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屋 : 现代 : 凌玉


 
3
     
    七月的暖阳,烘得人全身酥软。
    喜儿打着呵欠,漫不经心的窝在井边挑捡菜叶,偶尔觉得熬了,就将双手沁入冰凉
的水中,贪图那份清凉。刚刚吃了顿饱,肚皮撑得有些难过,眼皮儿也不听使唤的往下
掉。
    这两天来住在魔堡内,简直称得上是享受。她是奴婢,当然还是必须干活儿,但是
比起从前在葛府的做牛做马,魔堡内的差事轻松得不象话。若不是偶尔会想念娘,想念
那些一同长大的玩伴,她几乎要沉溺在这样的日子里。
    以前偷听山羊胡先生教书,不是曾听过什么桃花源的故事吗?听说那儿屋舍俨然,
黄发垂髻怡然自得,彷佛人间仙境。她几乎要以为魔堡就是书中所说的桃花源。
    这是一个自成一城的堡垒,在京城之外的桃花源,而外界却用最恶毒的言语,传说
这里是淫邪之地。
    “为什么会有人说这里是骯脏地方呢?”喜儿困惑的自言自语,将枯黄的菜叶挑开。
“这里的人很和善,饭也很好吃,可以让所有人都吃得饱饱的。大娘人很好,总管人也
好,丫鬟姊妹们也都很好。”想到一双锐利的黑眸,她的眼眸变得黯淡了,双眉轻蹙着。
    “为什么皱眉了这里有惹你讨厌的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就靠在她的耳边。
    “只有一个。”以为是其它来洗菜的丫鬟,喜儿想也不想的回答。
    清脆的声音里有着更浓的笑意,还带着那曾经闻嗅过的淡淡香气。“你说的该不是
我吧?”
    喜儿警觉的转过去,却看见当初拦轿那个俊美青年,仍旧一身白衣的就坐在她身旁
的假山上。他手上轻轻搧动着缎面折扇,俊美的五官上带着微笑,手中的扇子也是难得
的珍宝,红骨洒金,金钉铰川扇儿。
    “少爷!”喜儿慌乱的站起身来,笨拙的行礼。
    “你讨厌的该不是我吧?”白衣青年继续追问着。听见喜儿对他的称呼,他眼里浮
现恶作剧的神色。
    喜儿猛摇头,简单扎整的发髻也凌乱了。“喜儿讨厌的当然不是您。”她讨厌的,
是另外一个毁了她下半生、有着邪气冷笑的男人。
    “那就好。”温和的微笑没有改变,目光盯着喜儿打转。“你怎么没把我给你的那
块绸子系在身上?在进堡之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你就算是我收的丫鬟,直接在我房
里伺候着就行了,而你却跑去跟一般丫鬟挤在一块儿。我还是问了周大娘,才知道原来
你窝在井边洗菜叶。”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一进府就看见大家都在忙,我进府来是当丫鬟,不是吃闲饭
的,当然要好好的干活儿。”喜儿又蹲口井边,专心的挑洗菜叶。
    虽说男女授受不规,但是喜儿总觉得在白衣青年的身边能够很自在的说话,并不会
觉得别扭。或许是因为白衣青年温和的笑容会松懈所有人的防卫,让旁人的心情也变得
愉快。
    好神奇的微笑,甚至比喜儿所见过的姑娘家都美,像极了那日在大街上赠钗救了她
的美妇人。
    “住得还习惯吗?工作会辛苦吗?我听周大娘说你挺勤快的,一来就抢着要做其它
丫鬟的工作。”白衣青年关心的问,发觉才两日的光景,喜儿的粉颊已经褪去原先的苍
白,有了几分血色。
    喜儿摇摇头。“这里的工作轻松极了,周大娘跟总管脾气好,不像是葛府的人,会
对丫鬟们呼来喝去,要是动作慢些还会挨鞭子。”想到鞭子打在身上的疼痛,她忍不住
瑟缩。有时候葛府的人甚至不用鞭子,还会用棍子,把他们这些奴才当牲口般痛打。从
小到大,她不知挨过多少次的鞭打。
    “鞭子?”白衣青年瞇起眼眸,脑海里浮现些许不愉快的过往。一抹冷笑跃上唇角,
让那原本温润的唇变得扭曲。“原来京城里的人还是那么的野蛮,仍旧不把人当人看。”
    喜儿抬起头来,不解的看向白衣青年。“京城里的人不野蛮的,那里有好多好多有
学问的人,他们知书达礼,怎么会野蛮呢?”
    “酷爱杀戮的人就是野蛮,更何况还是迫害同类,这样的行径不是野蛮是什么?”
低沉的嗓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喜儿马上认出声音的主人,吓得从地上跳起来,紧张得想要行礼,却不小心踢着脚
边的洗菜篮,娇小的身子往前倒,挣扎间双手只能在半空乱挥,胡乱抓住任何能够掌握
的东西。
    无奈身子仍旧不听使唤的往前跌去,因为恐惧,十指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在狠狠的
撞上滑溜冰凉的青石地时,她听见一声响亮的帛裂之声。之后额头重重的撞上青石地,
她因为疼痛而发出呻吟。
    白衣青年放声大笑,没有同情心的看着摔趴在地上的喜儿。“喜儿啊,我发现你偏
心,竟然比较喜欢大哥,不然怎么对他行如此的大礼,一看见他就马上五体投地。”看
见殒星胸前的衣襟还被喜儿扯裂,白衣青年笑得更大声了。
    殒星冷着一张脸,瞪视着大笑难止的白衣青年。“很高兴我们之中还有人笑得出来。
王家的人就快到了,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别丢了爹娘的面子。”低头看向挣扎着想站
起身子、一身污泥的喜儿,他的黑眸略微一瞇。“叫这个送饭的丫鬟去拿套象样的衣裳
来。”他下令道。
    “对不起,大哥,喜儿不是专门送饭的,她是我收在房里的贴身丫鬟。那天替你送
饭去,只是跟你打个照面,让你知道这个丫鬟可不比一般。”白衣青年打哑谜似的说道,
笑得很开心,从假山上俐落的跃下。
    “有什么特别的?特别会闯祸,特别会惹是生非?”殒星不留情的问,语气里带着
几分讽刺。
    白衣青年挑高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你们之前见过?”只是送顿饭,怎
么大哥会对喜儿的反应如此奇特?
    “去换衣裳。”殒星没有回答,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白衣青年耸耸肩,很不情愿的往专属的院落走去。他还想要留下来看看大哥与喜儿,
这两人之间有很奇特的火光,让空气都紧绷了,勾起他的好奇心。
    “别担心我会让爹娘丢脸,所有人的眼光都会摆在你身上,没有心神来关心我。
    再说,爹娘不是一向对王家没什么好感吗?若不是碍于多年的生意来往,我第一个
赞成把王家的大小姐丢出魔堡,省得她待在这里,骂走了许多好丫鬟。”白衣青年抱怨
几声,还是认命的离开。
    折扇合起,扇骨轻敲着下颚,白衣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他实在很期待,要是
大哥发现喜儿被带进府的真正原因,一向冷漠的面容上会出现怎么样的表情?
    最后又看了一眼在庭院中僵持的两人,他很愉快的回屋子里换装。
     
    ※               ※                 ※
     
    七月的骄阳,现在热得让她想要逃开。
    喜儿不安的收拾地上的菜叶,能够感觉到卫殒星的眼光仍追着她打转。她忍不住低
头看看自己,发现棉布衣已经沾满了污泥,此刻的她狼狈到极点。
    “你是怎么进府来的?”殒星问道,双手横放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模样与喜儿的狼
狈恰成反比。
    因为早些年的恩怨,魔堡一向不见容于京城的达官贵人,十多年前甚至还有袭击魔
堡的事情发生。基于保护的原则,魔堡的门禁一向森严,总管的防护措施几乎做到滴水
不漏,堡内的居民甚少与京城里来往。从京城里带丫鬟进堡,更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喜儿张口准备解释,却想起白衣青年说过,不准对任何人提起钿翠牡丹钗的事情。
她的眼儿转了几圈,将实话全吞回肚子里。“葛老爷气我毁了他的宝贝,打算把我卖进
旖月楼。几经辗转,另一位少爷说要收我做了鬟,就让我进魔堡了。”她说得十分模糊,
只想着要快些离开。
    虽然已经从其它丫鬟那里知道卫殒星是魔堡主人的儿子,是她此后的主人之一,但
是喜儿总还是在看见他时,会想起金明池畔的事情。她想要避开他,是因为不知道自己
能够忍耐到什么时候,不朝他大吼出心里的委屈。
    他是魔堡内最惹人传诵的少爷,一个性格冷漠而接近无情的男人;而她只是个被救
回来的小丫鬟,有什么资格可以责问他?话说回来,打从第一次照面起,她直觉的知道
这个男人是危险的,只要看见他,或是接近他,她的心儿就会怦怦的跳,猛烈得像是要
从喉间跳出来。
    仔细想想,她似乎还听潘楼街的说书先生们说过他的事情。传说魔堡内的少爷有着
俊美的外表,却到处欺凌良家妇女,只要是他看上的姑娘,没有一个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说书先生夸张的说,魔堡的少爷是被诅咒过的,见过他的姑娘,都会被毁。
    虽然打从进入魔堡之后,喜儿就对从前听过的那些传言开始质疑,但是对于这则传
言,她不知是否该相信。毕竟她仅见了他一面,就发生那些事情,害她差点被卖进青楼
里。
    “另一个少爷?”殒星诧异的间,黑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半晌之后一抹微笑跃上薄
唇。
    喜儿将菜叶全放回篮子里,正打算举步开溜,冷不防领子被他勾住,她踏出去的步
伐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想去哪里?”他看出喜儿急着想离开,然而心中有某种情绪,让他不愿意放任她
离开。
    这个小丫鬟,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勾出了他不少的兴趣。除了她清丽的容貌外,他
能够感受到她性格中的压抑,初次见面时,她愤怒得双颊通红的模样还记忆犹新,然而
再次见到她,两人的身分已经不同。在魔堡里,她始终低垂着头,用压抑的眼神与语气
对待他。
    虽说这是丫鬟应有的态度,但他就是隐约感到不悦。比起其它的丫鬟,她似乎显得
更加畏缩紧张,缺少了一份生气,就像是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的,深怕犯错。
    “少爷,我要把这些菜叶送到厨房去。”衣领被勾住,她吓得心跳漏了半拍。
    喜儿几乎能够感觉他的体温从领缘处传来,熨烫了她的肌肤,如此违背礼教的行为,
如此陌生突兀的行为,如此让她慌乱的行为……
    “你把我的衣襟扯裂,难道不必收拾善后吗?”他询问着,看见她清澈如秋水的眸
子里闪过一丝愤怒的火焰。
    “少爷想要奴婢怎么做?”喜儿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勉强温驯的问。从前在葛府工
作虽被粗暴的折磨,但她也不曾遇过像卫殒星这么爱主动找麻烦的人。
    他挑起残破的衣襟,端详了一会儿,灼灼的目光回到喜儿的面容上。靠得这么近,
他才发现她的肌肤柔滑得不可思议,几乎像是上好的玉石,正等待有人细心的摩挲。
    “我等会儿还要穿着这件衣裳到偏厅去,你就去找针线来,帮我把衣襟缝补起来。”
他缓慢的说道。
    “请少爷将衣裳换下来,我马上缝补。”喜儿垂着眼回答,语气中有小小的得意。
娘从小就教导她针线活儿,简单的缝补还难不倒她。
    她的手伸到腰间,摸出简陋的针线包。穷苦人家没有银两可以买新衣,一件衣裳通
常缝缝补补的穿了好几年,针线包总随时带在身上。
    殒星缓慢的摇头,黑眸里流泄嘲弄。他看得出她急着想要离开,而他就偏偏不想让
她如愿。“不用换下来,你就这样马上缝补吧!”
    正在穿针引线的手停了下来,喜儿不确定的看着卫殒星,隐约的猜到为何京城的人
称此处为魔堡。这里的人似乎不在乎礼教的分界,她不曾与其它的男人接触过,更不曾
与其它男人靠得如此的近,她只知道男女有别,礼教大防,没有想过会与一个男人有如
此亲密的接触。
    “少爷,还是请您——”
    “你这个新来的丫鬟似乎不是很听话。”他淡淡的说。
    喜儿叹了一口气,咬牙拿起他胸前残破的衣襟,知道与他争辩是没有结果的。
    他毕竟是主子,而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有拒绝的资格。她将破碎的布料聚拢,略略
翻出衣襟,从衣裳的内侧缝补。因为他拒绝脱下衣裳,所以两人此刻靠得好近。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手心泛着汗水,细针因汗水而油滑,几乎难以抽出。
    站得太近了,能够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以及无时无刻都追寻着她的锐利目光。
    那锐利的黑眸让她想起东门外贵族们玩赏的凶狠鹰隼,而她就是放任鹰隼追逐的猎
物,任凭天宽地阔也无所遁形。
    怎么解释他们之间奇异的缘分?若不是那日她贪看墨宝,在金明池畔停驻;若不是
他策马奔腾而过;若不是因为那一阵卷去丝绸的风,他们或许一生一世都不会有所交集。
    在暖阳之下,微风轻拂着,她在为他细细缝补衣衫,表面的宁静犹如春江上的薄冰。
    “进府来还习惯吗?”低沉的声音震动了耳膜,穿透沉默的迷雾。
    喜儿的身躯略微一震,彷佛被吓着般。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有片刻的恍惚,手上的针
不留神的刺着了他的胸膛,她喃喃的道歉,他却彷佛没事般一点也不在意。
    “比我以前好得多了,吃得饱睡得好,这里的人都很和善。”偷偷觑了他一眼,猜
测他是不是偷听到她跟白衣青年的对话。
    “以前在葛府,他们连饭都不让你吃饱?”他问道,语气有些严厉。
    “不乖的奴才是没有资格吃饭的。葛府要养好多的奴才,当然必须有管奴才的方法,
而饿肚子只是最轻微的处罚。”喜儿想起从前调皮时,还曾经被关在漆黑的柴房里好几
天,差点连命都没了。
    “这里是魔堡,没有什么奴才不奴才的,魔堡里不会将人当货物或是牲口买卖。”
    喜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续缝补着衣襟。她的手脚俐落,虽然称不上完美,但是
大体上还算过得去,缝补过的衣襟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破绽的。“我的爹娘是奴才,我从
小就不断被告戒,身为奴才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如今被带进这里做丫鬟的,自然
也就是魔堡的奴才了。”
    千年来的奴隶制度让人的心都被扭曲了,掌握钱财的人认为能够以银两来买卖贫苦
的人。而千年来都是如此,甚少有人质疑这项制度的正确性。
    魔堡自有一套的想法与作法,也就是因为不与世俗相同,以至于被称为异端。
    京城里的众人,用最恶毒的话议论着魔堡里的人与事。
    喜儿也曾对那犹如枷锁的身分感到厌恶,但是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她质疑过,却落
得杵逆主人的罪名,被责打得差点丧命。日子久了,她变得认命,无奈的接受了无形的
枷锁。眼眸里的火焰,在一次又一次的责打之下,变得黯然,为了保护自己,她逐渐变
得沉默。
    “你是被带进来帮忙的丫鬟,周大娘会按月支薪给你,或许还能够让你回家去看看
家人。”他简单的说道,对京城里达官贵人说的那套不敢苟同。
    “真的吗?我可以再见到娘?”
    她猛然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他。听见能够再度见到亲人,她惊喜得忘了手中还握
着细针,锐利的针尖在不留神时戳刺进柔软的指腹,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红滟滟的鲜血很快的从伤口涌出,她疼得眼中泪花乱转,松开了细针。还来不及将
手抽回来,纤细的手腕已经被黝黑的男性手掌握住,肌肤的接触,让她的脸变得通红。
    “疼吗?”他端详着她的伤口,用拇指抹去血迹,然而鲜血却继续涌出。
    喜儿勉强的摇头,羞窘的想要抽回手腕,无奈两人的力气差距太大,她用尽全身的
力量,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她就像是落进陷阱里的动物,只能在猎人面前无助的颤抖。
    他怎么能够握她的手,他怎么能够碰她?这……这……这不合礼教啊!
    “喜儿不疼,喜儿很好。请少爷放开我。”她小声的要求,声音细如蚊蚋。
    殒星的笑容里添加了一丝邪魅,拇指轻柔的一再抹去她的血迹,却没有放开她的打
算。“伤口必须处理。”他缓慢的说道,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怎么处理?”喜儿愣愣的回问,猜想他是不是要放开她,让她去敷药包扎。
    “这么处理。”他露出最邪气的微笑,迅速的将她拉得更近,随即将她受伤的指放
人口中,缓慢的吸吮她伤口上的血迹。
    温热的触感让喜儿差点昏倒,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她被吓着了,呆愣的看着他舔去
她指上的血迹,温暖潮湿的感觉在指上蔓延,让她禁不住战栗不休,全身同时发冷与发
热。两人的身躯是相贴着,隔着几件衣衫,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力。
    他的黑眸始终盯着她,享受着她的失魂落魄。
    殒星也没有想到她的肌肤尝起来会如此美妙,柔软的指上还有几个因为长年劳动而
留下来的硬茧,但是她的身上透着一股令人迷醉的气息。开始只是打算戏耍她,但是一
旦接触了她,他反而舍不得放开。
    她不同于他所见过的其它女子,没有一般富家小姐的娇态,也没有魔堡内女孩儿的
洒脱。眼里有着火焰,却一言一行都是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不让真正的想法流泄,他好
奇除了自己,还有人看出她潜藏在内心那烈火一般的性子。
    喜儿好半晌后才惊醒过来,像是被火烫着般,用力的抽回受伤的手。指上还残留温
暖濡湿的触感,她像是还能感受到他的舌轻轻的抚弄……
    “少爷,请不要作弄我了。”她快速的往后退去,却又再次绊着洗菜篮。
    以诡异的速度,殒星出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制止她往后摔跌的倾向。居高临下的,
他俯视着她,黑眸深邃得有如无月黑夜里的星。
    “大脚姑娘,我对你很感兴趣,或许我可以出面跟另一位“少爷”说一声,把你订
了来,收进我的房里做了鬟。”他缓慢的说,徐缓的口吻听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
玩笑。
    “为什么?男人收房内丫鬟,不是都以美貌来挑选吗?我并不是美女,而你房里不
是已经有了洁月小姐了?”明知不应该,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很少听见女人承认自己并不美丽。”他好奇,为什么她会这么盲目,看不见自己
的美貌?
    像是再度被针刺着般,她瑟缩了一下,彷佛被触动了内心深处的伤口。“美女是需
要一双小脚的,而我并没有缠足。”她小声的说,瞪视着自己那双大得刺眼的脚。
    殒星轻笑一声,原有的冷漠在她面前似乎慢慢融解了。“别忘了这里是魔堡,京城
里的标准并不适用于这里。再说,我若是真的要收你入房做丫鬟,缠不缠足并不是重点。”
    这年头没有缠足的女孩儿的确不多,礼俗上总爱将幼女的双足用绸带牢牢绑紧,缠
成弯月状,让女孩儿大门难出、二门难迈,而一些土大夫更私下传诵着女子小巧金莲的
妙处,读书人们更是非缠足女子不娶。
    但是总有例外,像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因为必须长年劳动,通常没有缠足;而他家
里那个让人头疼的年轻女孩儿,则是从小被宠坏,爹娘舍不得让她受缠足之苦。
    喜儿仍旧不领情。“我不要。一遇上你我就连连出错,之前金明池畔的事情,差点
让我丧命,你要是把我收进房里,我说不定真会死在你手上。”她连忙拒绝,双手防卫
的挡在胸前。如此看着他,总算能够理解为什么王洁月会老是赖在他身边打转,以男人
来说,他还真是好看得让人不敢置信。
    不同于白衣少爷的俊美,卫殒星的俊朗是充满男性气息的。听厨娘说,他已经年过
二十八,遗传了老爷在生意上的精准眼光,性格冷静傲然却离经叛道,与烟花女子有过
几次纠缠,却不曾动过心。魔堡里的人都怕他,却也全都爱戴他。
    在视线交缠的时刻,他也同时在细细打量着怀中戒备得如同小鹿般的女子。视线从
她凌乱的发,落在她略带污泥的脸蛋上。
    碍于魔堡的声名狼藉,京城里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敢接近他,而敢放胆像是牛皮糖般
黏上来的,又全是王洁月这般居心巨测的商贾家女儿。
    喜儿是第一个敢对他吼、对他发脾气的女人,他似乎被她真实的情绪反应迷住了。
而再度见到时,她温驯的丫鬟态度让他不悦。
    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石,没有人知道中心是什么,只有他稍稍窥探了她心中的美
丽。
    “我不是给了你一把弯刀,难道你没拿给葛老头?”想到喜儿曾经受过的惩罚,他
的黑眸里翻腾着惊人的怒气。
    提起那把弯刀,喜儿就一肚子的怒火。她已经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慌乱,顾不得什么
奴婢该有的态度,只忙着想要逃开,慌乱与愤怒已经让她失去理智了。
    “你还敢提那把弯刀?你给了我那把刀,说什么可以抵偿墨宝的损失,但是老爷把
弯刀收了,仍说不够赔偿,所以要将我卖进旖月楼。你这个骗徒,我差点被你害死了。”
很用力的,她拍开他的手掌,挣扎着想自己站好。“放开我,你不许再作弄我了!”
    “不够赔偿?”殒星诧异的皱眉。人的食欲就像是无底洞般,怎么也填不满,他为
人性的可悲而冷笑。“那把弯刀曾是成吉思汗的佩刀,别说抵偿那块被你掉进水里的破
绸子了,就算是买下葛府都是绰绰有余。”
    “但是葛老爷要卖我是事实,若非我运气好,现在大概已经被卖进旖月楼,等着被
人竞价糟蹋了。”
    “没有人应该被糟蹋。”殒星瞇起黑眸说道。
    喜儿好不容易站起身子,疑惑的回想,感觉似乎曾经在不久之前听过这句话。
    她紧抱着洗菜篮,这次很小心脚下,告诫自己别再摔倒了。说来奇怪,她一双大脚
虽然让她能够奔跑,却也让她时常摔倒。她往后退了几步,在他的目光下很不自在,只
想着要快些离去。
    他看穿她的意图,嘴角又勾起那抹邪笑,迈开步伐又想上前来。
    她吓得差点大叫,几乎想去下洗菜篮逃跑。
    在辽阔庭院的另一端,周大娘气喘吁吁的跑来,远远的就大呼小叫,“少爷,快到
偏厅去,王富商还没到,但是老爷跟夫人先回来了。”
    ------------------
 爱情夜未眠 扫校
 
  
返回目录: 大脚娘子    下一页: 第4章

1999 - 2006 qiq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