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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厅约二十四扇黑檀雕花门全都打开,到处都被打扫得窗明几净,周大娘恭敬的奉
上香茗,几个管事站在一旁,手里捧着这些日子来的交易纪录,准备让仇烈过目。主人
不在府内,仆人们仍不敢有半分松懈。
    殒星走进偏厅,高大的身形让人难以忽视,一身黑衣银绣,格外的显眼。仆人们全
让了开来,恭敬的弯腰为礼。
    “殒星,没想到你竟在堡内,我还在猜你又上哪儿替你爹处理生意去了。”素衣淡
妆的水芙蓉微笑着,将手中的清单交给一旁的周大娘。“派些人去把绣品拿进仓库里,
然后仔细清点一次。再送两百匹各色丝绢到绣巷去,记得按照清单,把绣品的钱付给那
些人家。若是去年欠下的丝绢货银,就让师傅们先欠着,等手头宽裕了再还。”她仔细
吩咐着,端起案桌上的香茗,优雅的轻啜。
    “我半个月前才从洛阳回来,去年新开张的四间酒楼、六间绣品铺千经营得很顺利。
至于原本的一些生意,都还能维持不错的利润。”殒星简单的说道,朝仇烈略微点头。
十年前他已经开始接手府内的生意,他的手法与父亲不尽相同,却仍能顺利的扩张魔堡
的商业版图。
    “说到绣品,今年绣巷的师傅们做出的,可是难得的精品。先留些最好的下来,要
是遇着喜事,自家也可以拿来做衣裳,其余的再分送到全国的各家绣品铺子去。”
    水芙蓉愉快的微笑着,将冰瓷茶碗放回案桌。
    仇烈听出话中的含意,不赞同的看着妻子,在发现妻子刻意避开目光时,徐缓的摇
摇头,之后继续翻阅手中的帐簿,并没有说话。
    殒星沉稳的走向母亲身边,足上的皮履触地没有平分声息,长年的武术训练让他的
动作犹如野生动物般,在任何时刻都是寂静无声的。父亲之前是武将出身,从商后也没
有松懈一双儿女的武艺训练,再加上魔堡的地位特殊,危机总在四处潜伏着,若不是有
这一身的武艺,他或许活不到现在。
    “为什么非得要你亲自去绣巷?收绣品的工作可以交给其它人,用不着让你每年进
汴京奔波。”殒星蹙起浓眉,很是不悦。
    水芙蓉对儿子露出宠溺的微笑,如此花容月貌,与殒星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姊弟。
旁人往往因为她的微笑,就失了神魂,没有心思去猜测地的年龄。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进汴京去,怕那些人再伤害我。但是一切已经事过境迁那么多
年,汴京里的人顶多是在背地里传说着一些荒谬的流言,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非置我于
死地不可。再说,有个爹爹陪在我身边,我是绝对安全的,汴京里的人大多看到魔堡的
绣旗,就惊慌的主动让路了。”她的手轻覆上丈夫黝黑的掌,轻拍几下安抚他。
    仇烈深幽的黑眸看向妻子,缓慢的开口,“我也不赞成她入京,但是总也不能让她
整年都待在魔堡里。而绣品的事情,没有人比你娘更懂,几十间绣品铺子都要她来打点,
货品总要先让她过目。”反手握住妻子纤细的手,他给予她全都的支持。
    “是啊,你别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就想要把我关在堡内。出门一趟可好玩了,不但
可以挑选出色的绣品,还可以帮你选到媳妇儿。”水芙蓉脸上笑意盎然,转头四处张望
着。“对娘挑的媳妇可还满意?别的不说,比王家的女儿好多了吧?”她低声问道。
    “什么媳妇?”殒星蹙眉看着水芙蓉。
    水芙蓉的秀眉也略微微蹙起,疑惑的看向仇烈。“你不是已经派总管把她接进魔堡
来了?”
    仇烈点点头,神色有些不自在。两鬓的银丝加添他的威严,从以前到现在,任何人
见到他都会心怀敬畏,而他就单单对水芙蓉没办法。
    “是接进魔堡没错,但不是给殒星做媳妇,我要总管派些工作给她,好好安顿她。”
他缓慢的说,看见妻子一双美目里逐渐凝聚的怒火。
    水芙蓉的手再度伸向案桌上的冰瓷茶碗,优雅的啜茶。“周大娘,这几天可有女孩
持着我的钿翠牡丹钗进府来?”
    “没有,若是持着夫人的钿翠牡丹钗,我自然不敢怠慢。”脑海里浮现一张清丽的
容貌,周大娘匆匆喊道:“不过倒是一个女孩儿前几天刚进府,手脚挺俐落的,被收去
做丫鬟了。”
    “去唤那女孩来偏厅。”水芙蓉简单的说道,挥退仆人们,自家人要好好谈谈。
    众人都知道夫人脾气好,对待下人十分和善,曾经有不懂事的丫鬟失手打坏她的宝
贝绣屏,也没见她发怒,反倒是先询问丫鬟是否受伤。有一个这么好心肠的当家主母,
是魔堡里众人的福气,但是所有人也心知肚明,夫人的脾气虽好,模样柔弱如柳,但却
是外柔内刚,一旦与主人争吵起来,也是不得了的。
    看看偏厅里的气氛,所有仆人都聪明的知道要火速退离。
    “仇烈,你这次骗了我。”她淡淡的说,目光不与丈夫接触。
    “这不是欺骗而是谨慎,我不能接受你随意在街上看中了个女孩,就带回魔堡,说
要给殒星做媳妇。”仇烈对妻子的荒谬行径摇头。
    水芙蓉略微用力的将冰瓷茶碗放回案桌。“你还是要让殒星娶王家的女儿?这样就
可以跟王家成为亲戚,好增加生意上的人脉。”她不喜欢王洁月,那外表骄矜、内心却
有着深深城府的女郎,若是短暂作客还好,最多视而不见,但是看王洁月似乎打定主意
要嫁入魔堡,她只好自己先帮儿子物色媳妇人选。
    殒星缓慢的摇头,大略知道父母在争吵些什么。魔堡里的这对夫妻,不理会旁人所
说的“夫妻要相敬如宾”的准则,他们恩爱逾恒,却也时常争吵,但争吵过后却更离不
开对方。
    “娘,魔堡做生意不需要人脉,也不需要与其它商家攀关系。”他审视着父母,双
手环抱在胸前,眼角却瞄见窈窕的身影在黑檀雕花门旁探头探脑,迟疑着不敢进来。
    水芙蓉也看见了,她一扫眼中的阴霾,愉快的挥手。“喜儿,快些进来。”
    喜儿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不停的在棉布裙上擦拭着。她只听周大娘说魔堡的主人要
见她,来到偏厅却看见那日在大街上救了她的夫妇。从来没有想过救她的会是魔堡的夫
人,她以为贵为夫人不会随意到街上拋头露面。
    “夫人。”她笨拙的福了一福,能够感觉卫殒星灼灼的目光。
    “你是我娘送进府来的,而你却一声不吭?”他瞇起黑眸,压低声量询问。
    喜儿猛摇头,用同样的声量回答,“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救我的是你娘,我本以为她
只是一般的管事大人。”她双手绞着棉布裙,忍住逃出偏厅的冲动。
    “喜儿,进府来这几天可习惯了”水芙蓉拉起年轻女孩的手,浅笑轻拍着。不论怎
么看,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合她的意。仔细端详着,却发现喜儿还一身棉布衣裙,全然
是丫鬟的打扮,她不悦的蹙眉。“你为什么没把牡丹钗拿给周大娘,却宁愿当丫鬟?是
不是老爷派去接你的人把我给你的牡丹钗给夺去了?”她斜睨了丈夫一眼。
    “不是、不是,喜儿知道夫人那日在大街上说要收我做媳妇儿只是随口说出的,将
我接进魔堡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我会一辈子做丫鬟来报答——”喜儿急促的说,却不安
的发现夫人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纤细的指点住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给你的牡丹钗呢?”
    “进府前被另一位少爷拿去了,他叮嘱我只消告诉其它人我是他带进府要收做房内
丫鬟的。”喜儿照实回答。
    偏厅里其它三个人疑惑的皱眉,半晌后终于明白喜儿说的是谁,全都不约而同的喃
喃骂了几声。
    “之后你不再是丫鬟,就跟在我身边,等到跟殒星的感情好些了,我再挑个日子让
你们成亲。”水芙蓉打着如意算盘,怜惜的将喜儿凌乱的发略略理了理。
    “芙蓉。”仇烈警告似的唤着妻子的名。
    殒星则是坐在椅上不发一语,仔细观察着。他大抵上能够猜出眼前混乱的情况全是
因为娘的一时兴起,在大街上买下了喜儿。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因为金明池畔的那一
面之缘,喜儿也不会落得被人当街议价。
    他对整件事情的巧合感到诧异,却也无法接受娘荒谬的提议。虽然这个丫鬟有着一
双让他感兴趣的眼眸,还有着旁人无法匹敌的勇气,胆敢对他吼叫……
    思绪转到前不久在花园里的那一幕,他的薄唇勾起邪魅的微笑。或许娶这么一个有
趣的大脚姑娘为妻,会比娶王洁月那心怀城府的女人好得多。
    “夫人,不行的。”喜儿匆忙的拒绝。
    “为什么不行?殒星可是我的宝贝儿子,你哪里不喜欢了”水芙蓉完全罔顾丈夫的
反应。
    “不,是喜儿……不配……”她小声的说,在卫殒星锐利的目光下,简直想挖个地
洞钻进去。因为他的视线,她的指尖变得格外灼热,不是因为被针刺伤的伤口在疼痛,
而是因为想起了他在花园里替她吮血的景况。
    如火般灼烫的唇轻触着她的指,之后他的舌轻抚过受伤的指尖,将上面的血迹吮尽,
她的血流进他的口中——
    喜儿的脸庞变得酡红,全身不由自主的发烫。她在心中狠狠的训斥自己,站在夫人、
老爷的身边,她竟然还敢胡思乱想。
    都是该死的卫殒星,他混乱了她的理智与神魂,竟然对她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径,轻
易的就夺去她少得可怜的理智。她快要不能思考了,他轻易的毁去她原本的生活,然后
用最可怕的行为影响了她的思绪。
    水芙蓉拉起喜儿的手,温和的笑着。“魔堡里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你们培养出
感情,两情相悦了,自然就能成亲。”
    “娘,你是不是该听听我的意见?”殒星懒懒的开口,对娘亲积极的行为,他只能
苦笑。
    水芙蓉的眼眸里有着些微怒火,从小的良好教养,让她即使愤怒,也难得开口训斥。
“你能有什么好意见?若是有意见,在王家女儿大摇大摆的搬进魔堡时,你就该表明立
场了。你跟你爹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生意上,而此你爹更糟的,是因为你自己闯出来
的惊世骇俗名声,根本没有好姑娘敢接近你,而那些刻意接近你的,摆明就是觊觎魔堡
的财富。”
    殒星看向父亲,却发现父亲已经放弃,埋首于帐册之中。遇上娘固执的时候,家里
通常无人敢发言。
    “爹,你不说说话吗?”他不抱希望的问。
    仇烈从帐册中抬起头来,威严的五官上有着无奈的表情。“你的婚事我并不想插手,
也没有抱定主意要你要王家的女儿,你我都清楚,魔堡不需要王家的支持。
    我只是不太能接受你娘的主意,硬逼你要一个陌生女子,所以没有让总管以花轿迎
她进来。”
    “好啊,原来你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水芙蓉不悦的质问。
    仇烈耸耸肩,又将目光调回帐册,不再参与讨论。
    喜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家人为了她的问题争论着。她想要偷偷的溜出去,但是碍
于卫殒星锐利的目光老像是鹰隼般盯着她不放,而夫人又紧握着她的手,她只能呆站在
原处。
    “夫人,喜儿想告退了。”她小声的说,不太知道该如何与这么尊贵的夫人应对。
她从小都只是打杂的下等丫鬟,不曾服侍过夫人或是小姐,一遇着大场面,她就直觉的
想开溜。
    水芙蓉也站起身来,睨了一眼丈夫与儿子。“也好,我也不想留在这儿。”她牵着
喜儿的手不放,头也不回的住回廊走去。“我们一同告退,把偏厅留给他们父子俩吧!”
    穿过洞开的黑檀木门,喜儿被牵着往前走去,在离开偏厅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卫殒星坐在原处,静默的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同时都想起金明池畔初
次见面的景况。
    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晃动窗棂上的飞鹰彩绣,像极了那一日的熏风。他们的缘分被
一阵风牢牢的系在一块,从此纠缠难断了。
     
    ※               ※                 ※
     
    水芙蓉将衣橱打开,细细挑选着,嘴里还叨叨念着。
    “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我选中的姑娘,可比那位骄矜的王家女儿好太多了。
    男人就是男人,在魔堡主事了二十多年,竟然还用外表来评断女人。”她亲自挑选
着衣裳,橱柜里全是上好的绫罗衣衫。魔堡的绣品铺千独霸全国,女主人所穿的衣衫都
比宫内的嫔妃更好,甚至比等量的黄金更珍贵。
    喜儿被带进华贵的屋子里,身上的衣衫就被两个房内丫鬟给褪了下来。夫人逼着她
坐进木盆里,木盆里的浴水散发着温和的香气,甚至还洒上花瓣。她坐在木盆里,让温
暖的香汤沁人肌肤,两个丫鬟则是忙着帮她打扮,用合着冰麝的细粉匀在面容上。
    简单的木簪子被取下,乌黑的长发被细心的梳整,污泥被洗净,露出玉一般洁润的
肌肤。
    “我这儿有的都是妇人的衣衫,倒没有适合年轻姑娘穿的,上好的绣品料子是有,
但是现在要裁缝过来又嫌太赶了些。”水芙蓉喃喃说着,有些懊恼。
    “拿我的衣服过来如何?喜儿虽然比我矮了些,但是仔细打点一番,应该还是过得
去。”椅子上端坐着白衣青年,优闲的玩弄手中折扇,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看着浴水
中的喜儿。
    喜儿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整个人滑进浴水中,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拉出浴水,免
得她呛着。喝了几口水,她呛个不停,明眸里有着些微晶莹的泪水。
    水芙蓉走到木盆旁,轻轻拍抚着喜儿的背,转头责备道:“仇茴茴,这样耍喜儿很
好玩吗?她到现在还以为你是男儿身呢!还不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姑娘家怎么能成
天都打扮成男孩子?”
    仇茴茴?
    双颊羞红的喜儿瞪大眼睛,困惑的看着白衣青年。
    听夫人的口吻,这个俊美得过分的白衣青年似乎不是男儿身,而是个酷爱男装的美
娇娘,也难怪她每次提起白衣青年为少爷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奇异。
    真不愧是魔堡,少爷离经叛道也就罢了,竟然连小姐也如此独特。女子穿男装,这
在京城里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稍微体面的人家,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关在房里的,怎么可
能会随她穿着男装,像是男孩般四处骑马奔驰。
    “算是我不好,但是喜儿一见面就喊我少爷,很少有人会认不出我的身分,怪不得
我会想要戏耍她啊!”仇茴茴脸上的微笑与母亲极为神似,她遗传到母亲惊人的美貌,
也有着父亲的傲然气质。
    “你真是女的?”喜儿好奇的问,连丫鬟将她从浴水中扶出都没有发觉。
    “如假包换,我只是从小野惯了,而魔堡的规矩没有京城里严,才容得我穿着男装
四处招摇。”仇茴茴喝了口热茶,愉快的回答。
    “我看你是太欠管教了,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如此调皮。”水芙蓉责怪着。她本身
深受礼教之苦,甚至险些被礼教里的残酷面给吞噬,所以自然不会用严苛的礼教规范女
儿,而魔堡里与世俗不合的气氛,教育出茴茴独特的性格。
    “算是我不对,我已经派人去搬一些适合喜儿的衣衫来,就算是给喜儿赔罪用的,
娘就饶了我吧!”仇茴茴放下折扇,端茶就口的模样娴雅温静,那气质甚至超过京城里
的大家闺秀。
    水芙蓉无奈的对女儿叹气,伸手拿出首饰盒中的钿翠面花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又抬起头来。“喜儿说你拿了那支钿翠牡丹钗,还说要收她做房内丫鬟?”
    仇茴茴挥挥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喔,那个啊,那个只是缓兵之计,用来
制衡大哥的。我一看到娘的钿翠牡丹钗,就大概猜到喜儿的身分了。除了定亲外,那么
贵重的头钗怎么会给人?但要是让大哥知道喜儿是娘带进府来,要给他当媳妇的,他一
定会先把喜儿远远的送走。我收喜儿做丫鬟,要她骗住所有人,也是为了在爹娘回来前,
让喜儿与大哥有相处的机会嘛!”她长篇大论的解释着。
    “我不是来做少爷的媳妇的,我只想做丫鬟。”喜儿开口说道,一想起卫殒星的双
眸,她的心中就一阵骚动。
    她不是讨厌卫殒星,虽然他毁去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但是能离开葛府,或许也是
上天给她的慈悲。她难以确定对卫殒星的感觉,她应该是惧怕他的吧!不然怎么一见着
他,她就心慌意乱,慌忙得只想逃开。
    指尖是烫热的,又想起花园的那一幕。她无意识的咬着指尖,却发现咬的是他吮过
的指,连忙松口。像是被人窥见心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粉颊变得通红,在细粉之
下,仍旧透着艳丽的色彩。
    怎么能够奢求什么?她只是个丫鬟,被救进了魔堡,就该一生一世的为魔堡尽心。
    云是云,泥是泥,她高攀不上魔堡,能够在这里当一辈予的丫鬟,她已经心满意足。
    “不是来做媳妇儿?”仇茴茴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怎么我在花园里看到的,却
足以让我脸红心跳,那景况可不像是主子跟丫鬟之间该有的。”
    “那是因为我的指头给针刺着了……”喜儿的声音愈说愈小,面容始终低垂着,一
旁的丫鬟在偷笑。
    仇茴茴笑得更坏,夸张的直叹气。“哎哟,想当初我学刺绣时,也是十指被刺得全
是伤,也没看见我那大哥对我如此体贴过。大哥素来是以冷酷闻名的,说起魔堡里的冷
血少主,京城里谁人不知。何时他也长了良心,对丫鬟如此的温柔了?”
    喜儿羞得全身都泛红,低垂着头,没有发现夫人满脸欣喜的笑。两个丫鬟轻敲门扉,
捧着小山般高的绸缎衣衫进屋。
    “喜儿,过来。”水芙蓉招呼着,亲自替喜儿打扮。
    她打从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个女孩。当初前去绣巷收货,她与仇烈在软轿中为了王
洁月的事情有所争论,听闻窗外人声鼎沸,这才掀帘探看,竟看见被人拖拉在地上的喜
儿。
    时光冉褪,水芙蓉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对喜儿有了深深的怜惜。
    “夫人,不要这样,喜儿只是个丫鬟……”她有些慌,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是粗鄙
惯了,怎有幸能得到如此对待?
    “什么丫鬟,我在大街上就说过了,我定下你是要来当媳妇的。就算是你跟殒星真
的看不对眼,当不成我的媳妇,我也会收你当义女。”仔细挑选了适合喜儿的衣衫,水
芙蓉拿过柳木梳,梳整着喜儿的黑发。
    在光影滟滟的铜镜之前,水芙蓉将喜儿的头发梳理好,打了个盘鬈的髻,结成款款
香云,周围簪上翠梅银钿钗,排草梳儿后押定型,斜戴着罗绢通草制成的荷花。
    仇茴茴赞叹几声,虽然原本就看出喜儿天生丽质,荆钗布裙也难掩清丽,但是这么
一打扮下来,她的容貌简直出色得不可思议。别说是自恃美貌的王洁月看了要自惭形秽,
怕就是连京城里的富贵小姐都会妒恨的。
    喜儿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一件件美丽的衣衫往身上穿来,她的心紧张而兴奋。
    铜镜里的那个女人会是自己吗?弯弯的眉,清澈的眼,红馥馥的唇,眉目如同画中
的美女,正愣愣的回望她。
    水芙蓉替喜儿穿上衣衫,站在她的身后,做最后的梳整。两人的目光在铜镜里相遇,
水芙蓉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带着笑,以及某种深沉的情绪。
    “你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年轻的时候,那双眼睛跟我那么的相似,真实的情绪被细
细隐藏,表现出的都是恐惧戒慎。”喜儿的容貌与她并不相似,但是她在年轻女孩的眼
中看到类似的遭遇。“别再担心了,你已经来到魔堡,在这里不需要小心翼翼,表达出
你最真实的情绪。”
    “娘,我想你大可放心。将喜儿跟大哥摆在一起,她真实的性子没几天就会被逼出
来的。”仇茴茴偷笑着,回忆喜儿在花园内喊叫的情况。
    娘所挑的姑娘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定能治治大哥那冷漠的性子。想到喜儿喊叫时
的模样,茴茴开始为大哥感到有一点担心了。
     
    ※               ※                 ※
     
    偏厅之中,殒星将洛阳的情形,简单的向仇烈说明。
    口中谈论着几间铺子的情形,他的心却始终系在喜儿的身上,这种情形让他直蹙眉。
从来对女人都是漫不经心的,就连美貌的王洁月曲意承欢,他都无心眷恋、可有可无,
独独对喜儿,他有着奇异的兴趣。
    她表面温驯,而眼中却燃烧着火焰,让他就是想要逗弄她,看着她愤怒,看着她喊
叫,看着她因他的接触而失了神智……
    一舔口唇,似乎还能够尝到她甜美的味道。
    “殒星,你失神了。”仇烈淡淡的说,将帐册合起。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沉稳的回答,视线却飘向回廊。
    仇烈往后靠向椅背,仔细看着儿子。“在想那女孩?难道你娘真的那么厉害,在路
上随便一挑捡,就挑捡上你的如意佳人?”看见儿子黑眸里少见的骚动,仇烈缓慢的摊
开总管送来的资料。“她之前是葛家的奴才,家世还算清白,因为毁损宝物而被赶出来。”
    “我知道,她会毁损宝物跟我有关,我将那把成吉思汗的弯刀给了她,算是赔偿,
没想到葛老头还是要卖她。”
    “原来莫喜儿离开葛府是与你有关,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仇烈的指轻敲桌面,
武将出身的他,即使沉思都是充满威严的。儿子的性格他很明了,因为幼年时的一些遭
遇,造成殒星的冷漠,就算是旁人的生死,他也能冷眼旁观,倒是不曾听过为了一个初
次见面的女子就舍了心爱的佩刀。
    或许他不该反对妻子的意见,再多观察些时候,说不定一切真能柳暗花明。
    “会在魔堡里看见她,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全都要感谢娘的好管闲事。”殒星无
可奈何的说。在听见喜儿是母亲挑回来,准备给他当妻子,他的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娘就是这样,见不得被欺陵的人,那会让地想到从前。”仇烈别有深意的说道。
沉默半晌,他又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莫喜儿?照你娘的意思娶了她了”
    殒星扭唇一笑。“这太荒谬了。”转过头去,剩下的话却全吞回肚中,他愣愣的看
着门口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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