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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姑娘浑身发冷,她知道完了,她父亲的手下,定然有不少人已被秋雷所收买,所以
一举一动全逃不出七柳湾恶贼们的耳目,这是经过精密周详的计划,无比阴险的毒计,
看来,还未开始正面冲突,葛村李家的命运早决定了。
    讲理已不可能了,命运早定,她已不再寄予任何希望,绝望地说:“秋爷,小女子
不打算和你理论。”
    “那么,你如何打算?”
    “秋爷所示的条件,小女子无条件履行。”
    秋雷狂笑,笑完说:“小女人,你作得了主?”
    “小女子当然作得了主。”
    “你大言了,小姐儿。你是愉愉的离开南北骡车店的,令尊却在打算破釜沉舟一拼。
令尊的好友魏方,却不顾一切甘冒大不韪。以白道英雄的身份,到斗鸡台请九华羽士助
拳。
    哈哈!你怎么作得了主?贵店的一举一动,我姓秋的了若指掌,我的人比你先到家,
因此我才对你客气,假使你妄想单刀赴会到七柳湾逞英雄,你早就尸横三叉口了,还让
你活着和我谈条件?”
    “我将说服我爹爹履行条件。”
    秋雷摇摇头,说:“不可能,令尊的为人,我姓秋的明若观火,他无法忍下这口气,
更不愿要你她头露面贻笑江湖。见了你之后,我倒有点心动,条件有所改变,不知你肯
是不肯。”
    “请说,如何改变?”
    “令尊既然决心一拼,秋某当然依条件行事。条件的改变,对你对令尊都不利,但
可保全葛村的人。其一,叫令尊自杀,其二,明日戊牌后,你收拾细软到这儿来,伺候
秋某的起居,我答应好好待你。”
    姑娘气得全身发抖,尖叫道:“秋雷,你未免欺人太甚。”
    秋雷冷哼一声,一吐一字地说:“秋某已网开一面,只要令尊—命,自问已情至义
尽了;如不是你亲来,秋某才不会如此宽大哩!你该走了,秋某不送了。”
    姑娘双膝一软,伏下泣道:“秋爷,求求你,小女子认命。听任驱使,但请留家父
一命,没齿不忘……”
    秋雷大袖一挥,不耐地叫:“秋某言出如山,决不更改,令尊非死不可;东方发白,
令尊必须离开人间,不然,葛村将玉石俱焚。你可以走了,走之前,你先看看桌上的木
盒,里面盛着神拳陈校的脑袋,他已死了两天了。”
    “秋爷,求求……”姑娘哭泣着狂叫,膝行面前,去抱秋雷的脚。
    秋雷毫不容情地踹她一脚,把她端得爬伏地上。
    “秋爷!”她力竭声嘶地叫,心血一涌,“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渐昏。
    昏眩中,她听到秋雷冷冰冰的语音:“架她出去,送到三岔路口叫她滚!”
    两厢出来两个绿惨惨的鬼影,一左一右将她挟住往外拖,不由她不走。
    大厅中绿灯隐去,接着灯火通明。绿凤从内堂转出,向得意扬扬的秋雷冷冷地说:
“秋郎,你的意思是说,即将新人换旧人。我绿凤生得贱,已不值得留恋、不值得爱、
不值得厮守了,是么?”
    秋雷剑眉轩动,随即淡淡一笑道:“咦!凤姐,你的话我不懂?”
    绿凤也淡淡一笑,说:“不是你不懂,而是我不懂。半月前你在八才子楼见了她一
面,便有点神不守舍,所以在她身上打主意,从她身上找发动的借口,我便知道你对我
貌合神离。我不明白?我绿凤除了不是处子之身外,那一点不如她?”
    秋雷虎目一翻,大声说:“怪事!你胡说些什么?”
    “我在说李丫头。”
    “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我并没过问你的事情哪!”秋雷不悦地叫。
    绿凤冷冷一笑,叹口气说:“好吧!算我自找没趣,自取其辱。当然,我也有自知
之明;我一个在风尘里打滚的女人,怎么配管你的事,你已名利双全,天下好女人多如
牛毛,在梦中你不住呼唤着令你魂牵梦萦的银凤许淑真,那还有我这贱女人的地位?算
了吧!”
    她权头便走,到了后厅门边,突又转身道:“秋郎,你我虽是露水情人,都是自由
身,合则同衾共枕,不合则离两不相关。但我承认,我爱你决无虚假,尽管你已对我生
厌,我仍然对你关心。
    请记住,那丫头决不可留在身边,杀人父夺人之女纳为玩物,生者不甘,死者难以
暝目九泉的。她会找机会要你的命,养虎遗患,不是智者所应为。”
    说完,径自走了。
    秋雷抓起一根马鞭,向挂在屋角的一只小金钟连抽三记,清越的钟声悠扬。
    钟声刚落,各处灯光隐隐。
    不久一群人马出了七柳湾。人带上黑面罩,马摘了鸾铃,驰入夜色茫茫中。
    七柳湾到葛村只有五六里,用不着多少时刻。人马距离葛村还有两里地,先前在那
儿埋伏的人已现身相候。
    三十余匹健马勒住缰,先头一骑正是秋雷,安坐雕鞍向迎出的黑衣人问:“人送到
了么?”
    黑衣人躬身道:“禀主人,送到了。妞儿的轻功倒是了得,我和坤池兄几乎赶不上
她哩!”
    “于二庆主可有消息传出?”
    “于爷差来的人刚走,果然不出主人所料,妞儿回村之后,李老狗果然害怕.正在
收拾细软准备连夜逃走。于爷传来的口信说,请主人立刻前往拦截,迟恐不及,于爷恐
伯接不下李老狗的哩!”
    “好!这就走。”
    人马向前急驰。葛村在望。
    葛村位于一望无涯的田亩中,四周全是光秃秃的田野,村四周种了些桃梅李杏枣柿,
离村便无处隐身。
    这一群人马根本不想隐身,距村一箭之地便勒住了坐骑,然后分散了五六人一小队,
向两侧分散。
    秋雷会合了金鞭于庄,于庄先带了三四十骑,由于庄把守西面小径,秋雷单人独骑,
向村东口徐徐驰去。
    月余来,金鞭于庄顶着飞龙秋雷的名号,在各地招纳亡命,收获甚大,招来了不少
江湖好汉了,但其中真正的高手并不多。虽则石淙大会后,飞龙秋雷的名号向四面八方
轰传,但他到底年岁太轻,真正的高手心中不无疑问,何况他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鸿图谋
鹰爪李豪,和拓展基业,并未往外巡游,因此罗致不到得力的好汉。他必须亲自出马,
金鞭于庄对付不了鹰爪李豪。
    鹰爪李豪已经赶回葛村,准备放手一拼,还未发现爱女已经失踪,入黑之后方觉不
对,还以为爱女还留在店里,赶忙派入飞马进城。
    城门已经关了,马儿不能进入,去的人必须爬城偷渡,因此需要充裕的时间。他在
等待回报着,等得心中如荧。
    派去的人未转回,姑娘却脸无人色狼狈归来,带来了象是晴天霹雷的消息,也象是
被五雷轰顶。
    他知道死神已毫不容情地找到他了,唯一可寄塑的神拳陈校,脑袋已搁在七柳湾,
玉清姑横尸车厢,一切后援已绝,只有束手待毙了。
    查总管说过,要将葛村翻身,这是鸡犬不留的洗劫代名词,太可怕了,面对实力雄
厚的强敌他心乱如麻。
    葛村的村名,据说早年附近生长了无数的野葛,所以叫葛村,但村民并不姓葛,姓
李的还有些从各地招请来的佃农,也有些是太平之后迁来落脚的外地人,李姓的人只占
了三分之一,共有六十余户近三百口人丁。
    如果对方一怒洗村,虽说要付出代价,但不难办到。即使向知州大人投诉,远水救
不了近火了。再说,就算立即派官兵前来禁制,但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官府抓不
着证据,不可能远驻扎在村中防范。
    他不愿束手就死,立即准备举家逃离葛村。
    糟了,车马还未准备停当,村外已发现了大群人马,将葛村包围。
    大厅中,请来的十七位朋友中少了魏方,加上他自己、女儿美贞、十四岁的次子玉
衡,车店的八位高手,共计有二十七个以一拼的人。
    但家小女扫老幼共有三十余人之多,这些人怎么办,既不能自卫,也无法逃走,一
个保护一个已嫌不够分配;怎么突围?
    他心乱如麻,向磨攀擦掌准备拼命的众人说:“诸位,请听我一言。”
    一名短小精悍的中年人倏然而起,怒吼道:“李大哥,没有多说的必要了,那狗东
西存心做绝,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他们拼命。
    说多了愈说愈乱,反而畏首畏尾。我铁手姜环走了半辈子的江湖,还未看过这种可
耻的恶贼的,我倒得领教他飞龙有何了不起的能耐,我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咱们趁早突围,李兄,不可犹豫。”另一名大汉叫。
    “向西冲,愚兄愿为前驱,和那畜生拼命。”一名瘦长大汉愤怒地叫。
    鹰爪李豪惨然一笑,凄然道:“诸位兄长请稍安毋躁,还得冷静思量。想想看,三
十余名老小怎办?那恶贼人多,穷凶极恶,杀人分尸搁在村口示众的事他做得出,屠一
两个村他不会嫌麻烦的,即使我们走得了,葛村的人岂不是大祸临头?”
    “你的意思怎么样?”铁手姜环问。
    鹰爪李豪一咬牙,站起说:“我要和他一决,要就死在他手中,我决不自杀。”
    “好!那就走。”铁手姜环豪放地叫。。
    “不!你们不能去。”鹰爪李蒙沉声阻止,又道:“诸位兄长请听兄弟郑重托付后
事,也不枉与诸位称兄道弟一场过命之交情。我死后,美贞丫头……”
    姑娘拭掉眼泪,冷厉地说:“女儿跟那畜生到七柳湾,那畜生不死在女儿手中,女
儿一日不离开。”
    “那怎么成?我反对。”铁手姜环大吼。
    “侄女意已决,姜叔幸匆相阻。”姑娘冷静地说。
    鹰爪李豪挂下两行清泪,颤声叫:“孩子,爹对不起你……”
    “爹!”姑娘哭叫着跪在李蒙脚前,惨叫道:“女儿该死,女儿……”
    “孩子与你无关,相反地,葛村之能获保全,却是你一手所赐。”鹰爪李豪痛苦地
叫,用袖拭掉泪痕,向众人说:“我死之后,希望诸位忍辱负重,携带小犬远走他方,
教养小犬成人,那畜生一日不死,不要回来,免得那畜生兴起斩草除根之念。”
    他向铁手姜环屈身下拜,颤声道:“环弟,千斤重担,靠你一肩承担,请受愚兄一
拜。”
    姜环跳开,大叫道:“不!姜环与你生死与共,大嫂与衡侄可由戎大哥……”
    瘦长大汉赶忙摇手,说:“我鬼眼皮猿戎政不长进,难负婶子和衡侄的万斤重责。
环弟,别往我身上推。你留下,我陪李贤弟会一会那畜生。”
    铁手姜环,是开封府有名的武师,性如烈火,肯为朋友卖命。鹰爪李豪找上他,用
意是不许他妄动。
    “环弟,你如不答应,愚兄含恨九泉。”鹰爪李豪惨然叫。
    铁手姜环砰然跪倒,痛苦地叫:“豪哥,我……我心如割,我……此生此世,大嫂
和衡侄的安全,我一力承当,任何耻辱我都可以忍受,必须替杨侄找到名师,誓雪此
仇。”
    鹰爪李豪向玉衡招手,轻喝道:“衡儿,还不拜谢姜叔?”
    厅中生死离别,村外秋雷的马儿已驰村口。他在犬吠声中绕衬察看一匝,然后驰向
西首会合了金鞭于庄,重新布置人马,叮咛道:“马儿撤离出两里外,人则伏地掩藏,
李老匹夫的人发觉村外无人,必定乘机突围。目下已近三更,九华恶道可能赶到,你们
不必出面,让我来收拾他这恶道。”
    金鞭于庄问道:“秋兄弟,假使李老匹夫自戕,便让他的朋友和家小平安离开么?”
    “哈哈!你真笨。”秋雷大笑,又道:“假使让他们平安离开,还用明撤人马暗中
埋伏?刚才人马合围,是显示实力迫李老匹夫知难自杀;这时是诱老匹夫突围,一举而
歼。”
    杀其母必杀其子,永除后患,古有明训,咱们岂能留下祸肪自找麻烦?我算定老匹
夫必定不甘自戕,必定向我叫阵,当然他有自知之明,神拳陈校与玉清仙姑比他高明,
也先后被杀,他怎能不死?他必定要求和我一决,他料定我不会拒绝。
    同时,他也不会放心我只要他死而不追杀家小的诺言,必定在和我决斗之后,叫小
拗儿随我走路,其他的人,必在我走后不久结伙逃命。于兄,你们潜藏等候,我当然也
回来,决不可让一人漏网。
    “九华恶道如果来了,兄弟你得小心才是。”金鞭关心地说。
    “当然,但他是否愿意采,大有疑问。那家伙不敢和我决斗,在等候机会暗中下手。
再说,他才不愿意替李豪卖命哩,魏方也无法请得动他。我猜想,他也许会到咱们的七
柳湾捣鬼捡便宜的,孟姑娘足以和他周旋,咱们大可放心。我到前面去,小心了。”
    九华羽士不到七柳湾,这恶道另有打算,他从城西绕出,与魏方向葛村飞赶。四更
末,距离村西不足四里地,脚程缓下了,正小心掩起行藏来了。
    五更初,马群向后撤,马嘶声划长空而过,湖水般向后退去。
    人并未退走,伏在田野中待机而动。
    村口火光徐现,鹰爪李豪背剑挂囊,手持火把,大踏步向外走。
    村西,铁手姜环一众英雄,保护鹰爪李豪的家小,待机脱身。所有的马不但摘了铃,
更用布蒙上口眼,静静地藏在村口内,一行五十余人,共有四部大车,三十余匹健马,
实力相当雄厚。
    鹰爪李豪抱必死之心,手举火把踏出村口。接着,村口第三支火把出现,脸上充满
怨毒神色的李姑娘,她在村口站住,红肿的凤目珠泪滚滚。
    大地黑沉沉,夜凤萧萧。她眼中已被泪水溢满,只看到一片朦胧的雾彤。眼看她爹
爹的背影愈来愈模糊,她感到心痛难忍,象万箭穿心,也象无数虫蚁在心中残酷地在爬
行啮咬。
    “爹!”她捂住樱口哀叫。一阵昏眩感袭来,几乎将她摔倒在地。她蹲下了,痛哭
地失了声音。
    鹰爪李豪远出半里外,屹立在空荡荡的田野中,四周死寂,鬼影俱无,所有的人马
已经退去了,他心中大定,也感到无比的悲哀。
    这一生中,他奉公守法地度过了将近五十岁月,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家,
有了儿女。而现在,恶运残酷的光临,一生辛勤建下的事业将付流水,性命也保不住,
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从鬼门关中拉回,连保境安民的地方官吏,也无法在这险恶当头将他
从厄运中救出,他无法和有权有势的秋雷周旋,叩头乞命也无效果。面对即将到来的厄
运,他只有低头认命。
    他高举火把,举目远眺,空旷的田野中鬼影俱无,后面村落中狗吠声震耳。他知道,
准备突困的人已经准备停当了。四周已不见七柳湾的人马,他想:也许他们认为天色将
明,为免惊动官府,所以退走啦!
    “天怜可见,给我机会,让环弟他们平安离开,愿神灵庇佑他们。”他喃喃地抬头
向苍天遥祝。
    祝完,他将火把插在地上,凝神向东面至七柳湾的小径看去。远处,象是在天底下
地的尽头的,一个模糊的黑影隐隐入目,比远处的树林背影要高些,看不出是人是树,
相距甚远,难以分辨。
    “喔喔喔……”远处的村落中,传来隐隐的鸡鸣。
    “但愿这些人间恶贼真的退走了。”他想。
    当然,他知道他们不会完全撤走,至少飞龙秋雷和绿凤决不会放心离开,怕他带着
家小逃走了,或者逃入城中请求官府庇护。
    他十分后悔,假使知道好友神拳陈校和玉清仙姑不足倚靠,他早就将一家大小送至
别处去藏身了。
    但他永远不知道,当飞龙秋雷决定计算他的时辰起,早已视了他的一举一动,他想
早早将家小送走,事实不可能,反而促使秋雷及早下手而已。
    管七柳湾的人是否已经退走,他必须试试。同时,他还存有侥幸之心,如果七柳湾
的人已经撤走,最好是秋雷和绿凤都不在,那么,他便可以和家小一同远走他方避祸了。
    他将剑拔在手中,舌绽春雷大喝道:“飞龙秋雷,李某请你出来答话。”
    夜静更阑,原野死寂,音波传得很远,三五里之内皆可听到。但连叫两次,毫无反
应。
    他心中暗喜,最后一次大喝道:“飞龙秋雷,现身答话。”
    仍然没有回答,叫声引起村中的狗吠得更凶。
    他心中狂喜,正待转身入村。
    蓦地,他听到了蹄声;同时,先前看到的黑影似乎愈来愈近了,也愈来愈高了。
    他心中怦怦跳,定神看去。
    不错,是人,人坐在马上,一人一马,难怪看去奇高。
    蹄声震耳,一人一马飞驰而来。
    他大喝道:“阁下是谁?”
    马上骑士浑身是黑,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四射的眼睛,映着火把的光芒,象
是会发光的狼眼。
    “克勒勒!克勒……”健马没停下,先绕着他驰了一圈,然后回至他身前,马儿突
然刹住了,四蹄如铸,屹立如山,好俊的骑术。
    黑衣人用冷电四射的大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问:“你还没死?真要等到东方快
白么?”
    “你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
    “不用问,不必问。你只知道我是七柳湾的使者便够了,我是来等你的死讯,验尸
的人。”
    “李某要先会一会飞龙秋雷。”
    “不必了。”
    “李某有权要求与秋雷公平一决。”
    “你不想自杀?”
    鹰爪李豪大声道:“李某练功学艺,岂是为自杀而练的?”
    黑衣人点点头,嘉许地说:“不错,你有道理,敢自杀的有两种人,一是大圣大贤,
一是愚夫蠢妇。你两者都不是,很好,成全你。”
    说完,拉掉蒙面巾,信手掷出。
    巾化一道虹,箭似的射向李豪身后的火把,相距在四丈外,巾到火灭,大地一色,
黑沉沉眼前一黑。
    鹰爪李豪在对方取掉蒙面巾的刹那间,已经看清来人果是英俊超人的飞龙秋雷,眼
前一黑,他突起发难,剑射如电,“长虹贯日”突然扑上出招。
    他以为秋雷面向火把,火熄后,眼前必定有刹那间的昏黑,所以不失时机的抢先出
招。
    他快,秋雷更快,还有三尺方能接近健马,黑影已到了他的身侧,冷叱震耳:“折
回,我在这儿。”
    他扭腰旋转,折向飞扑,右手剑招出“羿射九日”,左手将鹰爪功运至九成,等待
机会一决生死。
    秋雷见对方剑出风雷发,剑啸锐厉,知道鹰爪李豪手底下够硬朗,不敢大意,拔剑、
迫进、出招、接剑,一气呵成,硬接一剑,试试对方的功力是否精纯。
    “铮!”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
    鹰爪李豪侧飘八尺,脸色一变。手中剑嗡嗡震鸣,剑锋缺了一颗豆大缺口。
    秋雷屹立不动,仅手中剑略一颤动,一接触间,无形中生死已决。
    “呔!”秋雷暴叱,飞扑而上。
    风吼雷鸣,剑影漫天,黑夜中交手。全凭以神驭剑,分毫之差便性命交关,估计错
误立陷危局。两人在田野中舍命抢攻,八方闪挪,三冲错四照面,各攻了七招,险象横
生,惊险万状。
    鹰爪李豪抱定了必死之心应敌,奋不顾身拼命进招,对那些攻不到要害的来剑不予
置理,冒死抢扑要拼个两败俱伤,用一命换一命,以便让铁手姜环掩护家小脱身。同时,
他必须贴身相搏,方可出其不意用鹰爪功拼命。
    可是,秋雷早已成竹在胸,先避开他几次疯狂的进扑,在第十招之后,已摸清了他
的剑路,开始全力反击了。
    “铮铮!”又接了两剑。
    鹰爪李豪被震得向左飘,突又疾冲而上。
    村口的李姑娘丢掉火把,如飞而至。
    秋雷不愿再拖,当姑娘之面杀鹰爪李豪的机会来了,不等姑娘奔到,一声长啸,迎
面李豪疯狂攻来的长剑一搭一绞,喝声“撒手”剑尖再吐。
    李豪的剑化长虹飞走了,赤手空拳冲上。
    “嗤!”剑虹倏吐,在鹰爪李豪胸前出没。
    “嘶”一声裂帛响,本来抓到秋雷脸面的大手抓偏了,抓住秋雷的右肩上,抓破了
衣杉,功亏一篑。
    李豪的右手,死死地抓在秋雷的剑身上,剑锋刻破了他的指掌,剑未能即时拔出。
    “克崩!”鹰爪李豪咬碎了满口钢牙。
    秋雷飞起一脚,同时拔剑。
    “噗!”踢中了李豪的小腹。
    “克!”暴响同起,秋雷竟未能将剑拔出,被鹰爪李豪硬生生抓断了剑身。
    李豪的身子被踢倒飞两丈外,“砰”一声仰面沉重地捧落,左手仍抓住一把破布,
右手死抓住半截剑身,胸口血如泉涌,口中血往外冒,吁出最后一口长气,双目似要突
出眶外,死也不暝目。
    秋雷丢掉断剑,点头道:“这家伙相当了得,足以跻身于一流高手之林。”
    说完,左手一扬,一枚黑棋子去势如电,射向尖叫着扑来的李姑娘。
    黑夜中细小的黑棋子暗算人,百发百中,目力无法发现,听风瓣器术也无用,棋子
在短距离中比声音还快,何况姑娘早巳陷于昏神麻痹的境界中,更难躲避,不偏不倚正
中左乳下期门穴,力道恰到好处,应棋便倒,剑抛出丈外,人向前冲,冲入了秋雷怀内。
    秋雷一把将人挟起,点了她的睡穴,飞身上马,先往回奔,再从左面荒野绕走,让
村口张望的人误以为他已驰返七柳湾,让他们放胆突围。
    果然,一切尽在他意料之中,在村口查看结果的人不见李豪父女回村,却听到蹄声
去远,知道李家父女已遭毒手,凶手已经走啦!
    不久车马出了村西,车声隆隆,蹄声急骤,向西落荒而逃,逃向等待着的死亡之网。
    死神在狞笑,地狱门俏然而开。
    奔出里余,蓦地,后面一匹健马如飞而至,马上的黑衣骑士挥舞着一把长柄斩马刀,
他是秋雷。
    路侧茂草干沟中,突然传出一声怪啸,无数黑影乍现,钢刀似泼雷,长剑似风卷残
雷,突入了车马丛中,杀声雷动,人马的怒吼嘶鸣惊天动地,血肉横飞。
    第二辆马车中,是李夫人和十四岁的爱子玉衡。车左,是钦手姜环;车右,是鬼眼
瘦猿戎政两入各骑一匹健马,左右拱卫。
    变生仓卒,贼人们伏在路旁,现在已现身在身边了。首先,鬼眼瘦猿的坐骑便断了
右前蹄,马儿长嘶踣地,几乎将鬼眼瘦猿掀下马来。
    鬼眼瘦猿感到浑身发冷,下马拔剑截住两名黑衣汉,一面大吼:“姜贤第驾车走!”
    “啊……”一名大汉被他一剑刺翻,狂叫倒了。
    扶手姜环加上一鞭,马儿向前面拦车的两名大汉冲去。他飞离鞍桥,跃登车座,反
手打出两枚枣核镖,击倒两名扑近左车门的黑衣贼人。
    同一瞬间,赶车的人狂叫一声,从车座上向下栽,胸口挨了贼人一飞刀。
    扶手姜环抓鞭接缰,“叭叭叭”鞭声暴响,双头马车向前狂冲,声势极猛。
    前面第一辆车已被贼人打破了车门,三名武师已倒了两个,还有一个仍在苦撑,五
名恶贼将武师迫在车门旁,岌岌可危。
    姜环的车狂冲而至,大声叫:“施贤弟,躲!”
    已陷入死境的武师突然倒入空车的轮下,马车疯狂地冲到,向五名恶贼猛撞,南北
骡车店的车,全是长辕长轴的中州大车,车轴横扫而至,无法躲避。
    “咦啦啦……”两车的车轴相错而过,空车被撞得猛扭车屁股,中间的五名恶贼在
惨叫中血肉模糊。
    姜环的车超越空车,狂风似得向前冲去。
    马车向前面的人马丛狂乱的猛冲,车左右有施贤弟和鬼眼瘦猿拥护,冲出了人丛,
护车的入已浑身浴血。
    杀声震天,马车冲向最后一处恶斗人群中。
    “啊……”左侧的施贤弟倒了,两名恶贼冲向车门。
    车中的玉衡一声怒吼,两把飞刀电射而出。
    “杀!”鬼眼瘦猿挥剑狂野地急射,剑当刀使,砍翻了两个想伤辕马的恶贼。
    “噗噗!”两贼撞在车轮上,被撞飞丈外。
    暗影中,飞来一枚三棱镖,射向挥鞭驱车的姜环。
    “哎……呀!”姜环厉叫,镖入右胁,身形一晃,两匹辕马惊跳不已。
    玉衡赶忙攀出车座,接过鞭缰叫:“姜叔,躺下。”
    “叭叭叭!”鞭声响起,马车重新前冲,片刻间便冲出了人丛、小家伙扭头便叫:
“戎伯伯上车!”
    鬼眼瘦猿左手腕骨已挨了一刀,已用不上劲,猛地用口咬住剑身,右手抓住车尾柱,
翻上了车顶,爬伏在顶上直喘气。
    “叭叭叭!”鞭声如连珠,车行似箭。
    可怜,五十多个人,只逃出四个老小。
    姜环不敢起镖,他光用腰带绑住了伤口,一手轻扶镖身,坐稳了,扭头一看,向玉
衡叫:“不管马儿,加鞭,他们抢我们的马追来了,你别管,我用飞刀对付追兵。”
    车顶的鬼影瘦猿用脚登破车顶,伸脚入内稳住了身躯,也说:“我还有四把飞刀,
他们要付出代价的。”
    追来的共有五匹马,最先一匹最快,那是秋雷,他的斩马刀映着星光寒虹闪烁。
    车轻,两匹辕马是千中选一的上驹,后面赶来的五匹有四匹不管用,渐渐落后,只
有秋雷的坐骑了得,渐追渐近,奔了两里地,已接近五六丈内了。
    车如狂风,烟尘滚滚,这一路上没有石子,车厢跳动不大,去势甚疾,后追来的马
象腾云驾雾,在烟尘滚滚中愈来愈近。
    葛地,姜环吃惊地叫:“贤侄,小心,前面地下有人。”
    前面十余丈,四个黑衣人伏卧在路中,不知有何用意,似乎不在乎来车,而且并没
有爬起走避。
    姜环左手的飞刀正待扔出,蓦地路旁中升起两个灰影,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是姜
兄么?我魏方,地下是死人,冲过去。”
    马车一阵跳动,从死人身上辗过。
    两灰影截出路中,其中之一仰天桀桀,向追来的秋雷大喝道:“给我滚下马来!”
    烟尘滚滚不易看出暗器,灰影的手中飞出两枚钢松针,上射人下射马。
    秋雷一听口音颇熟,心中一禀,身躯一扭,便滑下了鞍桥。
    马儿向前狂冲,冲出三丈余,突然砰然倒地哀嘶。
    秋雷挥长刀扑上,大吼道:“九华妖道,你该死!”
    九华羽士向魏方挥手,喝道:“你可以走了,别管我。”
    魏方突然跪下,大拜四拜叫:“山长水远,后辈希望后报有期,前辈,再见。”拜
罢,含泪走了。
    九华羽士已和秋雷接上了,他的短剑,秋雷的长刀,他当然不会愚蠢得硬往鬼门关
里闯,八方游走,用松针远攻,秋雷果然无奈他何,两人轻功相差不远,想将两人缠住
太不容易了。
    九华羽士不接招,旋走如飞,一面怪叫:“秋小狗,你是否感到我九华恶道反常,
哈哈哈!我这江湖败类竟会去救白道狗熊,你感到奇怪么?”
    秋雷双手抡刀,无法抽手用黑白棋子回敬,疯狂地追逐.一面咒骂道:“杂毛,秋
某要活剥了你这狗东西!”
    九华羽士狂笑,一面游走一面说:“这儿地广人稀,道爷不怕你会多出两条腿来追
我,你咬我的鸟!你骂我是狗,你比狗还低下一万倍,你他妈的凶残恶毒,人面兽心,
狗屁不如,你行,道爷我无奈你何,但道爷说过,你永远不会安逸,你知道我反常地救
白道狗熊的缘故么?哈哈!不告诉你你永远猜不透。
    道爷要救和你结有深仇大恨的人,让他们找你报仇雪恨,让他处处树敌,让那些和
你不共戴天的人和你拼骨,道爷我在等待打落水狗的机会,那一天会来的,哈哈!你的
党羽来了,正好替你派在这儿的五个爪牙收尸,再见了,咱们看谁等得到你死我活的一
天。”
    声落,他落荒而逃,右半里地有密林,秋雷知道追也枉然,恨恨地大叫:“杂毛,
咱们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
    “你咬我的鸟!”九华羽士在十丈外回身叫骂,粗得不象话。
    秋雷无名火起,怒叫一声,奋起狂追。
    九华羽士一面逃,一面叫叫:“小狗,来吧,救人救到底,贫道就要你来追,不然
李家的人怎能平安脱险?来吧!咱们干脆跑一趟天涯海角。”
    铁手姜环的马车,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已经是十月天,麦子已经下种,风雪将临,秋雷已在许州生
了根,半年过去了。
    南北骡车店早已改为中州骡车店,从前鹰爪李豪的伙计走了一大半,但有的是人,
店务交由金鞭于庄掌管,业务蒸蒸日上,骡车所经营的路线,起初确有不少麻烦,经过
秋雷在各地巡视一番之后,无人再敢出面为难了,飞龙秋雷的名号,威镇河南湖广,凡
是冒失招惹骡车店的人,必将受到惨烈的报复,家破人亡小事一件,甚至会株连不少无
辜。
    因此,各地的黑道好汉纷纷到七柳湾投帖表明态度,不少白道的人物,也相戒不敢
与七柳湾为敌。
    短短半年期间,飞龙秋雷的名号不胫而走,名震江湖,接着,他开始向外发展了,
北至山西南转陕西,跑了一次终南参拜师父终南狂客,然后入川到嘉定找哥哥秋岚。
    嘉定州江口大佛之下,已不见虚云上人师徒的踪迹,下落不明。
    他不在乎,对秋岚这个没出息的哥哥,他没放在心上,仍然继续他的行程。
    船过夷陵州,他没停留,因为听说一剑三奇已到了云阳州运盐去了。
    之后,他入湘,走江右从江西入浙江,绕应天返许州,足足花了半年光阴,声威日
壮。
    “二龙二凤二狂人”这句口禅改了。改为“三龙二凤二狂人。”
    这期间,他感到非常遗憾,其一是始终没遇上青云客和二龙,其二是无缘再见到银
凤。
    其实,他心中有鬼,深怕银凤找他算帐,他还不知道秋岚已经替他隐瞒了藏宝洞前
的事,这期间,他已将金针掌练至炉火纯清之境,但还不敢招惹中州许家,对银凤的祖
父白道高手冷剑许中州,他到底还有些顾虑。同时,中州许家已闭门谢客三十年,即使
他想登门惹事也找不到借口的,上门找已经公然宣布封剑退隐的高手名宿,那是违反江
湖大忌的事,最严重的引起公愤,甚至有冒与天下江湖道为敌的大风险。
    一个高手名宿封剑(或刀)归隐,必须先一年便宣布退隐日期,这是说,凡是以往结
有仇怨的人,都可邀集朋友在那天要求公平一决,或者由主人请人化解,那是一个相当
麻烦的盛会,如果顺利解决,到场的人便成了证人,将事公布天下。
    按江湖规矩,封剑人决不可干预江湖事,等于永远中立的宣布了,同样地,任何人
也不可以找他的麻烦,犯者必将引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并非奇事。
    秋雷自从与绿凤平安地做了半年的露水夫妻之后,他对女人的兴趣,不下于他对名
的欲望,眼界也愈来愈高,更糟的是他竟有喜新厌旧的毛病,不但绿凤已难适合他的胃
口,连到手不久的李姑娘,他也感到已难引起他的兴趣啦!只配留在身边当做侍女使用
而已。
    绿凤这鬼女人确是生的贱,她竟然深深地爱上了秋雷,以往,她玩男人,扔男人,
现在已经轮到秋雷扔她了。
    她死心塌地的爱秋雷,但她却失望了,要抓回一个眼高于顶厌旧喜新的男人,实在
是太不容易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爱恋秋雷,秋雷却不再理会她了,爱情已离开了她不再眷
顾她了,秋雷外出游荡,扔下她在七柳湾度冷清的岁月。七柳湾高手云集,秋雷的羽翼
已成,人才济济,己不再需要她绿凤撑场面了。
    她度过一段凄清的日子,终于忍受不了秋雷对她的冷落,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凄然
离开了七柳湾,再次投身在莽莽江湖中找她的归宿,四海飘零,浪迹江湖。
    秋雷的心目中,银凤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对象,他忘不了藏珍秘窟中银凤第一次令他
心动的月貌花容,他在心中发誓,他必须得到她。
    邀游天下返回许州之后,由于这期间从未逢过敌手,他对自己的造诣有信心,渐渐
地,他心中有了极大的改变,一方之霸的名望,已满足不了他了。
    名利两字害人不浅,欲望永远不会有止境了,尤其象他这种眼高于顶的年青人,既
末遇上真正的敌手,创业也一帆风倾逐渐壮大,象是平步登天,因此,先天上既有无穷
的野心,后天复让他万事如意,难怪他的欲望愈来愈高,成为江湖道上最具危险性的人
物,渐成为令人闻之色变的邪道凶魔了。
    一方之霸填不了他的欲望深渊,他要致力于追逐江湖霸主的名位,所以他的朋友和
爪牙,黑白道的人都有,白道的人不易争取,尤其是各大门派的名宿更不易罗致,他还
努力为到达霸主名位的旅程铺路。
    首先,他必须找到二龙,尤其是龙形剑王玉堂,他要从说服或结交绿林好汉着手,
至于白道人物,他目标是银凤。
    他找龙形剑的心理不太正常,目前,他还未能决定是结交呢,还是除去,且先留意
再说,到时方可决定。
    春暖花开时节,他离开了许州,只带了两名年青的小厮上路,两名小厮都是十五岁,
是许州的孤儿,从小便跟着金鞭于庄的手下恶棍鬼混,坏坯子好事不会,为非作歹门门
皆精,秋雷认为两个小家伙够精灵,而且人也长得清秀而壮实,值得造就,便带在身边
亲自调教。
    两小厮的身份只能算是家仆,所以有名无姓,一叫清风,一叫明月,大有玄门修士
的味道,两个小鬼机灵过人,狡黠而诡计多端,吹牛拍马门门到家,把秋雷伺候的象太
上皇,极得主人的欢心。
    因此,秋雷确是传了两个小鬼不少绝学,短短一年间,居然可以派上用场了。
    杏花盛开时节,主仆三人三骑,踏着艳阳走上了南行旅程,预定第一站是湖广夷陵
州,因为他听说一剑三奇已在暗中准备了半年之久,要将他赶出许州夺回老家的基业。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岂能等到一剑三奇先发动,走一遭夷陵州,孤身闯龙潭
虎穴,看一剑三奇是要做朋友呢,抑或是拼你死我活?
    清明已过,三月江南仍有些儿春雨绵绵,出了武胜关,便进了湖广渔米之乡,主仆
三人并不急于赶路,徐徐的向武昌府趱程。
    同一天,四川人迹稀少的青城山,秋岚正和一个高年的老和尚,从天师洞往山下走。
    一年来,秋岚风仪依然,只是八字胡已经剃掉了,反而显得年轻,在师父面前,留
胡子是大不敬,他怎能不剃?他仍穿了一件蓝色直掇,腰巾上匕首不再带了,灯笼裤,
脚下是多耳芒鞋,点着一根斑竹打狗棍,背了一个小包裹,紧随在老和尚身后往下走,
春寒料峭,青城山仍是寒气侵骨的时节,但他一袭单衣,毫无感觉。
    老和尚顶上戒疤闪闪生光,银髯拂胸,脸上已显苍老,但一双老眼仍然黑白分明,
穿一袭青僧袍,没披袈裟,手点一棍斑斓的山藤杖,脚下从容不迫。
    两人走在清幽的小径,只听到阵阵悦耳的鸟鸣,闻到阵阵野花的幽香,人迹罕见。
    老和尚一面走一面说:“岚儿,青城你不必再来了,何必再来打扰天玄道长的清修,
据我所知,天玄道长确是不知你家中有何人被救出,大兵过后他才无意中经过,一时好
奇,便到你家后院察看劫后现场。
    至于你家的族谱,定然已被焚毁了,孩子,族谱无关紧要,世间事在人为,如果你
自己不长进,找到了宗亲,同样会被亲族卑视,你有你自己的前程,何必求人,即使你
能找到宗亲,他们也不敢认你,何必呢?你打算怎么办?在哪儿重建家园?”
    秋岚略一沉吟,说:“岚儿想,先找到弟弟再说。至于落业的事,岚儿想在你老人
家苦修的寺院附近,买几亩山田过一生也。就算了,岚儿料定那金神金祥决不肯罢手,
必将大索天下找你老人家,有岚儿在,也有个照应,再就是,岚儿想走一趟江湖,找一
找师母目下在何处安身。”
    老和尚淡淡一笑,摇头道:“即使金神金祥找到我,他又能把我怎样?我不和他计
较,天下茫茫,何处不可容身,我再另换一处地方,他又得找上三年两裁,所以,你不
可能在我居所附近落业。
    为师也许会走一趟普陀,重游普陀胜境,我不管你在江湖做任何事,但必须记住,
不忘五常五戒,哦!我忘了,你不是空门中的人,五戒中不饮酒,你不必遵守,立身处
事,岂能不应酬,饮酒无妨,但不可过量,日后如遇上活僵尸罗施主,代为师向他致意,
祝他道基日进,同时,并谢谢他传给你寂灭术的盛情,快走两步,风雨将至了。”
    十天后,秋岚出现在嘉定州,向早年邻居辞行,搭江船东下,直放重庆府,在重庆
换舟,准备先到湖广探听弟弟的消息。
    沿途,他是以小行商的身份赶路,没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他也无法和江湖人打交
道。
    他坐的这条船,是重庆府航行荆州府的货船,也附载客人,小而轻快,船侧附有巨
大的缆桩与其他江河里的船不同,船上装了重庆府天生药行的数十担药材,还附载了九
位客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这条路他还没走过,前后三次出川,都走的是川陕栈道,这次到湖广,是想着看天
下闻名的三峡奇境,他的水性超尘拔俗,根本不在乎三峡的凶险。
    船开出重庆府,水势便开始湍急,但十分平静,货船只派了三位舟子照顾,两枝长
桨轻摇,老舵工高踞舵楼,状极悠闲,客人们大多坐在舱面聊天,天南地北胡扯。三峡
起自楚州府,止于夷陵州,全长五百三十里。
    这儿到夔州府,水程将近千里,早着哩,听船家说,大概要凹天左有才能到夔州府,
虽说初夏水满,但也不可赶得太急,这期间尽可放心睡大头觉,毫无凶险,可高枕无忧。
    秋岚也在舱面浏览水光山色,一面和身畔一个中年人聊天。
    中年人是荆州府大安药行的伙计,到重庆天生药行购买大批珍贵药材返里,他本人
只带了两个伙计,其他的人都是天生药行的人,他姓张名英。
    江水略呈乳色,寒气袭人,初夏的涨水期已届尾声,这都是岷江上游雪溶化后的水,
所以.不太浑浊,大江第一次涨水期是晚春至初夏,水势不大,只不过比平时略高丈余
左右而已,利于航行,船在急流中不放,一天走个两百里左右,平稳下放一泻而下,只
在江流拆向处水势吃紧,所有的船夫方全体动员;这时水势虽急而平稳。舱面显的悠闲
便聊天。
    生意人对江湖相当敏感的,尤其是远道的行商,如果一窍不通,岂敢穿州过县?秋
岚心中一动,立即兴起向张英打听江湖动静的念头。
    “张兄,这条水路好走么?”他问。
    张英笑笑,有点得意地说:“其实,三峡的水路在走惯了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每年我最少跑两趟,有时还得到成都,你知道,四川的药材比敝处湖广的好,河南辉县
的药材虽说经过药王井的淬炼名传天下,但只限于膏丹散一类比别地好而已,要说真正
的原材,四川仍是首屈一指的上料。
    同时,象犀角、羚角、扇香、西红花等等真树,只有向四川的蕃人交易才能弄到手,
所以敝店每年都要到四川采办个两三趟,走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啦!”
    “张兄,小弟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指的是盗贼宵小等等风险,贵店是不是该
求些武师保护财货等等。”
    “哦!这倒无妨,哪条路没有风险,想不劳而获的人多的是,不然,巡检司的人岂
不是喝西北风,以大江来说,水上的毛贼也为数不少,从重庆府到荆州府,统归安窑烫
州府的巴山苍猿陶子安把持;上行船只,在荆州府交保护费,不然三峡的所有缆夫,皆
不替该船牵缆,船便无法行驶,下行船只,在重庆府纳常例钱,不然准会在峡中失事,
人船全毁的。
    至于云阳经州府至夷陵州的船只,为数不多,大多是夷陵州巨霸一剑三奇晃启元的
运盐船,他们不买巴山苍猿陶当家的账,经常火并,如果陶当家弄翻了一条运盐船,晁
启元便截杀陶当家的上下快舟,甚至会挑沿江的垛子窑,咱们这些都不用担心,缴钱了
事,唯一不放心的是,如果恰好碰上双方的快舟在江中火并,麻烦便大了,可能在回避
中撞了江中的礁石,船毁人亡,委实可怕呢!
    不过,近来听说晁启元要对付一个什么飞龙秋雷,要与陶当家联手,正在谈判中,
两个死对头是否能丢下宿怨合作,很难预料,所以江上近来停止火并,这次下航决无凶
险。
    哦!听说那个飞龙秋雷是河南许州的巨霸,初出道不足一年,已经名震天下了,老
弟你的口音虽带川音,但仍末脱中州韵味,也姓秋,莫非与飞龙秋雷是本家,哈哈!如
果遇上晁启元的人你可得小心了。”
    张英信口胡诌,秋岚却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知道弟弟的消息,忧的是弟弟竞和江
湖巨霸结仇兴怨。
    他心中有事,但未形于表面,笑道:“小弟用不着小心,我一个小行商,怎能引动
他们的注意?”
    不远处坐了一个干瘦中年人,是一个下湖广访友的客人,扭头插口道:“呵呵,小
兄弟,很难说哩黑道好汉们认为小行商正是肥羊。至于天生药行、大安药行等等大店老
字号,手面阔交情广,反而不会有大麻烦。
    要不,小行商太多,大店老字号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这叫做官商贼大家有志一同,
互相勾结发财吃八方,哈哈……”
    张英脸色一沉,不悦地说:“老兄,你得小心,嘴上留德,敝店可是本份人,从未
与官贼勾结,你怎么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干瘦中华人呵呵笑说:“话不是这般说,小可不过就事论事说实话而已,也许贵店
确是本份的老字号,从未干过互相勾结大鱼吃小鱼的勾当。
    但举目天下,这种事情比青天白日还明白,乃是不争之论,以贵店来说,一船货价
值巨万,只派三个人使可平安无事赚大钱,如果没有江匪保护……”
    话未完,舱口坐着的一个浓眉大眼的船夫倏然站起,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容满
面走近大声问:“客人,你说谁是江匪?”
    干瘦中年人看了对方挑战般的不友好神色,若无其事地说:“哥子,没说你,千万
别多心。”
    船夫仍然气虎虎地,但不再凌厉,说:“客人,你记住,出门人言多必失,会惹下
杀身之祸的。我是一番好意,你如果再胡闹胡说八道,乖乖地在涪州上岸,另找他船载
你,免得替本船招祸。”
    中年人点点头,鸣金收兵似地说:“好,好,不说就不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船夫走了,中年人向秋岚低声说:“走这条水路的船家,他是天皇老爷,乘客都是
灰孙子,一句话听不顺耳,可能被他们搁在不见人烟的江岸上呼天不应,丢下江喂王八
也极有可能,这位船夫还是个相当客气的人呢!”
    秋岚是个直性人,笑问:“兄台,你象是故意惹他的,是么?”
    中年人呵呵笑,说:“不!试试他而已,这位张兄也不必生小可的气,即使小可有
意挑贵店的毛病,张兄又不是店东,何必计较?”
    张英正待发作,突又忍下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不和你计较,你老兄何必语
中带刺?不错,这年头做生意的人在荆州府根据王法,对生意人诸多压制,重农不重商,
做生意的不列入保护之列,抽税却多多益善,少一文也不行,手腕不够灵活,怎活得下
去。”
    船开始摇晃,船夫们如临大敌分布在各处,四只木浆齐动,十余根铁钩篙分张,舱
面的乘客纷纷入舱,船尾两枝大挠控制住方向,船夫们神色紧张。
    前面奇峰当江而立,滚滚江流直向山脚直冲,象是到了大江的尽头,而且不知道流
到何处去了。
    水声如雷,船直向山下冲去,船夫们吆喝声震耳,木桨急动,大桡左扳右扭,船在
跳舞,舵楼上,领水人和舵公不住向下吆喝,用外人听不懂的语言向船夫们发令。
    秋岚站在舱口,心中怦怦跳,心说:“嘉定两江已经够险,但这儿似乎更凶险哩!”
    船向峰脚疾冲,他吃了一惊,心说:“糟!岂不完了?”
    他准备万一,想等船撞碎时逃命哩!岂知船距峰下不足三丈处,突然把头,在如雷
水声中,急泻而下。
    船向左一折,江流重现,又是一番光景,原来江船在这儿折向,左岸奇峰壁立,无
数怪兽般狰狞巨石,在江心耸立,船只能靠右航行,从前面的危壁下绕过,看去危极险
极。
    船夫们散了,船再次平稳地下泻,秋岚吁出一口气,摇头道:“真奇怪,上航的船
怎么个走法的?”
    身旁的张英笑道:“上航的船同样无畏无惧的上航,遇上险滩,岸旁有当地的缆夫,
往上拖就是了,这儿算不了什么,过几天到了三峡,你便可以看到人走胜天的奇迹了。”
    “如果撞上了山壁,岂不完了?”秋岚问。
    “不会的,江众回涌,想往上撞还不容易哩,过了涪州之后,涪州丽江中的巨石才
唬人,你必须先向礁石急冲,然后在千钧一发中滑过,一泻下滩,那才险哩!如果不向
礁石冲,不翻才是怪事。”
    “今晚可以到涪州么?”
    “不行,明天午间可到,我们这条船不泊涪州,预定在酆都载三位客人。”
    “半途也载客人?”秋岚不解地问。
    “是的,三位稀客,女的。”
    船夜间不敢航行,第三天申牌左右,到了倚山面水的小山城酆都,舟泊南码头,船
主宣布,明晨辰牌初开船,客人们如果嫌舟中狭隘,可到城里落店。
    秋岚本来不想上岸,但张英豪爽地坚邀他到城中住上一宵,看看这座鬼城的风光,
盛情难却的,他只好答应。
    酆都,是忠州最南一县,原称丰都,本朝洪武十年五月,划;归涪州管辖,十三年
十一月已划回,改名酆都,是一座滨江的小城,小是小,城中清幽整洁,翠竹疏林点缀
其间,每年到这儿来参拜仙都观的玄门方士为数不少。
    这是一座大名鼎鼎的鬼城,据说阎王爷宝殿的所在地,城北不足三里,是有名的平
都山,也叫酆都山上面的酆都观,是一座罩上了神秘色彩的玄门圣地,据说,后汉的大
仙阴长生,在延光元年找到了马大仙明生,学了长生之术,两人先到青城苦修,煮黄土
为金,立坛受经,这本经叫做太青神丹经,马大仙便走了。
    后来,阴长生来到了平都山苦修,在这儿得道白日升飞,后人在这儿建了仙都观,
山上的麻姑洞,据传说是紫府真君的仙人在内建了一座森罗殿。久而久之,麻姑洞便成
了阎君洞,成了地狱的酆都。
    其实,这都是玄门方士搞的鬼,酆都观建在唐朝,原叫仙都观,有一座宏大的天子
殿,从那时起,这儿便成了鬼都,说是幽冥之主和鬼伯所居之地,宋朝名医范大成,曾
著书力斥民间传说的荒谬,但迷信积习已深,想消除已不可能了,加以那些别有用心的
天师道的牛鼻子和神棍们全力渲染,百姓小民甚至官府都深信不疑。
    目前主持仙都观的人,是龙虎山派来的一名老道玉虚子,说是平都山乃祖师爷张道
陵二十四化之一的圣地,理该由龙虎山的人主持,南门外面江处,建有森罗殿。江对面
的葫芦溪架了两段不相衔的奈何桥,葫芦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奈河。
    东门外有望乡台,十殿的东面不远山下,有恶鬼供役的流砂坡.至平都山的山脚下
建了一座孟婆亭,找一个老婆子在那儿施茶水,下山回城的人,最好在那儿喝杯茶,以
便忘掉天子殿所看到的阴惨惨景象。
    总之,玉虚子在这一带主持的相当成功。
    由码头到南门城口,约有百来步,张英和秋岚信步往上走,一面指着有首不远处的
森罗殿,笑道:“秋老弟,要不要去看什么十殿冥君?那些牛头马面恶鬼判官,塑造的
栩栩如生,值得一看。”
    秋岚摇摇头,笑道:“小弟不信鬼神,不看也罢,何必去看那些神棍们的嘴脸?我
倒想到平都山去看看阴长生飞升的地方,哈哈,有幸找到他的太青神丹经,看成仙是否
有其事。”
    码头上停泊了三二十艘客货船,全都是在这儿过夜的,客人纷纷登岸入城,涌入南
门。
    张英领着秋岚沿南大街往里走,市面不繁华,行人不多,有点令清清地,街旁树影
婆婆,翠竹摇曳,看去阴森森地。
    两人转入一条小巷,迎面看见一块大招牌,上面写着:“江风客栈”大门上方有一
块横匾,也有四个字:“江上风清”,字倒是好字,苍劲古朴自是名家。
    张英踏上台阶,扭头笑道:“先落店再说,船明晨辰牌初开船,来不及到平都山去
玩了,不如等会儿去看看流砂坡。”
    “流砂坡有何好看?”秋岚问。
    “你既然不信鬼神,便该看看,那座山坡常年累月有沙石往下流,但山形始终没改
变,岂不可怪?”
    两人落了店,各住一间客房。
    秋岚早晚间要练功,不能与人同房,张英也不坚持,在隔邻客房安顿了。
    洗漱毕,张英被朋友邀走了。
    秋岚吩咐店家送来了饭菜,在房中静静地用膳。
    正吃间,隔邻另一所客门中一声门响,接着脚步细碎,一个低沉的嗓子说:“敝下
小姓长孙名昆。奉当家所差,恭迎金姑娘芳驾,请进。”
    秋岚心中一动,忖道:“这人满口江湖昧,当家的指谁?这位金姑娘,定也是江湖
人。”
    他留了心,凝神倾听下文,邻房掩门声、脚步声、客套声……良久方寂,说话的声
音甚小着,几至隐不可闻,但在他来说,句句入耳。
    搬椅落坐声徐止,接着是金姑娘娇滴滴的语声传出:“长孙昆,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姑娘容禀,五天前,有一个自称飞龙秋雷的人,带了两名小厮,到夔府请敝当
家,敝当家对此人索昧平生,在未弄清底细前,末予接见,传话说已到酆都公干,要他
前来酆都会面,听说姓秋的是要求与敝当家联手,敝当家在四天前已摸清了姓秋的底细,
因此以飞鸽传书至重庆府促请姑娘劳驾,早一日赶来商量。”
    “飞龙秋雷,唔!这人我听说过,为许州一霸,他要与贵当家联手,要对付谁?”
    “说来好笑,他要与敝当家联手对付一剑三奇。”
    “好事嘛!为何可笑?”
    “那家伙没安好心,他在去年石淙天门峡大会中,曾与一剑三奇称兄道弟走在一块
儿,目下却要求与敝当家联手,其中必有诡谋。”
    “哦!这不能不防,贵当家有何打算?”
    隔房的秋岚大吃一惊,心说:“弟弟好大的胆子,三个人便敢孤身涉险,我怎能不
管?这个夔州府的当家,定然是巴山苍猿。”
    金姑娘哼了一声,说:“贵当家的未免太多事,千里迢迢十万火急地把我找来,原
来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找我有何商量?姓秋的三个人,还用得着用那大的劲挖坟坑,
往水里一丢,岂不省事?”
    “金姑娘有所不知,万一尸首冲下,让一剑三奇的人发现,敝当家以后所定的计谋
岂不成为画饼?”
    金姑娘久久不语,然后说:“也好,一个飞龙秋雷,你们该不需我相助,我该走了。
我已关照了天生药行的船在码头等我,明晨便走。”
    “金姑娘,务请移驾往炎山一趟。”
    “到炎山则甚?”
    “敝当家知道飞龙秋雷了得,自知难以应付,所以应请姑娘前往相助。”
    “好吧,何时起程?”
    “立即上道。”
    “炎山有多远?”
    “在平都山西北十五里。”
    “好吧,那就走,你派人到春华客店知会我那两个侍女一声,叫她两人通知天生药
行的船,叫他们等我,我不到不许开船。”
    “是,小可立即派人前往。”
    隔房的人准备走,秋岚也火速结束,先行出店,交待店家说他打算去访友,今晚是
否返回难以料定,嘱店伙好好照管行囊。
    他前脚出店,后脚便出来了两男一女,他赶忙往街角让,避免与对方朝相,他知道
自己的脸貌与弟弟十分相象,必须让开免得麻烦。
    出平都山,走东门也可,北门也行,他决定先一步到平都山下等。向东门急走。
    为免被人误认他是秋雷。他低头赶路,转过一条横街,他听到身后履声急促,有人
亦步亦趋追随在身后。
    快到城门口,突听身后那人低叫:“秋兄,请留步。”
    他知道自己在江湖没有任何朋友,显然,叫他的人定然是把他误认为是秋雷,只好
故作从容的,不加理睬走他的路。
    履声一紧,身后的人加快脚步从右绕出,紧走两步迎面拦住了,低叫道:“秋兄,
借一步说话。”
    他只好止步,抬头打量对方,那是一个黑凛凛的大汉,站在他面前似乎有点畏怯。
    “尊驾是否看错人了?”他故作惊讶地问。
    大汉一怔,惑然问:“咦!阁下不是飞龙秋雷兄?”
    他摇摇头,微笑道:“小可不是飞龙秋雷,尊驾……”
    “怪事,一别近年,秋兄难道忘了天生桥的事了,兄始姓卞名京,匪号叫铁臂猿,
一剑三奇的手下弟兄,那次你痛打了我一顿,难道……”
    他摇摇头,向侧举步说:“对不起,小可听不懂尊驾的话。”
    铁臂猿晃身拦住,急急地说:“秋兄,在下奉命在这儿暗查巴山苍猿的举动,已来
月余,昨天才知道秋兄光临此地,同时探出陶子安没安好心,秋兄与敝主人是好友,在
下怎能不管,所以才——”
    秋岚仍然摇头,苦笑道:“对不起,小可确是不懂阁下说些什么,小可是生意人,
不问与己无关的事。”
    说完举步便走。
    铁臂猿先是迷惑,最后怒吼上冲,急步赶上,伸手扣住秋岚的肩膊往后一扳。
    秋岚转身冲出了三四步,几乎跌倒,叫道:“怎么回事?尊驾怎么能够动手作弄
人?”
    铁臂猿更为迷惑,他这一扣一扳没用上一成劲,对方便站不牢,怎么会是大名鼎鼎
的飞龙秋雷呢,但略加思索,认为对方也许已发现了巴山苍猿的阴谋了,所以,故意装
疯卖傻哩!
    他不死心、低声道:“在下通风报信出于利害关系,不得不说明,阁下虽然用卑鄙
手段夺去敝主人在许州的基业,但敝主人并不计较。
    目下巴山苍猿要制你的死命,在下认为,阁下何不改变初衷转与敝主人联手,合力
除去巴山苍猿,敝主人必定不再过问许州的事,如何?”
    秋岚心中暗暗焦急,再缠下去岂不糟了?他不知道炎山该如何走法,长孙昆和金姑
娘如果先走,他便无法追踪了。
    急得暗暗叫苦,说:“卞大爷,你何苦和我这苦哈哈胡缠?我委实不知道你现在到
底是在说些什么?”
    铁臂猿鬼眼一翻,沉喝道:“你真要找死?”
    前后来了三个闲人,横在街上,这时老鼠似的窜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顽童,而挟了
一根青竹棍。
    小顽童眉清目秀,穿一身青绸子两截衫裤,脚下居然是一双快靴,大眼睛如同午夜
朗星,笑眯眯地窜到叫:“好蚜!谁要找死?阎罗殿的刀山油锅很好玩,到那儿死给我
看你说好不好?”
    三个人闲人也围近了,一个彪形大汉挥手叫:“小王八蛋!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快
点给我滚开。”
    小顽童撅起小嘴,气呼呼地叫:“呸:你么个大笨牛倒会骂人,我才不想着你去上
刀山哩?又不是你要死,你这狗!狗!”
    大汉正待发火,秋岚已发话了。
    秋岚一眼便看出这三个家伙不是善类,说:“小兄弟,不可开口骂人……”
    秋岚的话未完,他一眼便看到了长孙昆和金姑娘绕过横街急步地赶来了,吃了一惊,
扭头便跑。
    “站住!”大汉虎吼。
    铣臂猿也看到了长孙昆和金姑娘,脸色大变,转身扭头便走。
    另一名大汉身形一闪,好快,劈面拦住了,冷笑道:“好朋友,说清楚了再走。”
    铁臂猿怎敢不走?他和那位长孙昆曾有一面之缘,不走才是傻瓜,晃身前冲。
    大汉截住去向,一声冷哼、一掌挥出。
    铁臂猿左手猛挥,硬接来掌,大汉不知道厉害的,却不收掌反而加劲了,疾砍铁臂
猿的腕臂。
    “噗!”砍中了。
    “哎……唷!”他却狂叫出声,掌骨立碎。
    铁臂猿右腿飞出,“噗”一声踢中那名大汉的小腹,而且将人踢飞出两丈外。撤远
便转身跑。
    “那儿走?”另一名大汉怒叫,急起直追。
    铁臂猿好似鬼,往一座有院子的民宅一钻,走了。
    “咦!”奔到的长孙昆讶然叫。
    “咦!是好出色的小家伙。”金姑娘喜悦地叫。
    长孙昆生得高头大马,有一张生得憨蠢的鲶鱼嘴。
    金姑娘貌美如花,有一具曲线玲珑的动人胴体,很美,很迷人,只是眼角隐现笑纹,
可能已有四十岁上下了。
    穿一袭窄袖水红罗衫,长裙,小蜂腰上挂了剑,胁下吊着特大号的八宝革囊,令人
心荡的桃花眼,不住的向秋岚瞟,流光四转,一笑媚生。
    最后一名大汉没走,默默地向,长孙昆行礼,退在一旁,说:“二当家来得正好,
这儿有一个岔眼人物。”
    小顽童缩在一旁作壁上观,没离开。
    长孙昆不住摇头,久久方向秋岚道:“咦,你不是秋兄么?秋兄怎么在这儿?
你……”
    “哦!他是飞龙秋雷?”金姑娘问。
    秋岚伸手乱摇,分辩道:“老天爷!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拦住小可,硬说小可是飞
龙秋雷,小可姓山,名风,不姓飞,也不姓秋,这位爷和这位姑娘……”
    长孙昆摇手止住他往下说,狠狠地向秋岚打量,说:“唔!太象了,只是个儿高些,
眼无厉光,同时,目下秋雷在炎山宾馆,不可能在这儿出现,樊老三,把他带走再说,
回头我再好地问问。”
    说完,和金姑娘走了。
    大汉送走了两人,伸手去抓秋岚。
    小顽童竹棍疾举,扑上了。
    长孙昆和金姑娘转过横街口,而金姑娘恋恋不舍地扭头瞧秋岚,恰好赶上大汉伸手
去抓秋岚了。
    大汉太大意,他认为秋岚定是个末见过世面的村夫俗汉,毫无惮忌地伸手去抓秋岚
右手的腕门。
    小顽童一声不吭,突然扑上,青竹棍疾扫,奇快无比,而且虎虎生风。
    “叭叭!噗噗!”一连串四声暴响,大汉的后腰和腿弯连挨四棍,结结实实,小家
伙的手脚快得骇人听闻。
    “哎……唷唷……”大汉狂叫,向前冲,脚下一虚,“砰”一声那名大汉跌了个狗
吃屎了的。
    “咦!”远处的金姑娘飞射而回。
    小顽童嘻嘻笑,大叫道:“嘻嘻!狗吃屎,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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