     
    “这就对了,永嘉镖局尚且覆亡,他阎老狗算得了什么?他倚仗有钱,可以收买像八猛
兽一类的人替他卖命,咱们只消在三天后会中高手赶来时,不难将八猛兽一网打尽。他买动
官府,了不起动官兵前来壮胆,咱们最多暂时撤出西山,官兵能永远在定远住扎么?你真
傻,何必和他闹翻?过了这三天,只消咱们的人一到,先除去他的爪牙,他还能不乖乖就
范?老实说,我反对宇文大哥操之过急,狗急也会跳墙,万一他将金银散掉,咱们岂不落
空?今晚闹翻了,他不但提高警觉,恐怕……”
     
    他不再往下说,尾音拖得长长的。敖兄大为不耐,催促道:“郝兄,你说恐怕什么?”
     
    郝兄扭头向后面注视片刻,吁出一口长气,说:“恐怕他派人杀咱们灭口,这时离庄已
远,可以放心了。”
     
    “他敢?”敖兄愤愤地说。
     
    “他为何不敢,杀了咱们,然后连人带马往田底下一埋,一可灭口,二可做明春的肥
料,咱们岂不冤枉?”
     
    “他不怕本会找他问罪?”
     
    “他不承认咱们来过,凭什么问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他……”
     
    “有钱可使鬼推磨,厅中的人包括接待的人,不足二十人,全是他的心腹,谁会知道?
即使知道也是一年半载以后的事了。”
     
    “哼!凭他几个人也留不下咱们五个人。”
     
    “别忘了八猛兽。”
     
    “八猛兽在城里他的府第内。”
     
    郝兄嘿嘿笑,说:“敖兄,你真是个胸无城府的家伙,阎老狗摔杯时眼中的杀机,你居
然没看出来。你说,他为何要在农庄接见咱们?他鬼精灵,咱们香坛已被他派人渗入,消息
灵通,有备无患,这附近鬼影俱无,全是他的田地,易于杀人灭口,万一闹翻,他必定暴起
发难。八猛兽是他的护身符他还能不带在身边?在摔杯时,他已不怀好意,显然示意藏在厅
后的八猛兽候机动手。要不是我及时让步,恐怕此时已躺入田底了。”
     
    敖兄打一冷战,扭头回望,后面黑沉沉的一片,道路笔直,尚可看到三四里外农庄中昏
黄的灯火后面没有任何人影。他扭转头,悚然地说:“不错,这老狗的确是阴狠险恶!他会
不会派八猛兽追来呢?”
     
    “不会的了,他对互惠二字深具信心,他不会放弃利用咱们谋夺松林铺肥田的机会的。
再说就算他派人来追,也追之不及了。”
     
    最右侧一骑的骑士突然接口道:“郝兄,老狗不会先派人埋伏么?”
     
    “不会吧!”郝兄不大肯定的答。
     
    敖兄突然打一冷颤,抽著冷气说:“不对,真是不对。”
     
    “怎么啦?”郝兄问。
     
    “我感到心中发冷,有点汗毛直竖的感觉。”
     
    郝兄嘿嘿怪笑,笑完说:“十二月天冷死羊,怎能不冷?”
     
    “不……我……我似乎感到什么不对劲,像是大祸临头似的。前年我在府城做案,被人
戮了两刀几乎丢掉老命,挨刀之前,我就有与今晚相同的感觉。”
     
    “呵呵!敖兄,别疑神疑鬼了。咱们加上一鞭……”
     
    话未说完,敖兄突然惊叫:“咦!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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