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武侠 : 云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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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留县城,在府东南五十余里,骑快马要不了两个时辰,往来十分方便。
    这座小小的城池,比一座大庄集大不了多少,却是历史的名城,县境散布着不少古
老的市集,以及历史久远的古老家族。
    北门外汴河旁的姜家庄,就是众多古老家族之一,虽然庄子并不大,仅百徐户人家,
人丁似乎并不旺。
    在这里大平原地带,历代兵连祸结,几乎每一次兵祸都被波及的城镇。
    人丁不旺几乎是正常的现象,天灾人祸,一死就是上千上万,而太平盛世却又保持
不了多少年。
    庄东姜二老爹总算能保持家道不致中落的局面,两三百亩地,养了两儿一女,长子
已经成家,有了孙儿,一家和乐安份守己,甚获族人的尊敬。
    庄东北角有一座汴河神祠,由附近的田庄村集供香火,名义上由姜家庄照料管理。
    因此各处村集前来求神祈福的人,多少与姜家庄的人熟悉,甚且沾亲带故,姜家庄
自然而然地成为香客的接持站,人人好客蔚成风气。
    神祠有两个香火道人,其实他们不是天师道的法师,而是管理祭招的管祠执事,只
不过民间一般世俗的称呼习惯上,把他们叫成香火道人而已。
    首席管词人是个右脚微破,年届古稀却精力仍旺,满肚子文章曲故,但一天说不了
三句话,似乎颇有道行的样子。
    大概一些所谓有道高人,就是这付德行。
    乡人不管他是不是老道,都称他为蔡道人,尽管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天法道法师。
    蔡道人与姜家往来最密切,与姜二老爹是廿年的酒友,与其他村民却甚少往来。
    姜二老爹是本庄的老好人,年轻时曾经外出见世面,据说在南京做过粮商,经销南
方的米,而非北方的麦,安安份份赚了几文。
    由于见过世面,在本庄颇获庄中子弟的尊敬。
    姜二老爹家中,有静室,有书房,私塾里那两位有秀才身分的老夫子,读的书未必
比姜二老爹多,书房的书千奇百怪,泰半被读书士子称之为闲书杂著。
    姜二老爹有两个儿子,姜步虚是老二,由于田地不多,通常由地由长子继承,次子
必须另行设法买田产;不然分家之后只能替兄长种地。
    姜二老爹也是排行第二,目下的所有田产,全是他在外地努力经商所赚来的。
    所以,姜步虚没满十八岁,就已经离家在外见世面了,一年后返家,一事无成。
    满十八岁,他到府城另谋出路,快快活活当了四年掌鞭,还真赚了不少辛苦钱。
    府城的人,包括中州镖局的豪客镖师,都以为他是本地人,却不知道他老家是在邻
县陈留。
    其实陈留距府城只有五十徐里,也可以算是本地人了。
     
    ※               ※                 ※
     
    姜步虚扮妖怪救了许姑娘,便无牵无挂地徒步返乡与家人团聚。
    不过,在他来说,这四载闯南走北的掌鞭生涯,算是正式结束了,所以走得心安理
得无牵无挂,府城所发生的风波与他无关。
    这天午夜时分,他出现的神祠后面,蔡道人所住的静室。另一位香火道人,则住在
祠左的小屋内。
    静室真的静,似乎空无一物,地面铺了一层细沙,走在上面软软柔柔地。
    两个蒲团,两人南北对坐,中间是唯一的家具;粗木板制的矮长案。
    一灯如豆,阴森的气氛充满全室。
    “一点消息都没有?”蔡道人的声音也阴森森地,与平日样和的神情判若两人。
    “启禀师父,没有任何线索,”他沉静地说:“上个月在崤山,找到两个曾经在荆
山撼天寨落草,担任小头目的老贼,目下沦落为管草料的人。”
    “他们怎么说?”
    “他们只知道什二年前那一天,三位寨主同时失踪,大寨主雷霆大天尊一家老少似
乎平空消失了,上千喽罗群龙无首,不数天便风消云散,各谋生路。
    两个老贼一度曾经进入汉中投奔汉中贼,老了才逃回河南,无处落籍只好在崤山贼
割草养马了。”
    “难道他们没听到一些风声?”
    “他们确是一无所知,猜想是被某些可怕的仇家高手.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山寨,把
三位寨主秘密处决了。”
    “废话!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要得了雷霆大天尊的命。”
    “上次徒儿在巴蜀、成都以南的峨媚、三峡荆山一带,扮了一年采药人,几乎跑遍
了所有的盗窟山寨,那些强盗们互通声息,消息灵通,也都不知道撼天寨事故的任何线
索,两个老小贼捕风捉影乱猜测,难怪他们。”
    ‘他一定躲在某一处地方。”蔡道人恨恨地说。
    “天下太平,天底下到处都可以容身。”他苦笑:“就算他不隐姓埋名,穷乡僻壤
的平民百姓,谁知道雷霆远是廿徐年前,湖广荆山的山大王,撼天寨的大寨主雷霞大天
尊?”,
    “他一定隐姓埋名了”。蔡道人肯定地说。
    “廿余年,不是短日子,假使他是个怀有豪情壮志的人,廿余年岁月漫漫,豪情壮
志恐怕已经销磨净尽了,甘于隐姓埋名不做出岫之云,想找到他的确不是易事。”他有
点沮丧,呼出一口长气。
    “你不再帮我了?”蔡道人语气萧瑟。
    “徒儿还没有放弃的打算。”
    “那你……”
    “改弦易辙。”
    “随留走遍大河两岸,奔忙四载也毫无讯息,你……”
    “以江湖人面目,邀游天下。”他想起这次府城的变故:“从身怀奇技异能的人物
着手,很可能找出乾元大真力与天雷掌的线索。”
    “唔!有此可能。”蔡道人欣然说:“我还是一句老话,查出下落,务必赶回告诉
我。”
    “师父,能不能让徒儿概略了解,师父找这个人的原因………”
    “你不必知道,那是我与他的事。”蔡道人语气坚决,极为冷森。
    “徒儿将尽快的动身。”他不敢追问下去:“一有消息,全力追查,获知下落,立
即兼程返报。”
    “一切小心。”蔡道人语气不再冷森:“为师一脚已残,已失去奔波天下的精力,
一切得靠你自已。江湖鬼喊,波诡云谲,稍一大意,万劫不复。”
    “徒儿自当加倍小心,谢谢师父教诲。”
     
    ※               ※                 ※
     
    开封正邪再起风浪的事件,轰动江湖。
    与范轩宇勾结的几个主谋,已经查出来了。
    假李白衣,是无双秀士王士秀,黑道的狂妄高手。
    主事人是魔道的凶残名宿,点龙一笔陈伟。
    两个女的:臭名满江湖的毒蝎五娘杨春艳,与最年轻身价最高的桃花仙史史芳华。
    一是用毒专家,一是使用迷香的高手而且名列江湖十豪强之一。
    点龙一笔也是十豪强。
    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天生神力,敲诈勒索专家门神欧礼。
    事情的经纬并不复杂,身分一露就真相大白。
    十年前江湖大乱,曾经掀起狂风巨狼,正邪双方在华山苍龙岭大决斗。
    无双秀士与点龙一笔,皆曾经败在许门主的追电剑下,仇怨牵缠,抓住机会就不择
手段报复,这种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不平凡的是,主谋人竟然是开封十大豪强之一的犯不得范轩宇。
    事发后的当天,范家一门老小匆匆逃出大南门,在问罪的快剑柏鸿翔率人登门的前
一个时辰逃掉的。
    范宅只留下几个奴婢照料,一问三不知。
    无双秀士是唯一被许姑娘带回的人证,囚禁主婢俩的人宅是犯不得的城外别业之一,
留吓五个成了白痴的人,问不出任何口供,
    当天晚上,无双秀士逃掉了。
    所有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追查那位扮鬼怪的人是何来路。
    快剑柏鸿翔是开封天下大豪之一,消息灵通眼线甚多,终于查出那天同时被掳的人,
是中州镖局刚辞工的大掌鞭姜步虚。
    按常情,姜步虚可能已经遭到不幸了,尸体虽没被发现,谁都可以估计一个被波及
的小人物,其结果和下场不问可知。
    但有些人却不作此想,有相反的意见,假使不是被误掳的,真象如何?
    同谋?诱饵?媒子?
    快剑柏鸿翔,就是持这种相反意见的人之一。
    一个所谓豪强,决不是受人尊敬的名流仕绅,想称豪称强,必要的条件是拥有爪牙,
有助声势的朋友,有势力范围,所做的事难免脱法霸道。
    犯不得之所以与外人同谋,问题就出在两虎不相容,双方都住在大南门小南门,地
盘近邻甚至重叠,难免涉及利害冲突,找到机会就想假藉外力除之而后快,才闹出这次
出了人命的事故。
    豪强们有自己的处事标准,有自己的看法,自然与那些弱小人士的标准和看法不同。
    快剑认定姜步虚有吃里扒外投效犯不得的嫌疑,心中有了成见,并不因为找不到姜
步虚的尸体死无对证,而改变自己的看法。
    所以他的爪牙奉命追查犯不得的去向,也积极寻觅姜步虚的下落。
    姜步虚所租的房舍还没办妥退租手续,一些家具也还留待处理。
    不分昼夜,皆有人秘密监视这间小街内,位于贫民区的小小土瓦屋。
     
    ※               ※                 ※
     
    姜步虚并不了解豪强们的想法,就在风风雨雨中回到府城。
    这天未牌时分,他背了包裹,穿了一袭宽大的青长衫,一身光鲜,与往昔穿短褐衣
贫民服完全不同,风尘仆仆踏入小南门。
    大南门是南北六官道所经处;小南门则是另一条通归德至南京的官道,这条官道第
一站便是陈留县,所以他回府城必须走小南门。
    快剑的大宅,就在小南门内。
    在府城混世的城狐社鼠,对四大镖局的人多少有此认识
    镖局算是江湖行业中,最受人尊敬的行业,名列白道的代表,地位仅次于公门人,
论声誉却又在公门人之上。
    混混们对他这位中州镖局的名掌鞭,并不算陌生。
    还没进城,便被眼线盯上了。
    他真不该穿得人模人样,准备改变身分,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数由前定,合该他走上豪霸的道路。
    本来,他打算以江湖游侠的面目在江湖邀游,毕竟他曾经在镖局混了四年,对白道
与侠义道多少怀有二五分敬意。
    游侠可称为侠义道,侠义道与白道是有分别的,甚至有些时候,双方曾刀剑相见。
侠义道英雄,所做的事合情合理,但大多数不合法,法所不容就会有冲突是非。
    快剑就是侠,以武犯禁的侠。
    严格地说,开封十大豪强,都可以称之为地方的土豪恶霸,距侠的要求标准还差了
一大段距离。
    所以,快剑有不少打手狐犬,这些人狗仗人势,那将一个混口食的大掌鞭当人看?
    开始是两个打手跟在身后,然后是四个、六个,进了城,人数已增至八个。
    他脱险之后,暗中留意许姑娘主婢的动静,证实许姑娘仅问出口供,带走了假李白
衣,依约并没伤害其他的人,便直接带了行囊返回陈留故里,并不知道府城以后的变故
风波。
    这时重返府城,怎会知道有人要计算他?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一个从不与人结下深仇大怨的人,怎会介意身畔的路人是谁?
他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背着包裹神情愉快沿街昂然赶路。
    卟卟两声闷响,双脚一震,他向前一栽。
    双腿的膝弯,被两个打手在身后飞脚扫中了,打击力十分猛烈,几乎踢断了他一双
腿。
    即使是内家先天气功练至十成化境的人,不运功同样是血肉之躯,也禁受不起沉重
外力的打击。
    一个好梦正甜的地行仙,同样禁受不起弱不禁风的人持棍一击敲破脑袋,他也不例
外。
    立即出现另两个人,反扭双手架起了他,往街右的小巷子一钻,避开了行人众多的
大街上。
    八个人围住了他,摘下他的包裹,将他抵在一处院墙上,八双饿狼似的怪眼,凶狠
地盯视着他。
    他感到一头雾水,更感到膝弯脱力筋骨欲折。
    “可找到你了!”打手头头向他狞笑着说,语气凶狠充满不吉之兆。
    “你……你们是怎……怎么一回事?为何找我?”他强按心头怒火问。
    “你的事发了。”打手头头说。
    “我什么事发了?”
    “揍他!”
    两个打手毫不留情地双拳轮番痛击,打得他五脏六腑往外翻。
    那天,假李白衣的爪牙,也是这样不问情由,把他打得七晕八素的。
    似乎,所有的强梁都喜欢用拳头揍人,都喜欢不听分辨打了再说,打人的人才能表
尔是强者,强者有理,先把弱者打个半死才能予取予求。
    “大概你以为犯不得逃掉了,便不能证明你的罪行了,哼!你以为开封府城的人都
是笨蛋?”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仍然一头雾水。
    “劈啪!”两声暴响,打手头头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感到眼前星斗满天。
    “带走,看大爷如何整治这种贱骨头!”打手头头神气地下令。
    前面巷底转角处,转出两个老少花子,老的灰发披散及肩像个鬼,小的年约—卜一、
二岁,肮脏讨人嫌,生了一双机灵的大眼。
    两人分别挟了枣木打狗棒,背了八宝乾坤袋,城内城外像这种穷叫化,没有五百也
有三百,毫不引人注意,谁也没把穷叫化当人看。
    “好哇!没有人小的巷子,正是作奸犯科的好地方。”老花子怪叫:“这些混蛋不
是快剑柏小辈的打手吗,居然在小巷子里为非作歹呢!”
    “对!师父,正是柏大英雄的狗党狐群。”小花子的嗓门更大:“上啊!打断他们
的狗腿,让他们知道天涯怪乞也知道主持正义,保证可以替师父增光彩,也让小花子沾
沾师父的光。”
    任何穷叫化都可以忽视,但忽视天涯狂乞,保证灰头土脸日子难过,甚至丢命。
    邪道的顶尖人物,江湖四乞之首。
    江湖朋友如果不知道天涯怪乞南宫不正可怕,那一定是初出道一无所知的小混混,
早晚会碰大钉子。
    取名为不正,当然够邪了。
    天涯怪乞为人不但邪得尖酸刻薄心狠手辣,而且可以名列魔道人物,行事只问当时
的情绪而不问是非。
    对向侠义英雄挑衅的兴趣极浓,不论黑白道的高手名宿,皆把这位可怕的老花子当
成毒蛇猛兽,相戒避免招惹毒蛇猛兽上门。
    八个打手一听天涯怪乞的名号,全都大惊失色。
    “快走!”打手头头焦急地沉叱:“我挡他一挡,快!把人带走!”
    “哈哈哈……”小花子一面飞奔,一面怪笑道:“谁也走不了,小花子我打狗学有
专精。”
    相距还在二、三十步外,小花子真不该太早亮名号。
    打手头头断后,一面狂奔一面留意身后。
    两个花子身法快得不可思议,有如劲矢离弦,说话间已拉近至十步之内了。
    —声怒吼,打手头头双手发射连珠镖阻敌,小巷狭窄,镖可以有效地封锁整个正面。
    小花子领先狂追,对连珠镖不无顾忌,打狗棒共击偏了六枚透风镖,距离又拉远了
五、六步。
    打手们总算奔出大街,大街人多,两个花子当然不便当街撒野。
    “咱们走着瞧!”小花子冲着八打手的背影大叫:“反正花子闲着也是闲着.保证
给你们没完没了。”
    八打手在人群中飞奔,其中一人将姜步虚扛在肩上,另一名扛了姜步虚的大包裹。
    说巧真巧,一老一小两个花子站在巷口穷叫,立即引起行人的注意。
    街北,恰好来了两位明艳照人的少女。
    街南,也无巧不巧地出现两位同样出色的美丽女郎。
    看打扮,必定是一主一婢,主梳了三丫髻,婢梳双丫。
    两位少女都穿了黛绿衫裙,而且都由侍女挟带着盛了剑的长布囊。
    同样年轻、美丽、自负的女郎,双方碰头各走各的当然平安无事,发生事故突然面
面相对,可以预见的是:必定大眼瞪小眼有是非。
    “咦?南宫前辈,发生什么灾祸了?”街北的少女突然笑吟吟地问,明眸却投向对
面的女郎。
    “哦!原来是惜春宫的小魔女,呵呵!”天涯怪乞欣然说:“唷!两年不见,黄毛
丫头变成了凤凰啦!该找婆家了吧?”
    “南宫大叔,我可要骂你了。”小魔女红云上颊,大了娇嗔啦!
    “别骂别骂,我老要饭的可不希望你老爹出头,请出镇宫至宝凝霜剑,刺老花子百
十个剑孔。”
    天涯怪乞嬉皮笑脸,一点也没有前辈的风度,难怪被称为怪乞,名实相符。
    “南宫大叔,你还没把灾祸说出呢!”
    对面驻足看热闹的女郎,脸色微变,明亮如一泓秋水的凤目,饱含敌意地盯视着小
魔女,以眼还眼,双方的敌意皆从眼神中流露无遗。
    “柏鸿翔那杂碎的爪牙,在小巷子里掳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天涯怪乞瞥了街南女郎一眼:“人已被打得半死,老要饭的目击其事,可惜晚了一
步没赶上,被他们带了人鬼也似的溜走了。”
    “哦!姓柏的展开报复了?”小魔女脸色一沉。
    点龙一笔一群邪道黑道高手,掳劫侠义道许门主爱女的事件,已经轰动江湖。
    途经开封的江湖人士,将这件事作为话题,谁都想到这是正邪之间的冲突,都认为
是华山正邪大决斗的余波。
    自然而然地各持己见,各有立场,道相同的人少不了站在同道上说话,不足为奇。
    天涯怪乞是邪道名宿,自然对正道人士有反感。
    小魔女既然称魔,当然往邪道一面站。
    “可能是的。”天涯怪乞点头。
    “被掳的人,是那一位道上的朋友?”小魔女的话带有浓浓的江湖味,和同仇敌忾
胳膊往里弯的感情。
    “没看清,可能不是老花子所认识的人。”天涯怪乞摇头:“反正被掳的人,决不
会是他们的同道。点龙一笔那群臭蛋,做的事虽然不光明,但许门主的女儿不曾受到伤
害,而点龙一笔的几位朋友,却被废成白痴,再大肆掳人报复,不是太过份了吗?小丫
头,你说老花子在场目击,该不该管?”
    “该的,南宫大叔。”小魔女粉脸生寒:“现在,大叔多了一位帮手。”
    “好哇!你参加一份?”
    “对,算晚辈一份。”小魔女肯定地答复。
    街南的美丽女郎,突然哼了一声。
    “诸位没弄清真象,便互通声气与风作浪,未免大意气用事了吧?”女郎冷冷地说:
“开封城已经是风雨连绵,诸位又何必再添增几许风雨?”
    “哦?小女孩,你弄清真象了吗?”天涯怪乞怪腔怪调地问。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女郎坦率地说。
    “你却责备老花子意气用事。”
    “这……”
    “老花子是目击的证人。”
    “我只是从诸位的谈话中,分辨出意气用事的微候,事实也确是如此。”
    “是吗?”
    “至少,前辈并不知道被掳的人是谁,据你认定被掳的人是你们的同道,理字上就
站不住脚。比方说,犯不得与快剑是同道,假使被掳的人,是犯不得的朋友或爪牙,结
果如何?”
    “小女孩,不要在老花子面前表现你牙尖嘴利。”天涯怪乞冷冷地说:“假使那八
个杂碎所做的事并非见不得人,该与老花子讲理,掳了就跑;就表示他们心虚。小女孩,
你打算阻止老花子干预吗?”
    “这……”女郎语塞。
    “你知道老花子的底细,知道小魔女的来历,居然敢强出头,可知你必定自以为了
不起,有阻止老花子的份量,你姓什么?”
    “我姓孟,我并不以为自己了不起,前辈不必另找藉口。”女郎悻悻地说。
    “唔!姓孟,老花子明白了。”天涯怪乞眼神微变:“三谷四门五世家,五世家的
第一家姓孟,一代豪侠幻剑功曹孟守仁,五代以来剑术武林无出其右。
    也只有桐柏山孟世家的子女,才不在乎我天涯怪乞,更不在乎三谷之首长春谷,魔
道至尊九天飞魔的子女。”
    “我要她在乎,哼!”小魔女脸罩浓霜,伸手抓过侍女手中的剑囊:“长春谷惜春
宫出外闯道的人,也不怎么介意什么武林五世家。”
    街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声不大,但入耳却有如轰鸣的阴笑。
    天涯怪乞首先脸色大变,悚然而惊。
    是一位穿青衫,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的中年人,粗眉大眼、国字脸膛,不怒而威,虬
须戟立目光如炬。
    阴笑声是这人所发,是一种可用音伤人的奇功。
    中年人笑完发话:“在大街上动刀剑,想掠世骇俗吗?开封府的推官罗凤起罗大人,
是刚愎固执,以抑豪强惩贪顽享誉南部的强项书生,他会容许浪人亡命,在大街上行凶
杀人吗?开封十豪强就不敢公然唆使爪牙动刀剑,他们相当聪明,亲朋子弟上街就不敢
佩剑握刀。”
    “难怪姓柏的敢迫不及待掳人报复,原来有了坚强的靠山。”天涯怪乞悻悻地说:
“有你排名风云十杰第二杰,刀过无情孙不群出头,我天涯怪乞如果不识相乖乖罢手,
脑袋那能安稳地搁在脖子上?”
    “我同样不介意刀过无情。”小魔女傲然地说,跃然欲动开始解剑囊锁口带。
    “不可鲁莽,小丫头。”天涯怪乞及时伸手阻止道:“冷焰宝刀可怕,魔幻三刀更
是无情。”
    “哼!这……”小魔女依然不服气。
    “姓孙的,咱们回头见。”天涯怪乞高叫道:“好好把守柏家的门户,看你的冷焰
宝刀能否把柏家封锁得风雨不透?小丫头,走!”
    “孙某随时恭候大驾光临。”刀过无情狞笑道:“看阁上是否真能变成无孔不入的
风雨。”
    天涯怪乞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               ※                 ※
     
    风云十杰,才是当代最具声威的江湖风云人物。
    本身不但武功杰出各具惊世奇学,在各地武林朋友中,身价、地位、声誉,都有众
望所归的号召力。
    众所周知的是,每一代的风云十杰,都是白道或侠义道人土,邪魔外道牛鬼蛇神,
都不配名列十杰之林,没有人愿意公认邪魔外道是杰。
    刀过无情孙不群正是风云十杰之一,手中的冷焰宝刀吹毛可断,刀法与内功火候皆
超尘拔俗,绝招魔幻三刀据说十年来罕逢敌手。
    这位豪杰在江湖整整风云了十年,盛誉未衰,有人奉承他,捧他是江湖长青树,今
后十年,恐怕仍然没有取代他地位的人云云。
    盛名之下无虚士,但盛名之下也让一些人得意忘形难保金名。
    世间没有长青树,武林更没有长青树,树也许活一万年,十万年,但一定会朽死的,
一定。
    能在江湖风云十年,已经是老天爷太照顾他了。
    上一代的风云十杰之首,至尊剑成武雄,只风云了四年,最后在山东德州,被一个
三流混混一小刀刺瞎了右眼,从此在江湖除名。
    天涯怪乞名列邪道顶尖人物,横行江湖半甲子,固然人见人怕,许多高手名宿都把
他看成毒蛇猛兽,但被人整得灰头土脸的日子也不少。
    所以老花子从不敢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
    刀过无情不但比老花子的名头响亮,而且四十来岁正盛年,老花子却是花甲出头的
人了,所以,老花子必须忍下这口恶气。
    初生之犊不怕虎,小魔女就是初生之犊,十七、八岁心比天高的小姑娘,出道没多
久没逢敌手,那将一些过气的高手名宿放在眼下?
    “南宫大叔,你真愿忌那浪得虚名的刀过无情吗?”小魔女一面走一面不快地嘀咕:
“他的冷焰宝刀非常名贵,我的逸虹剑也锋利呀!如果被名头唬倒,初出道的人还有什
么好闯的?”
    天涯怪乞苦笑道:“小丫头,你说得真轻松。天下各处的泥土里,每天都有蛆虫啃
那些闯道者的腐烂尸体,大半尸体是还没闻出名头的人的。
    那姓孙的混蛋,对宰杀那些想向他争名的人,是绝对刀下无情的冷血杀手,也许他
不敢公然杀你,怕你老爹九天飞魔大发魔威。
    但斩掉你一双手,既可保持豪杰的名家风度,又可博得武栋朋友的尊敬和同情,你
老爹如果敢问罪,他那些猪狗朋友岂肯坐视?”
    “你以为我稳输不赢?哼!”小魔女更为不悦了。
    “你不要哼,也许你惜春宫的神功绝学真了不起,但凭他杀人的经验,就比你丰富
一千倍,只有武功比他强三倍的人,才能对付得了他。
    不要急,小丫头,咱们好好策划策划,多找几个人,两个人对付不了他,那就上去
四个,甚至六个,就可以埋葬他了,决不可逞英雄,自以为信心十足向他单挑叫阵。喂
1你一个人来的?”
    “我爹娘在对岸封丘逸园作客,我等得不耐烦,所以带了侍女冬梅过河游览府城名
胜,昨天刚到便夜游龙廷,几乎与周王府的卫军打起来,怪好玩的。”小魔女兴高采烈
地说,一听便知她是一个闯祸精。
    “听说过点龙一笔掳劫尚义门主爱女的事?”
    “只听到一些风声。”
    “所以你有点不以为然?”
    “对,双方还没交涉就先伤人命,是不是过份了?”
    “所以我老花子也不服气呀!这样吧,咱们分头找人助拳,我也是前天才来的,本
来是过境,走关中,不知道附近能否找到朋友。喂!能过河把你老爹老娘请过河来吗?”
    “这……我试试看。”
    “好,咱们这就分头行事了。”
     
    ※               ※                 ※
     
    小南门柏家的大厅,气氛相当紧张。
    自从许姑娘主婢失踪的后片刻,柏家的快马传信使,已带了急信向四方飞传,召集
朋友应付急难。
    他已经知道这件事决非意外,决不是他一把剑所能应付得了的。
    次日一早,信息便传抵郑州,到了许门主手中,许门主的人第三天一早就赶到了。
    而快剑并没将许姑娘已经脱险的信息传出,也来不及阻止应召赶来正在途中的朋友。
    其实他也不想传信阻止朋友赶来相肋,正好趁机集中全力对村点龙一笔一群牛鬼蛇
神。
    赶来助拳的人络绎于途。搜踪的人正有计划地广布搜索网。可是,点龙一笔一群牛
鬼蛇神,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连外地的朋友也得不到丝毫的线索。
    显然,牛鬼蛇神们仍然潜伏在府城附近。
    多日搜索劳而无功,今天居然把姜步虚弄到手,这些侠义英维们的兴奋神情,真像
穷花子拾到了一堆黄金,谁也懒得冷静地分析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情理道义。
    消息传得十分迅速,擒姜步虚的事本来就发生在大街上。
    来得最快的人,是中州镖局的局主,多臂熊熊天豪,只带了三名伙计登门。
    多臂熊不是怕事的人,但镖局不能开罪各方面的英雄好汉,从不介入私门与意气之
争,与各方神圣皆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所以名义上与开封十大豪强保持友谊,但不与任何豪强走得太近,骨子里,他对十
大豪强颇有敬鬼神而远之的心态。
    中州镖局人数众多,镖师以下的伙计足有两百人手以上,所有的人,都不许在十大
豪强的地盘内惹事生非。
    这说明多臂熊是个有远见的人,与十大豪强保持距离,因为不论他与那一豪强走得
太近,都会发生难以收拾的局面。
    十大豪强之间,彼此都有利害冲突。
    一山不容二虎,有十头老虎,早晚会出大灾祸。
    犯不得终于发难计算快剑,大灾祸终于降临了。
    大厅有人满之患,堂上堂下坐满了人。
    身分高坐在贵宝席的人,就有九名之多,其中有刀过无情和桐柏山孟世家的女公子
孟念慈。
    快剑与相貌威猛的许门主,移山倒海许正衡父女,今天是主人。
    客人多臂熊四个人,倒像是被审问的囚犯。
    “熊局主,姓姜的已经不是贵局的伙计,实在不需劳驾局主替他说话辩护。”快剑
的脸色不好看,说话气大声粗:“每一项证据,皆在在指出姓姜的与范轩宇有勾结,你
居然说他不认识范轩宇,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多臂熊为人四海,修养也够,脸上虽然仍然泛着微笑,但外露的坚毅神情,仍具慑
人威严。多臂熊镇定地说:“姜步虚在敝局干了四年的掌鞭,他只是一个和气谦虚,与
人无争的平常伙计,双手有百十斤力道而已,他没有与人争名利的理由。
    他一早辞工,还没到家,柏兄便把他看成范大爷的同谋,实在令人难以信服,他没
有与范大爷搭线的价码。
    不错,他已经不是敞局的伙计,但四载同甘苦共患难情不可抹,我知道他的为人,
所以愿为他尽一番心力。
    柏兄,我以至诚担保他是无辜的,他只是走了霉运,无意中被波及的受害者,请将
人让我带走。
    你们可以进一步调查,如果有确鉴的证据与他有羊,我负责把人完整地交给你,我
熊天豪是个有担当讲道义的人。”
    “熊兄,你是说,咱们这些人,是没有担当不讲道义的人了?”刀过无情冷冷地说:
“咱们好不容易才获得唯一的线索,易地而处,你老兄肯将人交出吗?”
    这位风云十杰排名第二的豪杰,一点也没有风云豪杰的风度。
    “至少,我熊天豪决不捕风捉影,在没获得罪证之前,决不伤害一个赶车的小人物。”
    多臂熊逐渐按探不住,说话有了火气:“柏兄,可否将许姑娘擒回的无双秀士;所
招的口供让在下明白一二?无双秀士应该知道姜步虚这个人吧?”
    “无双秀士任何口供都没招。”快剑讪讪地说:“咱们低估了他的修为,囚禁在秘
室没加制他的经脉穴道,当晚便被他用缩骨功钻窗缝逃掉了。点龙一笔主持大局,无双
秀士不可能知道一个做钓饵的车夫人是何来历。”
    “许姑娘,你应该知道姜步虚被擒时的情景吧?”多臂熊转向许姑娘询问:“真是
他引诱你们入伏吗?”
    “我只知道他走在我的前面,向侧闪开,范家的打手就出面了。”许姑娘神情有点
不安:“双方冲突,他并没走避,在城外被囚的秘室中没有他,这也是事实。
    我主婢俩自信武功颇有成就,被迷香暗算上当,并不表示我主婢武功不如人,我们
都无法脱逃,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车夫,居然毫无损伤在外逍遥自在,也是事实。熊局主,
你不觉得可疑吗?”
    “你们问过口供了吧?”多臂熊转向快剑问:“好像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他怎么
解释那天的事故经过,与为何能在外追逐自在的理由?”
    “还在问。”快剑说:“有三位问口供的专家,正在秘室侦讯,不久当有结果。”
    “熊某希望见见他,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很难说,熊局主。”刀过无情冷笑:“阁下最好不要见他,万一这件事牵连到你,
阁下的处境岂不太槽?是吗?”
    刀过无情这番话,不啻指责熊局主也是范轩宇的同谋。
    “欺人大甚!”多臂熊咬牙说,拂袖而起:“你们人很多,七嘴八舌心怀成见,似
乎吃定了熊某,不留余地,好,咱们走着瞧!
    姓柏的,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我不管你用何种手段对付姜步虚,在我见过他之前,
你们如果不在与范大爷或者点龙一笔对证之前处置了他,我会传侠义柬向你讨公道,我
不怕你抬出任何神圣做靠山,是非自有公论。告辞!?
    “你说清楚再走!”刀过无情拍案而起,鹰目中冷电森森。
    “姓柏的,你怎么说?”
    多臂熊不理会刀过无情,转向主人厉声问
    “你已经听清孙兄弟的话了。”快剑冷冷地说。
    “许门主,你怎么说?”
    多臂熊找上了许门主。
    “这里由柏兄作主。”许门主避重就轻。
    “好,我说。”多臂熊一咬呀。“点龙一笔那一些人是逃不掉的,范轩宇也不会上
天入地,当这些人一旦被擒,证明与姜步虚无关,那么,熊某将与诸位公私两了,熊某
说得够明白吗?”
    “你配说这种话?哼!”刀过无情不屑地说。
    “配不配日后自有分晓。”
    多臂熊领了三名店伙离座:“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十年前华山正邪大决斗.起因
也是小小的冲突,死伤之惨,十年后武林元气末复。
    这次事故也自是华山决斗的余波,谁敢说不是再次暴风雨的先兆?看今天的情景局
面,诸位像是有意掀起风波,是福是祸诸位心中明白,咱们就坐等灾祸降临吧!”
    “可恶:“
    有人怒叫道:“马不知脸长!”
    多臂熊头也不回出厅而去,身后传来群雄刺耳的讪笑嘲弄挖苦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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