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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三娘子一听黄自然与王府为敌,胆怯魄落匆匆一走了之。找男人寻找快乐幸福
固然重要,自己的性命生死更重要。
    在江湖浪迹的人与朝廷的龙子龙孙为敌,也就是与天下人为敌,成为官府被捕的目
标,能活得多久?
    保命要紧,其他的事全抛开了。
    凌云凤不走,而且打了桃花三娘子一耳光,明白地表示跟随黄自然的严正态度,无
视于凶险不介意生死。
    江小蕙不知道两女与黄自然打交道的经过,更弄不清双方的关系牵缠。
    但凌云凤对黄自然的亲呢举动,以及凌云凤所说的话,她有点醒悟,极感不安而且
心中冒火也像是打破了五味瓶,不愉快的五味杂陈。
    凌云凤的那句话她最反感:反正我是你的女人。
    她当然知道男人的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何况她知道桃花三娘子是那一种女人,不
用猜也知道其中含义。
    聊可告慰的是,黄自然否认了;更可告慰的是,黄自然要赶两个女人走。
    桃花三娘子一走,她到了凌云凤身侧。
    “你为何不走?”她拉开凌云凤拉住黄自然的手,挤入将两人隔开,语气不友好:
“我们从事与官府作对,冒抄家灭门凶险的工作,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又怎么啦?”凌云凤已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假货,风目一瞪嗓门更大:
“你是什么人?我的事要你管?你是黄爷的同伴,我不愿得罪你,请你保持朋友的风度
好不好?
    “别吵别吵。”黄自然只好大声制止,还真不能赶凌云凤走,以兔落在走狗们手中:
“以后从长计议,先解决饥渴再说,肚子空空精力不继,再碰上走狗可就麻烦了。小蕙,
劳驾下厨生火,我去捉鸡。”
    处身在两个含有敌意的女人中间,他还真的感到头大,难以应付,先找事做,降温
再说吧。
    这种消极的处事态度,通常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反而增加问题,招事情搞得更
为复杂。
    “好,我去下厨。”她瞪了凌云风一眼,却眉飞色舞抢入屋后。
    黄自然又叫她小蕙,她不屑与凌云凤计较啦!
     
    ※               ※                 ※
     
    厨房储有充裕的食物,江小蕙有意卖弄厨艺,也有意向凌云凤示威,用心地调制了
几味精致的菜肴,花了不少心机和时间。
    三人在后堂进食,黄自然这才正式替双方引见。
    对在浦子口镇与江小蕙联手的事,简略地带过不提小枝节。与凌云凤自冲突至合作
的经过,也不多作说明。
    两女都心中有数,此中情节决不简单,当面不便表示意见,暗地里各怀鬼始。
    江小蕙总算了解玄武门瓦解土崩的详情,大感后悔,要是那次她和妙手灵官不知难
而退,继续向北追踪黄自然,便可能参与其事了。
    “原来是你引起的灾祸。”凌云风先发制人,首先发起攻击,放下饭碗摆出挑衅姿
态:“你最好起快和你的人会合,集中全力自保,可别让走狗们再把你捉住,你就有得
哭了。”
    “你不要说风凉话。”江小蕙当然不肯示弱,立加反击:“我们有胆气和狗王的人
周旋,就不怕走狗们行凶撤野。仗剑行道江湖,路见不平必须拔剑干预,无所谓灾祸,
怕灾祸就不要奢言仗剑行道。黄大哥已经决定和我并肩联手,无畏无惧面对灾祸。你如
果害怕……”
    “谁说我害怕了?”凌云风啪一声重量地放下竹箸:“我和他向玄武门并肩挑战,
已表明连江湖人人害怕的玄武门杀手,我也毫不在乎……”
    “好了好了,你们有完没有?”黄自然感到不耐:“我们先返回靖安镇,上了船脱
出险境,再商讨日后的行止,按情势另订对策。小蕙,你得先和你的人会合,他们目下
一定不知道你的下落,必定十分焦急。我们绕山而走,不能从原路回去。我担心的是,
你的船被走狗发现……”
    “不可能的,大哥。”江小蕙愈叫愈亲呢,把姓也不著痕迹地取消了:“我们的船
不但非常秘密,而且获得江上的朋友掩护。我们盯住了走狗们的船,而非走狗发现我们。
敢于帮助我们的人反而愈来愈多,走狗们惨杀各方人士,以吓阻江湖朋友的恶毒的手段,
并没收到预期的效果。绕山而走是好主意,这一带山区都可以走动,任何方向皆可通行,
认准方向便可以到达江边。”
    “见一个杀一个,干脆把他们歼灭岂不省事?”凌云凤反对逃避,气冲冲地提反对
意见。
    其实,她是反对江小蕙的一切意见。
    她曾经目击黄自然击溃玄武门杀手的神勇,对付王府的走狗算得了什么?玄武门杀
手皆是可怕的超拔高手,绝对比王府的走狗强。
    “你真不知道厉害。”黄自然苦笑:“玄武门的杀手固然了不起,但只是杀人手段
高明而已,明暗俱来无不用其极,还不配称超拔的高手。而王府的走狗,却罗致了天下
有名的各路高手名宿。大半是可怕的魔道至尊人物,被他们的主力截住,凶多吉少。”
    “可是那些凶魔并非真的了不起……”
    “是吗?那王屋三妖,我就没有制胜的把握,如果再加上他们的主事人魔爪丧门陈
魁。我难逃他们的毒手。所以我们一定要和他们玩命而非拼命,决不可以让他们的主力
盯上。拆散他们分而歼之是上策,你千万不要逞强转大杀特杀的念头。”
    “好啦好啦!我反正一切听你的。”凌云凤心中大喜,见好即收。
    黄自然话中的意思,不啻表示允许她一同行动,和上次一样把她带在身边,难怪她
心中欣喜。
    只要不赶她走,她就心满意足了。
    江小蕙尽管心里不愿意,但也知道情势不许可她提出反对意见。
    膳毕正在喝饭后茶,拴在门外的黄犬传出吠叫声。
    “我去看看。”黄自然警惕地急急外出。
     
    ※               ※                 ※
     
    小径通过农舍前面的坡地,距农舍前的晒谷场不足十步,拴住的黄犬只要有人经过,
便会汪汪叫发出警告,是一般农家最普通的看门狗。
    黄自然隐身在树篱后,警觉地留意从南面来的一女五男快步而来。
    江小蕙和凌云凤不甘寂寞,也倚在他左右窥伺。
    “都携有刀剑,不是好路数,最好把他们弄到手问问。”凌云凤唯恐天下不乱,有
黄自然在旁,兴奋之余胆气特大。
    “乱搞。”黄自然扭头瞪了她一眼,给她泼冷水:“在没能认定是走狗之前,就出
面行凶,算什么?拦路抢劫做强盗?”
    “她老爹是邪道至尊人物,行事是不讲道理的。”江小蕙也趁机发泄:“所以你途
经他们家所居住的州县,就道了他们的毒手。”
    “你给我闭嘴!”凌云凤恼羞成怒:“那是误会。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高兴,幸而出了误会,结果……结果我……我成了他的……他的……他的
女人……”
    “都闭嘴!他们留意这家农舍了。”黄自然低喝,制止两女勾心斗角争吵。
    六男女已到了百步内,果然向农舍眺望。
    居然领先走在五个男人前面,像是主人的女人,那一身紫色衣裙极为抢眼,双脚轻
灵快捷,裙袂飘飘极有美感,玲珑透凸的美好胴,相距甚远,仍可清晰分辨,具有强烈
的诱惑力。
    “小蕙,能认识他们吗?”黄自然向江小蕙示意:“从他们根底中,可以估料他们
是不是走狗。”
    江小蕙是江湖世家,十二岁便跟着乃父的江湖朋友,在外遨游一圆江湖侠女梦,认
识不少牛鬼蛇神,几乎可以称为老江湖了,五年的进游阅历自然见多识广。
    而黄自然虽然出道更久些,但很少与江湖牛鬼蛇神打交道,消息供给皆由冥鉴门直
接供给,他只和成名的人物有接触。
    “但愿我能认出一两个。”江小蕙的口气知道谦虚了,她在尽量改变自己自负骄傲
的性格。
    以往她确是骄傲自负,武功也造诣极深,天不怕地不怕,江湖经验也丰富,所以敢
找到栈道的绿林巨魁,单人独剑就敢闯小雷音掸寺,找下第一淫僧四好如来。
    再三与黄自然接触,也再三遭逢意外的失败。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缺点,正在尽量改
变自己。
    也可以说,她正在努力为黄自然而改变。
    “也许我也能认出一两个。”凌云凤不甘示弱,她出道不久已获得绰号:“这些男
女的气势相当强烈,很可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
    “咦!”江小蕙几乎惊跳起来,本能的反应是挪动拾来的长剑。
    “小蕙,怎么啦?”黄自然伸手按住了她:“冷静沉着,不要大惊小怪,看出端倪
了?”
    “那……那个女人。”江小蕙激动地说:“是她,没错,虽然她改了装,烧成灰我
也可以认出她来。”
    “她是什么人?唔!很漂亮。”
    六男女脚下甚快,已接近至二十步内了,面貌已可看得一清二楚,气势更为强烈了,
任何人碰上他们,也不敢向他们乎视,不敢不避道以免触犯他们。
    “那个主持检验掳获少女的道姑,就是她。”江小蕙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提起被剥光,一寸寸检验的耻辱,小丫头恨火像将要爆发的火山,也感到浑身发烧
不自在。
    虽则检验的那是女人,她也感到无穷的羞耻,刻骨难忘的耻辱。
    那天黄自然率领海扬波抢救被掳的少女,这位美道姑不在场。
    用软骨散制江小惠的人是绛仙,这位美道姑只负责检验鉴定资质,鉴定后便走了,
逃过那次劫难。
    “那一定是狗王的心腹。”黄自然并不知道江小蕙被检验鉴定的事,他对这种事一
窃不通:“这是说,她应该跟在狗王附近。”
    “我一定要刺她百十剑,她是我的。”江小蕙咬牙说,跃然欲动要冲出去。
    “不行。”黄自然再次按住了她:“大家小心,北面来了大批高手赶来。
    北面不足一里,大批佩剑携刀的男女,正急步绕过树林。向这一面急赶,足有二十
人以上。
    “是那艘船上的走狗。”江小蕙从装束上,看出是狗王那艘船的人。
    “得暂时回避,人太多了,撤!”黄自然断然决定撤走,寡不敌众不能拼命。
    北面的人,已看到六男女,传来一声忽哨信号,两方面的人皆脚下加快。六男女毫
无疑心地越过农舍,向近面奔来的二十余名同伴迎去。
    不久,二十余人在农舍聚集,穷搜屋四周,最后带走了走狗们的尸体,向南面急急
走了。
    六男女是从南面来的,走上了回头路,这表示北面的靖安镇,已不需要他们前往了。
    他们没带走金陵双凤与母夜叉的尸体,留给村民处理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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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杀的狗王一定躲在城里发施号令,我们却在外面穷找他的船。”
    黄自然隐身在树下的草丛中,冲快速远去的走狗背影挥动大拳头:“他可以牺牲一
些诱杀我们的走狗,而自己绝对安全。”
    “我们到城里找她。”江小蕙口中的她,很可能是指紫衣裙女人。
    “老天爷:能找得到那狗王?”凌云凤泄气地叹了一口气:“他躲在紫禁城,有十
二卫兵马防守得像铁桶,就算能渝溜进去,紫禁城千站万户,天知道他躲在那一处宫殿
里?难难难。”
    “但混蛋决不敢躲进紫禁城,任何一个藩王都不敢。”黄自然肯定地说。
    “你的意思……”凌云凤怎知道皇家的祖宗家法。
    “南北两京的紫禁城里,只能有一个皇帝。任何一个龙子龙孙,长大成人就必须往
外赶,到天下各地去做藩王,不但不能没获圣旨就往两京跑,连回老家凤阳祭祖,也得
遵守规定的期日。除非这个狗王敢打主意谋反篡位,不然决不敢接近紫禁城,连踏入南
京地境,也有谋反的嫌疑。”
    “那就不会躲在里面了。”
    “不然,他可以不出示藩王的身份。而且,城内城外皇亲国戚甚多。一定有心腹亲
友包庇他。问题是,那些皇亲国戚的府第,也警卫森严房舍甚多,想找到他同样困难,
何况他是秘密藏身在内。”
    “难道就罢了不成?”江小蕙不甘心:“我们有不少朋友暗中道义相助,出入活动
毫无困难。
    “当然不能罢了,哼!”
    “你的意思……”
    “咱们进城和他们玩玩。”
    “那就走呀!”江小蕙欣然雀跃
    “走,咱们跟上去。”黄自然决定行动。
    放起一把无情火,烧掉农舍湮没金陵双凤的尸体。
    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让当地人以无名尸处理,能火化已是相当幸运的事了。
     
    ※               ※                 ※
     
    南京真正属于市井小民生息活动的地方,以城外为主。
    城内不是市井小民可以随意生息的活动区,紫禁城与王公府第与各式衙门,已占了
大半座城。
    城外两大繁华区,一在龙江关至三汉河码头一带。
    一是城南聚宝门外,秦淮外河的两岸,东起通济门,西达水西门,绕城一带市街纵
横,这一带才是百姓小民的活动生息地区。
    聚宝门内的镇淮桥,横跨秦淮内河,长十六丈余,也就是古金陵的朱雀桥。
    当然,朱雀桥已不再有野花,乌衣巷的夕阳也不再具有美感,已成了连接城内城外
商业区的交通孔道,拥挤脏乱人人忙碌。
    聚宝门更为壮观,附着门内的瓮城。
    四道城门,门楼高三层。
    门内有千斤闸,有称为宝物的子午石门限。
    西面是来宾楼,东面是重译楼,是金陵十六楼中,最为亮丽的两座。
    城外,便是秦淮外河,也就是最复杂的地段,与城内的市街连成城南商业区。
    通常,江湖牛鬼蛇神的落脚处,以聚宝门分界,在城外一带活动容易。
    黄自然却在镇淮桥附近落脚,表示不是江湖牛鬼蛇神,不是来南京猎食的蛇鼠亡命,
他有他的活动空间。
    沿大街东行,便是规模不小的明道书院。
    这一带不再杂乱无章,建有不少有名的宅院,平时是警卫森严,进出的都是有身份
的人。
    以西一带街巷,却是颇为复杂的市街,龙蛇混杂,是牛鬼蛇神的猎食场,一旦出了
大纰漏,往城外一跑就平安大吉了。
    秣陵居酒楼附近,就是各展神通的角力场。
    天一黑华灯初上,直至三更正夜禁开始,这一带市街灯火通明,比白天的市况热闹
数倍。
    秣陵居酒楼,不是普通市井小民,可以任意光顾的地方,酒菜的价格贵得小民负担
不了。
    因此对街开了几家小酒坊小食店,接纳次等的食客大爷。
    黄自然穿了一袭灰长衫,一看便知他是小行商。
    衣袂抄起,前摆掖在腰带上,右手轻格一把开的纸扇,一摇三摆向店堂的右首走。
    看穿着像行商,看外露的气概,却像来自明道书院的生员,还真有几分半文味。
    那一桌有三位食客,一个比一个壮,一个比一个粗豪,正在大碗酒大块肉往嘴里塞。
    店堂中灯光并不明亮,三位大汉的食相没有人计较,全店八桌有五六十位食客,谁
也懒得理会他人的事,各用大嗓门高谈阔论,看谁的嗓门能压下邻桌的喧哗。
    三位大汉外露的骠捍粗野气势,把想过来并桌的食客吓得不敢过来,因此霸道得很,
三个人就占了这副座头,四张长凳占了三张,仅剩下的一条凳没人敢过来坐,怕惹火这
三位大汉。
    黄自然不怕,走近伸脚一拨,拨出条凳准备跨过去就坐,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借光。”他左脚跨过凳面,抢先向三大汉打招呼,摆明了要并桌。
    三大汉分坐三方,右首那位生了一只朝天鼻的魁梧大汉,大牛眼狠瞪着他,哼了一
声,表示怪他不识相,提脚用靴猛搭住凳头。
    如果大汉脚下用了劲,条凳必定一端急翘,也就会击中。他的下裆,滋味不会好受。
    凳头果然翘起上升,却被他的右膝微抬压住。
    大汉眼一花,眼中看到人影压到,还来不及有所举动,脑袋以及咽喉,被一双大手
上上扣牢了。
    “砰哇哇”一阵怪响,前额与脸部,被按在食桌上,猛烈地连磕了几下,磕得眼冒
金星,口鼻流血,想叫叫不出声音,因为咽喉被扣牢了。
    想挣扎更是休想,整个脑袋完全受到巨大的扣力所控制,脖子没断头没破,已经是
万幸了。
    另两名大汉吓了一大跳,惊得跳起来。
    “想找麻烦自讨苦吃吗?你如愿以偿了。”他手一松,大汉瘫软趴伏在桌上痛苦地
叫喊颤抖:“你他娘的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居然想戏弄我。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你这狗
养的杂种可找对人了。”
    两大汉失惊之下,本能的反应是想拔衣内藏着的匕首,要行凶了。
    “你们试试看。”他抓起一碟肴,虎目怒张神色狞猛:“要不把你们整治得半死不
活哭爷叫娘,太爷今后不在南京鬼混。到走道里来,拔你们的匕首,上!”
    两大汉的匕首,没有勇气拔出来了。
    这边一生事端,吸引了全厅食客的注意。
    另一桌有六名食客,猛然踢凳而起,其中一人猛拍桌子,杯盘乱跳以便引人注意。
    “混蛋!这家伙从城外闹到城内来了。秦老七交给我们剥他的皮。”为首那位食客
牛高马大,嗓门像打雷。
    六个人挺胸凸肚,气势汹汹往这一面抢来。
    “唷!倚多为胜吗?”黄自然见好即收,丢下碟于向店外退:“狗多咬死羊,咱们
以后算。”
    他示弱退走,六食客与秦老七两大汉,神气起来了怎肯首休?
    叫嚷咒骂着向外迫。
    追过大街,追入一条小巷子。
    小巷黑暗,家家户户没挂有门灯。
    夜间往小巷子追人,是相当冒险的事。
    但八位仁兄倚仗人多,不怕危险,放心大胆狂追而入,不肯见好即收。
    在小巷于里把人揍死,查凶手不容易。
    小巷子也是谋财害命的好地方,不易找到目击的证人。
    八比一,一定可以把逃入小巷的人揍死。
    追了百十步,走在最后的两个人,突然狂叫一声,向前一栽叫喊救命,爬不起来。
    “往前追,后路不通。”怪嗓音发自身后。
    后路被堵死了,是凌云凤与江小蕙。
    前面的六个人知道不妙了,火速拔匕首戒备。
    南京人口众多,是往来大都会,治安人员也多如牛毛,各种治安衙门也山头林立。
    总之,城内决不容许有人携刀带剑公然走动,因此牛鬼蛇神们,皆携带短兵刃防身
或为非作歹。
    前面的黄自然一声长笑,回头反扑,黑影乍隐乍现。
    八位仁兄已倒了两个,心中早虚,只看到几难分辨的黑影连闪,匕首连扎出的机会
也没抓住,雷霆打击已经光临,比赛谁倒得快。
    城内各坊横行的蛇鼠,哪禁得起高手的打击?
    有如狂风扫落叶,劲道一沾身便被击倒了,连人影也没看清,匕首哪有扎出的机会?
    “弄到巷底到河边去。”黄自然低声吩咐。
    一人拖两个,留下的两个弄昏塞在墙角的垃圾堆里。
     
    ※               ※                 ※
     
    东北一带,内河有好几座桥,河内泊有不少小舟。河堤白天游人甚多,晚上却鬼影
俱无。
    因为内河这一段从东北向西南流,文德桥以北是文化区,书院、府学县学(以前的园
子监——国立大学)贡院,都在这一带。
    再往东北,是中山王府的东花园禁区。
    六名大汉被塞在大柳树下,不点穴道,用最古老的手段,以腰带捆了个四马倒攒蹄,
再把人弄醒。
    嘴被勒口布绑牢,想叫救命也声音小得可怜。
    黄自然先找上叫秦老七的人,手中轻拂着夺来的锋利短匕首,先在对方的脸部、咽
喉,以刀尖轻轻地滑动,像在找柔软的地方下刀。
    秦老七是泼皮,而非玩命的英雄好汉,看清被绑的光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你们有六个人。”黄自然坐在一旁,用阴森森的嗓音说:“全都是文德桥武定桥,
包括织锦三坊,剪刀坊一带的地方鼠,众所畏惧的泼皮。我要口供。谁的口供有假,就
像泼元宝一样推下河,过两天你们的朋友或家属,就可以替你们在水西门的水门收尸。
水蛇秦老七,我要从你开始了。”
    拉掉勒口布,就能大叫救命了。当然,河上河下鬼影俱无,喊破了喉咙,也不可能
有人听得到。
    “你……你是……是什么人?”水蛇秦老七不敢叫救命,惊恐地问来路,以便及早
了解对方的底细,估量自己的处境。
    “少废话,你已经没有问的价码,只能有问必答,多问小心我割断你的蛇脖子,再
一脚踢下河。现在,你愿意招供吗?”黄自然的刀尖,滑过对方的脖子。
    “你……你要知……知道什么?”
    “叶御史家这几天,鬼鬼祟祟住进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女。你是无所不知的城狐社鼠,
这一带是你的地盘,阴沟里有几只老鼠,你都一清二楚。”
    “这……”
    “不要说你不知道那些人的来路。再就是我要知道,你们与躲在某处角落的某些人,
明暗中有否往来。老兄,如果你不愿说,我另找你的同伴问,以免浪费工夫,说,你就
可以保住老命。”
    “我……我我……”
    “我等你说,希望你能保住老命。说吧!我在听。”
    “天啊!我怎知道他们的来路?”水蛇秦老七叫起天来了,尽管平时心目中没有天
地鬼神;“我只知道他们透过官方门路住进去的,神秘诡谲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不过,
我知道他们与某处地方的人有往来。”
    “好吧!说说看,你的命保住一半了。”
    “他们暗中有不少人活动……”水蛇秦老七为了保住老命,不敢不将所知道的事和
盘托出。
     
    ※               ※                 ※
     
    水蛇秦老七六个人非常幸运,黄自然大方地释放他们,仅警告他们立即连夜泅水出
城躲避,不然杀无赦。
    黄自然对付合作的人一向宽大,这是他处事的宗旨,除非对方拒绝合作,不然就宽
待俘虏不杀人灭口。
    这些地老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可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对方早已知道他是谁。
    如按情理分析,水蛇秦老七这些地方蛇鼠,想认识他决无可能,他不是声威赫赫的
大豪大霸。
    六个人沿河堤狼狈地狂奔,还真有意出城逃灾避祸。
    要夜间出城,如无门路休想如意。
    地方蛇鼠当然熟悉门路,从水西门爬闸,从水中脱身,是偷越城关的门路之一,相
当安全可靠。
    黄自然跟了半里地,这才放心地不再理会。
    有些地段的河堤,与街道的屋基相连,因此必须绕走小街,不可能沿河堤一直走到
水西门。
    水蛇秦老七是惊弓之鸟,跑得最快,他已经向黄自然保证连夜出城躲起来,决不透
露所发生的事,拼命向水西门逃,以表示他保证的诚意。
    绕出一条小街,离开了河堤。
    小街幽暗,行人稀少,足以发足飞奔,表示是急于赶在夜禁前返家的人。
    屋顶飘落两个黑影,飘落在他身前丈余处,轻灵利落无声无息,身法高明极了。
    他急急止步,六个人几乎撞在一起了。
    “把经过告诉我。”一个黑影用阴厉的嗓音说。
    “遵命。”他顺从地应喏,对方不是陌生人:“我们在秣陵酒楼对面的食店……”
    事故的发生他说得详尽,却不知道被打昏拖走时所发生的细节。
    再就是逼口供时,身旁是否另有人隐藏并不清楚,的确只有黄自然一个人在场。
    堵住后路参与攻击的两个人,自始至终,六个人皆无法看清人影,打击太快了,是
黄自然的同伴却可以肯定。
    “至于逼口供的人是不是黄太爷,小的就不敢肯定了。”水蛇秦老七最后说:“小
的所有朋友,谁也不认识黄太爷。自始至终,他不说出名号,但确曾自称太爷,至于是
不是骄傲托大的自称,就不敢断定了。”
    “总该分辨出是否有一个女人吧?如果有,那就表示真是姓黄的人。”
    “小巷里漆黑,他们在后面快速出手攻击,我们连在前面动手的人也分不清是人是
鬼,怎可能分辨后面的人是男是女?”水蛇秦老七亟口辩护:“如果小的胡说八道,岂
不误了诸位的判断?”
    “唔!说得也是。”为首的黑影接受他的解释。
    “那人真是你们要找的黄太爷?”
    “可能是的。”
    “可能?”
    “我们知道这个人跟进城,但不便惊动他。估计他会对咱们做出不利的行动,因此
希望他能往咱们的口袋里钻,只有让他们自投罗网,才能一劳水逸。咱们人手并不足,
不可能大举出动满城搜捕。”
    “这并不能证明是他呀!”水蛇秦老七确有合作的诚意,存疑地提出意见:“想打
叶御史大宅主意的人多的是,经常都有江湖好汉窥伺。叶御史是有名的拿钱御史,所收
的贿赂可说珍宝车载斗量。逼迫我们的这两三个人,说不定也是想发横财的江湖好汉,
你们认为他是叫黄太爷的人,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这问题让我们操心吧!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一份事就行了。我们共派有不少组活
动的人手广布线索,每一根线索皆受到中枢的控制,指引姓黄的自投罗网。只需一根线
索发生作用就成功了。显然,这一根线索成功地发挥作用。你们可以走了,必须如期出
城。”
    “这……”
    “你们如果不如期出城,就会引起他的疑心。”
    “可是……”
    “不许多说,你们走!”那人声色俱厉挥手起人。
    “遵命……”水蛇秦老七惶乱地撤腿便跑。
     
    ※               ※                 ※
     
    江湖朋友把侦察称为踩盘子或探道,不会冒冒失失地闯进目标区枉送性命。
    至少得打听目标的动静,以及进退路线的侦查选择,时机的掌握如何控制等等因素,
以保证行动的成功。
    花了一整天工夫,三人化装易容分别进行侦查,把叶御史大宅做了精密的估计,决
定了大胆的行动计划。
    根据水蛇一群蛇鼠的口供,分别侦查了三处地方,都是在南京六部任职,官职甚高
的官员住宅。
    这些南京六部的官员虽是闲官,但过去曾经在京都掌有实权,因故而大权旁落失宠
南调的官宦世家,不敢不接受龙子龙孙的摆布控制,窝藏龙子龙孙大有可能。
    所有的四处官员世家大宅,皆发现可疑的人物进出。
    叶御史的大宅,甚至发现不伦不类的人出入,而且警戒森严,把门的门子,对进出
的人不但严加盘诘,甚至要查验身份证明。
    以往,叶御史大宅根本不曾见过这位门子出现。
    每一个征候,皆指出叶御史大宅,住有身份特殊的人,但却难以发现这个人进出。
    天终于黑了,夜是属于夜间活动族类的。
    扑火的飞蛾,白昼是不会从藏身处,飞出来迎接阳光的,除非出了意外被逼出来。
    布网的人,也是天黑之前就布置妥当了,暗中留意每一只飞蛾,注意进入警戒区的
各种虫豸有何异动,在扑杀令没发出之前,所有的虫豸都是安全的,飞蛾更可以任意飞
翔,向引诱的灯光飞去。
     
    ※               ※                 ※
     
    当大宅各处点起灯时,叶御史大宅其时天还没黑。
    这种重门叠户堂奥深邃的巨厦,内部某些采光不足的房舍,即使是白天,也要张挂
灯笼取光。
    因此不能因为可看到灯火,便以为天色已黑了。
    那座位于堂奥深处的秘厅,大白天如果在内活动,就得点起灯火,平时黑沉沉,一
旦有事点起灯火,则除了叶家的心腹至亲之外,皆不许接近。
    其实如不是心腹至亲,根本不可能接近这一带房舍。
    这天却一反常态的,灯火辉煌,附近却有不少人走动,虽则这些人行动沉默安静像
鬼魂。
    堂中的陈设似乎并不奢华,而且近乎简朴,家具大而暗沉,除了门没有窗,广阔显
得空洞,两排大拄漆成暗红色,更显得幽沉阴森。
    堂上的案桌后,高坐着的中年人相貌阴鸷威严。
    脸色有点带苍,满脸横肉长了不少粉刺,大八字胡有点苍黄。
    穿的绣云雷图案月白博袍,居然带有几分超脱的神韵。
    总之,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至少,流露在外的气势算得上人才。
    如果穿上百衲衣站在街角,又当别论。
    左右,是八名骠捍的带刀大汉,一个比一个雄壮,一个比一个威猛。
    堂下,两旁站着十余名千娇百媚的少女,一个比一个漂亮,象在选美。所穿的各色
各样衣裙,皆各有特点,风姿绰约,珠翠满头,薄施粉黛。
    除了不穿苏坎肩,因而露出颈下一块三角形玉肌之外,全身皆在华贵的织锦衣裙掩
盖下,没露出任何肉感诱人的肌肤。
    与东河村拔山举鼎的那些美女相较,完全是两样不同的形的美人。蝉纱映掩玉体半
裎,固然动人情欲,但总缺乏某种高贵风华。
    仙女与狐狸精所给人的印象,是迥然不同的。
    这十余名美女,品流就比拔山举鼎的美女高几品。
    中间,也有十余名男女,各式各样的装束,与所佩的兵刃,已表明他们的牛鬼蛇神
身份。
    砰一声响,主人一掌拍在案上。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如何做,要杀多少人,那都不重要。”主人的嗓门高亢刺耳,
怒容显而可见:“重要的是,一定要把那个体质天生绝世的美女给我找回来。我服巴巴
丢下快活的事,从扬州赶回来。结果,所看到的是,你们连几个小猫小狗也对付不了,
连到手的绝世美女也丢掉了。可恶!一群饭桶,我要严办一些人,看那些人该负责,哼!
吴督办。”
    “属下在。”堂下那位高瘦的中年人,欠身惶恐地急急应喏。
    “陈总管还没找到?”
    “启禀国主,临时召集,仓卒间无法找到他传讯,所以……所以……”吴督办支支
吾吾。
    “该知道他在何处吧?”
    “共分四处布网,陈总管是总策应,就算他到了某处,也不会露面,因此……”
    “你们布网等姓黄的狗奴才来送死,能找得回那个美女?美女是那个什么过去的江
湖之王,四海狂鹰的女儿,你们不积极去找四海狂鹰,反而在姓黄的狗东西身上浪费工
夫,有何理由?”
    “那些江湖蛇鼠躲得十分隐密,我们哪有能力去找?所以只能布下网罗,等他们找
上来送死。据我们所获的线索,恐怕只有姓黄的小狗,知道江家的人躲藏处,只要捉住
他,就可以追出江家那些人的藏匿处。陈老先生算无遗策,有他赶来策划,定有所获,
请国主放心。”
    “你们还要亲自出动,充分表示你们并无信心,对布下的网罗仍无把握,我能够放
心吗?”
    “陈总管怎敢请国主亲自出动?只想借用国主身边的人相助而已。”吴督办急急解
释:“真要发生情况,务请国主留在密室以确保安全……”
    “闭嘴!我既然来了,居然要我躲在密室不出来,有意灭我的威风?我要毙了你,
哼!”
    “属下该死。”吴督办跪下了。
    “都给我滚!”国主又一掌拍在案上:“没用的东西,滚!”
    十余名男女,垂头丧气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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