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云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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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百万人口的开封府城,乱轰轰地实在令人受不了,又脏又乱的街道,满城烟尘弥
漫,到处都是垃圾,牛马粪臭、羊膻、汗臭、粪尿臭——
    即使是王府大街一也同样脏乱不堪,这就是中原第一名城。
    两年前,周王殿下曾经一怒之下,要求知府大人封城,禁止外地的人迁入,甚至勒
令最近三年在府城侨籍的人,立即遣返原居地,以减少人口的压力。
    可是,行不通,天灾人祸频传。
    仅从附近府州逃荒而来的灾民,已超过甘万,城外来本的禁建区,已形成拥挤杂乱
的市街、假使封城迁侨,不闹民变才是怪事。
    四乡群盗出没,治安更差。
    勇悍的人,成了各种行业人土争取的对象。
    尤其是商旅,极需大量的保镖打手人才,以保障旅途的安全,武功高强的人最为吃
香。
    称雄道霸的豪强扩展地盘,城狐社鼠聚众结夥。
    开封本来没有两家镖局,最近五、六年来,具有实力的镖局已增至六家之多。没亮
旗号的小型流水镖局,更是无法计算,保暗镖的单帮客也生意兴隆。
    真正信誉卓著的镖局有四家:中州、四海、威远、振武。
    这四家镖局的人才济济,镖师都是名号响亮的高手,但每年仍得在阴沟里翻船。赔
上几笔有份量的镖。
    所以所赚的刀口钱,反而没有那些小镖局赚得多。
    总之,乱象已显,挺而走险的人多,讨刀口食生意兴隆,但凶险也相对倍增。
    中州与四海两家镖局,已经不再保大宗的红货,因为红货(暗镖)的风险太大,镖一
丢就成了赔的定局。
    他们宁可少赚些,派出大批人手保不怎么值钱的货物,保人的镖概不考虑。
    出动的人手多,利润反而减少,这年头,任何一种行业的生意都不好做。
    中州镖局正为了有经验的人愈来愈少而发愁,偏偏在镖局当了四年掌鞭,跑遍东西
南北的老手姜步虚姜大掌鞭,突然辞职返乡,闹了个愁上加愁。
    掌鞭不是镖师,只负责管车,假使途中碰上劫镖的强梁,掌鞭、车夫、骡夫、肩夫、
按规矩不能参加打斗,劫镖人也按规矩不能伤害这种人。
    但这些人如果逞强硬出头,那就一视同仁,三刀六眼一起算了。
    姜步虚十九岁就替中州镖局赶车,高大魁梧孔武有力,赶车的技术呱呱叫,经验丰
富机警绝伦,他那根丈八赶车的长杆鞭,具有外门兵刃虬龙棒的威力。
    因此在漫长的赶车生涯,十余次大规模的劫镖事故中,没有任何一个毛贼或高手,
能接近他的车,更不用想劫他的货了。
    在开封城里,江湖行业的人提起中州镖局的姜大掌鞭,多少有些印象,但谁也没有
把他当成人物。
    赶车的人物,那配称人物?
    傍晚时分,器宇轩昂的姜步虚,提了一只大包裹,那是他的全部家当,混了四年,
全部家当也只有这么多,混,当然不可能发财。
    他出现在大相国寺,他在这里租了一间房,辞了工,顺便把家当带回来。
     
    ※               ※                 ※
     
    大相国寺目下叫祟法寺,但本城的人仍然称旧名,大相国寺比祟法寺响亮得多。
    大相国寺位于大南门内。
    其实,假使把汴故宫与周王府隔开,那么,将大相国寺作为府城的中心点,不算离
谱,所以也是府城的精华区,也是最脏乱的中心。
    每月开放五次,开放时香火鼎盛,万头钻动,成为全城最热闹的地方,附近的街巷
店铺生意兴隆;
    今天不是开放日,但街巷中仍然市况不差,逛街的人摩肩接踵。
    天气这么炎热,走在大街上实在令人快活不起来,一股薰臭味与热气,把人的火气
逼得更旺。
    杂乱人多,是非也多。
    这附近一带,本来就是牛鬼蛇神的猎食场。
    他左手提了包裹,踏入寺右的大街,再往西,便是府衙所在地。
    行人众多,谁也不理会旁人的事。
    刚接近他租屋的小街口,对面站在屋檐下的两名青衣大汉,突然举步接近,粗鲁地
拨开挡路的几个行人,急跨两步便到了他面前,态度不友好。
    他十分机警,警觉地横移两步,扭头回望。
    他心中一宽,两大汉不是找他的。
    身后,是两个穿青衫,文诌诌像学舍生员的年轻英俊少年郎。
    眉目如画没有多少头巾味,手中各有一把出自江南的绢花招扇,明亮锐利的明眸,
似笑非笑地目迎气势汹汹逼近的两名大汉,挑衅的意味相当明显,一点也不像是胆小怕
事的读书人。
    他一眼便看出两书生的破绽,心中暗笑。
    两大汉凶睛一翻,劈面挡住两书生的去路。
    最右首大汉的大牛眼狠瞪了他一眼,像是看到了讨厌的苍蝇,不耐地伸手将他拨开,
手上的力道相当强劲,硬将他拨得暴闪八尺,几乎撞上了街旁的一株槐树干。
    “你们这两个小狗还在啊?”另一名大汉向两书生狠狠地说:“还以为你们逃出城
躲起来了呢!”
    “可恶,你!”为首年纪较长的书生星目生光,唰地—声合拢徐徐扇动的摺扇:
“干什么的?”
    说的话一点也不斯文,却有地方恶少的气概。
    “找你的。”大汉狞笑。
    “找本公子有何贵干?”书生这句话总算带了点文味,神气地反问。
    “昨天……”
    “昨天庙会。”书生抢着说,颇有威仪。
    “你们……”
    “我们来逛庙会,没错。”
    “我家小姐进香,你们两个小狗疯言疯语调戏我家小姐,打伤了两位随从趁乱溜走,
可有此事?”
    “不错,有这么一回事。”书生笑吟吟地一团和气:“不过,必须更正的是,那个
什么汴京一枝花先对本公子眉目传情,而非本公子调戏她。好,你们是……”
    “在下兄弟是范府的护院,奉范大爷所差,搜寻你们两个小狗,弄至范府让你们快
活。”
    开封范家,是本城十大豪强之一,为富不仁,交通官府,甚至与周王府的人搭上线,
名列十大豪强之首。
    本城的市民.暗地里将这位范轩宇范大爷,叫作犯不得,确也无人敢冲犯这位豪强。
    范大爷有三子二女,美称汴京一枝花的范春燕范大小姐,是范大爷的长女,十七、
八岁的大闺女满街跑,经常在郊区跑马,拳剑双绝,脾气火爆,谁冲犯了她,保证灰头
土脸。
    本城稍有身分地位的年轻子弟,谁也不敢接近这位美丽的女豪杰,所以十七、八岁
还没找到稍像样的婆家。
    只有那些不三不四的恶少纨袴子弟,愿意与她接近追逐裙吓,她却不愿在这些恶少
中选择郎君,高不成低不就,似乎她并不急于找婆家。
    姜步虚对府城附近的新鲜事,有相当广泛的了解,对于一些风闻与奇事秘辛,也喜
欢探究来龙去脉。
    他像一个冷眼旁观来世外的幽灵,注视着世间人事的浮沉,默默地隐藏自己,置身
事外不参予足以引起注意的纠纷,一直不曾发生难以收拾的意外变局。
    他并不认识范家的护院,在开封,那一家大户不豢养打手豪奴?
    没有人手那能称豪道霸?
    两个书生反而比两大汉神气,按理说,秀才遇着兵,两书生应该害怕躲避才合情理。
    他避在一旁,有意看结局。
    其实,大汉强横地推了他一把,心中难免有点不快,想看结果也是正常的反应,这
是年轻人的劣根性之一。
    “是不是范大小姐回心转意了?”书生笑容依旧,似乎不介意被人一而再的骂作小
狗:“所以派你们请本公子上她的妆楼?妙阿!那就走,领路啦”
    “哈哈哈……”大汉狂笑,巨爪一伸,要扣书生的右手脉门:“我带你走……”
    “狗爪子挪开!”书生的折扇,反而敲中大汉的脉门,道:“无礼!拉拉扯扯的成
何体统?”
    大汉的手突然发僵,僵在当场张口结舌,状极可笑。
    另一大汉一怔,突然醒悟。
    “是练家子会制穴术!”大汉急叫,踏出一步猛地铁拳疾飞,一记黑虎偷心走中官
兜胸强攻,居然拳风虎虎,有担任护院的充足本钱。
    另一名书生却从侧方切入,伸脚轻轻一挑,靴尖吻上了大汉的右脚膝弯外侧。
    身形一挫,铁拳落空,随即砰然摔倒,像倒了一条大牯牛。
    “你也躺!”稍年长的书生招扇一挥,敲在被制住脉门的大汉肩尖上。
    禁制骤解,大汉也倒下了。
    引来不少闲人围观,喝采之声此起被落。
    两大汉一蹦而起,羞怒交加,怒吼着要拔藏在腰间的匕首行凶。
    哗笑声中,两把刚拔出的匕首,突然落人一位英俊的年轻白衣人手中。
    那是一个身材高壮的公子爷,所穿的月白长衫是绸制品,气慨不凡,剑眉虎目颇具
威严。
    他腰带系着精致的荷包,有公子哥儿时兴的如意结系流苏饰物,一看便知是位身分
地位不简单的公子爷。
    谁也没看清变化,围观的只觉眼一花,白影乍现,一双手便分别夺过两大汉手中的
锋利巴首,而且是肉掌握住匕首夺获的。
    “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公子爷沉叱,信手将匕首向街旁的阴沟一丢:“你们
两个猪一样的蠢货瞎了猪眼,居然胆敢在柏家的嘉宾前无礼,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还
不给我滚?哼!”
    两大汉大惊失色,就凭对方赤手抓匕的手法,就令人心惊胆跳,怎敢再逞强?脸红
脖子粗地慌乱的排开人丛,狼狈而遁。
    “我猜,你是大名鼎鼎的李白衣。”少年书生明亮的星目中,有挑衅的神情:“似
乎,你与开封柏家是对立的,没有理由把在柏家作客的人称为嘉宾,到底有何用意?我
听你解释。”
    “在下正是李白衣。”白衣人笑吟吟地说:“区区与开封柏家道不同不相为谋,迄
今为止还说不上对立。他做的他的武林侠客,我做我的邪道大豪,在双方不曾发生利害
冲突之前,相互保持尊敬是必要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邪道大豪,有权保护开封豪强犯不得,以免他受报?”
    “呵呵!区区绝无此意……”
    “你故意赶走两个恶奴,有意截断我进一步追究藉口,用意至为明显。”
    “在下只希望不要在大庭广众间闹事而已,以免江湖朋友耻笑你尚义门的子弟,没
有容人之量,堂堂许大门主的闺女,当街向奴才们挑衅,江湖朋友怎么说?我在保全你
们许家的声誉,你明白吗?”
    看热闹的人丛中,突然传出一阵狂笑声。
    “大闺女才方便在大街追逐男人呀!”有人怪叫。
    人群一乱,有不少人急急走避。
    两个少年书生是假货,立即陷入恼羞成怒的困境。
    李白衣背手含笑而立,笑容邪邪地。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有计划地将人逼上粱山。
    姑娘们脸皮薄,年纪轻修养不够,发现上当已无法克制情绪,除了硬着头皮往圈套
里闯之外,别无他途。
    稍年长的假少年招扇一挥,向李白衣疾进,扇指处劲流山涌,疾逾电闪走中官探人。
    另一假少年一声娇叱,飞跃而起,从人丛上空飞越,凌空猛扑向外溜走的两名大汉。
    这两位仁兄,正是发出狂笑,与出言挖苦的人,从人丛中窜走的身法灵活万分。
    假少年全神下扑,忽略了人丛中另有接应的人,飘落时纤手一伸,食中两指虚空下
点,无形的指劲发于体外,将八尺外的一名大汉点得向前一栽。
    这瞬间,她也感到胁间一震,显然章门穴己被高手所制,双脚失去控制向下栽。
    李白衣背着丰不言不动,似乎有意等候摺扇及体而不加反抗。
    假书生一怔,摺扇劲道倏收,扇骨前缘距李白衣的胸口七坎大穴不足一寸停住了。
    李白衣邪邪地笑,毫不在意停在胸口的招扇。
    “你在弄什么玄虚?”假书生怒声问。
    “等你呀!”李白衣终于说话了。
    “你……”
    “你是我的了……”
    “呢……”假书生身躯一震,招扇失手坠地。
    身侧闪出一个青衫中年人,笑嘻嘻地一手挟住了她,挽了便走。
    她想挣扎,却发现浑身已僵,想叫骂,却感到喉头发紧,虽能张口,但叫不出声音。
    李白衣俯身拾起招扇,得意洋洋地独自离去。
     
    ※               ※                 ※
     
    站在街角看结果的姜步虚,犯了看热闹的大忌。
    他是冲突发生时最先接触的人,应该放聪明些及早溜之大吉,以免引起双方的注意,
但他却留在原地看结果,果然殃及了。
    当假书生开始向李白衣递扇时,他便知道要糟。这许家的小姐冲动鲁莽,硬往布置
了的圈套里钻.上当吃亏是必然的结果。
    他刚想移动,却骇然一震。
    两个黑衣中年人,出现在他左右,发出一阵刺耳的阴笑;两双饿狼似的怪眼死瞪着
他。
    他想转身溜走,免惹是非,但已来不及了,左右肩搭上了两双强劲的手,大拇指深
深扣入肩井穴,可怕的劲道及体。
    “咦?你……你们……”他不胜惊骇地颤抖着叫。
    “你是尚义门暗中保护她们的人,没错吧?”制住他右肩的黑衣中年人狞笑着问。
    “不!我……我不是……”
    “去你娘的!”黑衣中年人突然一掌劈在他的耳门上,打击力相当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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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豪强与天下名流,身价是有差别的。
    犯不得范轩宇,是开封的地方之豪。而尚义门名列天下四大名门之首,门主移山倒
海许正衡,却是天下之豪,侠义道从所尊敬的高手名宿。
    地方之豪固然身价比天下之豪低,但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却是拥有强大实力的地
头蛇,过往的天下之豪一些强龙,有必要投鼠忌器避免冲突。
    本城的另一位侠义道名流,快剑柏鸿翔,也是名气相当高的天下之豪,与尚义门交
情深厚;所以许门主的爱女,在柏家作客。
    至于那位李白衣;可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十豪强之一,姓李,名叫白衣,绰号也叫李
白衣,名头身价,与许门主相等,是江湖朋友极为害怕的邪道名人。
    从外表看,令人决难相信他会是邪道的风云人物,不但像一位豪门公子,更像一位
才貌双全的猖狂书生。
    大街上掳人,这是极为犯忌的事。目击的人中,必定有江湖朋友,风声一传出,必
定掀起了狂风巨浪。
    李白衣与范大爷,立即成了丛手所指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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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南门范家,成了风暴中心。
    快剑柏鸿翔的家在小南门,两家相距不远。
    半个时辰后,身材魁梧的快剑柏鸿翔,带了八名子侄,佩剑劲装登门投帖。
    范家气氛紧张,护院打手已经严阵以待;
    门子领了客人直入大院,范大爷大开庭门降阶相迎,身后也带了八名随徒,瘦削的
面庞绷得紧紧的。
    “柏兄枉顾,无任欢迎。”范大爷打礼迎客,死板板地肃客升阶:“请,堂上相见。”
    “范大爷不必客气。请。”快剑客气地让主人先登阶,脸上的神色相当难看:“来
得仓卒,范大爷休怪柏某冒失。”
    “好说好说。”范大爷领先便走:“柏兄如果慢一步,兄弟也将趋府往拜呢!”
    “所以柏某不得不先来拜候。”
    肃客登堂,双方再客套一番就座。
    “范大爷或许已明白柏某的来意。”快剑首先便话上正题,脸上杀气渐盛:“咱们
都是有身分地位有人,用不着拐弯磨角绕圈子说话。”
    柏某要知道的是:当街设计掳走尚义门许门主的爱女许巧云主婢,是范大爷所授意
呢?抑或是李白衣的主谋?为何?请坦诚相告,柏某洗耳恭听。”
    “如果我说我毫不知情,已派出大量人手追查,柏兄是否相信?”范大爷郑重反问。
    快剑脸色一变,虎目中冷电乍现。
    “柏某要听范兄充分的可情理由。”快剑毕竞老于世故,不作正面答复。
    “许姑娘在尊府作客,女扮男装满城游荡,在大相国寺看不惯小女跋扈,疯言疯语
作弄小女,其实算不了一回事,小有芥蒂在所难免,但要我掳人出气,我还没有这么大
胆。”
    “你是说……”
    “我不否认我认识李白衣,那是三年前在孟津的事。迄今为止,我与他还没见过第
二次面,他是否真的悄悄抵达开封,我发誓绝没听到任何风声。”
    “柏兄,这是最拙劣的嫁祸阴谋,咱们都被一群居心叵测的人陷害了,我已经派出
大量人手加紧追查,请柏兄相信我。”
    快剑怔住了,对方一口否认,如何提出证据与师问罪?
    “柏兄,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你我正是开封最具有实力的人物,玩弄阴谋诡计
的人,就希望你我发生不可收拾的冲突。”
    范大爷继续陈明利害:“这件事除非你我衷诚合作,全力把他们的阴谋发掘出来,
不然必定中了他们的诡计,互相残杀之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快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范大爷的分析也合情合理,当街亮名号掳人,本来就不合
情理,即使一个没有身分地位的人,也不会如此明日张胆做这种犯忌的事。
    “好,我相信你,相信有人居心叵测,设下阴谋诡计暗算我们。”快剑的盛怒徐消,
冷静下来了:“咱们分头进行,获得消息必须尽快通知对方,我这就回去安排,先从现
场详细调查。事不宜迟,告辞。”
    “据目击的人相告,现场还有一个人被两个黑衣人打昏掳走了。”范大爷一面送客
一面说:“那人还带了一只大包裹,咱们赶快在那附近调查这个人的底细?也许其中有
所关连的。”
    “好的,我的朋友也许己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我不信这些狗东西,能在光天化日之
下飞腾变化无影无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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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步虚转了运,转了霉运,真有点不太妙。
    在中州镖局干了四年,见过大风大浪,跑遍了半壁江山,运气一直就不错,没碰上
大灾大难,几乎幸运之神一直就眷顾他。
    刚辞工不到一个时辰,就一头钻入死神的手掌心。
    幸运之神舍弃了他,走在大街上,居然祸从天上来,人的际遇真是令人迷惑,也许
真的天心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冰凉的井水泼醒了他。
    首先,他看到老老少少五个人,其中包括打昏他的两个黑衣中年大汉。
    五双怪眼恶狠狠地盯着他,每个人的脸上皆有可怕的狞笑。
    他只有一个感觉,五头饿狼正对他这头小羔羊猛吞口水,张牙舞爪正要扑上向他撕
咬。
    谢谢老天爷慈悲,身上每一部分仍是完整的,除了耳门仍感疼痛之外,手脚都是完
整的。
    有一点不妙,又肩井被怪异的手法封死了穴道。
    这是说:他的双手已失去活动自由的能力。
    最后,他发现正处身在一处简陋的密室中,阳光从窄小的窗口透人,该是近午时分
了。
    他想:“两个假书生所受的待遇,可能没有他这么糟。”
    一般来说,经过精密设计所获的目标,在设计人目的还没有达到之前,不会受到虐
待的。
    而他这个无关的无辜第三者,那就糟透了,唯一的可能,是杀掉灭口。
    “你……你们……”他惊恐地叫,坐在壁根下直发抖,真像一个窝囊度。
    “你先别慌,不要怕。”那位留了鼠须,生了一双三角眼的中年人,用明显的假冒
伪善神态安慰他:“放乖些,把你们尚义门暗中保护许巧云的伙伴,详详细细告诉我们,
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的。
    毕竟你是一个听候使唤的小人物,不需要你承担贵门的恩怨是非。呵呵呵……小兄
弟,你贵姓大名呀?”
    “我……我不知道你……你们到底在说……说些什么?”他发着抖说:“我……我
叫姜步虚,一脚踏空上下没着落的意思。我……我老爹替我取这个倒霉的名字,注定我
这辈子死活都没有着落……”
    “少废话!”
    “我是中州镖局的赶车伙计,掌了四年的鞭,今早才辞工,准备回老家改种庄稼过
日子,正要进入小街我所租的住处,便被你们在脑袋上来这么一记劈掌。我虽然在镖局
里赶车,可没练什么武功,你们……”
    “去你娘的!少在我面前放泼。”中年人怒叱,三角眼冷电森森:“再胡说八道,
就要你好看。”
    “老天爷!生死关头,我那敢胡说八道……”
    “给他一点颜色涂脸!”中年人怒喝。
    一个黑衣人劈胸揪住他的领口,提起抵在墙上,一连五六拳捣在他的肚腹上,再用
膝猛撞他的左胁,打得他鬼叫连天。
    如果是换了普通的人,五脏六腑必定会震得离位,甚至会严重的内出血,也会断了
三两根肋骨。
    黑衣人哼了一声。手一松,他重新跌落壁根下,哼哼哈哈成了一团死肉。
    “够味了吧?”中年人狞笑着问道:“再不招,就不止一点颜色了,保证足以开染
坊,招!”
    “天啊!你要我招……招什么?”他穷叫大嚷声嘶力竭:“你们可……可以检查我
的包裹,可……可以向街坊问问看,或………或者向中州镖局……”
    “再给他三分颜色!”
    换了另一名大汉揍他,这位仁兄孔武有力、抓小鸡似的将他一阵损摔,一顿拳打脚
踢,几乎存心要打散他一身骨头,拆掉他每一条筋肉。
    终于,他昏死在墙根下。
    第二盆凉水将他泼醒,他连呻吟的力量都消失了,口角流血,出气多人气少,睁大
一双白眼直咽气,大概三魂七魄已有一半离了体。
    “小混蛋,学乖了吧?”问口供的中年人,对他的可怜死相毫不动心,狞笑更可怕:
“对付不招供的人,另有一套最灵光的手法,那叫做分筋错骨,非常非常的霸道,你是
尚义门的于弟,该熟悉那种手法。现在,你愿招供吗?说!”
    “老……天……爷……”他啤声哀叫:“我……我姜掌鞭在………在开封,并不是
无……人知道的陌生人……”
    “用分筋错骨让他快活,他不乖。”中年人火爆地下令,先踢了他一脚。
    两名大汉刚将他揪住摆平,刚准备上手。
    他无神的双目一动。手指令人难觉地抽动了两下。
    在一旁检查包裹的人,将衣裤杂物摆了一地。
    “朱老哥,恐怕咱们真的掳错人了。”检查包裹的人抬头道:“尚义门的保镖,那
会随身带着这些穷人使用的杂碎?”
    “对,这小子确是走在两个假贷的前面。”擒他的两名黑衣人之一说:“擒他不费
吹灰之力。两个假贷一直就毫无表示,很可能真的捉错了人。”
    问口供的朱老哥眉心紧锁,凶狠地打量他片刻。
    “是有点不对劲。”朱老哥冷冷地说:“这小子生年壮,确是没练过武,练了几天
武功的人,不会这么窝囊,尚义门的子弟是颇为自命不凡的。”
    “恐怕真的捉错了人。”检查包裹的人再次表示。
    “是吗?”朱老哥三角眼中凶光暴射。
    “问问中州镖局的人就知道了。”另一名大汉说。
    “那有闲工夫去问。”朱老哥冷笑。
    “那……”
    “捉错了人,马上处理掉。”朱老哥转身便走:“毙了暂时丢入地窖,晚上再带出
去埋了,快!”
    “我送他上路。”准备上刑的一名大汉说,一掌劈向他的天灵盖。
    朱老哥是为首的人,大概身分较高,所以有权下令杀人,因此领先向门外走。
    到了开着的房门口,似乎感觉出身后有点异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是有点不对劲,怎么突然之间毫无声息了?似乎静得可怕。
    蓦然心动,倏然转身察看。
    老天爷!怎么所有的人全躺下了?
    姜步虚躺在原处像是死人,而四个同伴分别摆平在四方,更像四具死尸,直挺挺地
像是僵了。
    “咦?你们……”朱老哥狂叫,一跃而回。
    蓦地阴风乍起,地面散了的包裹杂物旋走,沙沙发声,抖散了的衣物飞起像的活物。
    “有鬼!”朱老哥发疯似的狂叫,抱头转身狂奔。
    噗一声响,天灵盖一震,人重重地向前栽倒,便失去知觉,也直挺挺地摆平在房中。
     
    ※               ※                 ※
     
    这是南郊的一座大宅,西端两里外的大官道,直抵四十徐里外的朱仙镇。
    平时,很少有人经过这条通向大宅的私人通道,因此,大宅里发生任何事也无人得
悉,陌生人离开官道踏入小径,便无所遁形。
    这种大户人家远离道路的大宅,是策划罪案的好地方,隐密性最佳,几乎可以完全
隔绝外界的干预。
    大宅内有不少房舍,却没有多少人走动。
    堂奥深处发生不寻常事故,除非附近有人,否则声息也无法外传。
    姜步虚出现在另一座小院子,重整的包裹改为一只扁袋捆在胸腹前,找来一床棉被
撕被单制成拖地的罩袍,头上一只布袋割了四个眼孔。
    这时的他,已变成一个略具人物的庞大怪物。
    从前面看,只看到眼孔的一双眼睛;从后面看,也可以看到两个眼孔,不论是从前
面看或从后面看,都难以分辨前后。
    房屋内部光线幽暗,即使是大白天日色近午,也视野朦胧,有些地方甚至白昼也需
要点灯。
    开封地势低,而风沙却大,秋冬之际,城北近河一面几乎有如沙漠,所以所有的房
屋,采光并不比防风沙重要,大户人家的居室简直阴森森鬼气冲天。
    他扮成这种妖魔鬼怪的形状,突然现身,真可以把胆小的人吓昏,世间不信鬼怪的
人并不多。
    那位凶残的朱老哥,武功必定超人一等,但一看四位同伴无声无息被摆平在地,看
到莫名其妙的阴风乍起,竟然吓了个胆裂魂飞,糊糊涂涂也被摆平了。
    他双手暗藏了两根凳脚。
    任何平凡的物体到了他手中,都会成为致命的武器,凳脚本来就是短棒,用来揍人
非常趁手而霸道,即使是村夫俗子,也可以用来打破人的头。
    他沿着幽暗的通道,一跳一跳地进入同样幽暗的内堂,起落无声,仅可看到布帛飘
动。
    内堂有人声传出,循声寻觅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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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院子的内堂相当宽阔,有两列兼作门的大排窗,作为向内院采光的光源。
    所以比通道要明亮些,反而妨碍眺望通道的视线,必须人进入堂门,堂内的人才能
看到来人的形象。
    共有八名男女,分三方据案高坐,一面品茗,一面商讨阴谋进行的步骤。
    八名男女,都是面貌阴森,年纪约在半百左右的人,内室商谈,居然个个都佩带有
随身兵刃。
    上首主位是灰发如飞蓬,深目高颧鹰勾鼻,浑身散发出死亡气息的人,腰带上悬挂
着笔囊,囊中必定盛有判官笔或魁星笔。
    “现在,咱们按计行事,加强骚扰制造一些恐怖事件,姓柏的必定十万火急地派人
赴郑州,把尚义门主拖来,让许门主往咱们的圈套里钻。
    咱们报仇有望,公私两便,事了带着银子远走高飞,希望不要出差错。这几天,诸
位必须提防暴露身分,以免日后祸患不已。”
    这人得意洋洋的说着,似乎信心十足。
    “有许老匹夫的女儿作饵,还怕许老匹夫不被咱们牵着鼻子往圈套里钻?”高坐左
首被许姑娘叫作李白衣的人冷冷地说:
    “当年华山正邪大决斗,许老匹夫刺了在下一剑,剑疤永在,刻骨铭心。这次,我
要斗一斗他那把迫电剑,一剑之仇,誓在必报。”
    “你算了吧!小王。”右一席的穿花衣裙女人。叫李白衣为小王,四、五十岁的女
人,居然穿了花衣裙:“你可不要难忘一剑之仇,而鲁莽冲动乱了章法。许老狗名列宇
内十大剑客之一,他那把追电剑可绝壁穿铜,决不是你我这种一流高手所能对付得了的,
他是超等的高手。
    你如果妄想与他决斗,你送命不要紧,咱们也跟着倒霉,明理些好不好?”
    “毒蝎五娘所言不差,王老弟。”另一位金刚型巨人拍拍李白衣的手臂善意地说:
“咱们如果真有与他决斗的能耐,还用得着花半年的时光,召集有志一同的朋友,费尽
心机等候机会计算他吗?”
    “有件事诸位必须留意。”为首那位发如飞蓬的人,拍拍手引起众人的注意:“决
剑柏鸿翔与四海镖局的局主神弹周永泰,面和心不和不曾插手。
    但与中州镖局的局主多臂熊熊天豪,保持颇为莫逆的交情,熊局主吃刀口饭为人持
重,不会因身事外而得罪江湖朋友。
    诸位如果不小心,无意中惹上了中州镖局的人,那么,熊局主就会带了他一身霸道
的暗器、帮助姓柏的对付咱们了。
    因此,诸位的招子务必放亮些,避免与中州镖局的人发生纠纷,以免加树强敌,至
要至要。”
    “没有什么好怕的,陈老哥。”唯一年轻些打扮颇为高贵艳丽,佩了一把狭锋饰剑
的女郎朗声说:“咱们的人手够多了,江湖十豪强来了三位,还有冒充李白衣的王秀士、
足以把开封闹个天翻地覆,正好趁机拔除四家镖局,日后咱们的同道朋友,日子也好过
些,不是吗?”
    陈老哥苦笑道:“桃花仙史,你可不要节外生枝好不好?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也是
江湖十豪强中唯一的女豪。
    你要知道,咱们受托铲除柏老狗,趁机公报私仇一并除去尚义门主一举两得,闹得
太大,保证不可收拾,只要有一个人暴露身分,咱们日后谁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对,你们已经没有好日子过了!”堂口突然传来刺耳的,似乎不带人味的怪嗓音。
    八个男女,几乎同时惊跳起来。
    庞大的灰色怪物,堵在堂口鬼气冲天。
    “桀桀桀桀……”怪物的可怕笑声,令人闻之毛发森森,心胆俱寒。
    八男女火速离座,在堂下半弧形列阵。
    “该死!”陈老哥沉叱:“什么人?胆敢在这儿装神弄鬼,班门弄斧,你是活得不
耐烦了,亮名号!”
    “桀桀桀……”怪物的怪笑连绵不绝,一直不曾停顿,似乎不需换气。
    一声暴吼,一名中年人双手齐扬,电芒破空,共飞出六把回风柳叶刀,向怪物连珠
攒射而来。
    同一瞬间,桃花仙史彩裙飘飘,随连珠飞刀之后电掠而出,绛袖交挥中,桃色淡务
激涌,空间里,流动着醉人的桃花幽香。
    另六位高手,也同时撤兵刃。
    怪物仍在桀桀笑,六把飞刀旋飞而至,在怪物稍向上抬,似手非手的布帛轻拂下,
六把回风柳叶刀回头反飞,速度陡然增加了一倍。
    怪物的袖形布帛再次拂动,阴风乍起有如狂飚,桃花飞雾也同时回涌。
    “滚!”怪物的叱声震耳欲聋。
    手脚箕张随雾扑到的桃花仙史,首先右小臂挨了一棍,强猛的震力,将身躯扭转,
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她那诱人犯罪的丰臀也挨了一下重的,身不由己向侧飞抛而起,摔倒在堂下直滚至
壁根去。
    已撤出兵刃的六个人,以及发射飞刀的那位仁兄,却吃足了苦头。
    六把被歪风刮得回头反飞的回风柳叶刀,幻化为六只会交叉飞舞的光环,飞行的破
风锐啸慑人心魄,把七个人笼罩在飞舞的威力圈内。
    刀、剑、笔、钩狂乱地击打可怕的激射回转光环,有三位仁兄仁姐一击落空,被光
环从肩外或肋下掠过,衣裂肌伤狼狈万分。
    “扯活!”陈老哥狂叫:“是多臂熊……”
    声未落,人已仆倒,间不容发躲过反旋而回的另一把飞刀,奋身急滚,撞倒了大排
窗,逃入阳光普照的小院子,亡命飞逃。
    “桀桀桀……”怪物的笑声如在耳后。
    “我跟你拼了!”陈老哥厉叫,大旋身一笔吐出,身笔合一全力拼命强攻。
    一笔走空,身后没有人,还来不及收招,脑门便挨了一棍,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失去知觉的前一刹那,看到窗下躺着一男一女两位同伴;女的正是毒蝎五娘。
    老家伙心中明白,同伴可能一个也没逃出怪物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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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假书生被蚊筋捆住双手。吊在秘室的屋梁下,仅脚尖可以及地,身柱穴被制住,
毫无挣扎的力道,被吊得天昏地暗。捆索其实不是真的蚊筋,而是被泡制成半透明的牛
腋皮条,韧性奇大,通常用作弓弦,或者作为木匠使用的工具钻洞机转动绳。
    假使泡了水再捆人,那就愈捆愈紧,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保证皮开肉裂。幸而捆她
们的人没将蚊筋浸水,不想过早要她们的命,要留她们作诱饵。
    正感到昏昏沉沉,心中绝望,突然听到轰然一声大震,沉重的秘室门崩倒了。
    定神一看,只感到胆裂魂飞。
    怪物站在室门外,那可怖的形状真令人作恶梦。
    一跳,再一跳,怪物出现在眼前。
    “哎……”稍年长的假书生尖叫,她是许门主的女儿许巧云。
    怪物的布帛一动,一只手挟住了她,另一手猛地一拉,可禁得起切割的蛟筋竟然应
手而断。
    “何处被制?”怪人放下她问。
    谢谢天!是人声而不是妖物,语气柔和,蛮悦耳的。
    “身……柱穴……”她站立不牢,往下倒。
    怪人手急眼快扶住了她,轻柔地将她仆伏在地,接着解下假书生侍女小茜。
    略一探索,怪人断然用催气疏经手法解了穴道。
    “你们听清了。”怪人退在一旁郑重地说:“宅中的人,全被在下弄昏了,凶残的
人成了白痴,其他的人罪不至死。所以,你们决不可杀人,你们答应吗?”
    “恩公是……”许巧云仍然站不牢,摇摇晃晃虚弱地问。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
    “可是……”
    “不要可是,答应吗?”
    “我决不残害他……们……”
    “我信任你。这里是城南郊,赶快回城,你们的人应该搜到城外了。”
    “我们的人?”
    “对,柏家的人。小心了。”
    “恩公请留步——”
    可是,怪物像闪电般出室,一闪不见。
    “老天爷!他……他是人还是鬼?”侍女惊呼。
    “没知识!”许巧云精神来了:“鬼会救我们吗?”
    “人,那有这么庞大怪异的?”
    “鬼也不可能有这么庞大呀!快走,先找兵刃。哼!我一定要查出到底是些什么人
计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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