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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幕低垂在繁荣的台北市,一条宁静宽敝的巷内,随着时钟缓缓地挪动,渐渐熄
去相互辉映的家灯照明,单留下一幢独门独院陪衬着孤寂的路灯。
    入夜十二点正,隔壁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郄白敏走下床来,随手抓起一件外衣,
悄悄地下楼进到客厅里。
    郄灵捷身上着一件薄纱的睡衣,双手紧扣住膝盖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她怔着茫
然无神的大眼凝视窗外,直到母亲呼唤她多遍,才无力地转过头来。
    “灵捷,都十二点啦!你不睡觉又穿得这么少,唉!把它穿上,”郄白敏嘴里发出
关怀的责备声,同时把手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妈去睡吧,别管我。”灵捷皱着双眉说。
    “好!乖女儿别弄得太晚。”郄白敏温柔的呵护她说。
    “妈我心烦,别介意我的话!”灵捷抱歉地说。
    郄白敏会意地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瞥见母亲慈蔼的背影,灵捷不觉地感慨万千,她回到窗前的摇椅中,整个脸全埋于
手掌心里,思维不断地绕着一群人和雾乡在打转,首先出现在脑际里的是蒸气迷漫的温
泉和晨雾,继而是一连串如幻灯片似的打出——旅馆的回旋梯和走廊、山坡地的樱花林、
奔腾流窜的瀑布、崎岖不平的路面、闪烁不定的夜火、大片阴暗的森林和日式建筑物等
等。其次,是叔婶满面亲切的笑容、维明哥热忱憨直的态度、布雅娜抚媚动人的美丽及
——。
    唉!人类为什么要有记忆?灵捷的视线转向手中的信想道。雾乡是个令人难以忘怀
的地方,至少她的所见所闻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卫洛青的关系,她绝不会毅然迅速地洒
别那里。当然最初她就不该离家远去百香村,以为暂时找到蛰居的世外桃源,谁知道如
今——岂止于心神不宁和寝食难安。
    回家的这些日子,承蒙家人体贴入微地关注及大象的知遇,使她的心灵渐渐地平复
下来,从此她该了解唯独家庭是温馨可爱的地方,而不再逃离任何负荷,但是这封信—
—阿珍寄来的怵目惊心的片语中,再度萌发一颗将死的心,她是不是该照着嫂子的意见
去追求呢?尽管她已经给予大象明确的答复,此刻却面临忐忑不定的犹豫——只因为黎
明的重现。
    灵婕似乎想起什么?蹑手蹑足的关掉客厅内的水晶吊灯,回到楼上的卧房里,把信
搁在床柜上,然后打开一盏明亮的台灯,又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相片,靠卧在床上翻看。
    这些照片全部是在大象升级时,所举办的一次郊游拍摄的,里面有她和大象的合影、
独照、团体留念,看到大象故作滑稽的表情及自己一本正经的态度!灵捷不禁莞尔一笑。
    她知道大象为了博取自己的一笑,所付出的心血很多。却无法改变她郁郁寡欢的心
情。并不是她麻木不仁和傲视一切,仅为了他们相逢在雾乡;每当她想开怀大笑的同时,
她的思想就不由自主地冷冻起来,由此她深深对他感到抱歉,而不得不佯装笑脸迎人,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虚伪和假意。
    相片被翻出来了,除了那份孤寂和矛盾外,她想知道本身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住大
象?除了一双灵黠的眸子和卷密的睫毛,使她拥有女性的温柔外,其他全比不上大象的
远房表妹——于梅芳。于梅芳总是人群当中最出色的一位,人不但热情大方,而且吹得
一口好琴,但是自从雾乡首次的碰面,她瞅住灵婕的目光令人感到不怀好意,却偏偏大
象一无所知,毫不介意地对灵婕表示友善。
    相片里的灵婕有一张不平凡的脸,不高的鼻梁配上有棱有角的双颊,使人觉得她是
一位刁钻的人物,紧抿的薄唇流露出不可侵犯的严肃,除非嘴角牵动向上,让下巴的纯
真无邪遮掩住这些难以忍受的缺点,要不然人家会以为她的职业是专门挑剔学生过错的
女老师。
    灵婕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布雅娜的影子——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柔弱的女性美,一张
娇艳的脸庞刻出抚媚撩人的双唇、秋波似水的大眼及高挺秀丽的鼻梁,难怪每个男人的
眼睛都盯上她看。
    唉!灵婕微微地叹口气,漫无边际的心绪又飘向卫洛青的身上,她竭力的甩开这种
要命的念头,撑起疲困的身体舒散一下筋骨,然后用手揉了一下双眼,发觉视线开始模
糊起来而往事历历在目——。
    脱离四年的大学教育束缚,灵婕以为可以像鸟儿一般,自由自在地翱翔在海阔天空,
殊不知冷门科系根本无法寻求理想的工作,只有再接再厉的参加考试,以求公家的铁饭
碗外,毫无门路可寻。她已经厌倦不断地考试和背那些死硬难嚼的印刷书,而且她认为
如果大学教育不足以敷她的知识和技能,加上高中毕业出来就能求取社会经验而累积升
级的话,那么她真不希望读这四年的大学。因为她现在的工作,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的人
来说,皆可不费吹灰之力去做。尽管教育注重培养气质和知性,但不可否认这种位置使
她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中间。
    灵婕恨透这种一无所长的机械生活。于是开始心猿意马的找寻心灵的解脱。
    正巧,叔叔寄来一封竭诚欢迎她去的家信,灵婕知道从郄家山庄——叔叔所经营的
旅馆开设以来,两家只靠着鱼雁往返的书信互通消息,为的是一家忙于照顾生意,而另
一家忙于抚育孩子。
    现在,灵婕和长兄郄家明都已经长大成人,父母又转移兴趣忙于其他方面的事情,
唯一的哥哥为继续深造离乡赴美求学,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父母,却又为了叔叔的信
而徘徊。所幸郄白敏比丈夫懂得孩子的心理,她虽然常和亲朋好友聚会聊天或者打发空
闲时间去学点东西,但是她没有忘记孩子的需要,于是写封信告诉郄家山庄的弟妹,立
即得到热忱的回响,这点是她的丈夫郄哲人做不到的事情。
    灵婕想了好久才知道是母亲的意思,她知道父亲过惯上下班的生活,除了例行公事
以外,很少插手管孩子的事情。
    在父亲的观念里,教育孩子是母亲的责任,父亲只管赚钱,灵婕害怕自己交成枯燥
无味的机械人,若不是得到母亲的首允和父亲后来的赞同,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有机会解
放绷紧的心弦。
    她安慰自己很快地就能恢复愉快的心情,以新的眼光去看这个美丽的工商业社会。
叔叔的信里没有提到度假的问题,他以表面的文字邀请灵婕帮忙旅馆琐碎的事务,实则
纯以工作来调合度假时“可能”的无聊;叔叔本身很了解工作的乐趣,他和婶婶夫唱妇
随地胼手胝足建立一家旅馆,所以很清楚灵婕的想法、认为一个人难免有沮丧的时候,
希望藉着郄家山庄的环境替侄女打气,让她去体会工作的乐趣,以燃起信心的希望。
    在灵婕动身之前,她忘掉和叔叔他们联络,匆匆地和父母道别。一路坐着疾速前驶
的自强号列车到达台中,然后兴冲冲的搭上公路局,几小时的疲惫使她昏然欲睡,直到
换乘到达雾乡的公车,她才精神抖擞地观望窗外的风景。司机努力地发动引擎让旅客早
点到达目的,但是高陡的爬坡让他很尴尬的迟缓下来。
    灵婕掉回望着司机的双眼,继续欣赏风光旖旎的乡村美景,由于刚才飞逝而过的大
片果园,无暇让她垂涎三尺;她只有贪婪地盯着山谷下的河流、路旁高大的槟榔树及笼
罩在迂回曲折山路中的薄雾。
    从公车的前五站不算开始,到终点站全属于雾乡的管区,灵婕的目标是最后一站百
香村——雾乡用此地而得名的。百香村的附近蕴藏丰富的温泉,使整个地区迷漫朦胧的
水蒸气,加上地势高拔和云层翻涌的结果,成为雾乡的一大特色之一。
    灵捷下车后,口头流连一下尘埃落定的马路,然后才仔细端详眼前的村落。少数的
瓦房木屋具有昔日的风味外、其余皆改建为市肆栉比的钢筋水泥屋、这足以证明此地的
生活水准提高。
    不消多时,她看到蜿蜒曲折的马路尽头远方,有个显著的招牌写着“郄家山庄”四
个大字。
    旅馆整幢的造型颇具玩味,依山分层搭建的楼房,漆上淡鹅黄色和草莓色相间的涂
料、显得分外俏皮生动,与街道虽近,却有一大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花园喷泉、做为划
分的缓冲之地,最上层的顶楼衔接着山坡地的樱花林,灵婕觉得自己走进一个如诗如画
的境界里。
    此刻艳阳高照,尽管有山岚的凉凤不断地吹袭着,她仍不胜负荷消耗过量的卡路里,
提着一只大旅行袋汗流夹背的进入山庄内。
    散落在各角落的三两人群,悠然自得地高声聊天,而柜台小姐不曾抬头看看四周,
一股劲地边抄写边唱着歌儿。灵捷不想过去打扰她,却又无从问起偌大的地方叔叔会在
哪里?所以很客气的走向柜台处向她打听。
    那个年轻的小姐很亲切地告诉灵捷,不时流露出疑惑的眼光注视她,经过灵捷的说
明以后,年轻的小姐稚气的展露微笑告诉灵捷,她的名字叫“小月”。
    灵捷向她道谢后,穿过一个走廊走到右侧一间大厅,看到毫无改变的婶婶正要出来,
旁边陪着一位年轻人,灵捷高兴地上前喊声“婶”,那位年轻人结实黝黑的脸,露出洁
白的牙齿对她笑着说:“你是——小捷。”
    “小捷,哎呀!我差点不认得啦,怎么不通知我们去接你啊!”婶婶刘氏笑呵呵地
说。
    “我决定来的时间很紧凑,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们。”灵捷显得很拘谨地说。
    “噢!来,你的房间早就布置好了,我们带你去看看。”刘氏显然想减少这份陌生
感亲切地说。
    “这位是——”灵捷纳闷地问。
    “搞个半天你不认得我啦!我是维明哥啊!”维明笑着转向刘氏说:“妈,我带小
捷去,顺便参观一下郄家山庄雄伟的建筑。”
    “小捷刚来你得让她好好休息,再……”
    刘氏的话还没有说完,维明提着灵捷的旅行袋向母亲眨眼,就硬拖着灵捷离开,刘
氏只好无奈地摇头,怪自己宠坏唯一的宝贝儿子。
    “婶婶在和你说话哩!”灵捷不安地走在路上说。
    “妈妈最宠我啦!放心,过一会就没事的,”维明轻松的说。
    “叔叔呢?”灵捷提出说。
    “爸爸还有其他生意,晚饭才能见到他。”
    “噢!”灵捷漫不经心的附和说。脑里不太明白堂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她的
记忆里,堂哥是白白胖胖且动作迟缓的小男生,现在不但变黑变高,而且行动迅速,使
她加紧脚步跟随于后。
    “你的房间可是我拱手相让的,爸妈就怕亏待你似的,叫我早点搬到别间,好在我
已经喜欢它,不然还真舍不得出来,哎!别忙!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你和我一样有共
同的鉴赏力。”维明阻止她说,不疾不徐地吐露真言。穿过一条甬道,墙上悬挂多幅的
图案作品。
    “这是谁的画?不像由外面买来的。”灵婕问。
    “一个山地女孩的杰作。”维明随口说。
    “画的造型很特殊。”灵捷不太会欣赏画,但是这些图案带给她强烈的震撼力。
    “天知道!”维明不加批评地说。
    她本想再问下去,看到他避不作答也懒得问。从画端尽头爬上一个回旋梯,他们左
拐至第一间停止,门上有个古怪可怕标帜,令他大吃一惊,但是维明却大笑地对她说:
“这是我的作品,把下回那些图案扭曲一下,是我的消遣之一。”
    “走廊的作品很美,你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吓人。”灵捷忍不住生气的说。
    “敢情是我画得太好,你被吓住了。”维明边说边打开门说:“我记得以前你的胆
子很大。”
    灵婕不想和他争辩,投给他一个苛责的眼光,然后随他进入房内。吓,这间的格调
竟然和她的性格迥异,偌大的卧室中央放置一张圆床,上面铺垫一层质地轻柔的寝具,
颜色属于少女浪漫的粉红,而正对床上的天花板镶嵌着一面大镜子。难道是堂哥想出的
新花样,想看看自己的睡姿如何?
    角落一边摆设着桧木心形的梳妆台,和胭脂色的幔帘所遮掩的壁橱连成一套家俱,
中间的壁面放有落地镜一面。左侧的一扇门紧接着一组沙发和精巧的压克力桌,上面留
有残余的花朵在瓶中。灵捷走到两个窗帘旁,拉开棉织品的遮光布,她的视线全停留在
室外,许久才缓缓转身过来对维明说:
    “这个卧室实在太好啦!既可俯瞰整个村落的景色,又可观看山坡地的樱花林。”
    “你是赞赏外面的景色,可没留意室内的设计,对于我的这些杰作你还满意吗?”
    “你?如果你想改变我陷入童话故事里,维明哥的计谋成功啦!”灵捷不客气的回
答。
    “哈!你的脾气仍是没变,和小时候一样别扭、不讲理,我只是想让你活得浪漫些
而已!”维明一点也不生气的说。
    “你怎么老爱提过去的事?”灵捷皱眉地说。
    “别忘掉现在是过去所连串而成的。”维明调侃地说:“那边的门是浴室,你先休
息一下,我再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
    “好,一个钟头见。”灵捷说。
    “一言为定。”维明边说边吹着口哨走出去。
    灵捷把衣服一件件地挂进衣柜中,休息片刻后换上舒服的拖鞋走进浴室沐浴一番。
出来顿觉一身清爽洁净。这大概就是温泉可以消除疲劳的作用吧!
    她知道洗温泉浴的人,必须稍作休息再行入浴,否则会消耗过多的体力。
    洗温泉的益处很多,比如用硫磺温泉沐浴有益肤疾、风湿、神经痛,饮之可以调整
胃酸治疗慢性胃炎、胃溃疡,且可降低血糖、不但对人体具有保健作用,所含的多种矿
物质又可渗透体内达到血液酸碱平衡作用,藉以改善体质的功效。
    温泉并非可治百病,像心脏病和高血压等容易因热浴的刺激引起不良反应或导致意
外,如果要洗的话,必须在入裕前以泉水擦身或渐次为之较安全。
    另外,一般人必须注意到过度的疲劳或饥饿,应稍事休息,否则未蒙其利反受其害;
而依温度的不同,泡温泉的时间也有所变动。
    身着蓝紫色棉麻混仿的洋装,再系上一条浅蓝色腰带,灵捷把一头蓬松卷曲的秀发
挽起来,整个人看来耳目一新:
    她站在落地镜前审查一下自己,发现镜里的人不再是以前摆着扑克面孔的女人,而
是在典雅端庄中兼具活泼明朗的个性。她很久没有注意去打扮自己,自从情绪低落以来,
一切外表的美丽已不像学生时代那么重要和吸引自己。
    一个钟头后,灵捷和堂哥在私用大厅中相遇。
    “哇!真是不同凡响!小婕比刚才有女人味多啦!”
    灵捷分辨不出堂哥是赞美?还是讽刺?反正都是一样,她不去乎男人的看法如何,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感觉必须愉快。灵婕对他报以一笑,然后由他带路。
    由于楼房是依山的凹斜坡一阶阶筑建的,他们经过的幽道、回旋梯和外面的小径是
相通的,极富有立体动态之美与趣味性,内中陈设多为中国风味的装饰,可谓中西交流
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信步走到交谊厅来,一路上维明就曾对她说,住进郄家山庄的旅客皆以新婚夫
妇较多,其次是学生或公司行号的团体,他们平常喜欢坐在交谊厅内聊天,藉此互相交
换旅游意见,同时可以认识许多各地来的朋友。
    维明频频和他们打过招呼,且拗不过他们的暄嚷被善意的留下来。灵婕喜欢独自欣
赏这种怡然自得的场面,所以她暗示堂哥不须顾虑她,自己远离谈天的人群,走到南面
的窗口来。
    这里共有两扇不同方位的窗户,她无意中瞥见毗邻的东面窗口,已经站着一位高大
的陌主人。同时他正以一种有趣的眼光朝向她看,灵婕急忙转过头来装作不在意,继续
欣赏窗外灿烂的夕阳,洒在温泉区所冒出来的白烟中,所形成几道美丽的光束,显得格
外的令人迷醉,此刻她深深体会到乡野的情趣。
    当她仰着头深吸迎面而来的山风时,灵捷察觉到有人走向她的身边来,当她反身面
对他时,那个人却以趾高气扬的态度擦身而过,并且冷瞥她一眼,令她感到气愤不已,
这个人就是刚才站在东面窗口的人,她没有注意他太清楚,只认为他是个不懂礼貌且粗
俗的人,竞敢以这种轻蔑的样子对待别人,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钓鱼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们辩不过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维明喃喃自语
的走过来,看到堂妹的表情立即微经地问她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没有,我在这里欣赏风景。”灵婕心不在焉地说。
    “我送你去休息吧!”维明认为她大概是太累的缘故体谅地说。
    灵婕点点头。
    他们回到灵捷的房门口,她试探地问:
    “维明哥,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东面窗口站的那个人?”
    “噢!你是说卫洛青,他是国内知名度很高的考古专家,怎么啦?”维明展露美容
地说。
    “我觉得他很高傲,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灵婕嗤之以鼻地回答。
    “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总是这样。”维明若有所思地说:
    “小婕,你可要小心他的迷人笑容喔!真是见鬼啦!我怎么会跟你扯这些,别理我
说的话。”
    “维明哥,你也不欣赏他?真是可怜的人。”灵婕摇头地说,她在想堂哥为什么会
说这些话呢?同时替卫洛青这种人感到可悲。
    “他是这里的客人吗?”灵捷好奇地问。
    “可以这么说,不过——再不久可能会搬到其他的地方。”
    维明淡淡地说。
    灵婕没有再问下去。以前她从未接触过任何考古之事,如今“考古”这个名词带给
她莫大的震撼,与其说是考古的事情,不如说是卫洛青引起她的兴趣,但是堂哥的警告
和内心的抗拒,让她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去问的。
    翌日,堂哥带她出去认识一下附近的居民,灵捷觉得他们热情好客、善于闲谈,使
她渐渐放松自己的矜持,和他们愉快的谈天,其中有个叫阿珍的女孩似乎对灵捷特别感
兴趣,不时邀请她上她家玩。
    一个礼拜来,灵捷除了在山庄内备受叔婶的呵护外,经常和阿珍她们凑和在一起,
而且话题总离不开自己,她从没想到会有被重视的一天、所以开始调整悲观的人生价值。
以前她常自艾自怨地认为世界不公,现在这种心情随着雾乡的善良风气,逐渐摒除工作
上的厌烦和不愉快。
    当然灵捷不希望话题永远是一个人的事情,因此经常见风转舵地改变话题,只要一
提起她们的见闻,阿珍就有说不完的话,她曾提过卫洛青,语气显得很崇拜的意思,而
且还提到一个经常和他出入的一个女人名字,那些女孩脸上的表情是既妒忌又羡慕,只
有灵捷不动声色的扯上别的事,阿珍看到客人不喜欢这类话题,又谈起她们计划好上山
采野蜜的事,大家兴奋地决定在三天后实现。
    这天,灵捷打算先去吊桥走走,然后采些野花回来装饰点缀,再找阿珍她们一块上
山玩,采蜜是她从未作过的新鲜事,她抱着愉快的心情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吊桥附近的晨雾很大,空气特别冷冽清新:灵捷把随手携带的外套穿上,捧着路上
摘拆下来的野花,轻快地步上吊桥,她知道再过去的尽头,是通往台雅族的聚落——属
于百香村下村,几棵高大的槟榔树若隐若现地伫立在桥边,她想过去游玩一下,又怕赶
不上和阿珍约好的时间,因为到达下村必须往返个把钟头。
    她随即打消这个念头,望着下面一片朦胧的轻雾,静静欣赏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溪
水,吊桥上的视觉仍很清晰可见,收回眺望远山隐约在虚无飘渺间的视线,她看到对面
有人走过来,居然是卫洛青携伴着一位衣香鬓影且风姿绰约的女人。
    不知何故她总觉得卫洛青的双目在盯着灵捷看,虽然灵婕很厌恶他的冷傲和轻蔑,
但是又很高兴他忽略身旁那位娇柔美丽的女人,由于这种心理使她以研究的眼光注视他
们。
    卫洛青的仪表风度、堪称得上时下一般女孩梦中的白马王子,想到这里灵捷露出不
屑的冷笑来,这个傲慢无礼的陌生人的相貌是绝对吸引不了她的。但是她又忍不住地继
续观察他们。
    卫洛青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容易牵动女孩浪漫的暇思,灵活深遽的眸子透出嘲弄的
意味:俊拔的鼻尖使人产生罗曼蒂克的幻觉;线条分明的薄唇犹如亚兰德伦的翻版。旁
边的女朗可能是台雅族人,但又不像族人的健美俏黑,属于纤弱美丽的一型:而且全身
雪白的冰肌玉骨,让灵睫相形见绌。
    想到这里,她不愿意再多看他们几眼,尤其不能露出像那些女孩既羡慕又妒忌的眼
光。
    当他们走远以后,灵婕心里直犯喃咕着“管他的”,又拾起刚才快乐的心情走回去。
    回到郄家山庄,灵捷还来不及把采撷到的野雏菊、黄扬树枝、山归来、玉羊齿等插
入花器中,阿珍早已经等不耐烦先跑来催促她上路。
    五个女人连同一位小男生犹如弦上之箭立即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橘园小径,
途中阿珍偷摘随手可取的橘子,被小男生看到后,立即成为大家的笑柄。因为谁都知道
是阿珍选择这条路到高地森林区的。
    半个时辰后,她们渐渐走入荒芜的草径中,路边长满许多的栗树。灵捷走到前面用
手拨开挡在前面的草茎。
    “小心,这些栗树是虎头蜂最爱栖息的地方,大家把帽子带上。”阿珍警告地说。
    在来以前,灵捷就听她们说山林野地不可搽浓香的化妆品或香水等,必须带帽子以
免蜂群螫人的头部,尤其虎头蜂。
    她们小心翼翼地找寻蜂巢,穿过这片栗林后,大家分散成三组以怪啸声联络,这是
她们事先决定好的计划。
    阿珍和灵捷很自然地成为一组朝南边走。以前灵捷对于防蜂知识有限,没有像其他
人懂得如何去保护身体,因此没戴上斗蓬雨衣,加上时间的仓促,她只有庆幸没忘掉拿
顶帽子。
    灵捷不经意的抬头看高大的树木上面,发现有一个很大的峰巢,立刻跑到树下回头
对距离几尺的阿珍说:
    “你看,我们找到啦!”
    阿珍兴奋地打出信号。就在这时几只蜜蜂围着灵捷攻击,她不断地用手上的报纸和
衣服驱逐它们,仍无法幸免地被蜜蜂螫到。
    灵捷一边跑一边挥动衣服,阿珍发现后迅速地用报纸燃烧赶走它们,好不容易蜂群
离开这里,灵捷在其他同伴赶来时,已经昏倒在地上。
    她们被这种情形一时吓住,束手无策地想搬走灵捷,这时卫洛青出现了!
    “卫教授帮忙一下,郗灵捷她被蜂螫到啦!”阿珍求救地说。
    “别急!”卫洛青蹲下去看伤者,然后从背包中取出一瓶酒给她喝些,灵捷似乎开
始有点动静。
    “采蜜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们应该小心点才行!”卫洛竟知道灵捷微张开双目看
着他,于是横眉竖眼地对她说:“照这个情形,我势必要抱她下山看大夫。”
    灵捷想极力的反对,却因肿痛难忍只发出呻吟声。
    其他的人以仰慕的眼光看着卫洛青,几乎高兴地接受他的决定。下山后,她们除了
阿珍陪着到街上卢大夫所开设的小医院以外,其余有的通知郗家山庄的人,再不然就是
怅然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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