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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眠到天亮。小乞儿不敢相信阴有匡那张“不准打扰”的纸条竟有这么好用,
从大夫人的贴身女婢来过后,就没人再来敲门了。
    隔壁床上的阴有匡还在睡,她放经脚步起身。梁府这么大,藏污纳垢、古怪事儿特
别多,她想趁着天刚亮,大伙儿都还赖在被窝里的时候,探险去也。
    打开房门,差点被排了一地的各色礼物绊倒。
    “什么东西啊?”她好奇翻弄了下,发现十八位夫人,一个不漏,全派人送来了东
西。
    南北珍馐、锦衣彩缎、金银珠宝……连百年老山参这种高贵药材都有人送;这些个
夫人真不是普通有钱、有闲。
    “有够无聊的!”她弯腰把这些礼物一件件搬进厢房放好。不过那支老山参她私下
揣进怀里,这东西给受伤卧床的老婆婆补身正好。
    她决定更改今天的计画,延迟探险,先上大杂院送完药再说。
    走出厢房,院子里已有几名早起的仆人在打扫落叶,丫鬟们则负责提水供主人起床
盥洗。
    她穿过院子,走过回廊,好几个丫鬟远远看见她,随即避了开去。
    小乞儿大眼珠骨碌碌转了两下,随即明白她们是嫌她满身的污泥,怕沾染上臭气。
可惜丫鬓们不了解小乞儿,她天性爱玩,人家越是躲她,她就越故意去招惹麻烦。
    她在院子里横冲直撞的,见到捧水盆的丫鬟就去踢上一脚,洗一洗手。也不想想,
她满身是泥,那些个清水给她一碰,盆盆变泥浆。
    丫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她却像只弄乱毛线球的猫儿,开心得又笑又跳。
    终于,几个长工看不过去了,联手围住了小捣蛋,可他们也畏于这臭乞丐是梁为仁
座上宾阴有匡的义弟,不敢随意对她出手。
    小乞儿料定别人怕她,更是威风得不可一世。
    “你们这些不识相的家伙,若非看在梁大人殷勤款待的分上,你们以为我会如此大
方,将这世上最珍贵的药泥分给你们吗?”
    “可‘你’把水都弄脏了,我们怎么跟夫人们交代?”丫鬟们看着盆里的泥水,想
起主人严苛的手段,都快哭了。
    “要什么交代?”小乞儿可不知道梁府有虐待下人的习惯。
    “‘你’存心害她们被梁大人打嘛!”一个长工挺身骂道。
    小乞儿心下一凛,她在宫里的时候也没任意屈打过宫女、太监,这梁知县,官做得
可真威风,比她还恶霸!
    “水脏了,再打一盆不就得了。”
    “大人的水可以再打过,但夫人们的洗脸水都是加香油的,那是西域进口的珍品,
有限制用量,我们今早已拿过一次,不能再拿了。”
    “那就用清水洗喽!一天没用香油又不会死。”小乞儿轻撇嘴,却也对梁府的奢侈
有了深一层的认识。
    几个丫鬟听她这么一说,又哭得更厉害了。
    “喂!别哭了好不好?”小乞儿被她们的泪水弄得烦死了。“听说那香油是一种美
容圣品,天天洗,可以柔嫩肌肤,常保青春。曾有个婢女不小心打破了一罐,被活活打
死了,我们……”几个丫鬟缩在一起,彷佛已预见自己被打死的下场。
    “夫人们这么爱漂亮啊?”这下小乞儿心中可有主意了。“那正好,你们就这样把
水端给夫人们洗,告诉她们是我加的料,里头的药泥价值万金,要是她们敢随便糟蹋,
瞧我怎么对付她们?”
    “夫人们会更生气的。”这种威胁的话丫鬟们怎么说的出口。
    “想活命就照我教的说,两个时辰后我就回来了,自会去向夫人们解释。”小乞儿
藏妥放在怀里的老山参,直往大杂院奔去。她可想到另一条帮阴有匡赚钱的妙计了。
    梁为仁贪污好色,但看他家里的食用、摆设、和十八位夫人的穿著打扮,他也是个
十分奢豪,并且无限制供应妻子们花费的男人。难怪被他娶进门的女人个个都死心塌地
赖在梁府里,谁也不想离开。
    阴有匡想挖出梁姓兄弟搜刮的民脂民膏,并且找出他们为非作歹的证据,一举翦除
他们。他选定的是由梁为仁和梁龙间的合作关系下手;而她跟在他身边,总不能天天无
所事事地到处玩吧?
    她不如直接对付这十八位梁夫人,她们个个都这么有钱,想必可以刮出不少油水;
而且听说枕边细语是最佳的泄密管道,她尽可趁这机会好好印证一下这句话的真假!
    小乞儿一回到梁府,就被十八位梁夫人给请了去。
    来到女眷们居住的后园,她瞧见凉亭内坐了十八个夜叉,而地上则跪了十八名丫鬟,
个个头上还顶着一只水盆。
    “这是干什么?”她怒目横眉扫过十八位夫人。
    “不过是惩罚几个刁奴吧了!”说话的是昨夜被阴有匡赶出去的四夫人。
    “哼!若早知十八位夫人全是见识浅薄之辈,我也不用为了感激你们半夜送礼之谊,
还赠价值万金的美容药泥了。”小乞儿毕竟是公主出身,一压低语气说话,威仪自现。
    十八位夫人也不觉被她尊贵的气势所抑,不约而同低下头去。
    一群只会争风吃醋、奢豪度日的蠢妇!小乞儿也懒得和她们多说废话,她叫起了所
有的丫鬟,令她们去打一盆清水给她洗脸。
    “你们看清楚了。”她低头洗脸,随着清水变浊,一张晶莹剔透、粉嫩白皙的花颜
露了出来。
    瞧得众位夫人目瞪口呆,久久无法言语。
    “这药泥的美容功效如何啊?”小乞儿冷冷一笑,又自怀里取出一包泥糊上脸面,
美丽的俏脸有如昙花一现,炫丽得叫人不敢置信。
    灿烂的流星一闪而逝,但光芒却紧紧揪住了十八位夫人的心。
    “阴小少爷!”大夫人急忙拉住小乞儿,这会儿她可顾不得脏了。
    “别叫我阴小少爷,我是小乞儿。”小乞儿甩开她的手。“拉住我干什么?你们又
不领我的情,算我无聊,自找麻烦。”
    “小乞儿少爷,你误会了。”那药泥如仙丹般神奇,可令乞丐变潘安!夫人们怎肯
错过这一窥堂奥的机会。“丫鬟们受罚才不是为了水的事,她们是……呃!把大人书房
里的字画弄坏了。”
    “哦?”小乞儿冷哼了声;但为了丫鬟们的未来,也不好当众拆穿夫人们蹩脚的谎
言。“既然只是一幅字画,跪这么久也该够了吧?”
    “是,小乞儿少爷说够就够了,我这叫她们退下去。”
    丫鬟们捡回一条命,纷纷向小乞儿投过去一记感激的眼神。她微颔首,示意她们别
放在心上。
    “小乞儿少爷,‘你’生得如此俊俏,却日夜叫泥遮了脸,不是很可惜吗?”小乞
儿话锋一转,诡谲笑道:“你们可知我和大哥是如何认识的?”
    十八位夫人被她弄胡涂了,齐皆摇头。
    “一年前,我头生癞痢、全身流脓长疮,倒在破庙里,是大哥救了我,还请大夫治
好我的病。”小乞儿开始下饵,准备钓笨鱼。“无奈我病愈后,身上、脸面都留下了无
法抹灭的疤痕,走在路上,连狗都会嫌,胆小的孩子看到我,还会被吓哭呢!”
    “真看不出来,你现在的脸可比什么都光滑、漂亮!”
    “全赖这些疗效通神的药泥喽!”小乞儿手舞足蹈,吹嘘个不停。“你们别看它很
恶心的样子,里头的成分可包含了:南海珍珠、和阗玉石、天山雪莲、千年何首乌、成
形老山参……等珍贵药材,经过九煎九炼而成,每帖价值万金,是世上最好的除疤、养
颜圣品。”
    “真这么厉害?”夫人们虽然心动,却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不相信啊?”小乞儿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个秘密,本来是不可
以告诉第三者的,但……”
    “什么秘密?”女人嘛!谁不要听秘密?“你说,我们不会泄漏出去的。”
    “你们猜大哥今年几岁?”小乞儿突兀问道。
    “看阴先生的模样,大概二十出头吧!”
    “错!大哥今年不多不少,正好七十。”小乞儿语出惊人。“我和他虽以兄弟相称,
但实则情同祖孙,谎称结拜也不过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别吓着了不了解的人。”
    “怎么可能?”七旬老翁貌似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神话嘛!
    “本来我也不相信,但……”小乞儿故意拉高声音,吊足了十八位夫人的胃口后,
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仔细想想,一个人要修练到这样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末卜
先知的半仙程度,是短短一、二十年可以达成的吗?”十八位夫人不自觉地轻摇螓首,
是不大可能。
    “这不就得了。”小乞儿用力一拍手以加强声势。“大哥真的是修练得道的半仙,
他七十岁了,却还是一张不老童颜,原因何在?这药泥功不可没啊!”
    经她这么一说,十八位夫人的眼睛都发亮了。
    “所以喽,你们说这药泥是不是价值万金?”小乞儿往前一挤,坐进了她们中问。
    “可这药泥要日夜敷着,把脸搞得黑抹抹的,我们要怎么出去见人?”听这语气,
众位夫人已然落网。
    “谁跟你说要日夜敷了?”小乞儿瞪了她们一眼。“我是病刚好,为了早一点消除
身上的疤痕才日夜敷着。像大哥,他也只有晚上睡觉时才敷,一到白天就洗干净啦!”
    “阴先生真的每天晚上都敷?”能让一名七十岁的老翁看起来像二十岁的少年郎,
如此神妙的药泥,每位夫人都急欲一试它的回春功效。
    “废话,不然大哥为何要在门口贴一张‘不准打扰’的字条,就是怕被别人看到,
会丢脸嘛!”小乞儿的牛皮越吹越大。
    “那……小乞儿少爷,这药泥该如何炼制啊?”大夫人年纪最长,对这种长保青春
的美容圣品的需求也最大。
    “你想炼啊?”小乞儿斜睨她一眼。“材料费很贵的!”
    “不管多贵,你开个数出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可是南海的大珍珠、纯正和阗玉,这些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你们有吗?”
小乞儿开始收线,最终目标:众夫人可以带她进梁府宝库挑珠玉,她好乘机找找梁为仁
欺压良善、贪污收贿的证据。
    “这个可不可以?”二夫人解下颈上的珠炼,那些个珍珠颗颗都有拇指般大,算是
一流的上等货了。但小乞儿还是摇头。“这么普通的东西你也敢拿出来?”
    “那我这块玉呢?”十夫人手上的玉镯可正是和阗出产的翠玉。
    “太差了!”小乞儿语露轻蔑。
    不论哪一个夫人搬出何等珍品,小乞儿总是反对,而且目光越来越冷;末了,她拍
桌怒道:“你们在耍我吗?”
    “不是的!但……”十八位夫人已有些不耐烦。“你要求的等级也未免太高了吧,
世上怎可能有那种宝贝?”
    “没有?”小乞儿不屑地笑道。“你们看清楚了,什么叫珍品?”她自怀中取出一
颗鸽卵大的珍珠,光彩琉璃、灿烂夺目。“这是我下一帖药泥要用的材料。”
    其实那是皇上赏赐的贡品,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一颗。
    夫人们看得眼都直了。“居然有如此宝贝!我们上哪儿找这种珍品去?”
    她们互相埋怨,彼此窃窃私语,小乞儿冷眼看着她们起内讧。
    突然,十七夫人提出了小乞儿梦寐以求的答案。“大人的宝库里应该有此等宝贝!”
    “对啊!”大夫人一击掌。“一时倒给急忘了,我这就去找。”
    “我跟大姊一起去!”八夫人提议道。
    这两位夫人因为各生了个女儿,最受梁为仁看中,所以他特地给了她们一人一把宝
库钥匙,作为奖赏。
    “我也与你们一块去吧!”小乞儿状似无奈地掏着耳朵。“省得你们错把乌鸦当凤
凰,又拿些烂货来浪费我的时间。”
    “可是……”大夫人为难道:“宝库是不准随便进入的。”
    “怎么?怕我偷东西啊?”小乞儿佯装愤怒地站了起来。“要不是怕你们弄错东西,
我才懒得理你们哩!凭我身上这颗珍珠,还比不上你们宝库里那些个破铜烂铁吗?”
    “大姊,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只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其余没钥匙的夫
人们老早就想进宝库开开眼界,有此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这……”大夫人和八夫人面面相觑,不敢下决定。
    “算了,既然你们这么害怕,刚才的事就当我没说过,再见。”小乞儿以退为进。
    “小乞儿少爷,请等一下。”要失了这永保青春的秘方,众位夫人可会后悔终生,
她们交头接耳,匆匆忙忙开着讨论会议。
    小乞儿外表镇定,心里可紧张了;今日若能进宝库,对阴有匡的计画必大有助益。
她真的好想帮助他!
    好半晌,十八位夫人终于做出了决定。“小乞儿少爷,今日之事请勿对大人提起。”
梁为仁虽然疼她们,但对违抗他命令的人却相当残忍,她们担心背着他入宝库之事一曝
光,个个要性命不保。
    “不想让大人知道啊?好吧!我不说就是。”小乞儿点头应允。
    “多谢。”众夫人一起颔首道谢。“请往这边走。”
    小乞儿一颗心雀跃得直想飞上天,她一定好好利用这机会,找到梁为仁违法犯纪的
证据,一举将梁姓兄弟斩草除根。
    “好累!”阴有匡转着酸痛的脖颈回到西厢房。
    一早,他就陪着梁为仁祭天求子、发放米粮、救济贫民,顺便不着痕迹地打探梁姓
兄弟在地方上的势力。
    结果发现他们兄弟俩暗盘底下的组织真不小。梁为仁为官在明,私底下梁龙仗着堂
兄的庇护,成立帮派,不仅向一般百姓强收保护费、开赌馆妓院、还贩卖私盐……只要
有利可图,这两兄弟是无恶不做。真是太小看他们了,还以为只是两只地痞小流氓,想
不到却是一双大恶虎!
    打开房门,一张同样疲惫的脸孔迎了上来,小乞儿深深的长叹和上他无奈的喟吁。
    “怎么啦?”活跃的她也会长吁短叹的,不禁令他感到新鲜。“一大早就跑得不见
人影,玩得不开心啊?”
    “累死了!”小乞儿对着阴有匡闷声道。奇怪了,今天瞧他怎么跟以往不大一样,
哪里不对劲呢?
    “玩什么玩得这么累?”他体贴地倒了杯水给她。
    “有的玩就好了。”小乞儿一口灌下半杯水消火。“整个上午,被那些无聊女人缠
得烦死了,早知她们只会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懂,我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陪她们闲
耗?倒是大哥……”她闷哼两声。“今天一天,你可在外头玩够了?”
    过年之后,她就受不了和十八位夫人鬼扯淡了,她们只会拉着她说长道短,而她想
要的消息,她们半点不知。
    而宝库里的东西也没多少是真正的珍品,泰半是华而不实的破铜烂铁,她没寻着一
丝足以证明梁为仁贪赃枉法的证据不打紧;回头来想找阴有匡解闷,找遍了整座梁府,
也不见他的形踪,询问下人,才知他出府去了,有的玩也不找她,真没义气!
    听着她扬泛酸味的语气,阴有匡忍俊不住地将她抱了满怀。
    “你啊!顶着这么一颗脑袋,就只会胡思乱想的。大哥忙了一整天了,哪有得玩?”
    “总比我一个人闷在房里好。”自与他相遇后,她就越来越害怕独自一人。寂寞如
丝,总是揪疼她的心。
    “早上我陪着梁为仁设坛祭天;中年到梁龙的府上,还帮他刚出世的儿子取了个名
字;午餐设宴在‘醉仙楼’,当地乡绅全到了,梁为仁济贫的银两居然想从他们身上募
得,我真是服了他?”更惨的是,还被“醉仙楼”里的姑娘缠得胃疼,但怕小乞儿误会,
这事儿还是按下不谈的好。“然后呢?”她听得兴起,紧张地扯住他的衣领。
    “下午,我们去开粮仓、发放米粮,我趁人来人往时,多方打听梁姓兄弟的底细,
却只得到‘无恶不做’四个字的评语。”半点实质收获也没有,真叫人泄气。
    “就这样,没其它内幕?”好惨!原来他跟她一样,做了一天白工。
    阴有匡摇头。“梁为仁、梁龙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么坏
事都干。”
    “这不是跟我们一开始听到的流言差不多!”小乞儿乏力地趴在他身上。“浪费了
一天的时间!”
    “是啊!”阴有匡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他会找不到梁姓兄弟犯罪的证据。“你呢?
一早起来就看不见人影,大哥好担心呢!”
    “对不起,大哥!”小乞儿不好意思地搔着一头乱发。“起床的时候,我瞧见那些
夫人又送了许多礼物摆在房门口,便拣了枝老山参送去给老婆婆补身体,回来后,就直
接被请到后园去了……”她絮絮叨叨的将一早的委屈全说给他听。“她们好没用,连真
假珍珠都分不清楚,结果我只拿到这些东西。”
    小乞儿指着床铺上几条珠炼和一方玉佩,她怀里还揣了十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是以
买药为借口,诈来准备给阴有匡当旅费的钱。
    “大哥,这些钱给你。”她正想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拉开他的衣襟,才猛地发现
他的衣服换了,难怪她老瞧他不对劲。“大哥,你什么时候换衣服的?”
    他脱掉一身古里古怪的衣裳,换穿藏青色长袍、头扎文士巾、脚踏黑色帛靴,神秘
气质乍变;衣带飘飞、斯文脱俗得有若天上谪仙人。
    “今天早上。”他挥了挥衣袖,笑着逗她。“如何?大哥穿起中原衣物还可以吧?”
    “岂止可以,大哥,你简直帅呆了!”她兴奋地对他上下其手。“有时候看着大哥,
真觉得你不像凡人。”阴有匡的脸上,红潮一闪而逝。“承蒙小乞儿看得起,倘若大哥
真非当代之人呢?”他想知道她会不会排斥他?
    “难不成大哥真是神仙下凡?”小乞儿大笑着跳下他的膝盖。“大哥别说笑话了,
站起来转两圈让我瞧瞧好不好?”
    唉,她真没想象力!阴有匡无奈地耸了耸肩。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挺直了背脊,有生以来第一次客串起服饰模特儿。
    小乞儿看着看着,心跳不由乱了拍数。
    漂亮的人她在宫里看多了,可像他这样出尘超凡的却是前所未见。那股气质清爽有
若流水、深广更甚大海,直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并且深深沉醉其中。
    “做什么?你看傻啦?”见她整个人杵着像根木头,阴有匡失笑地轻拍她的粉颊。
    小乞儿傻兮兮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专注地看着大哥,头就会不自觉
地发晕。”
    这傻丫头,阴有匡怜惜的大掌轻拥住她细小的肩膀。
    “那你就别看得太认真啊,老是胡思乱想,才会头晕。”
    “可是我喜欢看大哥啊!”她歪着头,一副好生迷惑的样子。“只要像这样抱着大
哥、瞧着大哥,所有的烦闷都会烟消云散,不安的心也会渐渐平定下来,很舒服、快乐
呢!”
    “是吗?”他有一点感动,原来她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年轻的心还体会不
出爱情的滋味。不过没关系,他有得是时问教她知情识爱。“这样好了,你觉得不开心
的时候,就来找大哥,随便你爱看多久都可以;一旦头晕,你就自己去外面玩,好不好?”
    小乞儿瞪圆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满脸迷惑。他为何待她这么好?连楚飘风和
成王表哥都认为麻烦、任性的她,他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大哥,你不觉得我很烦、很任性吗?”阴有匡愣了一下,随即被她认真的表情激
得笑不可抑。“哈哈哈,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走到另一旁的
长榻上坐下。“真正麻烦和任性的人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小乞儿还是搞不太懂,但看来他是真的很疼她,愿意无条件包容她一切的好与坏。
这突来的认知令她高兴得飞扑到他身上。
    “大哥,你真好!我希望可以永远跟大哥在一起。”
    “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阴有匡抱她一起躺在长榻上休息。
    “一言为定喔!就算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也不可以拋下我。”楚飘风选择云吹雪而
舍弃她的事,像是一根针,始终刺得她心口发疼。
    “大哥不会喜欢别的姑娘的。”明知她尚未解开心结,无法接受他的情意,但他依
然想说:“大哥只想跟你在一起。”
    “呃……嘿嘿嘿……”她双颊发热,突然觉得,这样趴在他胸前有些不对劲,她的
心跳又失去了控制。
    阴有匡望着她扭捏、无措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
    “你刚才说梁府宝库里多是些华而不实的假品,没看错吧?”
    小乞儿本就年轻、单纯,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怀里,任由
他抱了个够。
    “各种古玩宝贝、珍珠玉石我看多了,岂会认错?那间宝库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是被
用来垫箱底的王羲之真迹,其它古董是仿的、宝石是假的……破铜烂铁一大堆,要是拿
去当,可能当铺老板还不收呢!”
    “而梁为仁居然会把这种东西藏在宝库里?”
    “所以我说他有眼无珠啊,把王羲之的真迹当成破纸,却将一幅垃圾春宫画当宝,
裱起来挂着!”至今,她回忆起那张恶心的图画,还会想吐。阴有匡却似捉住了某样灵
感,双眼发亮。
    “那宝库里有许多字画吗?”
    “二十几幅吧!”她着迷地看着他的脸,这对漂亮的眼珠子真是怎么也看不腻耶。
    “只有一幅被挂起来,其它的全压在箱底?”
    “是啊!而且还是挂那最没价值的一幅。”
    阴有匡脑中灵光一闪,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
    “小乞儿,你有办法带大哥再进一次宝库吗?”
    “还要进去啊?”她微蹙眉峰。“那里头全是些垃圾,又没啥好看。”
    “我不是要去看那些垃圾,我想找找梁为仁犯罪的证据。”
    “大哥,你不用白费心机,早上我全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连秘室、暗房都找过了吗?”他双眼闪着锐利的精明。
    小乞儿愕然一愣。“我没瞧见里头有秘室、暗房啊!”
    “应该有,而且八成是在那幅春宫画后头。”根据阴有匡的推测,毫无文学修养、
又不懂得珍惜字画的梁为仁,会单独挂起一幅画?即使是春宫画,也定有他特别的用意
存在,值得一查。
    “大哥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是猜的。”阴有匡笑点她的俏鼻子。“你想想,梁为仁所有的字画
都拿来垫箱底,单单挂着一幅春宫画,不是很奇怪吗?”
    她仔细想了下,确有古怪之处。
    “那好,我明天就去找大夫人偷钥匙。”“别用偷的,太危险了。”阴有匡起身,
在桌边取了根蜡烛烧软。“你用这个将钥匙的形状拓印下来,咱们另外打新的。”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她一手捏着蜡团玩。“那些人笨死了,就算我们将整座宝
库都搬走,他们大概也不会察觉。”
    “不!”阴有匡一本正经地摇头。“听到你这么说,和我今天的发现做一番计较,
我觉得这件事另有内幕。”
    她大眼转了两下,好象有些了解,却又抓不住症结所在。“大哥,你说仔细点儿好
吗?”
    “一开始,我们看到梁为仁和梁龙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们只是两只贪心、没用的
小流氓?”
    小乞儿轻蔑地撇了撇嘴角。“现在我还是觉得他们很笨!”
    “可当我们要调查他们罪证的时候,却困难重重,你不觉得奇怪吗?”
    “大哥的意思是……”
    “我担心梁为仁和梁龙真的是笨蛋,他们是被人利用,其背后另有一双黑手在掌控。”
    “那可就麻烦了!”小乞儿拿起蜡团就想冲出房去。
    “你这么急去哪儿?”阴有匡一把拉住她。
    “找大夫人骗钥匙啊!”
    “别这么紧张,欲速则不达,小心惹人怀疑。”
    “那怎么办?”
    “过两天再去,你要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拓下钥匙。”他可不想她发生
意外。“呃……好吧!”她蓦然笑得发邪。“等我挖满一桶烂泥之后,再去找她们玩儿。”
    “又想去骗钱啊?”想不到她这么调皮,拿臭溪泥骗人是美容圣品,那些个爱美成
痴的夫人们可要倒大楣了。
    “说骗多难听,是她们自己太蠢!”她嘟起嘴,古灵精怪地望着他。
    两人对看半晌,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这可爱的小捣蛋,阴有匡越瞧她、越是欢喜;行遍天下,也只有她的活跃能叫他因
看透世情,而略显苍老的心重新愉悦起来,她善良、正直、又调皮的性子给他黯淡的生
活备添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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