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现代 : 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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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来有日,沛沛成家立室,好歹也不要缠着她一起住,免得枝节横生,害她左右为
难,反正自己能跟丈夫安安静静过晚年就好了!
    将来的算盘且放下再算,眼前总要为小姑解结,了却这重功德!
    于是慌忙摇电话给郁真。她秘书说,郁真在开会。
    “我是她姐姐,家中有要紧事,请你通知她尽快回我电话。拜托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会议?
    干等了半天,这期间锦玲和家姑父摇了两次电话来。
    连锦昌都听闻其事。在电话里头给了我最后通牒:“要是再接不到郁真回电,你亲
自到移民局她的写字楼走一趟吧!”
    身负重任,气氛紧张得今人差点透不过气来。才不过是掉了一个女佣。
    我想想倒也宽慰、我甚少有被家中成员看重的机会.心头竞突然有种自豪感。
    直候至下午四时多,郁真才回我的电话。一开腔就老大不高兴地质问我:“大姐,
家里有什么事发生了?如此紧张!”
    “锦玲家里的女佣跑掉了……”
    郁真咆哮:“什么?”
    我一五一十的把情况相告之后、电路里头沉寂不响。
    我忙说:“郁真,你还在吗?”
    “大姐,请别以为自己是港督好不好?”郁真的语气极之不悦,“我全日在开会讨
论港人护照在英国国籍法律下的处理情况,稍一有空。慌忙回你的电话。原来就为你夫
家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请你成熟—点。懂事一点!我能够有今日,断不是靠人家赏面光
人情所致,这些倒退几十年的官僚措施,老早行不通!人家不会为我破例,我亦不为任
何人卖账!”
    话一说完,就挂掉电话。
    我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
    家家有缓急的大小事情、摇电话到写字楼去商讨,乃人之常情。就算阻碍了一点点
的办公时间.就值得如此大发雷霆?
    再说,谁不买顺水人情?这不见得就跟贪污官僚同—路数,要来个严辞拒绝,厉声
斥责?
    一旦有大事业的人,如此的不可亲近?
    气闷了—会,我静下心来搜索枯肠,试行尽量站到妹妹的位置上想,也许真有其情
不得已之处吧?都说行走江湖多风险,说不定刚才在公事的会议上头,郁真自己受了难
以言宣的窝囊气,乘机发泄到亲人身上亦未可料。况且,的确是要做廉洁的清官好,胡
乱行使特权,说什么也有歪公道,郁真不以为然.处处大公无私.才能有今日,她其实
已经向我解释清楚了!
    做人说到头来,必须要易地而处.才相对方的难处。
    然,郁真又可曾为我设想过?
    还未想清楚谁是谁非,就已到锦昌下班时分。
    他进门来,第一句话就问:“事情办妥了没有?”
    我无可奈何地支吾以对。
    锦昌不得要领,脸色胆显地难看.说:“你怎么跟母亲交代呢?”
    这句话真叫人难受,夫妻上头,还分彼此?更何况对方是他亲生母亲,由他说上一
句半句解围话,岂不更易下台?
    怎么是必要我挑起千斤重担以及所有罪名?
    心头的不满却绝不敢表露出来,我又何尝未听过更刺心的说话,诸如:“闲在家里
头的人真没法子干一件半件正经事出来!”
    经验多了,我晓得避免自取其辱。
    如今,只有一道板斧,就是缓兵之计。我说:“再过几天,或许会有消息了。”
    也只好求伸拜佛,刚好就在这几天,锦玲的菲佣得着签证,不就过关了。
    在这等待“黎明”的几天.我比锦玲一家还要难过。多少次我想开口跟母亲说,让
她去求郁真网开一面、只是话到唇边,又拼命吞回肚子里;无他,母亲从未试过背逆郁
真的意思,她的话是圣旨,我的呢?是耳边风,扰人清梦。
    不全是我小器吧?积几十年的观察与经验,错不到哪儿去了。
    我也决非妒忌郁真,同人不同命。我是认命的。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过尽三天,仍然没有好消息。昨天家姑摔掉了我
的电话之后,就再没有接触过了。形势已然非常危急。
    我决定趁锦昌还未再施加压力之前。自己跑到移民局去闯一闯。
    单是那条轮候询问的长龙就够吓死人。凡半小时之久,才到我发言,谁知一道来意,
就触了霉头。对方说:“菲佣并非你申请的,我们不会代为调查。轮候签证的人也实在
很多,这是没法子的事了!”
    两句话就交了差,把我远远地挡出门外。
    移民局内熙来攘住、挤着一堆堆诚煌诚恐、患得患失的脸孔。谁个寄人篱下,不有
着—份情不得已?真是到处杨梅一样花,天下乌鸦一样黑!
    奈何如今,我竟也成了其中一员!
    呆呆地在人堆之中,进退两难,欲哭无泪。
    突然,有人从身后叫我:“王太太吗?”
    我蓦然回转头来.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和蔼地展露着微笑。
    这位男士是谁?
    “我是周钰城!段郁真是我的上司,有一天,你跟段老太在这儿等候你妹妹下班,
我跟她一道走出来,大家见过面了!”
    “失觉呢!我就是这副德性,老是记不住人的名字与脸孔,经常有类似的尴尬事件
发生。”
    周钰城礼貌地跟我握手,并且问了个我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你不是来找段小姐
吧?她写字楼并不在这层楼!”
    我一时间语塞。
    “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
    简单若此的一句话,竞如大海内的一片浮木,我这个快要没顶的人,立即有伸手抓
住的冲动。
    “我是来移民局查询关于菲佣到境的情形的,家姑的女佣跑掉了,急着用人,签证
却迟迟未发……”
    周钰城还没有待我讲完,就说:“有那菲佣和顾主的名字吗?”
    我连忙点头,把写着资料的字条交给了周钰城。
    “请在这儿稍候。”
    我安稳地在人丛中坐下,周钰城的诚恳,使我整个人在极度紧张、不知所措当中刹
那间舒适下来。
    原来人在惶惑与绝望之中,一旦获得同情与援手感觉会如此的好。
    才—阵子功夫,周钰城又带着个和蔼的笑容,跑回来,说:“已经给你发了一个电
报到马尼拉的英国领事馆了,你嘱代办手续的荐人馆留意签证批发日期吧,应该在短期
内办妥了!”
    我心头一阵狂喜,不晓得如何言谢。只道:“周先生,不该劳你大驾!”
    “别客气!”他陪着我走出移民局的大门。
    我突然有所顾虑,万一让郁真知道,也许又会怪罪了。
    于是我讷讷地说:“郁真……她并不知道我跑到这儿来询问的。”
    “她实在忙,现在问题大致上解决了,不用她劳心其至预闻其事,岂不是好?”
    世界上真有如此周到体贴的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到底抹掉一把冷汗,总算能交代过去。
    这个周钰城是官,郁真也是官。前者官阶且没有后者高,高官呢,又是我亲妹子。
怎么伸手援助自己的竟是外人?
    也不去想它了,反正问题解决,免我再受罪便好。
    我倒会记牢这个姓周的,希望有日图报。
    想来,我真不是到社会上办事的材料,只一点点人事折腾,我就两晚睡不好,怎能
成大事?
    三天之后,菲佣介绍所果然通知锦玲,女佣已拿到签证,正在尽快安排机票让她来
港报到了。
    一时间,锦昌连对他岳每也额外地和颜悦色起来。母亲更是有点威风八面,不住在
夸郁真位高仅重,能给亲友带来重重方便。她有理由开心甚至得得,因为经此役,她在
我家姑面前,便是救驾恩人的令寿堂了,脸上自然光彩至极。
    似乎没有人额外感谢我,难怪,因为无人知道真相。
    我不能说不纳闷的。然而,这又如何?
    唯一解闷的办法是乘下午的空档,丈夫上班,女儿上学,母亲搓牌,只余我独拥小
楼,自成一统之时,给自己倒杯冰茶,舒舒服服地跷起了腿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的
午间妇女节目,一边翻周刊画报,精神最为松弛。
    现今的周刊总是沉甸甸的成斤重,因为资料丰富,广告也多。除了明星艺员多如恒
河沙数之外,香港人现今对政客议员,以至在各行各业的成功人物都趋之若骛,很有兴
趣知道他们的生活动态,素材真是俯拾皆是!
    我翻到彩页去,都是一张张名人的活动照片。其中一张的注解刹那间吸引了我:
“施家骥议员伉俪出席小童群益会的周年慈善餐舞会”,那对璧人玉照映入眼帘,吓我
—大跳。
    倩彤呢?施家骥是有家室的?
    那晚倩彤没有向我提起!或者,她根本不知道!
    怎可能不如道?连画报都明目张胆地刊登出来、一定是合法夫妻无疑!
    我抓起电话,立即接到倩彤的办公室去。
    秘书的答案,永远是那句:“请问谁找孟小姐呢?她正在开会,等一会回你的电话
好吗?”
    名字到了唇边,就是出不了口。
    突然间地泄气了。
    聪明干练、玲珑八面的孟倩彤,她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局面?不了解对手的来龙
去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要问她为什么跟个有妇之夫闹恋爱吗?从小到大,她有哪—宗事处理得比我更不
聪明呢?既然她以万分愉悦、无比兴奋的语调给我报告恋爱消息,我好意思给她浇冷水?
    况且,相处这些女强人如郁真、倩彤等,有时真有点令我吃不消,尤其不愿意把电
话接到她们的办公室去:也许她们在自己的大本营里头,习惯了称王称霸,于是对付—
应人事杂务,都是那副神圣不可侵犯、至高无上、不可亲近的横样与态度!别说对亲人
是一视同仁,应该说.对亲人是变本加厉!
    这是我的经验!于是念头一转,就意兴阑珊,也没有留言,就放下电话了。
    为了施家骥议员的一帧照片,弄得我整天心神不属。
    如果沛沛长大后,也跟个有妇之夫闹恋爱.我这做母亲的如何是好?是管她?还是
不管?锦昌和他母亲都期望沛沛将来干大事业。如果梦想成真,又是女中丈夫、巾帼须
眉一名呢,怕只怕婚姻情况,不是如郁真待字闺中,就似倩彤的模样……
    我都不要想下去了!
    环顾我的家居,心头一阵温软,生活上虽有点滴的不称意,总体来说,我还是无忧
无虑.备受照顾的。母亲难缠,女儿蛮横,到底是血浓于水,至于锦昌,他当然爱我,
绝无异志!
    突然,我额外的心满意足。
    当晚,我和锦昌睡到床上去时,我竞清不自禁地主动抱住了他,温柔地喊他一句:
“锦昌!”
    锦昌转了个身,没有多大反应。
    我轻轻地吻在他的颈项上。
    “锦昌!”我问,“你累了吗?”
    “嗯!”
    我仍旧抱住了他的腰,不放。
    今晚尤其希望丈夫对我有点表示,我那么需要实实在在地拥有他,也让他拥有我。
    我真怕失去锦昌!如果锦昌像那个施家骥,既有妻室,又有外遇。再荣华富贵,我
也不愿意!
    世界上什么也可以少一点,或跟人摊分。只有丈夫不能够,他必须完完全全的属于
自己。
    “锦昌,你一直是爱我的,是吗?”我绝少问这些问题,如今竞启齿得这么自然。
    “什么?”锦昌微微惊骇,“沛沛今年多大了?”
    “十五。”
    “那就别胡扯了!我们有更紧要的家庭大事要办呢!”
    锦昌把脸朝向天花板,“我打算移民了!”
    “移民?”我从未想过这问题呢。
    “沛沛要上大学了,反正要让她到外头闯一闯,倒不如—家子申请到外国去.我看
香港也只剩那几年好景了!”
    “我们要到哪儿去呢?”
    “加拿大。你会喜欢,因为彼邦生活顶合你的性格!”
    “我的性格?”
    “对,慢条斯理,无所谓、无所谓又过—天!”
    这可不是赞扬!然,也不算抵毁。也许真是写实报道。
    “我已经收到加拿大驻港专员移民办事处的通知、下个星期跟你和沛沛一道去接受
面试了!”
    “锦昌!”我霍然而起,“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呢!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下,就办手
续了!”
    “跟你商量.你会有意见提出来么?你要是有理由强烈反对,我们随时可以撤销申
请!”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把我堵得哑口无言。
    结婚十多年、事无大小,都向锦昌拿主意.我只管适应迁就。我把他宠成有点独裁,
他也把我惯得凡事爱理不理。
    积习难返,夫复何言?
    可是,移民到底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锦昌总不应独行独断,不跟我商议。
    “你有跟你妈讨论过吗?”
    “提过,你别老是拿她跟你自己的地位比较好不好?婆媳不和,很多时是一方面过
分小心眼。”
    我不想说什么了。
    刚才心头的一阵柔情蜜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决定弄得七零八落。
    我甚而困扰至近迷惘。
    良久。我才再问锦昌:“重建家园,要出几倍心力呢!”
    “万一将来家园毁于一旦,措手不及,更难收拾残局!”
    “我和你的母亲呢?老人家不一定喜欢飘洋过海!”
    “老来从子!”
    “她们可能力不从心,过不惯洋鬼子生活!”
    “现在的加拿大温哥华与多伦多,侨居的香港人自成一国,要有离乡别并的滋味,
亦不可多得!”
    “沛沛呢?她可喜欢加拿大?”
    “小孩是张白纸,英美加对她都是新鲜热辣的染剂,何分彼此?”
    “我呢?我能在外国做什么?”
    “你又能在香港做什么?”
    无可否认,正是一头家的细务,家在天南抑或地北,真是无大关系,只要一家还是
聚在一块儿,就是幸福了。
    “你不反对移民了吧?”锦昌看我沉默下来.再不发问,他便成竹在胸地问我拿答
案。
    我似乎没有理由说个“不”字了。
    锦昌其实老早看穿.要跟我商量的话,也不外乎得着个如此这般的简单结果.倒不
如干脆办好了申请手续,就带着我们一家起行。
    我也不应该跟他斤斤计较,其实倒要感谢丈夫照顾得如此周到,免我伤神伤脑筋。
    移民快要普遍到跟决定上电影院看戏一样了,也犯不着大惊小怪!
    这个摩登的安全措施与投保行为,对有相当经济能力家庭,实在风行一时,我们何
必例外!
    一整个晚上,我仍然睡不安宁。
    有些少因为快要转换环境而兴奋,又有些少为要关山万里、远涉重洋而担心,却再
不恼怒锦昌自作主张了。
    翌晨醒来,我在饭厅摆设早餐时,瞥见了那画报,葛地又想起倩彤的际遇来。于是
当锦昌起床,到浴室梳洗时.我忍不住问他的意见“锦昌,现在流行婚外情吗?”
    锦昌看我一眼,继续刷牙。
    “我的意思是……我并非疑你,我只觉得外头的世界很摩登了,是不是?”
    总之。我实在辞不达意,禁不住傻笑起来。
    “锦昌,你大概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我给锦昌取出今天要穿戴的西装、衬衫、领带,平放在床上。
    “现今的时代女性,都不介意丈夫有外室,或者做别人的小星吗?我好不明白这种
心理?几时—夫一妻制名存实亡了?”
    我终于表达出我想问的问题了。
    “除了盘古初开时的亚当夏娃是一夫一妻之外,男人多有三妻四妾,从前是公然的,
现今算肯退让了,隐闭式,或者半明半暗,已经算给女人留面子了。”
    “锦昌,你呢,你会不会有婚外情?”
    “看看谁是对手吧。怎么?你担心?”
    “不,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
    “男人可以一心二用,甚至几用。”锦昌笑。
    “要真是如此,我担心也是白费。”
    “难得你能说出如许大智慧的话!”锦昌竟喜悦地吻在我的额头上。
    “你要真有婚外情,会不会坦白告诉我?”
    “你要不要知道?”
    “知道有知道的好处,蒙在鼓里也未尝不好,省得伤心。
    锦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是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那我就谨记着别让你知道真相算了。”
    真是的,无端端把这种是非硬扯到自己身上.认真风马牛不相及,费时失事。
    我照常送锦昌上班。下车前他特别隆而重之的叮嘱我:“记得今日下午五时,你来
接我,一起过海到丽晶酒店,去参加傅玉书的婚宴!大场面,让你见识见识!”
    我笑着答应了。
    那傅玉书是个女的,香港地产业巨子傅德轩,亦即是锦昌大老板的独生女。大喜之
日,傅家辖下的所有高级职员都被邀携眷参加。
    因此之故,我把今天的时间表略为更改。不用为晚饭张罗,就不必上菜市场去了。
平日我是每天必买新鲜蔬果的,因为锦昌父女如出一辙.都嘴尖得很!既有黄昏之约,
我得上理发店去做个头发。
    曾经听郁真和倩彤提起,有家理发店叫“清浪”,顶时髦,香港的名媛都上那儿美
容电发。我看今晚一定衣香鬓影,绝不好失礼丈夫,于是把心一横,明知贵,都咬紧牙
关去试一次。
    推门进“清浪”,就知格局非同凡响,一大盆孔雀尾插在个别致的玻璃缸内.再加
一束百合,放正在接待处。让人进门就有清新感觉。
    接待员问:“小姐贵姓?预约了什么时间?”
    “对不起,我不曾预约。”
    “我们不能招呼未经预约的顾客的,也许你改天打电话来约时间吧!”
    我登时语塞。这世界是不同了,举凡矜贵的生意,上至占卦算命,下至女人做头发,
都要预约。前些时,我听朋友聊起,香港稍有名气的星相及风水家,都要轮一年半载,
才给你服务。真是的,要有什么人生的疑难杂症、要求指点迷津,只怕轮得到时,已经
凄凉死了。
    我站作“清浪”的接待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刚有位发型师走出来.问了原委,竞微笑对我说:“你是哪一位介绍来的呢?”
    “段郁真和孟倩彤小姐!”
    “啊!两位都是我们长期顾客,你也跟她俩相熟吗?”
    “我是段郁真的姐姐!孟小姐是我老同学!”
    “那我们就破个例吧!也许段小姐你太忙碌,忘了吩咐秘书给我们预约时间!”
    我支吾着就跟了他进去。
    心想,这可是我记忆之中头一次叨了这两位女强人的光而又有实际得益。
    那个一边替我洗头、一边跟我聊天的小男孩大概十八、九岁,兴致勃勃地招呼我,
说:“段处长快要扶正了,坊间都说她年轻能干,在政府里该大红大紫。”
    他说得十分权威,有点像报导内幕消息。我这个身为姐姐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
反应。
    他便继续说:“现今政府里头有很多个红角儿的太太,都是我们的顾客,别说署长,
有的更是司宪太座,她们都说过,政府现今励志提升行政官出身的长官,而其中,最得
人望、手腕最圆滑的就要数段处长了。她应付洋鬼子另有一手。”
    我都不知道郁真原来威名远播,而且,怎么那些太太们消息如此灵通?若问我永成
建筑公司内的一应人事与业务计划,我可茫无头绪。锦昌回到家来,绝口不提公事。当
然,各人有各人的处事作风吧!他们的作风大抵算公民常识教育的一种,跟画报教育雷
同!
    我刻意地在今天装扮一下,于是又决定修甲。
    那个修甲女郎,拿着我双手翻来覆去,煞有介事地研究清楚品种,才对症下药。
    她专心致志地修理我的指甲,我也只能专心致志地看牢她工作,没法子可以腾出一
只手来翻画报。
    突然,耳畔响起一番刺耳的对话,提了个熟悉的名字,叫我差点弹起。
    “施家骥这场—生两旦的戏可热闹了!”
    施家骥?又是施家骥!
    就因我的手微微颤动,剪甲女郎的小较剪—下子戳着我,小小的血丝冒出来了,吓
得她连连道歉。我慌忙安抚,也不好解释什么:“没关系.没关系,不疼就是了。”
    拿眼瞥瞥邻座,是浓妆打扮的两张脸,五官尽是七彩颜色,血红的口唇依旧开开合
合,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说个不亦乐乎。
    我屏着气,细听因由。
    “会甩得掉吗?听说对手是个难缠的脚色,手段一等一!”
    “什么来头的?是哪一家电影公司的货色抑或电视艺员?”
    “比这更要命,不是讲金的货腰娘而是讲心的女强人,工业界里头名字响当当的,
叫孟倩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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