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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蒙面人又说话了:“道长,如果药不对症……唔!在下真不想再打扰道长。哦!销
魂香对在下无效,道长,何必呢?不要抖出来好不好?”
    老道的袖已经抖出来了,但蒙面人比他快得多,一手挟住老道的脖子,飞掠三丈外,
在另一座石顶上将老道放下,老道死狗般的躺在石上直喘气。
    蒙面人在九华羽士的身上搜到六只玉瓶,全抓在手中,说声“得罪”,突然一闪不
见。
    九华羽士好半晌才喘过气来,不住揉动着脖子,挣扎着坐起,蒙面人已不知道何处
去了。他跌脚大恨,如丧考批地大叫:“气死我也!这家伙我要剥他的皮。”
    灰影突在不远处一座石顶上现身,刚作势前冲,闻声止步,洪钟似的嗓音震耳:
“阿弥陀佛!九华道友,你要剥谁的皮?老衲愿闻其详。”
    那是一个青僧袍已泛灰色的高大老和尚,顶上光光,剑眉虎目,不怒而威,脸色奇
冷毫无笑容,手挟一把长大的镔铁大方铲,乌光闪亮,铲刃如霜,沉重得教人吃惊,但
者和尚挟在胁下,毫不在乎。
    九华羽士骇然变色,哼了一声说:“冷面如来,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少管贫道的
事。”
    冷面如来,正是三菩萨中的智聪大师,一百零八斤的镔铁方便铲天下无敌,年纪已
上百出头了。别看他脸色难看,终年不见笑容,乍看去必定认为他是个凶狠阴险的恶魔。
    其实大谬不然,他在行道江湖云游天下期间,—从未开过杀戒,只出手将为非作歹
的人毁去气门便纵之逃生,而且如不是罪证凿凿人赃俱获的事,他是不会妄行出手的,
所以江湖人称他为菩萨。
    冷面如来寿眉轩动,大声说:“你要剥人家的皮,老衲岂能下管?慢走,说清
楚……”
    九华羽士一声怪叫,径自向下飞掠,一面叫:“狗咬老鼠,多管闲事。”
    “道友,说清楚再走。”冷面如来大叫,跟踪便迫。
    九华羽士窜走如飞,他的轻功值得骄傲。冷面如来起步晚,不易追上。
    将近天门峡口,蓦地,不远处出现了矮方朔的身影,站在峡门右侧的登山小径上向
下叫:“和尚,往上走.我带你找一个人。”
    冷面如来站住了,抬头向上瞧,讶然道:“咦!你是方施主?”
    “当然是我矮鬼,还用问?”
    “施主要带我找谁?”
    “活僵尸。”
    “什么?活僵尸?”冷面如来吃惊地问。
    “不错,那凶魔重出江湖了,我被他几袖打昏,可怕极了。也许我两人联手可以斗
一斗他。快上来,他向上面的小径下山去了。”
    “好,老衲愿冒险一试。”冷面如来答,分枝拨草取道向上攀,会合了矮方朔,隐
入上面山峰的崖壁间不见。
    天门峡不再有人出没。九华羽士狼狈地逃出了天门峡,没有人再追他了。
    蒙面人夺了九华羽士的六只玉瓶。闪在一处石缝中,直待冷面如来和九华羽士去远,
方现身往山崖下的一座树林中定去。
    到了林缘,他排草而进。树林不高,野草及腰,由外面往里看,丈外便看不清林内
的景物了呢。
    刚跨进两步,他愕然站住了,轻声叫:“咦!”
    丈外,银凤姑娘正用清澈的秋水明眸盯着他,神情似笑非笑,低声问:“如果我没
看见你在下面和九华恶道打交道,你我之间误会大了。壮士,是你救了我。”
    蒙面人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姑娘,能请教姑娘贵姓么?”他顺手将六个玉瓶丢
在脚下。
    银凤一怔,说:“咦!壮士似乎不是江湖人哩!”
    “小可根本不是江湖人。”
    “那……那……你的身手高明得令人吃惊,毫不费劲便将大名鼎鼎的九华恶道制住;
又参予这次石淙大会,怎说不是江湖人?”
    “小可适逢其会而已,无意欺瞒姑娘。”
    姑娘灿然一笑,说:“是了,果然不错,如果壮士真是江湖,怎么可以让九华恶道
打你的耳光?小女子姓许,名淑真。壮士高姓大名?能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么?”
    “许姑娘,小可不是江湖人,十分抱歉,怨难从命,姑娘就叫我蒙面人好了。”
    银凤笑笑,笑得极甜,盈盈走近问:“这儿距石洞已有里余,壮士是在石洞中救了
我么?那位秋壮士是否已被九华恶道所擒?尚请明告。”
    蒙面人一怔,问:“唉!许姑娘,谁用迷药将你迷倒你还不知道?”
    “当然知道。我和秋壮士在石洞处置一块毒物,九华恶道突然出现,用迷香下毒手。
以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蒙面人吁出一口长气,说:“哦:原来如此。小可偶然经过上面的崖壁下,见到那
恶道和一个穿绿衣绣深绿凤凰的女人狠拼。姑娘却躺在草中,小可一时手痒,便将姑娘
救来了。”
    “哦!壮士又怎知找恶道要解药?”她一面问,一面走近,伸手去拾地上的玉瓶。
    蒙面人往后退,让在一旁,说:“我听恶道说要用什么销魂香擒那穿绿衣的姑娘,
猜想姑娘可能也是被恶道的迷药所算,经用冷水替姑娘洗头盥面而无效,小可只好拦住
恶道讨解药。幸好姑娘自己醒来了,不然小可还不知那一瓶是解药哩。”
    银凤顺手丢掉三只玉瓶,一脚踏入土中,笑道:“恶道弄鬼时、我一发觉不对便屏
住呼吸倒地。药散称为香,自然比气轻,不向下沉而向上浮,所以倒地之后,虽失去知
觉,中毒不深。
    恶道这种香帕水,水入鼻便药力自消,你用溪水冲洗我的头面,我便缓缓苏醒了,
并不足怪。”
    “哦!原来如此。”
    姑娘将一只玉瓶放入百囊中,将另两瓶递过,她的手晶莹如玉,红润纤巧,五只柔
夷般的手指令人心动,直伸至蒙面人的胸口,说:“恶道的解药闻名江湖,可解任何乱
神迷药,壮士何不留用防身?”
    蒙面人双手虚摇,摇头道:“不!不!在下不和江湖人打交道,用不着这些东西。”
    姑娘不依,噘起红艳艳弧形极美的小嘴,象是在生气,但笑涡儿醉人,分明在笑,
说:“我也说不!你得留下以防万一。”
    “不!不!我……”蒙面人仍在推辞。
    话末完,姑娘纤手一抖,比电还快,出其不意便将蒙面人的蒙面汗巾拉下了,讶然
叫:“咦!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汗巾被拉掉,赫然是秋岚,他僵在那儿,伸手取过姑娘手上的汗巾塞入腰带中,摇
头道:“许姑娘,你错了,我不叫飞龙秋雷。”
    姑娘退后两步,左看看右看看,迷惑地说:“唔!有点不象,你雄壮些,高些,当
下两撇自以为老成的胡子,穿直裰而非劲装,用寒酸的衣着,掩盖你光风霁月的俊容。
我猜,你是秋雷的哥哥。”
    秋岚扭头便走,一面说:“姑娘,请珍重,不必乱猜了。”
    “壮士,请留步……”姑娘急叫。
    秋岚去势如电,头也不回走了。
    “壮士……”姑娘尖叫,急起便追。
    可是,秋岚去势太快了,在怪石林影中飘忽如鬼魅,追了里余便形影俱杳。天宇中,
他的语音震耳:“姑娘,不可信任任何人。”
    他扔脱了银凤,颓丧地躲在草丛中,双手抱着混乱的大脑袋,痛苦地低唤:“弟弟,
你已被名利冲昏了头,眼看又沾上了色字,你已经走到深渊的边缘。天哪!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久久,他倏然站起,深深吸入一口气。断然地自语:“不!我不能任他沉沦,我必
须及时劝阻他回头。”
    他守在一处可以看到整个峡谷的崖壁下,等候着秋雷。岂知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看
日落西下了,他仍不见秋雷出现,等得他心焦万分。
    秋雷不走峡谷,由秋岚先前入谷的半山小径走了。
    秋雷等不着弟弟,使向石淙村赶,向村人打听消息。方知所有江湖人,全向登封走
了。至于飞龙秋雷,村中人是不会知道的,他只好也向登封赶,双方愈离愈远,真是天
意。
    且回头看看飞龙秋雷。
    金神教了他一种聚力伤人,以先天真气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掌法,叫做金针掌,共
有三招十五掌。也就是说,共有十五式,每一式皆有一种化招进击的方位,而不是每一
招中攻出五掌。有十五种化招进击的方位,足矣够矣!万变不离其宗,—套掌法来上九
九八十一招,毫无用处,用得上的少之又少,类同的招术也多,愈简单实用愈好。
    所谓金针掌,发时真力聚于掌心,击中时力聚一点,象针一股贯入对方的肌骨。所
中处看不见掌印,因为除中心一点之外,其他地方不受力,只看到小指大的一个血孔,
直透内腑,武林中著名的红砂掌等,一击之下,所中处整个掌印清晰入目红黑分明。受
力面大,百斤力道分布全掌,破不了内家气功,面大力分。
    金针掌不同,只有一点而已,但聚于一点,情形改观。绣针份量轻。但加上一指之
力,可入木三分;大手握棍,以百斤之力牙木,可能木面难损。因此,便可看出金针是
如何霸道了。
    送走了金神,秋雷走向沉睡不醒的绿凤。
    本来,他打算将绿凤放入洞中,让她自生自灭。但这时心中万分高兴,目光落在绿
凤凹凸分明的服体上,只感到血气一阵翻腾。
    绿凤人生得美,更生有一具会喷火的胴体,躺在那儿酥胸高挺、粉脸上的笑意拨人。
他一个血气方刚任性而为的青年人,怎受得了撩拨?
    他在绿凤身旁坐下了,自语说,“留她呢,抑或是永除后患呢?”
    他还未拿定主意。信手轻抚绿凤的粉颊,着手温润腻滑,一阵神秘的快感立即从手
掌传遍了全身。
    接着手向下滑,逐渐加力。
    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浑身在发热。
    他的手发抖了,一阵神秘的电流通过了全身,呼吸一阵紧,充满诱惑的幽香,往他
鼻孔里钻了、往他心里面钻。
    他感到一阵神秘的热流,从丹田向上升,然后分为两段,一向上行一向下行。
    汗,从他的毛孔中往外冒,燥热难当,受不了。
    食色性也,女人确是怪物,年青的小伙子近不得,近了就想抓,抓了就想吞,不近
便罢,近了就扔不开了。
    他的手颤抖着,突然一把握住绿凤的右乳房。似乎,他抓紧的不是女人的胴体,而
是令他昏眩的怪物。从手中,从感觉里,神奇的电流传遍全身,令他兴奋,令他快意,
令他冲动,令他忘了世间的一切,只除了躺在他眼前的动人娇娃。
    对女人,他所知有限,但现在他似乎懂得很多了。
    他抓住绿凤的襟领,正想往下拉。蓦地,他停下了,喃喃狂乱地自语:“这是一个
有名的女淫娃,我值得如此么?”
    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向他呼喊:“愚蠢的东西!世间有甚么值得不值
得?这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又不想和她做夫妻,何必问是否值得?”
    其实,这种念头并不是使他缩手的主要原因,更不潜伏于内心的道德观念阻止他下
手,终南狂客从未教过他该如何尊重道德和秩序,而是他自命不见的骄傲心理在作怪,
绿凤还不值得他降尊纤贵一顾哩!
    他松了手,但不到片刻,他又开始在绿凤身上蠢动了,要抗拒象绿凤一般充满诱惑
力的女人是不容易的事,在暗室之中,或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女人在任何地方,
都会引起男人的冲动犯罪念头。
    他感到令他震颤的感觉重新淹没了他,比刚才更凶猛地冲激着他。一阵难以抑止的
冲动,不由自主,猛地在绿凤的脸上投下一串暴吻。
    一知半解的小伙子最危险,也最容易对付。危险时狂暴、冲动、欲升、不顾一切;
容易对付的是害怕、畏怯、爱面子、想吃怕烫嘴、畏首畏尾。
    秋雷属于前一种人,是个无所顾忌的人,欲火一发不可遏止。他要探索生命的奥秘,
要撕开女人神秘的外衣。
    一撮辟香散吹入绿凤的鼻孔中,绿风倏然苏醒。
    首先,她看到坐在身畔的秋雷,正用迷乱冲动的火热眼神死盯着她。她缓缓挺身坐
起,发觉自己的腰带和衣纽大部分被解开了。
    她噗嗤一笑,媚眼儿流波四转,伸一个玉笋般的指头点在秋雷的额角,用迷死人的
甜嗓子,娇滴滴甜腻腻,略带些儿鼻音,说:“你呀!你也不是好东西。”
    秋雷一把扣住她的双肩,往怀里一带,说:“是好东西,还用得着和你在这里穷
泡?”
    绿凤象一条蛇,缠住了他,媚笑着问;“小弟弟,你嫩得很,却想装老手,想怎么
样?说呀你……”
    最后那一个你字,尾音拉得长长地,媚极了,嗲极了,也俏极了。
    在这种风月老手之前,秋雷不得不承认嫩,发出一声近乎兽性的怪笑,怪腔怪调地
说:“嫩就嫩吧,宝贝儿,你这老手怎么说都成,反正我姓秋的服了你,该怎么办你说
好啦!”
    绿风风情万种地“嗯”了一声,闭上水汪汪的大眼,用梦也似的鼻音说:“那还不
简单,好人,亲我吧,抱我吧。嗯!先不必毛手毛脚,找处只能容纳我俩的小天地。让
我们好好温存,今后,你我或许会有一段时日相处哩!急甚么?”
    秋雷抱起她哈哈狂笑,大踏步向秘洞走去。
    入暮时分,洞中光线朦胧。秋雷和绿凤合力将金银珍宝重新盛入铁箱中,拖至石缝
中一处黑暗的角落藏好,然后携手出洞,依偎着从山崖上方的小径奔向石综村。
    入黑的时分,两人出现在东下密县的小道中。踏着朦胧新月上道,凉风习习,两人
一面走,一面低声商量行止。
    绿凤首光发话:“冤家,你真要在江湖大展抱负,做江湖霸主么?”
    “有何不可?人生在世,岂可默默无闻的过一生?”秋雷豪气飞扬地答。
    “那么,你有何打算?”
    “先结交江湖好汉,其次建一处基业落脚,罗致一些甘为我用的朋友,再徐图发
展。”
    “唔!恐怕不太容易。老实说,已经成名的人,谁没有野心?谁不想出人头地?你
即使愿意结交他们,他们不见得会欢迎你;一个初入道的后辈,是不易得到那些高人名
宿带携出头的。”
    “依你之见……”
    “先问问你自己。”
    秋雷略一沉吟、说:“就象青云客、一剑三奇兄弟等人一般,无从罗致黑道后辈着
手,壮大自己,然后……哼!然后将那些浪得虚名的人逐出势力。”
    “你不能先打如意算盘。”
    “当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这不是三年两载便可成功的事,我会逐步进行;”
    “目下你有打算?”
    “先在不大不小的地方建立基业,清除附近不愿听命的人物,然后向外扩张,远交
近攻双管齐下。”
    “你想先在何处建业?”
    “当然在我熟悉的地方。这次我回家省墓,曾经到过许州,我认为那儿不错;不但
市面繁华更是中原四府通衢要道,而且是湖广河南两省往来必经之地。往北,是开封府
郑州分道处。往南,经汝宁府下湖广。西北,经均州至河南府。西南,直下南阳府。东
面,出陈州至京师。五方官道在这儿会合,正是大展鸿图的好地方。”
    “那不行。”绿凤提出反对。
    “为何不行?”
    “其一,通都大邑太过招摇。”
    “笑话!我又不占山为寇,坐地分赃,怕什么?在通都大邑,可接待四方豪杰,有
何不好的么?”
    “唔!你有道理。其二,你忘了一剑三奇。”
    “一剑三奇?他在夷陵州贩私盐,与许州何关?”
    “夷陵州不是一剑三奇的故乡,他的故乡是许州。据说,他自认是汉朝御史大夫晁
错的后人,老家在州东北不足三里地,宅南面有一座晁错墓,他在清明前后必须回老家
扫墓。老家建了不少高楼大厦,养了一群横行州城的高手匪徒。你在许州建业。首先你
得和他争地盘。”
    “妙哉!”秋雷喜悦地叫,接着脸色一沉,冷冷的注视身侧的绿凤。
    “咦!你为何这样看我?”绿风惑然问。
    “你说,你是否对一剑三奇余情未断?”
    “你这什么话?不断我为何跟你好,以身相许?”
    “哼!你这次赴石淙大会,一剑三奇授意你在会中提出推举盟主……”
    “算啦!算啦!好人别认真好不?彼一时此一时,以往我受了一剑三奇的好处,替
他讲几句话也是在情在理的事,何必再提?”
    秋雷哼了一声,悻悻地说:“宝贝儿,你千万得留神,我秋雷不是量大的人,在你
想离开我之前,必须为我打算,我不希望别人骂我活乌龟。我决定在许州创业,你必须
将一剑三奇丢开,一心向我。”
    “那……你准备怎么样对付一剑三奇的人?”
    “能罗致便罗致,不然,哼!请他们滚蛋。许州不许有不属于我的人?”
    “那……你岂不是要和他们……”
    “不错,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这怎么行?你不是和一剑三奇是朋友么?”
    “朋友归朋友,基业是基业;他不能一脚踏两条船。”
    绿风暗暗心惊,她从秋雷的口气中,看出危机。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为名利可以六亲不认的可怕人物。对女色,这个人并无太大嗜好。她刚和秋雷搭上,秋
雷便对她毫无留恋的,气势汹汹。
    与一剑三奇交朋友,便想挖一剑三奇的老根。这种人太可怕了,她感到秋雷决不是
一个可以信托的人。
    “好吧!许州就许州。你打算如何着手。”她无可奈何的问。
    “先落脚,然后将石窟的金珠携出。尽可能罗致一剑三奇的人、他们是地头蛇,门
路熟。黑白道的财路,必须一把抓住。等到地盘稳固之后,我便向附近州县发展,向江
湖朋友和黑白道高人敞开来说话,顺我则生,逆我则死。”
    绿凤沉默了许久,问:“你准备在州城置业?”
    “不!州城不宜建业,必须有一处方便的地方才行。城中当然也不可放弃,在那儿,
利用这批金珠、置些与江湖有关的行业。我准备开设药店、兵刃店、骡马车行、当铺、
酒楼等等。同时结交官府中人,先要求获得他们的支持。
    我相信一剑三奇在城中已设有这些行业,能夺来当然好,不然他们必须关门让我来。
宝贝儿听说许州真正的地头蛇是一个姓于的人,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绿凤吁出一日长气,沉重地说:“一剑三奇在许州只有一群地痞恶棍,实力不算太
雄厚,但都是当地有名人物。至于真正可以称雄道霸的人物,有两个却不是一个。”
    “这两人是谁?”
    “一是开药店和当铺的金鞭于庄,这人明里是殷实土豪,暗地里是独行大盗,可能
是海天一叟的朋友或爪牙,内情我不太清楚。
    另一个是白道中声望甚隆的鹰爪李豪,在城中开设了一家南北骡车店。该店的骡车,
全是长辕长轴的中州车,往下只能到湖广的德安府。再往下的路不适合这种车行走。听
说,鹰爪李豪与少林派的俗家高手神拳陈校是刎颈交,必须小心应付。”
    “哈哈哈哈!妙极了!”秋雷喜极狂笑。
    “有何好笑?”绿凤不解,讶然问。
    “先向他两人开刀,杀鸡儆猴,当然该笑。”
    “你向他两人开刀?怎可先向声望隆功力高的人……”
    “你不懂,小凤儿,只有向功力高声望隆的人下手,可以平步青云扬名立万,找那
些三流朋友苦哈哈有屁用。你看我的,我要一鸣惊人。”
    “你得小心众怒难犯,黑白道全向你兴师问罪……”
    “让他们来吧,多多益善,就伯他们不来,飞龙秋雷敢向任何人叫阵,甚至少林的
宏一大师亲临,我同样打发他走路。快走,到前面找地方投宿,明天带人来携走藏宝箱,
就此决定。”
    许州,也就是早年的长社县,东北距河南布政司的首府开封百二十里,属开封府管
辖。下面管辖四个县,东南的临颖、西南的襄城、西北长葛、临颖以下的郾城。由于地
当河南的中央,四通八达十分繁华。
    小路不算,大官道共有六条之多,南来北往东西交流,皆以这儿为交点。本地的土
产也相当著名,许州绢可以媲美江南的佳品,黄明胶为各地之冠。
    许州是兵家必争之地。每一次兵祸发生,这座城便在烽火中荡然。尽管城墙坚牢,
一再修茸加厚加高,仍然免不了大劫。本朝建国初,几经战乱,这座城墙崩地裂,房舍
为墟,全城找不出百栋完整的房屋,人口只剩下一千左右。城南城北门外的南北两天山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两座人工筑成便于观察城中动静的小山,便是大军决定生死的
战场。
    元兵、流窜的红巾香兵、匪徒、朱皇帝的兵……把这座古城几乎翻了几次身。
    太平了,不屈的许州人,从四面八方重返故里,从瓦砾场中重建家园。直至本朝末
年,又被流寇一把火烧得土焦地裂,许州城几乎翻转。
    州衙门在城北,前有鼓楼,后是北大街。市中心是陶侃祠,前临十字街口。西大街
孔庙前岔出一条横街,通向西门内道,道尽处便是高阳坊。高阳苟家的高楼大宅,是许
州城中最宏伟的大厦,最高的一座大楼,便是有名八才子楼。
    八才子楼的后面,是高阳坊后街,旧称西豪街。街两端西出西门,东至南大街,是
一条阔敞的大路,西南行的车马,皆在这一带找宿处。
    八才子楼的正后方,相距不远便是南北骡车店。对街。是七屋药行。这两栋大厦,
当然没有八才子楼宏丽。
    八才子楼原称八龙楼,高阳坊称西豪坊。其实,荀家的子孙已经人丁衰微,荀神君
(名淑,字季和。东汉人。八子有才名,时称八龙)的余荫,保不了千百年的后代子孙,
这也是高阳坊内有西豪街的原因。
    西豪里(汉称里,本朝称坊)之所以改为高阳,是因为荀氏八才子可比美高阳氏八才
子,所以改名高阳,其实天知道目下那几个姓荀的人,到底是不是荀神君的子孙?
    目下的八才子楼,是官府向本城的乡绅募款建起来装门面的。平时,八才子楼是官
府和地方名流吃红烧蹄膀穷聊天的所在。
    南北骡车店占地甚广,前院建有宽广的停车场,有成行成列的牲口栏,有神气的车
阶,有枣木栓马桩。从院门至客厅,两丈阔的走道旁,种的不是槐也不是柳,而是柳树。
浓荫将路面盖住了呢!
    骡车店不仅是做车生意,有供代脚力的长程健马,有驮货物的健骡,有脾气倔强但
自己知道回店的短程小驴。后面一连三进六厢,是供客人落脚投宿的客房。厢,是上房;
进,是苦哈哈们住的大通铺。
    南北骡车店的店东李豪,在地方上是大名鼎鼎的财主士绅,乡下有田,城里有店,
为人豪爽而和气。年纪只有四十余,地方上的富绅称他为豪公。有钱有势,该他神气,
称公有何不可?地方小泼皮,则叫他李爷。
    江湖朋友,叫他武林绰号——鹰爪李爷,因为他的鹰爪功可以抓石成粉,两百斤的
光滑石鼓他可以只手抓起来抛出三丈外。
    南北骡车店生意兴隆,店里忙得不可开交。货、客车进进出出,车轮吱吱叫,牲口
骡、马、驴“唏……聿聿……”叫个不停,相当吵闹。但他鹰爪李家用不着忙,他有他
的应酬,在店的时候少,在乡下忙庄稼的时候多。麦子该快到收获的时候了,乡下比城
里忙。
    这天,万里无云,暖洋洋的大太阳高照,是初夏的艳阳天。
    三匹健马从西豪街的东面小驰而来。马是好马,人更俊,那是鹰爪李爷和他的两名
随从。
    鹰爪李爷人生的富余,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三绺黑长挥拂
胸,身上的紫蓝色长袍光闪闪,信马小驰奔向不远处高大的牌楼式店门。
    河南一带,车马比任何省份都多,任何一座城市,必定有几条宽阔的街道,不象其
他省份的街道屋搪对屋檐,大白天做生意连客人的脸也不易看清。西豪街真宽,宽得可
以四车并行。
    “克勒勒!克勒勒!”蹄声不徐不及,甚是悦耳。
    已经是巳牌正;街两侧行人甚多,街旁的大槐树有些人在嘀嘀咕咕谈买卖,街心车
马来往不绝。
    鹰爪李豪突然用鞭向前面一指,扭头向一名豹头环眼的随从低说:“李升,前面这
位穿紫劲装朋友,你看象不象路人?”
    “不象,马儿蹄不沾土,鞍后没有马包,衣不沾尘,恐怕是本城的人。”李升驱马
凑上答。
    前面五六丈,一匹健马徐徐轻驰。马上人是个穿紫色劲装、佩剑挂囊的高大大汉,
只能看到背影,安坐鞍上状极悠闲从容。
    近了,街右是建有牌楼式大门的南北骡车店。街左,七星药行的招牌挂得高高地。
店门口两盏大灯笼,各漆上四个大字:七星药行。
    紫衣骑士轻抖缰绳,健马向左靠。
    “唔!是姓于的党羽。”鹰爪李爷说。
    “不对,主人,恐伯是客人。”李升目光如炬,一语道破。
    “我们留意些。”鹰爪李爷说,马儿奔入店门。
    南北骡车店的店门是牌楼式的,两侧有高与腰齐的矮围墙,墙内种了一行柿树。从
店门至大厅口,还有一箭之地,远着哩!
    三人在门内下马,鹰爪李爷举手一挥,另一名骑士牵坐骑往里走,他和李升闪在一
棵柿树下向对街看去。
    紫衣骑士在七星药行下马,将缰绳接上了栓马桩,神目如电,先向四周打量,尤其
对南北骡车店留神。打量片刻,大踏步入店。
    这是一间三座大门的大药行,一眼便可看出店中做的批发生意,没设有大夫。一般
设有大夫诊病的药店,习惯上称某某堂而不称行。
    店堂宽阔,右方是一列长柜台,柜台后是一层层药柜,两个伙计一位夫子似乎闲得
紧,在柜台上下棋,棋盘上黑白子快挤满了,正在生死关头。因此客人上门,下棋的和
观战的都忘了招呼了。
    另一边,不少小伙计在切药和包封丹丸,大闸克察察,小石辗吱戛戛,见客上门也
不理不睬的,忙他们自己的活计。
    紫衣骑士脚下甚轻,皮靴子轻得象猫爪子,左手接着剑靶,右手轻摇着马鞭,大刺
刺往棋士们的柜旁一站。
    没有人招呼,棋盘上黑白两方都吃紧,正在向对方的内部空隙偷袭,忙着哩!夫子
在旁指手划脚,满头大汗替白子帮腔。
    蓦地,一条马鞭伸到,冷叱声震耳:“第一星,第二星……”
    第一星附近四五颗黑白子平空飞走,接着第二星附近的棋子也跳走了。
    三位棋士吃了一惊,未抬起头咒骂声已先发:“那一个王八蛋……咦!哎唷!”
    骂的人是持黑子的伙计,骂声末落,便看清了原来是个陌生人。接着、陌生人的马
鞭,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抽上一记,痛得他鬼叫连天,抱头缩下柜底去了。
    “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夫子叱喝。
    紫衣骑士冷哼一声,冷笑道:“太爷走遍天下,没有人敢骂我一声,这厮该死,一
马鞭便宜了他。”
    “你……你是谁?”
    “我,飞龙秋雷。”
    夫子眉紧锁,说:“阁下姓飞?这姓少有……”
    “呸!飞龙是绰号,太爷姓秋名雷。”
    夫子知道不妙,看来人声势汹汹,八成儿找麻烦来的,手向后厅门一摆,一名小伙
计丢下活计往里走。
    他勉强推下笑。问:“爷台有何贵干。”
    “买几颗丹丸。”秋雷的答复直接了当。
    “买几颗丹丸?小店是不零卖的,请爷台移玉西巷口,那有一家济安堂……”
    “砰”一声暴响,千斤重的大柜台似乎要跳起来,柜台上的杂物乱崩,原来客人火
了,把夫子吓了一大跳。
    秋雷的马鞭,几乎点在夫子的鼻尖上,厉声说:“胡说!你这厮把财神爷往外推,
岂有此理!你再说声不卖试试?”
    后厅口青影乍现,一个脸色阴沉,穿青直裰的中年大汉艘出堂来、向夫子叫:“沈
夫子,看客人要买什么?卖给他。”
    一面说,一面走近,冷冷地打量秋雷,抱胸一站,虎视眈眈。
    夫子定下神,问:“客官,请问要买……”
    秋雷不睬在身畔虎视眈眈的大汉,说:“买十颗补天九,一盒鸡鸣五鼓返魂香,一
瓶蒙汗药散。”
    大汉欺近一步,冷笑道:“阁下,你是存心砸咱们的招牌来了?”
    秋雷瞥了他一眼,撇撇嘴说:“小子,你这是什么话?太爷用银子买你的药,难道
太爷不给货款不成?”
    “小店是本份人,不卖这种禁药,你明知道药店不会有这种东西贩卖,为何……”
    “呸!你还想撇清?谁不知道贵店专做江湖买卖?告诉你,今天不卖也得卖。你这
店是本份人,难道太爷是江洋大盗?”
    大汉大怒,厉声指着门外叫:“阁下,请你出去!”
    “怎么?他向我下逐客令?”
    “不错。你走是不走?”
    “假使太爷不走呢?”
    “不走?笑话!”
    “不是笑话,太爷药不到手,一句话,不走。”
    大汉突然飞扑而上,右手—勾,制止秋雷拔剑,左手一劈掌,砍向秋雷的肩头,大
汉出手奇快。
    秋雷冷笑一声,手中马鞭一振,击中大汉双手的小臂,手着鞭向外荡。接着,鞭影
再闪。
    “叭叭叭叭!”四声鞭响如连珠,大汉的肩颈连接四记。
    “哎……唷唷……”大汉狂叫,浑身颤抖向后退。
    秋雷踏进两步,一把抓起大汉的腰带,提上柜面一把按顶在柜缘,冷笑着低声问:
“于东主在不在家?说实话。”
    大汉上不沾天,下不沾地,腰顶在柜角上,浑身都欲了,手脚虚弱地挣扎,嘎声叫
着:“放放……放手,东……东主不……不在……”
    “在那儿?”
    “不……不知道。”
    秋雷放了手,大汉滑跌在地。他向夫子一指,冷笑道:“太爷住在南大街高升老店,
叫贵东主金鞭于庄主来,太爷等他一夜。今晚他不来,明天太爷便会到七柳湾找他,那
时休怪太爷反脸不认人。信息是否带到,惟你们几个是问。”
    说完,举步出店,从容上马,然后瞥了对门的南北骡车店一眼,冷笑一声,驱马向
东扬长而去。
    南大街的高升老店,是许州最豪华的一家,占地极广,上等,厢都是独院,花木围
绕,环境清幽。西首的一座独院。有一厅五房,但只住了秋雷和绿凤。
    掌灯时分,厅中灯火辉煌,却看不见一个人,在入暮时分,一些行动诡秘的人已先
后到达,在四周隐身监视。店中气氛一紧,店伙计象是大祸临头似的,一个个神色紧张,
匆匆忙忙。
    前院响起了足音,店伙计拖长了大口喉咙叫:“于爷驾到。”
    大厅出现了秋雷,向远处前院叫:“秋某有请,店家,开筵。”
    独院四周花木暗影中,黑影纷纷向里聚。
    前院灯光耀目,两只灯笼高举,履声稿稿,七个黑衣人在店伙的引导下,穿花径冉
冉的走了过来。
    秋雷站在台阶上,不下阶相迎,抱拳虚礼,说:“那一位是于兄?秋某专诚候驾。”
    七个黑衣在阶下站住了,中间那人豹头环眼,虬髯如烟,鼓着一张鲶鱼嘴,鬓角已
出现了斑白。腰带上,盘了一根金光闪闪的长鞭。鞭是九合金丝所编成,金把手,梢细
如小指,在腰间盘了三匝,把手挺在胸前。
    大环眼轻视地瞪视着年轻的秋雷,用破锣般的大嗓子叫:“小子,你就是什么飞龙
秋雷?”
    “不错,阁下定是金鞭于庄了。”秋雷冷冷地答。
    金鞭于庄拍拍腰中抢眼的金鞭,气虎虎地说:“金鞭为证,许州于庄,江湖中无人
不知。”
    “请进厅中说话,在下已治酒相候。”
    “免了,你下来说话。”
    秋雷心中暗喜,这光景,这家伙是个浑人莽汉,这种人四肢发达脑子退化,极易应
付,只消应付得宜,给他三分颜色徐涂脸,他便会乖乖就范。
    对付这种人,文绉绉是不行的。唯一可靠的是拿出实力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秋雷不动出色,举步下阶,一面说:“于东主,在下摆的不是阎王宴,阁下独行千
里名震江湖,想不到却如此胆小,好教在下望。”
    金鞭于庄向后退,举手一挥,六名手下左右一分,让出阶下三丈来宽的空地。
    “小子,是你存心到于某的店中砸招牌叫字号?”他大吼。
    秋雷在他身前八尺叉手而立,点头道:“不错,正是秋某。”
    “你他妈的是何用意?凭什么?”
    “姓于的,秋某是找场面来的。”
    “咱们素昧平生,找什么场面?”
    “阁下可知道五天前登封石淙村寻宝大会的事?”
    “不错,有那么回事,太爷没参加,也不知结果。”
    “哦!难怪,难怪你不知道我飞龙秋雷。”
    “你算啥玩意?于太爷行道江湖三十年,你末出世太爷便名震天下了,谁知道你这
小毛头是啥玩意?”
    秋雷淡淡一笑,再问:“海天一叟没逃到这里告诉你?”
    金鞭于庄一怔,听口气有点不太妙哩!海天一叟名列二龙之首,手下高手如云,怎
会‘逃’到这儿?
    “你说什么?”他讶然问。
    “我说贵当家海天一叟,他在石淙溪天门峡设计诱天下群雄前往夺宝,却将一具僵
尸放在藏铁箱中唬人,僵尸出现,大会不欢而散。
    在下击败他的爪牙阴曹恶客南宫和,艺压他的党羽鬼谷先生项成,他却一走了之,
既未交待场面,也没再与群雄理论,存心愚弄江湖群雄,在下当然心有不甘。”
    金鞭于庄吓了一大跳,不信的问:“小子,你吹牛唬人么?”
    “用不着唬你,你还不值得一唬。”
    “听你小子的口气,是要找海天一叟的了。”
    “不错。”
    “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找我于太爷砸于太爷我的招牌?”
    “秋雷要在许州生根落叶,正好你是海天一叟的爪牙,找你当然名正言顺。”
    “你想怎么样?”
    秋雷哈哈大笑,接着脸色一沉,说:“秋雷对你客气,引你来治酒谈谈。你在许州
的基业,秋雷向你情商相比,要多少金银,给你。
    你如果答应,万事皆休;不答应,秋雷将你当作海天一叟的爪牙处治,甚至将你废
了交给州衙,追究你这些年来在各地做案的推行。”
    “哈哈哈哈!”金鞭于庄狂笑,笑完说:“哦!原来你想黑吃黑谋夺于太爷的基业。
天已二更,难怪你做梦,哈哈哈!”
    秋雷冷哼一声,接口道:“姓于的,你听清了,做不做梦是我的事,这件事摆在眼
前必须清醒着解决。秋雷不做绝事,留一分情面,日后好相见,不追究你和海天一叟的
交情,给你金银让你走路。
    如果你难以割舍半生挣来的基业、也可以留下协助秋某来主事,大展鸿图的。言尽
于此,阁下三思。”
    金鞭于庄强忍怒火,静静地听完,翻着大环眼问:“小子,如果太爷不答应,你的
意思是要在……”
    “废了你,将你交与官府处置,公私两便。在下在这儿暗访了五天,七柳湾贵宅的
一切罪迹,在下全部了然。”
    金鞭于庄怪腔怪调向左右同伴叫:“弟兄们,你们可听清了?这位小朋友要废了我,
送去送官究治哩!”
    秋雷不理对方调侃,向厅内叫:“孟姑娘,准备金银送给姓于的,叫他走路。”
    金鞭于庄话刚落,六名同伴爆出一阵怪笑。四周花木暗影中,狂笑声振耳。
    大厅中,灯光下出现了绿衣绿裙的女人身影。
    金鞭于庄没看消绿衣女人是谁,大意地瞥了一眼,踏进两步,距秋雷已不足三尺,
故意愁眉苦脸摊开双手,怪腔怪调地说:“哦!你还带有女眷来黑吃黑哩!求求你高抬
小手,放过太爷给太爷找一条生路好不?我愿意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打破你的头……”
    话未完,拳如风,凶猛无比地急攻两拳,上攻脸门下捣小腹,来势汹汹,先发制入。
    秋雷存心给对方吃苦头,必须速战速决,第一照面必须让对方知道厉害,以后办事
定然方便多多。
    拳到,他右闪,左手斜拨,换住对方的大拳头借力后带,旋身,斜飞一腿。“噗”
一声闷响地,扫中金鞭于庄的屈服蛋。
    金鞭于庄冲势甚猛,拳头被勾借力带出,他冲得更猛,屁股蛋再挨了一记重击,怎
吃得消,“蓬”一声大震,沉重的身躯仆倒在地,跌了个大马爬。
    “好小子!”他怒吼,狼狈地爬起。
    不等他站直身躯,一只大手已抓住他的肩头往回扳,大拳头象巨锤,闪电似的到了
脸部,任何念头也转不及,暴响声已令他心向下沉。
    “砰砰!砰拍!”
    先两拳是两颊,他的脑袋象拨浪鼓两面晃。第三拳中下颔,他向后倒,牙齿吃不消,
接着第四掌中中小腹,捣得他胃部象要往外翻。
    “哎唷!”他含糊地叫,身子向前屈。
    “噗!”下颔又挨了一记重的,秋雷膝盖一撞之力,重得象万斤巨锤。
    “叭哒!”他跌了个仰面朝天,眼前金星乱舞。天地旋转、肚腹疼痛难当,五脏六
腑象在收缩,痛得他直冒冷汗。
    “啊……啊!啊……哎唷!”他杀猪般嚎叫。挣扎难起。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变化,六名同伴与在草木暗影中刚观身的十来
个大汉,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
    有几个大胆的人冲上了台阶,要向大厅抢入。
    绿影出现在厅口,娇滴滴的话音直薄耳膜:“谁呀?你们大概是活腻了,在我绿凤
孟娥的面前撤野来啦!你们难道有九条命?”
    “绿凤孟娥”四个字,在江湖有震撼人心的神奇力量,已抢至台阶个段的大汉倒抽
一口凉气,脸色大变站住了。
    秋雷后退两步,向四周作势上扑的六名黑衣大汉叫:“谁上谁死,休怪在下言之不
预。”
    说完,向挺起上身的金鞭于庄叱道:“爬起来,两拳头你还接不起,赖在地上装死
狗,怎配在江湖称雄道霸?赶快给我爬起来,论拳脚你不是敌手,抖出你成名的金鞭,
秋某要秤秤你的斤两。”
    金鞭于庄摇摇晃晃站起来,猛摇昏沉地脑袋,举袖乱擦嘴角的血迹,一手拼命拉鞭
把手,含糊地叫:“小于,打的好,太爷和你拼命。”
    秋雷哈哈狂笑,向战粟在一旁的店伙叫:“店伙计,举高灯笼,别害怕,让于爷再
露两手给你们开开眼界。”
    “嗤!”金鞭划空而至,丈六长鞭挥出可远及两丈,破风历啸动魄心惊,金鞭于庄
拼命了。
    秋雷已试出对方的斤两,懒得拔剑,向右一闪。
    金鞭突然折向,凶猛地反卷而至。
    秋雷凌空上纵,向前飞掠。
    长鞭不能让人近身,近身便输了一半。
    金鞭于庄向侧跃,“叭”一声暴响,鞭梢上振。
    秋雷比鞭招快,不等鞭梢上振,倏然落地,虎掌疾伸,捷逾电闪抓住了鞭身,喝了
声“过来吧!”
    金鞭于庆本来脚下就不够稳当,腹痛头晕,眼前仍有不少星斗在旋舞,手脚不灵光,
力道最多只能发出五成劲。鞭是九合金丝所绞成,十分沉重,五成劲道运鞭,当然不可
能如意。
    他感到鞭上传来的拉力惊人,受不了,想丢鞭又舍不得,想抗拒又力不从心,脚下
不听他的指挥。一咬牙,一声虎吼,他乘势前冲。
    用长鞭的人被人抓住长鞭,算是大势已丰矣!他冲前作困兽之斗,用鞭把凶猛地反
撞秋雷而出。
    秋雷哈哈一笑,放手丢鞭,顺手一拨撞来的鞭把,金鞭于庄胸前空门大开。
    “噗噗噗噗!”四劈掌沉重如山,全砍在金鞭于庄的颈根左右。
    “叭噗!”金鞭于庄仰面跌倒,手脚朝天,口中含糊在哼哈,再也爬不起来了。
    秋雷拾起长鞭,往台阶上走,走了两步,扔头向呆立的黑衣大汉叱道:“发什么呆,
把他抬进来。里面准备了筵席,难道还要秋某打躬作揖把你们往里请么?如果存心要收
拾你们,秋雷谅你们十来个人谁也别想安逸。”
    大厅中灯光明亮,三席酒筵片刻间便准备妥当。赶走了张罗的店伙计,美丽动人艳
光四射的绿凤成了女主人,笑眯眯地请好汉入座。
    下两桌坐了十六名金鞭于庄的爪牙,另四名身份高的在上桌左右相陪。脸色铁青两
颊却红肿气息奄奄的金鞭于庄,被安置在上首主客位,撑伏在桌上不住打呕,威风全失,
豪气尽消。
    秋雷和绿凤在下首主位落坐,客人们心中怦怦跳,摸不清是敌是凶,他们象是赴鸿
门宴,也感到象是在吃吕太后的要命席。
    酒早已斛满,秋雷举杯站起来.用手向厅角一指,说:“诸位,留心审验,那些金
银珍宝是在下用血汗换来的家当,这儿只是其中十分之一。
    诸位都是曾经大秤分金银的好汉,自然招子雪亮,定知这些珍宝决不是假的,更不
是在下用障眼法用来骗人的玩意。”
    厅角摆了一张厚实的八仙桌,黄白耀目,宝光四射,金银宝石首饰堆得满满地,所
有的人眼都直了,搞不清秋雷搬出这些玩意是什么玩意。
    秋雷扫了众人一眼,往下说:“在下与海天一叟虽无深仇大恨,但确也是势不两立
的对头,早晚要生死拼命。他干他的绿林大盗,秋某只想做一方之豪,在河南,他必须
早早回避,必须远离河南地境。
    诸位与海天一叟虽说仅是交情不薄的朋友,但在下势难容忍,秋某不是落魄江湖突
途末路的人,我这位大姐绿凤孟娥,更不是等闲人物,决非有意砸破各位的饭碗,图谋
于东主这点点家当的人。
    秋某决定在许守创基业,还得借重诸位鼎力相助。牡丹虽好,终需绿叶扶持,秋某
与孟姑娘只有两双手,再狠也成不了大事。秋某认为,仅一家药行,一家当铺,养活一
二十个人自无问题的,但靠于东主吃饭的人,却不下百人之多,油水少,赚来不够花,
辛苦白吃了,一年到头,除了几个得力的人之外,其他的人依然两手空空,这么行?秋
某不干则已,干则绝不含糊。
    道先,晁错墓一剑三奇的人,必须滚蛋,滚回他的垛子窑夷陵州。其次,开南北车
行的鹰爪李豪,对他不起,要他滚出千里之外,让咱们接办南北骡车行。
    再就是多辟财源,药行可多请几个郎中,门面开大些。兵刃店、酒楼、客店,这些
可以接待江湖朋友的行业,咱们好好经营。南门附近的赌局,西门的教坊,赶走晁家的
人以后,那儿便用不着多派那些人去吃闲饭,可以移作他用。
    对外,有我姓秋的负全责。对内,赚钱便得靠诸位尽力。秋某不希望一年半载,便
赔上一万八千金银。”
    他虎目中神光四射,刹住滔滔不绝的话头,向众人扫视三匝。众人目中放光,敌意
全消,他心中暗喜。
    金鞭于庄始起身子,虚弱地问;“老第,你行,于菜认栽。”
    秋雷呵呵笑,说:“时才得罪,于兄幸勿接怀,呆会儿兄弟向你赔礼。兄弟刚才说
过,牧丹虽好,终需绿叶扶持,还得仰仗于兄的鼎力。”
    “兄弟虽是均州人,但对许州却陌生的紧,需于兄提携一二。走衙门,拜缙绅,认
弟兄,无一不需于兄出面促成。兄弟仰赖于兄之处多着哩!”
    他举起酒杯,神色一懔,用低沉的声音说:“秋某愿与诸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诸位如果不愿意,兄弟绝不勉强,任凭去留。
    以十日为期,诸位愿留;兄弟在此候讯,愿走,十日期满必须离开。不然休怪秋某
言之不预除非他不想话,或者规规矩矩下乡种庄稼;在秋某骡车所经的地段逗留,杀无
赦。”
    他示意绿凤离座举杯,大声道:“秋某言尽于此,愿交秋某姐弟做朋友的,干了这
杯,预祝日后鸿图大展。不愿者秋某绝不勉强,不必吃这杯酒……”
    “且慢!”一名大汉叫。
    “尊驾有何见教?”
    大汉缓缓推椅站起,沉声问;“秋兄,在下先有事请教。”
    “请说。”
    “海天一叟龙当家,与咱们这些三流人物谈不人什么交情,但算起来总算是点头招
呼的朋友的。日后秋兄如果与龙当家冲突,咱们可不可以不加过问?”
    秋雷点点头,一字一吐地说:“秋某尊重诸位这份不忘朋友的情谊,决不要诸位插
手过问。成败论英雄,秋某如果对付不了海天一叟,也没有脸面在许州丢人现眼。”
    大汉躬身抱拳行礼,说:“在下愿跟随秋兄创业,愿供驱策。”
    “谢谢你,兄弟,请教大名。”秋雷笑问。
    “在下姓林,名礼。”
    “日后仰仗林兄之处尚多,尚请不吝指教。”
    “不敢当,愿以至诚供秋兄驱驰。”
    金鞭于庄摇摇晃晃站起,大声说:“于某还有一事……”
    “请说。”
    “你说道,要赶鹰爪李豪滚蛋?”
    “不错!赶他出千里之外。”
    “如果你能宰了他,于某跟你走。”
    秋雷注视他半晌,问:“于兄与鹰爪李豪有过节?”
    “不仅是过节,他是白道狗熊,于某的手下兄弟,被他整得受不了。年初,于某挨
了他一拳躺了半个月。如果他不是知道海天一叟龙当家是我的朋友,早就要把于某赶出
许州府了。”
    秋雷哈哈狂笑,说:“咱们一言为定。”
    金鞭于庄用不住颤抖的手举起酒杯,大叫道:“一言为定,我干了这杯。”
    “干!”秋雷向众人举杯。
    所有的人全站起来了,全干了杯中酒
    “换大碗!”秋雷豪气飞扬地叫。他心中在欢呼,为第一步完满的结局欢呼雀跃。
    四月天,一阵风一阵雨,然后是一阵大太阳。上午下了一场大暴雨,午间丽日高照。
    这是高升店置酒高会的第五天,西豪街七星药行扩大门面,将隔壁一间空屋整修一
新,挂上了一块大招牌,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济世堂。
    大厅中,挂满了横轴、条幅、贺联。中间的一幅大中堂,画的是山水,有一片花蕾
满枝的树林,看不出是李是杏,李杏难分,但,从题款中一看便知,上面清清楚楚写了
四个大字:春林杏满。字画出于本城第一大才子钟教谕钟宪的大手笔。钟宪是州学舍的
教谕,在地方上德高望重。
    同时,七星药行西面不远处,相隔八家店面,原来的长社酒楼换了东家,一千二百
两银子顶给一度在南门赌场鬼混混的恶棍林礼,换上了金字大招牌:中州酒楼。
    中州两字,在河南各地都可以用,开封人说开封是中州,洛阳的人说洛阳是中州,
真正的古中州,却在河南府新安县。
    目前天下各地没有中州的州名,四川倒有一个忠州。
    中州酒楼置酒高会,由林礼具名向南北骡车行投了一封请帖。
    南北骡车店置之不理,鹰爪李豪不屑自贬身价往贺。
    月梢,晁错墓的晁家,门前冷落车马稀,先后失踪了八个人,有两具尸体浮飘在东
面的秋湖上。不到三天,晃家的小混混们全体黯然离开了许州。
    有人在中州酒楼门口投了一张白帖,上面写着:别得意,咱们会卷土重来。
    秋雷成了许州的红人,上至官府,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秋大爷是七柳湾的地主兼
富商?人生得俊,出手大方,对人一团和气称兄道弟、他成了第一红人。
    接着,城南中州客栈开了张。
    城北的中州兵器店,也是五月,初开张大吉。
    知道这些店铺内情的人多的是,都知道东主是大名鼎鼎的秋大爷。
    阴爪李豪不是好对付的人.他知道,陷坑已在他四周逐渐挖成,有一张可怕的网已
逐渐向他收拢。
    五月初三,两轮跑洛阳的长途客车,在襄城返回州城的途中,于颖河渡口翻车。
    当天夜里,店中的五名伙计,在南门赌场被金鞭于庄的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初四,店中几个驴夫,被中州酒楼的保镖,打个半死拖至店门口,一哄而散。
    南北骡车店的大总管率人至酒楼理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知怎地,混乱中,
有人在黑中用黑白棋子袭击,去的十二个人,有八个是抬回的。有两个丢人现眼,爬出
中州酒楼的大门。大总管自己,断了一条腿,被人架回店中,全军尽墨。
    鹰爪李豪始终末出面,他知道,危机来了。
    初五端阳,有两处地方闹龙舟。一在东门外的秋湖,一在北门外异河。但十分令人
扫兴,每年必定夺标的南北骡车店的龙舟,今年却末下水。
    许州对水上玩意闹龙丹本来不够热烈,每年的竞赛场面不大,参加的舟只有三五条,
少了南北骡车店的人参加,场面更形冷落,意思意思而已。
    暗地里,鹰爪李豪的柬贴向四两八方传,助拳的朋友纷向许州赶。
    风雨欲来,暗潮汹涌。
    秋雷也在等,等鹰爪李豪的朋友到齐再说。
    北关的两条大关道通向郑州和开封,另一条小道至均州。小道往西北行,不到两里
地是德星亭,属德星厢管辖。
    再上行,五十里到石固镇,是长葛、均州,许州三地交界的大镇,走这条路的人很
多,因为这条路没设有巡检司找麻烦。
    距德星亭五里地,异河在这儿形成一道湾流。河湾弧度不大。灰黄色的河水平缓地
奔流。湾内有一座小村,村前有七棵数百年的大树,所以叫做七柳湾,小村也因湾而得
名。
    七柳湾,以前是金鞭于庄的府第,目下是飞龙秋雷的基业。金鞭于庄是个独行大盗,
他的府第不但壮观,而且还安装了不少机关密室以防万一,甚至还建了护村壕,引水灌
入,只留两条小木桥作为通道。
    从七柳湾岔出一条小路,往西南行,可以到西门外的颖里。中间经过一座小村,相
距约六七里,叫做葛村,是鹰爪李豪的府第。
    不论日夜,通向葛村的那两条小径,都有人躲在路旁伺伏,将出入每村的岔眼人物
一一记住了,然后禀报秋雷。
    初十这一天,炎阳高照。
    南北骡车店不远处,是一家小食店,没有店名,门口挂了一面酒旗儿。窄小的店堂
摆了四张八仙桌,炉灶安装店门口。
    这家小食店的葱油大饼相当有名,熟驴肉更是入口香,只是火热天生意清淡,九月
以后才是旺季。但夏天里不能说关门吃老本哪!总得要有主顾上门照应照应。
    因此,卤兔肉、炸山鸡、蚕豆花、五香豆腐干等等下酒菜上场,三杯高粱烧来两盘
荤素,足矣够矣!
    天气热,苍蝇乱飞,所以大门挂着轻帘,虽挡不住苍蝇,苍蝇会往炉灶间从里飞,
但不得不摆个样子充门面。
    街东车声粼粼,蹄声得得。
    一轮长途客车风尘仆仆往西滚,那是南北骡车店跑湖广德安府的双头客车,车把式
是该店的第一把好手铁头张三,坐在车座上满头大汗,可能是赶路赶得急,两头健骡口
中直冒泡沫。
    车厢帘子放下了,不知里面坐得是什么客人。“叭叭!”鞭声响亮,车儿接近了小
食店的店门。
    猛地帘门一掀,有人亮声大叫:“小刘,给我换壶酒来。他娘的!碗里有苍蝇,不
知道是壶里原有的还是掉在酒里的?讨厌!”
    “厌”字一落,一碗酒象箭,向街心泼去。
    真巧,车儿刚到店门口,酒箭不偏不倚,泼中高坐在车座上的铁头张三,一头一脸
全是酒。
    门帘放下了,店内暴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
    “吱嘎嘎!”车儿刹住了,铁头张三果然不愧称第一位赶车老手,刹得干脆俐落。
    “王八蛋!”他咒骂,插上了鞭,挂上了控索。
    本厢里传出一声娇呼:“怎么回事?”
    “有人找麻烦。大小姐,请等一会儿。”铁头张三气呼呼地叫!跃下车座,向小食
店大踏步枪去,手一抓门帘,粗话冲口而出:“狗东西!是谁泼的酒?”随着骂声枪入
小店。
    “哈哈哈哈!”一阵恶意的狂笑算是答复。
    店中第一台食桌四周,坐了八个青帕包头,青直裰灯笼裤的粗野大汉,一个个捧腹
狂笑。近店门的一个大汉怪眼一翻,双手叉腰站起迫近;狂傲地、怪声怪调地问:“怎
么啦?我的铁头张爷,你骂谁是狗东西?可能阁下是狗养的,才嗅得出人身上有狗味,
同类嘛!”
    铁头张三年青气盛,但一看对方全是七柳湾的人,无名孽火消了一大半,不是消,
是强压下去的。
    但大汉的话委实令人受不了,不由他不火光,冷笑一声,咬牙道:“谁泼的酒,他
必须抱歉的。”
    “如果不呢?”
    “咱们一比一,还我公道。”
    “哈哈哈哈!”大汉怪笑,扭头向同伴们亮声叫:“哥儿,你们听见没有,铁头张
三瞎了眼了,硬往洒上撞,却怪二爷我泼他的酒。还要二爷道歉,更公然叫阵哩!哥儿
们,你们说,答不答应?”
    七名同伴全都推椅站起,尖声怪叫:“不答应,要他爬下来赔不是。”
    大汉向铁头张三耸耸肩,摊开两手做鬼脸,说:“张爷,他们不答应,奈何?依我
看,你还是赔不是……”
    铁头张王知道讨不了好,双拳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还是忍下这口恶气免得吃眼
前亏,冷笑道:“张某记下了,走着瞧。”
    说完扭头便走,伸手去掀帘子。
    大汉大叫道:“站住!没赔不是想走?”
    铁头张三不加理睬,手已触及帘子。
    大汉疾冲而上,一拳横飞,同时暴喝:“狗养的……”
    铁头张三骤不及防,“砰”一声拳中腰胁,他踉跄两步,第二拳又到了。
    他忍无可忍,猛地挫身猛旋,让来拳掠顶而过,势如疯虎双掌向上分,护住头面,
也架住大汉的双手,“噗”一声闷响,一脑袋顶中大汉的胸腹交界处。
    “哎晴!”大汉叫,身形倒撞而退。“克砰!”撞在后面的八仙桌上,“哗啦啦啦”
碗碟翻身。
    铁头张三扭头撤走,正想掀帘而出。
    晚了,两名大汉已从左右抢到。三四名也随后跟上,走不了啦!
    一路大乱,铁头张三只好拼命,拳脚交加,店中鸡飞狗走一塌糊涂。
    骡车的木门悄然而开,一个俏丽的少女一跃出厢。好美!十六七岁正当时,好一朵
含苞待放的鲜花。眉目如画,消丽脱俗,青袖劲装,同色披肩,带剑,风尘仆仆。
    她一看斗殴的地力是小食店,怎能进去?一怔之下,脚下迟疑。
    小食店距车店不过二三十间店面,车行大门口有伙计在张望,见行里的骡车突然半
途停住,岂不可怪?伙计一声吆喝,立即纠集了六七名伙计,急急抢来。
    可是他们来晚了。
    双拳难敌四手,铁头张三击倒了三个人,他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脚,头脑有点昏沉。
一不留心的,“拍”一声爆响,有人用一只酒壶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他的绰号叫铁头,但到底不是真用铁所打成的,洒壶是锡制的,沉重而不易碎,一
击之下,他摇摇晃晃向下坐。
    四名大汉一拥而上,分抓住他的手脚,其中一人怪叫:“一、二、三,去他娘的。”
    “嘶拉!”门帘随铁头张三飞出店外,“砰”一声抛跌出丈余,几乎将少女撞倒。
    看热闹的人逐渐聚拢,见店中有人跌出,纷纷向外退。
    “怎么回事?”少女吃惊地问。
    铁头张三已说不出话来,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呻吟。
    五大汉涌出了店门,一个气冲冲地叫:“把他带回七柳湾,你这狗养的可恶。”
    五个人同向地下的铁头张三抢,要抓人。
    少女伸手虚拦,娇喝道:“不许动手,有话好说。”
    一名大汉毫不客气,一脚踏住铁头张三的小腹,叫:“李姑娘,回去管贵店的人,
少在这儿鸡猫狗叫,轮不到你一个大闺女强出头。去叫你那位爪子利害的店东来说话,
或者到七柳湾来讨人。”
    少女当然不愿意,但有理说不清,她怎么能和这些蛮汉动手推推拉拉?急得粉脸变
色,说:“你们讲不讲理!你们先用酒泼人,再倚众逞凶;未免欺人太甚。不许动手!”
    大汉挺胸凸肚往前凑,他谅李姑娘妇道人家,决不敢用手阻挡,挪开腿,沉下脸,
冷笑道:“讲理?和你们这种人讲理,贵店伙把咱们的人放倒了三个,你还讲理?再罗
咳连你也带上,滚开!哥儿们,把这家伙带走。”
    四大汉上前拖铁头张三,声势汹汹。
    李姑娘忍无可忍,尖叱道:“谁敢动他手?住手!”
    “呸!”大汉的臭口水迎面向姑娘吐去。
    姑娘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扭头纵身跃上车座,一把抓住赶车长鞭向下跳,迅
速如风一般。
    “叭叭叭叭!”鞭声震耳,鞭丝划空之中慑人心魄,丈二圆径中,鞭影夭矫如龙。
    “哎……哎……唷!”五大汉乱蹦乱跳,有两个倒在地上乱滚,痛苦的号叫象是杀
猪般刺耳。
    姑娘一手抓起铁头张三的腰带,飞身上了车座,将人放下抽出手来控缰,“叭叭”
两声鞭响骡车急冲,看热阀的人纷纷走避。
    “好利害,李家这位于金小姐,老天爷!她找得到婆家才是怪事。”有一个看热闹
的人怪叫道。
    骡车飞驰,迎上了赶来声援的大群店伙计,姑娘叫:“回去再说,不许多事。”
    人车一窝蜂进入店门,街上仍然闹轰轰地。
    出西门五六里地往右折,便是李府的所在地葛村了,用马儿代步,半个时辰便可跑
一趟来回的。
    末牌初,八匹健马疯狂似的卷入西门,大街上放马狂奔,直弛入店中。鹰爪李豪和
他的朋友闻讯赶来了。以往双方冲突,名义上与七柳湾无关,这次算是首次与七柳湾的
人冲突。
    他知道,对方开始发动了,危机迫在眉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须
会来,是时候了。
    鹰爪李豪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但泥菩萨也有土性,狗迫急了也会跳墙,这些天来
他忍够了,也横了心啦!但迫于现势,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让他舒口恶气,好友神
拳陈校还未赶到,他必须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激动,委曲求全承受即将到来的厄运。
    二进厅,十余个人忧形于色。姑娘坐在下首,万分焦虑地说:“爹爹,怎么办?师
父他老人家说,明后天才能赶来,但姓秋的却提前发动了,如何是好?”
    鹰爪李豪摇头苦笑,说:“你陈伯伯也要明后天才能赶到,看来,除了逆来顺受多
加忍耐之外,毫无良策,先拖两天再说。”
    “如果他们不愿拖呢?”
    “作最坏的打算,和他敷衍。不成,为父先和他周旋。”
    左道一名花甲老人寿眉轩动,接口问:“李老弟,难道飞龙秋雷真那么可怕么?”
    鹰爪李豪木然点头,沉重地说:“他在对面药行闹事那天,我便猜出他可能是海天
一叟的人,却料会是他。后来,我派人摸他的底,同时问过那天参予石淙夺宝的人,总
算知道些少有关他的消息……”他将那天概略的情形说了,至于活僵尸出现后的事,无
人得悉。
    他接着往下说:“他的修为已经够令人可怕了,再加上一个绿凤,不啻如虎添翼,
咱们自问谁能和他们接斗?咱们谁接得下鬼谷先生?没有人,除非敝义兄神拳陈校,或
者美贞丫头的师父玉清仙姑。”
    “如此说来,咱们势非往下拖不可了。”花甲老人无可奈何的说,语气中饱含日落
崦嵫的情愫。
    右首一名身材高大,顶门光秃秃的中年大汉说:“李兄,兄弟有几句话,不知该不
该说。”
    “魏方兄,兄弟愿闻。”
    “九华羽士躲在城东北斗鸡台,每天都在七柳湾附近伺伏,听说他和飞龙秋雷有不
解之仇,可否……”
    “不可以,魏方兄。”鹰爪李豪抢着答,又道:“九华妖道恶迹如山,人神共弃,
咱们岂能在生死关头身临危境时,向这种人乞命?断然不可。”
    正说着,厅门外出现一名店伙,神色紧张地说:“禀东主,七柳湾二总管查夫子求
见。”
    鹰爪李豪咬牙道:“来了,他们果然借机发动了!”又转向店伙说:“转告他,请
他移驾中厅。”
    店伙应喏一声,走了。片刻,两名店伙引进一踱四方步青袍文弱中年人。
    厅中全站起迎客。姑娘避入内堂。
    “查总管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尚请海涵。请上坐。”鹰爪李豪客套地行礼揖客上
坐。
    查总管客气地先向主人行礼,再问众人虚揖,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双手送上
笑道;“查某来得鲁莽,李东主海涵。不才奉敝主人之命,前来投帖问候李东主万安。
敝主人自上月抵步迄今已届月余,因私务繁忙,未能专诚拜望李东主,深感歉疚,待瞩
意不才向李东主致歉。”
    “不敢当,不敢当。李某疏于致候,深感惶愧哩!”鹰爪李毫客气地说。
    众人见查总管言词客气友善,不由大为放心。
    大红拜帖上的具名,端端正正写了十个字:“武林后学飞龙秋雷百拜。”
    区区十个字,包含了不少意思。武林后学,是谦虚,写出绰号飞龙,是倨傲,百拜,
相当客气。总之,这是一封相当善意的拜帖。
    鹰爪李豪请查总管落坐,店伙计献上一杯香茗。他心中疑云大起,吉凶难料,说:
“相烦总管代李某致意,不日李某当专程趋府回拜。”
    查总管淡淡一笑,接口道:“不才当依嘱回禀。同时,不才奉敝主人面谕,有两事
请李东主明示。”
    “坦不知……”
    “其一,请问李东主对午间敝村被令嫒及店伙打伤的八位弟兄如何善后?”
    果然来了,先礼后兵,谈上正题啦!鹰爪李豪正色道:“贵主人是否已问明经过!
愚意认为错不在小女,而是贵村兄弟故意闹事找岔……”
    “李东主差矣!”查总管也正色抢着接口,又道:“敝村的人在店中,令嫒与贵店
车夫赶车自远道而回,打架之事在小店中发生而非街心,三岁小儿也知令嫒是理屈的一
方。敝主人己查明详情,故着不才请示该如何善后。如李东主还未有所决定,要不才将
第二件事说出。”
    有理讲不清,鹰爪李豪几乎忍不住怒火,但理智告诉他千万不可冲动,深深吸入一
口气说:“这件事其中有误会,可否请总管上复贵主人,后天李某亲赴贵村……”
    查总管猛摇脑袋,抢着说:“东主不必前往自讨没趣。敝主人盛怒之际,最好不要
前往碰钉子,敝主人也不会接见的。”
    “那么……贵主人的意思是……”
    “第二件事,就是敝主人的意思。”
    “请说来听听?”
    “不是说来听听,而是要东主记住。敝主人只许敝才一次转达,不再派人前来打扰
东主了。其一,东主需赔偿伤金四百两。限要金叶子,不要金锭。其二,贵店需为敝村
披红挂彩,并送去酒筵百席。其三,必须随红彩赔礼,在筵开时向伤者即席告罪。”
    我的天!这不是存心让人过不去么?在座的人气愤难制,变色而起。
    鹰爪李豪几乎气得炸了肺,沉声道,“查总管,这就是贵主人的条件?”
    “什么话!”魏方怒吼,“砰”一声大震,长案被他一掌拍得案面猛跳,茶杯翻了
身,茶水满桌流。
    查总管冷冷一笑,仍然心平气和不瘟不火地往下说:“不才说的是老实话,一字不
减转达敝主人的意思,限日落前答复,不然明晨旭日东升,城西北谷家柿园见,如果东
主不到,那……那……”
    “怎样?”鹰爪李豪硬着头皮问。
    “日正当中,贵府上见。敝主人说,要将贵府来个大翻身。时辰不多了,不才告
辞。”
    魏方钢牙铿得格吱吱地响,怒吼道:“欺人大甚,拼了,先割下使者的双耳放回,
咱们立即和他们拼命。”
    查总管夷然不惧,站起往外走,一面冷笑道:“阁下,你割不力的双耳,岂不是促
使李东主早些遭殃?阁下的居心确是恶毒。”
    “站住!”魏方大吼。
    查总管泰然站住,冷冷地说:“站住就站住,你要动手请便,不才只会舞文弄墨,
只好任由宰割!告诉你,别耽误了李东主从长计议的时刻,敝主人正立等不才回报。如
果不才在贵店有三长两短,哼!再过片刻,不才假使还未离开南北骡车店,一切不用谈
了,你们赶快回葛村,也许还来的及赶上。别以为你们请来了一大群武林高手名宿,便
敢高枕无忧?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魏方果然被镇住了,进退两难。
    鹰爪李豪感到心向下沉,上前硬着头皮问:“贵主人的真正用意何在,能见告么?”
    查总管摇摇头,说:“不才毫无所知,无可奉告。”
    “贵主人未免欺人太甚。”
    “不才极同情李东主的处境,但爱莫能助,这句话不才不敢替东主转达,请谅。”
    “可否替李某带个口信?”
    “力所能逮,义不容辞。”
    “请转告贵主人,李某认栽。他在高升老店谋夺金鞭于庄的手段,李某早有耳闻。
请告诉他南北骡车店他随时可以接管……”
    “李东主何不在入黑前径自告诉敝主人?”
    “不!李某请总管就此回复。如果他坚持刚才的三条件,李某愿肝脑涂地和他一决
雄雄。”
    “那么,入黑前……”
    “李某不再答复了。”
    “好,不才定将东主的意思回禀敞主人。打扰了,不才告辞。”
    送走了查总管,魏方恨声不绝,切齿道:“李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秋小狗自以
为胜算在握了,南北骡车店早晚得关门,他不稀罕,决不会放过你,他的胃口太大。咱
们岂能任其宰割?一不做,二不休,生死关头,用不着死守道义二字,兄弟立刻前往斗
鸡台,邀请九华羽士助拳。”
    “魏兄,千万不可。”鹰爪李豪顽固地阻止。
    魏方大踏步出厅,一面沉声道:“李兄,咱们各行其是。兄弟不再重返尊府,我这
就去找九华羽士。珍重,也许咱们永不会再有重聚的一天了。”说完,快步走了。
    鹰爪李豪呆了一呆,急步追出,却和一名店伙撞个满怀。店伙急退五六步,几乎跌
倒,恐怖地叫:“东主!大事不好!”
    “什么事?”鹰爪李豪心惊胆跳地问。
    “信阳进来的客车,载来了小姐的师父玉清仙姑的尸体,车把式不是咱们的人,将
车停在店门就跑了。”
    “天哪!”鹰爪李豪绝望地叫,急步冲出。
    店中大乱,一个娇小的人影乘乱离开了店门,谁也没留意,大伙儿正为玉清仙姑的
后事忙乱得团团转。
    客车除了玉清仙姑的尸体外,还有从信阳县——那时信阳已降为县,五年后再升州
——乘车赴许州的四名旅客,全部尸积车厢。
    玉清仙姑的致命伤在胸口,有小指大一个小孔,肺叶震碎,看不出是何种兵器所伤,
既不是笔刺一类玩意,更不是暗器,看创口所流的血仍末凝结,其色鲜红,甚至尸体尚
温,显然死去不久。
    乘乱离店的娇小人影,是鹰阴爪李豪的大小姐李美贞,她乍听到师父的尸体来了,
在后堂偷听的地方当时便吐了两口血,感到昏昏沉沉,眼前发黑,直等到看了师父的遗
体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了,悄然结扎停当,乘乱溜出了大门,向北急走。
    她知道飞龙秋雷早晚要向她李家下手的,却未料到她会成为引起灾祸的火引,她曾
经见秋雷的,秋雷在城中招摇过市,她岂会陌生,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条件太高,在末
见到师父遗骸之前时,她很难相信潇洒英俊的飞龙秋雷,会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棍,
会提出这种逼她抛头露面席前陷罪的条件来。
    “我要找他评评理,找他陪罪,求他,求他放过爹爹。”她心中在狂叫。
    她知道七柳湾的路径,出了北门,走西北至石固镇的小道,越过德星亭,天快黑了。
    她爹爹虽说姓白道的英雄,但甚少和黑道好汉冲突,南北骡车店所裁的客货,极少
有社会名流和值钱的货物。因从不提江湖事,所以,她对险恶的人心,和江湖的凶险所
知有限,算起来,她该是一朵温室里培植出来的娇花。
    一个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的无知少女,不认为飞龙秋雷没有理由不择手段陷害她
的爹爹,人心是肉做的,爹既然情愿将骡车店奉送,飞龙秋雷难道还不满足。一面在谈
条件,还未谈出结果,便下手段杀害了她的师父,未免太狠太毒了。
    同时,她认为一切灾祸,都是因为她在小食店前打人所引起的,她必须挺身而出和
飞龙秋雷解决,人岂能不讲理?
    可怜的姑娘,她竟想和秋雷讲理。
    五六里地要不了多少的时间,远远地,七柳湾灯光在望了。天宇中,仍残留着黯淡
的落日余晖。
    七柳湾三面环水,小径从湾西南绕过,有一条三岔路,东北岔出的小径,是进入七
柳湾的小路,三岔路口是一座枫树林,黑黝黝地。
    她到了三岔口,毫不迟疑地踏入至半里外七柳湾的小路,走不到三五址步,蓦地,
她骇然站住了,几乎惊叫出声。
    三岔路口在枫林之中,枫林占地甚广,走了三五十步,仍未走完枫林。
    天色不早,淡淡的落日余辉照不入枫林,走入林中,三五丈外的景物已难分辨。小
径笔直通向七柳湾,远远地,村中一盏指路灯迎风摇晃,远在半里外,事实上看不清灯
附近的景物,只看到灯光而已。
    李姑娘的眼前有东西出现,令她大惊灾色,吓得她几乎尖叫起来,站在路中进退两
难。
    那是一根耸立在路中间的木杆,离地丈余,绑了一根长约八尺左右的横木,两端各
倒吊一个尸体,头上脚上,双手扭曲着张开,脑袋离地两尺,不住轻轻摇晃,转动。
    黑夜中虽看不清尸体的形状,仍由倒吊的光景看来,必定十分可怖。
    同时,一阵中人欲呕的怪臭入鼻,不像是尸臭,也不是血腥。
    她那曾见过这种惨象?人死了还将尸体倒挂在木杆上示众,未免太惨忍了,想起来
就让她毛骨悚然,何况亲眼目睹。
    她脚下迟疑,有点进退两难。看样子。飞龙秋雷对杀人是毫不在乎的了,说不定将
她杀死也吊在这儿示众哩:想迟,但又不甘心,飞龙秋雷限期答复的时刻已经差不多了,
不解决怎行?,为了葛村一家大小的安全,她必须找到飞龙秋雷解决。
    她一咬牙,决定向龙潭虎穴闯。她不敢验看尸体是谁,壮着服从旁绕走。
    走了三五十步,她又恐怖的站住了。路中间,惨象怵目惊心,血腥中人欲呕。她感
到胃在收缩,毛发直竖,浑身发冷。
    “天!好惨!”她神经质地怖极而叫,连退五步。
    那是一具被肢解了的尸体,身子摆在路中,脑袋搁在一根尺长树枝的顶端,两手两
脚散置在路旁。黑的是血,白的是肉,惨不忍卒睹。
    即使是大男人,看了这光景也得魂飞魄散,何况她一个小女子?她想转身逃跑,但
腿象是软了。
    惊魂未定,蓦地,她感到颈后痒痒地,有东西在颈上乱爬。
    她伸手一摸,模到一只冷冰冰的大手。
    “天哪!”她恐怖地尖叫,猛地转身。
    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刚冉冉消失在枫林中。
    黑暗中看去不象是人,从头到脚一般大,黑黝黝地象一截粗大的树干,分不出头腰,
没有手也没有脚,去势奇疾,不知是人是鬼。
    正魂飞胆落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鬼啸,如在耳畔发声,尖厉刺耳。
    她再次回身,只感到一股寒流从尾间沿脊向上升,想叫,叫不出声,用掌背塞住樱
口,恐怖地向后退。
    插死人头的树枝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头,圆滚滚地,没有脖子,约有三尺圆径,
肌色惨白,眼如海碗,口如血盆,轻轻地左右轻晃。
    不等她看清是啥玩意,怪头发出一声鬼啸,突然向路旁滚动,象一个车轮,滚入枫
林中一闪不见,再定眼看去,树枝上的死人头已经不在枝上了,失踪啦!
    她并不是胆子小的人,鬼怪虽使她心中惊骇,但还不至于令她心胆俱裂,真正令她
恐惧的是倒吊着的死尸,和被肢解的尸体,她怕埋伏在七柳湾高手,不问情由便猝然向
她袭击,也将她的尸体倒悬在这儿示众,岂不惨栽?她并不伯死,但,她爹爹已决定不
再派人前来七柳湾答复飞龙秋雷,那么,她如果死在这儿,谁来和飞龙秋雷谈判?
    明天……想起明天,她不寒而栗。
    “不管怎样,我必须在今晚找到飞龙秋雷。”他向自己叫。
    为了她父亲的安全,她怎能被几个不知真假的鬼怪吓跑,不久前摸在她颈脊上冷冰
冰的鬼手仍不能令她退缩,银牙一咬,鼓勇跃过路面的残躯,向前面七柳湾的灯光奔去。
    又奔了三四十步,前面“吱溜溜”两声鬼叫,路两侧黑影乍现,两个高大的无头怪
鬼拦住去路,并肩一站。两个无头鬼一式装扮,白长袍,腰围黑带,左手接着一把破蒲
扇,右手晃着一很长及地面的大草绳。
    没有脑袋的颈腔,血迹斑斑,上半身的血迹令人望之心惊。出现的太突然,在月色
朦胧中,令人见了魂飞魄散。
    “哎呀!”她尖叫,几乎昏倒,连退五六步。
    “还我命来!”两个无头鬼用尖厉可怕的声奇怪叫,白影摇摇,一飘便至。
    她弄不清是人是鬼,是人为何没头?不由她多想,下意识扔头便跑。
    糟了!跑不了啦!后面鬼啸令人惊心动魄,鬼影幢幢,一截木头般的黑色无头无手
脚鬼、白色的巨大怪头,还有两个不曾见过的戴高帽无常鬼,一白一黑,四个鬼怪在她
身后两丈左右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拿命来!”恶鬼们怪叫。
    她心胆俱裂,浑身发冷,站住尖叫道:“我要见飞龙秋大爷。”
    她无法分辨这些怪鬼是人是鬼,但却肯定地相信定然是人,在飞龙的住所前,不会
有鬼怪,世间如真有鬼怪,飞龙秋雷怎敢在许州为非作歹?只是她并不清这些鬼怪为何
没有人形而已,尤其是那个大头,人是无法装扮的,确是令人莫名其妙。
    情急中她本能地大叫。
    六个鬼怪不再迫近,白无常勾魂牌一抖,用刺耳的吓人鬼声问:“找秋大爷干什
么?”
    姑娘总算心中稍定,硬着头皮说:“我……我是……”
    “孤魂野鬼早知道你是李家的大闺女,用不着报履历。”白无常抢着说。
    “我要见秋大爷,向他求情。”她壮着胆说出来意。
    “求情?你带着剑求情?”
    “我……我……”姑娘语塞,最后一咬牙,解下佩剑丢在地上、又道:“黑夜为了
防身只好带剑,为了表示诚意,剑在这儿交与诸位。”
    白无常桀桀笑,说:“幸亏咱们念在你是花不溜丢的大闺女,所以出面阻拦,免得
你送死。咱们秋大爷定下了规矩,解剑入材,谁带兵刃妄行往里闯,杀无赦。
    七柳湾出口没有人把守,只有一块木牌与了十个字:下马解兵刃,违者杀无赦。半
夜三更你如果不知规矩往里闯,你岂不完了?跟我来。”
    除了白无常,其他五个鬼怪一一隐入左右枫林。
    姑娘硬着头皮在白无常身后跟着走,她总算放了心,不用猜,这鬼怪是人,是飞龙
秋雷的爪牙。
    沿途不再看见有鬼物出现,进了树口的飞桥,阴森之气令人悚然而惊,七棵大柳树
之下,树各吊了一具尸体,迎风摇摆不定,几头异种巨獒比狼还大,从花木的暗影之中
急射而出。
    “退回去!”白无常向窜来的巨獒轻叱。
    “那些异种的巨獒,都是吃人肉的。”白无常扭头向毛骨悚然的姑娘阴森森地说。
    七柳湾飞龙秋雷的府第焕然一新,共有十余栋坚实壮伟的楼房。前面广场四周有亭
台花本,黑黝黝地看不见任何灯光的光亮,阴森森鬼气冲天,充满了神秘、恐怖、死寂、
阴冷的气氛。
    外围是寨墙,有深壕外护;内面,谁也不知道隐藏了些什么凶险。
    白无常领着李姑娘穿越广场,直趋第一座两层大楼的台阶下,止步向漆黑的大铁叶
门一指,说:“你必须报门而进,不可乱闯。这儿处处凶险,危机四伏,乱走一步,你
这条命象风前之烛,随时可以熄灭。”
    说完,径自退走了。姑娘注视着阴森恐怖的铁叶门,强按心头恐怖,紧张地上了九
级石阶,抓住沉重的铁门环,连叩三下大叫道:“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
    沉重地铁门悄然而开,里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站在门口脚下迟疑,不知该不
该进去。
    “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她再次大叫。
    大厅可能相当大,有回声传出,但没有人声,似乎是一拣空屋。
    “葛村李家李美贞求见。”她第三次高叫。
    黑暗中,突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她硬着头皮跨过门槛,眼前昏黑,她不知该如何迈步,无可奈何地说:“请亮
灯……”
    声未落,灯光候明,两座后厅门,左右厢门,门缝中同时伸出四盏绿色灯笼,惨绿
色的灯光照得空敞的大厅如同鬼域没有任何人影,绿灯笼仍在晃动,插在旁门的插座上,
持灯人却不见面。
    她吸入一口长气,大声说:“小女子冒死前来求见秋大爷,用不着吓我,我李美贞
既然来了并未打算活着回去。”
    左后厅门悄然而开,一个绿色高大身影跨入厅中,在幽暗惨绿的光线下,这人的绿
袍阴森森充满鬼气,绿色的脸膛,并不因英俊的五官而减少恐怖的气氛。
    绿袍人举步徐缓,脚下无声,象一个幽灵,一面走近一面冷冷地说:“秋某并不打
算要你死的,你会活着离开的,还有一天可活,不能要你早死。”
    这人正是飞龙秋雷,姑娘曾经见过,但她认为秋雷末见过她。壮着胆敛在行礼,说
道:“小女子李美贞,冒昧求见秋爷。”
    秋雷在她身前八尺止步,不住向她打量,久久方说:“咦!李豪竟有这么一位出色
的女儿,异数!”
    说完,走近伸手去摸姑娘粉颊。
    姑娘急退两步,说:“秋爷,请尊重。”
    秋雷淡淡一笑,问:“你多大年纪了?十六呢,十七?”
    “我不愿意答复你的题外话。”姑娘正色答。
    “好,谈正题,你来做什么?请记住,千万不要对我说是来讲道理的。世间的人都
是自私自利的蠢才,说大道理的人,也必定藐视道理的人。”
    秋雷的神色阴冷,有一股慑人的阴森气氛,令人心中发冷,压得人不敢抬头。姑娘
饱受惊吓的,惊魂未定,除了刚见面时看了秋雷一眼之外,以后始终不敢和秋雷的眼神
接触。
    她知道,秋雷已占了压倒性的上风。她师父玉清姑被杀,父亲的好友神拳陈校明日
是否能来难以预料,葛村李家一家老小的生死,已控制在秋雷手中了,已没有侥幸的希
望,当然不许可她讲理啦!
    她心中惨然,无可奈何地说:“秋爷,你是否认为过份些?”
    “过份?哈哈哈哈!”秋雷狂笑,笑完说:“这是最轻的惩罚了,我却没想到令尊
竟敢一口回绝,用南北骡车店洪让作为苟延残喘的阴谋,我秋雷岂有不知之理?令尊在
上月中就派入去请朋友助拳,你是十天前只身前往湖广请你的师父玉清姑来对付我的。
    派往登封请神拳陈校的人,前天返回来了口信,说明后天定可赶到,是不?哈哈!
告诉你,神拳陈校永远不会来了,令尊派去的人,那家伙早已是我秋雷的人,他说陈校,
明后天可以赶到的,你们竟然相信,岂不怪哉?”
    姑娘大吃一惊,感到心下沉,急问:“你……你是说……”
    “我是说,神拳陈校永远不会来了,你明白么?看来,令尊既不愿在入黑前派人前
来答复,也拒绝了柿园之约,却愿在家中等死,岂不可怪?一月来,尊府共到了十七名
武林二流人物,不堪一击,竟胆敢和我飞龙秋雷拼命,真是太不自量了,玉石俱焚,有
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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