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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邹娴轻掀眼脸,自不安稳的睡梦中清醒过来,此时闹钟上的时针已指着
七点。她猛然一惊地弹身而起,顿时发现自己处身于偌大的卧室里。
    是他抱她进来的!
    她欣喜地掀被下床,急冲进客房,想跟丈夫说句话,取得他的谅解。但东阳斜洒的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叠被他摺得整齐的床被,静躺在那张蓝白条纹的单人床上。
    原来他早就出门了!邹娴背倚门框而立,勉力拂去即将淌出的泪,没精打彩地来到
衣柜前,拉开木门检视衣物一番。
    柜里缺了一套他不常穿的灰色系西装、一套休闲棉衫及中型旅行袋。邹娴了解他是
不愿去吵她,才会动这个衣柜里的衣服的。
    望着里面挂着一排排的旧衣裳,她抬手顺了衣料一下,然后慢慢地停在一套男用黄
卡其大学服上。她若有所思地触摸质料粗糙的衬衫衣袖,再往右探向悬在一旁的高中女
生制服,以食指顺着黑色百褶裙的褶线而下。
    她怔然望着衣柜里那两套年少时期的衣物,感慨万分地合上衣柜门。
    青涩的秘密并没有随着紧闭的门留在衣柜里,反而持续地钻出缝隙,撩拨她的记忆。
    邹娴倒走向床沿,旋身扑向那张单人床,抓过他躺了一夜的枕头紧搂在怀里,将脸
颊慢慢地偎了进去。邹娴一直不明白,为何爱了那么多年,甚至终于成了他的枕边人之
后,却还是不敢对他放开自己?
    她把枕头当成老公,彷佛紧挨着她的是那片抚慰人心的胸膛,喃喃自语地告白着:
“允中!我多希望能再回到读高中的日子,如果那时我能有足够的勇气对你坦承心里感
受的话,该多好?”
    ◎◎◎
    那年邹娴十八岁,就读于一所知名女子高中二年级。
    邹娴文静、讨人怜的面貌本该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无奈,被动与木讷的个性却让
她在与朋友交往时,注定得多吃一些苦头。
    功课不顶好也不顶差的她没有什么脾气,喜怒哀乐不明显,风头不够健,再加上过
分回避大众,使得她难惹人注意。
    其实不能引人注意应该不是天大的罪,但处在热血年少阶段,若性子孤僻,外加处
世中立,又不肯加入小团体的话,那准遇不上几个投契的朋友可以谈天,即使勉强去谈,
也顿觉索然无味。
    所以每当下课,带着青春热力的同学,不是三五成群、嬉笑怒骂地步出校门,便是
挂着爱情滋润的腼腆笑容独自奔向站岗的男朋友,唯独邹娴静静地走出校门,低头数着
人行道上的红砖,迳自挪近站牌处搭车。
    她左手提了一只装着啦啦队道具材料的袋子,右手撑着一把细致的花伞,踩着一双
黑头鞋,轻跃过地上一摊摊的积水,来到人群外围。
    天雨路滑,车子一向难等,人愈来愈稠密,车班却拖得严重。此刻雨已转细,她为
求方便,只好将伞合起,面无表情地站在槽杂的人群之中。
    她无声无息地站在四、五位高谈阔论的学姊身边,不到十分钟,便被人重重地踩了
一脚。
    踩到她的人很快地转头,讶然说道:“啊!对不起,把你的鞋子都踩脏了。”
    鞋子被踩事小,但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令邹娴心里发了凉。邹娴脸红地看着眼前的
女孩,认出她是谁后,慌张地说:“没关系,不碍事的。”
    对方冲着她绽放一个开朗的笑,半嗔怪半疼惜地说:“还说不碍事,瞧你痛得脸都
皱成一团了。来,过来学姊这里站吧,免得我讲话一兴奋起来,活蹦乱跳,又去踩疼你
了。”
    邹娴顺从地照着她的话做。她下意识地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公然仰视对方。
    这个学姊名叫范姜云,是毕联会主席,也是学校里第一号的风云人物,不论学业或
校外活动,无不搞得有声有色。倘若她们学校要推举校花的话,非此人莫属。
    不过邹娴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并非她显赫的名声,而是因为她恰巧是隔壁邻
居牟家大儿子──牟允中──的女朋友。
    范姜云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露出一个自讨没趣的表情,便回头继续和同学们
聊天。
    她们吱喳的声音沸腾得直上树梢,一旁的邹娴不得不将她们的对话听入耳──
    “范姜,你真的要跟我们去看电影啊!你那个读T大的男朋友不是会来载你吗?”
    “那又如何?男朋友归男朋友,又不是非得天天栓在一起。而且他今天一定又要逼
我去图书馆念书了!天啊,今天是礼拜六,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要放他鸽子吗?”
    “当然不了,我怎么敢?你们陪我等他一下,好不好?”
    “不行啦!跟C中那一票人约好要看第一场的,哪有等的时间?而且这部片子那么
卖座,不早去根本画不到好座位。我看还是我们先去好了,你呢,就在这里等他,然后
叫他载你来找我们。”
    “不行!我怎么能见色忘友。况且就他一个大学生,他不尴尬,我倒觉得弩扭。”
话虽是这么说,但范姜云无意露出的炫耀口吻可一点都不别扭。“反正我不要他跟就对
了……啊,有了!”
    范姜云突然转头瞄向邹娴的身后,不顾旁人耳朵的分贝承受力有多大,扯嗓就嚷起
来了,“小胖,你的公路局要等比较久,对不对?你可不可以跟我男朋友解释一下,说
我临时有事?”
    “可以是可以,但我的车很准时的,最迟一点就会来。”小胖回答。
    “放心啦!今天交通那么壅塞,那班车会准时到才奇迹哩,更何况他骑车,一下子
就会到的。小胖,你要帮我编个好一点的藉口哦,而上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溜去看电影!”
    “好啦!好啦!”小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她。
    姓范姜的女孩这才高兴地咧着嘴和同学走了。
    那些女孩一走后,邹娴的四周也顿时安静了些。她所等的公车一连来了两班,第一
班因为已近超载边缘,过站不停成了司机大人的权利;第二班虽然往前开了几公尺,但
好歹煞住了轮子,不过拥挤的情况是挣得下来、挤不上去。
    邹娴见状,只好打消主意,和其他大失所望的乘客改等下班车了。
    这时,邹娴原本站的位置已被缓缓驰来的一辆机车占据了,跨坐在机车上的骑上穿
了一件防水的靛青风衣,套着皮靴的双腿直直地伸出,平踏在湿漉漉的地面,稳当地撑
着车身。
    只见他大手一抬拨开安全帽的挡风镜片,双肘轻松自在地抵在仪表板上,砖头和那
个叫小胖的女生讲话。不一会儿,他斜着脑袋沉思半晌,足足五秒之后才点一下头,然
后将手微微抬起,算是对吞下一喉唾液的小胖致谢,扭头就端视正前方。
    就在他准备抬脚发动车子时,那双黑眸不经意地和邹娴谨慎的目光接触了。
    一抹诧异闪过他的眼底,没多久他发车骑近邹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冲着她说了
句,“上车吧,我载你回家。”说完,还顺手派上一件雨衣给她。
    彷佛他手里拿的是一捆黄色炸弹,神经质的邹娴惊吓过度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断然
拒绝。“不,我要搭公车。”
    他不以为忤,态度依旧坦然,拎着雨衣的手晃了晃,催促着,“不要那么紧张,我
又不会吃了你。赶快穿上雨衣跨上车!这个时候你要搭车回家,起码得拖上两个小时。”
    邹娴咬着唇往右瞥了一眼,注意到那个叫小胖的学姊摆出了看门斗牛犬的架式,眯
着一双精悍狭长的眼睛,紧迫盯人地瞅着她和眼前这位骑士的举动。
    于是,她回头哑着嗓子再次凛然拒绝。“我没要回家,我是要去别的地方。”
    骑上将宽肩轻耸一下,“那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载你去。”
    邹娴知道对方是好意要让他搭便车,没别的意思,但她不想让那个小胖学姊有碎嘴
质疑的机会。
    邹娴为难地说:“对不起,我穿着学生裙,不好坐……”
    “放心!这场雨早把大家的心情搞得一团糟,没人有那种闲工夫管你坐姿雅不雅观
的。”
    说着,他将黄色雨衣用力往邹娴那个方向一抖后,敏捷的双手从雨衣尾端直探到顶
口,像套麻布袋似地,一声不吭地往邹娴的头上罩了去。
    邹娴来不及反应,等到她要抬起雨伞和袋子时,才发现自己的行动已被雨衣所缚。
如果她要脱去这件雨衣,势必得松开手里的东西,要不,将它们放在湿淋淋的地上;要
不,放在他的车后座。
    众目睽睽之下,两者皆非明智之举!邹娴进退维谷。
    牟允中不明白邹娴的顾虑,颇为无辜地眨着眼,接受她的怒视。“怎么了?是我这
辆二轮车的椅垫里埋了一排钢钉,还是你当真这么难伺候?”他双手环胸,似乎打算在
这绵雨下跟她穷耗。
    看来,她虽固执,但硬不过眼前的人。
    邹娴深吸了一口气后,瞄了一眼“小胖斗牛犬”,不带劲地说:“我上车就是了。”
    他闻言瞬间绽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弯身取过她手上的东西挂在车头边,再递上一顶
安全帽给她。
    可怜的邹娴像根半截黄香蕉,连跨带跳地上了他的车,双手从雨衣袖子里钻了出来
后,又不知往哪儿搁,因为他这辆机车的屁股没扶把!
    “你抱好我的腰,免得失去重心。”他微侧过头提醒她。
    邹娴伸着十指犹豫半天,最后决定将它们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只是当车子飙出去时,邹娴的脑袋因为惯性定律的作用,差点往后仰翻了出去,她
急忙揪住他鼓起的风衣。
    老天彷佛存心要为难她似地,在她惊魂末定时,机车骑到路口处又猛地来了一个大
回弯,让邹娴的一半身子斜挂在车体外。
    这时,邹娴才认命地抱住牟允中的腰,强将身子扳正到安全的角度内。等到她稍喘
口气趴在牟允中的背上时,猛然想起那个小胖学姊,正要回头时,牟允中又是一个大弯
往右拐去,让她错失观察对方表情的机会。
    她心悸了一秒,随即一想,管他的,又不是她主动要牟允中载她一程,别人要怎么
想,不是她能控制的。
    但这种率性的想法在她严谨惯了的脑袋里待不住,没多久,她趁等候绿灯的当口儿,
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我看你放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牟允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这里?”
    “嗯!”她微点头,尝试不让失望留在脸上。“我要去美术社买一些颜料,可是前
面是单行道你过不去。”
    “稍微绕一下路就好了。店又没那么早打烊,你不差那几分钟吧!抓好!”说着,
绿灯一亮,他再度发动车子了。
    见他执意孤行,邹娴顿时咬紧了下唇,但怎料心底的喜悦竟是多过懊恼。
    牟允中将车子停在一家颇具规模的美术杜前。邹娴不等他跨下车,罩着一身雨衣和
安全帽就直往店里走去。
    但在门口而被他的叫声留住了,“等一下。你穿那样进去,打算抢劫啊!”
    他两步赶上她,解下她的安全帽后,抓住她雨衣的肩部朝天用力一掀。
    邹娴的手臂跟着他的施力方向朝上举了起来,不到两秒,雨衣便被脱去。
    于是,她一脸清汤挂面,瘦弱的肩头挂着一袋书包,呆站一隅的模样,像极了一个
迷路的小学生。
    牟允中只顾着收拾雨衣,头也不抬地说:“你现在可以进去了。我把车停妥,再去
找你。”
    邹娴对他的命令毫无异议,身子一旋,便走进店里。她在广告颜料架边徘徊好一阵
子,无意识地挑了几个颜色,最后眼光落到深绿色的瓶罐上,这让她酸涩的心倏地纠结
起来。
    有一首耳熟能详的英文歌──爱是忧郁,作词者利用颜色来表达一段没有回报的爱
恋情愫。
    蓝色代表忧郁,红色代表懊悔,而绿色便是嫉妒。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讨厌自己刚才为何没坚持要牟允中走,现在搞得满
腹的酸楚,吃味的妒意大啃她的心脾。
    “你还差几种颜色?”他人站在她身后问。
    邹娴恍然一醒,不敢回视,只能继续仰头看着最上排的罐子,“就一种!”说着踮
起脚尖,伸手要取那瓶金色的颜料。
    见她够不到,他轻松为她效劳了,没将那罐颜料递给她,反而取走她手中的六罐颜
料,问:“缺画纸吗?”
    邹娴蹙着眉,摇了摇头,“不,家里有。”
    “好,那我们去结帐。”他大步走在前头。
    “我来付帐就好。”邹娴急急地跟在他后面大喊。
    他一脸玩味地回头的她,老实的说:“当然是由你付了,我又不是凯得能到处乱散
财。”
    邹娴的脸顿时红得跟粒软柿一样,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那层“熟”得发烫的薄皮
可就要烂掉了。
    步出美术杜后,骑楼外已下起滂沱大雨,这让牟允中的嘴角迅速下撇。“要命!下
这么大的雨啊!”
    邹娴的脸也不由得跟着他的语气垮下。
    他回头看她一眼,问:“一点半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摇摇头。“我都是回家吃。”
    “但现在你回不去了。瞧这股雨势,就算中山北路不淹水,我的车也绝爬不上坡。
这样好了,你打通电话回家,说要在外面吃饭好了。”
    “这……”邹娴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跟爸说。”
    “说你人在外面,被雨困住了,等雨小一点再回去。”他交臂倚着骑楼的梁柱,将
一枚硬币丢进公用电话,再将手上的话筒递给她。
    她睨了他一眼,自我挣扎一番才接过话筒,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来接她电话的是邹奶奶。
    “奶奶,我是小娴。我现在人在外面,雨下很大,因为怕塞车……”邹娴吞吞吐吐
大半天,还是没讲出重点。
    牟允中大手一抓,接过那支话筒,帮她解释,“邹奶奶啊!我是隔壁的允中啦!邹
娴现在跟我在一起。雨太大了,车不好等,我叫她别急着回去,免得感冒。是!您安心
啦,我会送她到家的。回头见了。”说完,他单手轻松将话筒搁回原处,转身对她摊开
大手。“这不是搞定了吗?走吧!咱们去吃饭。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邹娴摇摇头。
    “我知道有家便宜又大碗的简餐屋,吃撑了以后还可以赖在那儿喝泡沫红茶,够我
们打发这个无聊的午后了。”他说完,迳自走在她前面。
    邹娴不表意见地跟在他后面,但心里对他那一句“无聊的午后”是在意得要命。她
“无聊乏味”不是她这成的错,是他自己硬要扮“侠客”的。
    所以吃饭时,她根本不敢看他,明知这会让场面更僵、更无聊,但她就是装不出若
无其事的脸孔。
    牟允中倒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木讷寡言,只是他天生不信邪,非得哄她说话不可。
    他咕噜咕噜地吸进最后一团面条,大力嚼着柔韧带劲的牛肉后,又将汤碗送到嘴边,
解决掉那碗清汤牛肉面,然后才说:“我要来罐啤酒。你想喝点什么?”
    她低着下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上,含糊应他一句,“随便。”
    “喔!那你也来罐啤酒吧!”
    邹娴一听,喉头顿时被汤匙里的葱花给梗住了。
    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拿着汤匙的手在半空中挥啊挥的,赶在他起身前冒出一句,
“不……不要啤酒。”
    他半抬着屁股而立,张着无辜的眼看着她,“咦?是你说随便的。”
    “随便不包括啤酒。”她快速瞄了眼贴在墙上的饮料目录,顺口说:“柳橙汁好丁。”
    “那你早说不就结了!”
    他离座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杯果汁饮料,皆是柳橙汁。
    邹娴瞄了一眼他递上的果汁,没问他为何临时改变上意。
    他露出一记无邪的笑,主动解释,“我忘了这里不卖酒。”然后将杯里的吸管一抽,
开始“牛饮”起来。
    邹娴愣愣地看着外表斯文的他很不斯文地解决了那杯果汁,半晌,才又低头吃面。
她的这碗面虽是小碗的,却仍超出她平常食量的一倍,由于家中有条“不留盘中飧”的
规矩,下咽的食物即使堆到她咽喉处,她也不敢轻言放弃。
    牟允中看到最后于心不忍,趁她掏出手帕擦汗之际,快速端起她那剩了四分之一的
面,“看你这样硬撑会让我得急性胃炎的。我看还是我帮你解决吧!”
    不给她说不的机会,他三口之内扒得碗底朝天。当他将碗推开时,邹娴的筷子甚至
还没离手哩!
    服务生将餐盘收走后,邹娴总算嗫嚅地冒出一句,“谢谢。”
    “小事一件,我还占了你四分之一的便宜哩。不过,你比我女朋友好太多了。她在
我面前吃东西时,食量小得跟只麻雀一样,我这大胃王就是被她训练出来的。”
    邹娴勉强跟着他笑了两声。然后,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顿了好久,才说了一句,
“你女朋友在我们学校很出名哦!”
    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是因为她爱出风头,喜欢四处风骚。”然而他话里所含
的疼惜是大过责备的。“联考就快到了,她还玩得那么凶,真拿她没辙。”
    “我想她一定会上第一志愿的。”
    “哟,你对她那么有信心啊!我可没你那么有把握。我们国中时念同一所学校,她
的成绩比我还好,那时谁也料不到她会晚一年才上高中。”
    “你放心吧!她每次模拟考成绩都很好的。”
    牟允中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想到会有女生这么注意她。我们学校里正大
吹‘爱人同志风’,没想到这股风潮也蔓延到高中了。”
    邹娴顿时哑口无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理的藉口。“她……是我们班同学的直属
学姊,而且每次大考后,学校都会公布成绩,因为……她好几次都是全校前十名,所以……”
    “所以要你们不注意也难。”他见她发窘的模样,连忙接口。“哎哎哎!别紧张,
我不过是开个小玩笑罢了。”然后巧妙地转了话题,指向她座位旁的纸袋问:“你是啦
啦队的?”
    邹娴连忙摇晃两只手。“不是,我根本没有运动细胞。啦啦队的人只管练习舞步,
道具则是我们在做。”
    “什么样的道具?”
    “尼龙线球。”
    “哈!这是我在行的,每年我注定得帮她做两颗。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我帮你完成。”
    “喔,不。我可以自己完成的。”
    牟允中快速瞥了邹娴一眼,有感而发的说:“嗳,还是你这种个性好,不像范姜,
那么爱撒娇、耍赖。”
    “你们男生不就喜欢女孩子跟你们撒娇吗?”邹娴脱口而出。
    牟允中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出声,悦耳的嗓音很是动人。“邹娴,你不点破,我还
真没注意到呢!你看我们男人就喜欢虐待自己。譬如我明知道范姜今天放我鸽子,我还
当着她同学的面装傻。”
    邹娴的身子顿时伸直,讶然脱口问道:“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反正她不是去别校的社团,就是去看电影。至于家里有事,那全是临时
瞎编出来的藉口。”
    “你不气?”邹娴觉得自己希望他说是。
    “当然气,但想想好像也逼她紧了点。”
    “可是她那样骗你,太不应该了。”邹娴的口吻突然变得相当苛责。
    牟允中闻言眄了邹娴一眼,五指在桌上弹了一下才说:“说得也是。我干嘛那么循
规蹈矩啊!走,咱们看电影去。”
    “看电影……”方才义正辞严的邹娴顿时缩小声音地说:“不行,雨一小我就要回
家。”
    “别扭扭捏捏的,你应该多接触异性朋友。改天我介绍一些学校的朋友给你认识,
但你今天姑且将就我,实习一下如何不害怕异性。”
    邹娴拚命甩着头和手。“不要,我不要实习。”
    他不顾她过度的反应,箝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不实习也可以,算是陪我耗掉
这个下午,好不好?”
    邹娴听出他话里的沮丧,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是很在意范姜云放他鸽子的这件事。
“好……吧!但你得收回要介绍朋友给我的那句话。”
    他咯咯笑出声,“不介绍就不介绍。走吧,咱们往西门町杀去!”
    “我不要去西门町。”
    “为什么不去西门町?”
    因为范姜云会在那里!她可不想找麻烦。“嗯……那里人太多,太拥挤了。”
    “挤才好啊!你可以乘机挤回去,即使踩到别人的后脚跟,也没人会变脸。”
    “可是我觉得很不妥……”邹娴说着要摔开他紧掐住腕间的手。
    但他握得更紧,拎起她的书包斜背上身后,便拖着她朝门口走去。“别再可是了,
如果够快的话,说不定能赶上第二场电影。”
    邹娴拗不过他,只好顺了他。
    她一路上忐忑不安,抵达西门町电影街时,还悬着一颗心四处张望,等到他们掐着
半截票,终于踏进黑压压一片的戏院后,她才大大松一口气,同时安慰自己,范姜云看
的是第一场的电影,待这场戏散后,也应该远离此地了。
    整整两个小时,她盯着银幕,与牟允中静坐在黑暗中,一点一滴慢慢地搜集这难能
可贵的一次经验。
    当他们再次随着人潮走出戏院、重见光明时,已近五点,雨也不再下了。
    邹娴静静地站在他的机车旁,侧头关心地看着双眼泛红的牟允中掏出手帕大牌鼻水。
    良久,她谨慎地探问:“你……还好吧?”
    他瞥她一眼,将手帕塞回裤袋里,哑着嗓子从实地说:“不好。这出戏真是天杀的
感人。你还真坚强,一滴泪都没流。”
    邹娴心虚地低下了头。事实上,她如蜜的心思全都绕在他身上,雀跃万分都来不及,
怎可能有余心看电影,更遑论掉泪了!
    “我……我也有哭啊,只不过是把泪往心底流。”她小声地说,一语双关,但牟允
中忙着抬出自己的机车,没去留心听她说话。
    当他将注意力转回她身上时,脸上已是一片开朗。“趁雨停的时候,我们赶快回家
吧!”说着拍了拍身后的皮椅催她上车。
    邹娴很快上前,跨坐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裙子夹好。不料,一声惊呼从前方传来,
差点让邹娴跌下地。
    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牟允中!你怎么会在这里?”范姜云从一群人中奔了过来,抓着机车把手,吃惊
地瞄了邹娴一眼。
    牟允中本来是很高兴和女朋友碰上面的,但听出她语带责难,笑眼顿时撤回。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他平静地反问她,还刻意瞄了她身后一票的男生、女生,
注意到他们已换了便服。
    范姜云不想自己理亏在先,反而义正辞严地质问他:“她是什么人?”
    “你学妹。”牟允中的口气更淡了。
    “我看制服也知道!我要问的是,她是你的什么人?怎能穿着制服任陌生人乱载!”
    “学姊,我……”邹娴想出声解释,但被牟允中的话打断了。
    “她没有任人乱载。我们是邻居,认识了十几年。范姜,你放开我机车的把手。我
们得回家了。”
    “牟允中!那我呢?”范姜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就丢下我不理吗?”
    “你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不,我看我还是自己搭车回去好了。”邹娴嗫嚅地插进一句话,便要下车。
    范姜云颇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邹娴挤出一个颇具风度的笑容。
    但是牟允中强抓过邹娴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回头对她说:“你不行下车,我答应
过你奶奶要送你到家的。”然后转头说:“范姜,讲点理,我晚上再挂电话给你。”
    当着众人的面,范姜云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你如果把我丢在这里的话,就别
再打电话给我了。”
    牟允中双眉齐扬,据唇不发一话地挪动两腿,将机车往后滑,接着龙头一转,载着
一脸惶恐的邹娴离去。
    约莫四十分钟后,牟允中的机车在邹家大门前熄了火。
    邹娴足一踏地,便紧张地对他说:“对不起。”
    牟允中轻绽了一个微笑,“干嘛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事。”
    “可是你女朋友似乎很生气。”
    牟允中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就让她气,气完了她自然会想通。好了,你不用担
心我的事,赶快进去吧。”
    邹娴还想再说些话,但他已举手跟她道再见。她只好从书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开门
进去。
    她合上大铁门时,没有马上移步,反而背抵着门,聆听他发动车子的引擎,少顷,
那轰隆隆的引擎在围墙另一侧熄灭,开门声隐约响起,尾随着的便是稳当的关门声。
    邹娴确定他也进入家门时,才慢踱着步履,朝前方的大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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