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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华亮一拿起大肚摔在办公桌上的那串钥匙,立即掂出了它的份量。这只是一串普通的钥
匙,有铜的有铁的,大大小小十几把,都是村主任常用的,每一把都已磨的铮光闪闪。用一
根草绿色军用绳系着。以前大肚到哪里都在裤头上吊着,走起路来叮呤当郎发出清脆的金属
撞响声。只要有这串钥匙,村部所有的门都可以通行无阻,所有的柜屉都向他敞开。华亮这
辈子还从没拿过这么多钥匙呢,确实感到沉甸甸的。
    然而他掂出的是另一种更重的份量。
    “拿去,东西都在这里了,”
    在选举结束后第一次村两委会全体成员会议上,燃冰代表乡选举领导小组宣布华亮正式
当选桐花林村委会主任,并要求新老主任作好交接班工作,话一说完,大肚就把这串钥匙摔
在他面前的桌上。他脸孔红红的,喷着酒气,一股不屑的神情:“现在我是无官一身轻了。
桐花林的事不好做,我当主任两届,愁白了头毛,还是没做好。今后就看亮仔的了。”
    话说的很漂亮,但是华亮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服气和不甘愿。他这几天利用还没交接的
机会,天天用村里的钱请客喝酒;喝了薰薰的就拍着胸脯吹:“哼,别看我不当村主任了,
可我还是村支委,还有一票的权。谁跟我过不去,愿意奉陪到底。老子乡里县上都有人,什
么也不怕。”
    虽说没有指名道姓,说的是谁很明白,还不是冲着他华亮来的。哼,你不怕,我就怕
了,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呢?冷华亮敢出来选村主任,就敢干下去。我不为名不为利不谋
私,就不信做不好桐花林的事!
    所以他并不和大肚一般计较,很大度地笑笑对大家说:“仁海说的对,桐花林的事不好
做。我们村穷,要翻身难。我不敢保证我当村主任后就能怎么地怎么地,但我相信,只要大
家肯齐心协力一起抓经济,桐花林不会永远穷下去。”
    信心是树立了,决心也下了,然而当他更深入地了解清楚桐花林的集体家底时,倒吸了
一口凉气,村里的实际状况,比原先想象的还要糟得多。
    首先是出纳户头上没有一分钱,会计帐上欠了将近三十万,其中二十万是欠农行的水库
贷款;十万是欠各个部门包括镇上酒家的钱。这些欠款,华亮早有所闻,也早有思想准备。
这几年来,桐山乡几乎每一个村都欠贷几十万,大家都欠,我们也不怕欠。其实又何至桐山
一个地方,就连地县许多国营工厂都欠贷,有的企业,基本上靠贷款周转。听有的领导说,
完全可以举债搞建设。据说美国人也很会借贷,几乎每个人都欠人债。所以,对这点他不仅
不怕,还打算只要能借得到贷得到,还要继续借继续贷。
    问题不在于是否欠贷,而在于这些借贷是不是有能力偿还。
    华亮原想,就这么几十万元钱,只要精打细算,应该不难还的。可是再查一下家底,就
发现按目前的状况。桐花林根本没有能力还这笔债。
    村财收入可以算得到的,到顶了也不过十五万;这点收入连一年的日常支出都捉襟见
肘,别想有节余来还贷。更不要想投资盖学校,办企业。要想摆脱困境,只有设法开辟新财
源。然而新财源在哪里?田都分给村民作责任田了,况且即使有田也不可能靠它挣钱;桐花
林的希望在山上,靠山吃山;可是这几年山也吃得差不多了,到处光秃秃的,只剩下野猪窠
还有一片杉林,这片林子还是当年燃冰他们这些知青耕山队造的,已经可以间伐了。但是那
片杉林在水库源头,留着保护水源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砍。以前大肚也曾提出说要砍一
些,他坚决反对的。新的财源,看来一靠继续扩大茶果林,二靠办工业。然而这些都不能马
上得钱,都要有一个过程。他却等不及了,在就任会议上信誓旦旦地许下的愿,要是一件都
做不到,哪还当什么村主任?其它的还好办,就是那个学校的房子,洪水冲垮后一直没有钱
重建,老师们还在村部里借住着,这样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再不能耽误了。还有乡里分配
的铁路集资款,财政所追着要,说铁路已经因为资金不能周转快要停工了,县里催的很紧,
必须立即缴上去,再不许拖欠了。他急需一笔钱来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那个晚上,华亮捏着那串钥匙,破天荒失眠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赶到镇上弄钱。第
一个直奔的目标就是农业银行。他与那主任见过几次面,还算熟。
    桐山乡农业银行是一座黄色的三层楼,全用瓷砖贴面,茶色铝合金窗装修。鹤立鸡群般
圪立在镇上的低矮建筑群中。走进黑色花岗石镶嵌的厚重大门,里边是红色花岗石装修的大
厅地板和柜台。站在高至下巴的柜台前,华亮看到里头有两个女营业员在低头拨拉算盘,她
们的头发都烫得一圈一圈,不知是擦了太多脂粉还是长年不受风吹日晒的缘故,脸色格外
白。
    “同志。”
    “什么事?”其中一个女营业员头也不抬地问。
    “主任在吗?”
    “那边。”女营业员手一指。顺着她的手指,华亮看到旁边有一个办公室小门,门框上
挂着一个黑底金字有机玻璃牌子,上写“主任室“。
    他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瘦瘦的戴眼镜的银行主任坐在正中的大办公桌后面,一边抽
着烟,一边听着旁边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说话。他看了看那两人,脸孔很熟,好象也是什么
村的干部。只听其中一个满面讨好的神情说道:“这事一定请你关照,让我周转一下,春节
前我们一定会还。”
    原来他们也是来贷款的。华亮心里不由一格楞。又听那人讲了好一阵,无非是同样的
话。瘦主任最后大概听烦了,把手一挥:“好好,我知道了。可是我也没办法,你看看,你
们村都欠我们五十万了,扣一点钱还利息你就叫。要都象你们村这样,我这银行都要倒
了!”
    “哎哎,你们是国家银行,怎么会倒?照顾我们一点嘛。”那人还死乞白赖。
    “莫说莫说了,这事就这样。”瘦主任转过脸来对着华亮,“你有什么事?”
    他见主任和颜悦色,赶快迎上去,递去一根烟,这是他掏自己口袋钱买的一包三五牌洋
烟,专用来应酬的。但是瘦主任却不屑地拒绝了。
    他并没有因此缩回手,固执地伸着:“吃吧,吃一支。”
    瘦主任只得将烟接过来,华亮马上给他划着火柴,但是他并没有接,只是把烟放在办公
桌上,那桌上已经散放着十几根纸烟了。瘦主任不抽,他只得将火柴扔掉,嘿嘿一笑:“主
任还认得我吧?”
    “哪个村的?面倒有点熟?”主任从镜片后盯着他说。
    “我是桐花林的。”
    “噢,你就是桐花林那个群众自己选上的村主任。好好。”
    瘦主任这么一称赞,华亮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许多:“不好意思,以后要请你多关照
了。”
    “我记得你原来不是在弄茶厂吗?好象还弄的不错。怎么想当村主任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笑着:“大家选的,逼上去了。”
    “唉,村主任难当呀。好好,年轻人有志气也好。既然你今天来了,也就省得我找你
了,正好。”
    找他?这银行主任不错嘛,到底找什么事呢?不等他问。瘦主任就说了:“你当了村主
任,知道不知道你村欠了我们二十万?”
    这一问,把华亮刚才的心境破坏殆尽,:“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现在你当村主任了,该要设法还了。”
    “当然当然,只是我刚接手,眼下没办法。”
    “眼下我当然不会逼你的。不过,至少今年要还我一部分。你要心中有数。我找你也是
说这事。银行也难哪。”
    “你们再难也比我好,今年底我一定还一部分。不过,眼下能不能再给我们贷一点?”
    “哇,”瘦主任一听这话,眼睛瞪的象田螺:“我不向你要就好了,还想贷?这事提都
不要提!”
    华亮心凉到了极点,还想再磨一磨,可是瘦主任站起来,找了个大呵欠:“要是没什么
事,我就失陪了。”
    明显的是要赶他们,华亮只好退出银行。走出大门,那两人就大骂瘦主任老奸巨滑。他
却一点骂不出来,只感到沮丧极了。银行弄不着钱,该到哪儿弄呢?
    太阳越来越高,正是盛夏季节,一上半空就放出灼灼的火光,早晨的一丝凉意刹那间被
驱走了,赶早市的人渐渐散去,摆摊的小贩纷纷收拾摊子避热,镇街一下就显得空空荡荡,
只有卖冰棒的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喝,偶尔有一条狗拉着血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地跑过。他在
这空荡的镇街上兜了两三个来回,走了五六个原先认为可能会借得到钱的地方,然而都扑空
了。不是单位的领导不在,就是叫苦连天说自己也周转不灵。本来他最有希望的是学区,况
且盖学校学区也有责任,可是学区校长说到盖校舍时慷慨激昂,摆出了许多理由说明盖校舍
的必要和重要,一涉及到钱的事,立刻声音小了,连连叹气,说他们自己都欠了人家几万
元,怎么可能有钱借他?想想也对,学区这样的单位又不是生产单位,全靠上级拨款维持,
还经常向村里伸手要钱,哪来的钱呢?不过学区校长最后答应说,如果村里决定盖校舍,他
会向上边反映,争取弄点钱来。
    华亮就这样揣着一些单位的空头支票,两手空空地白走了一趟。到中午的时候已是腹中
咕咕直响,两腿乏力,汗流满背了。本想赶回村去吃午饭,经过一家酒楼时,里边飘出的香
味使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看。这一看不要紧,眼光正和里头的一个人相撞。只见那人梳着油
光光的大包头,嘴皮又厚又大,说话时露出好几个金牙,原来是当年做水库的包工头老陈。
    这家伙!华亮心里顿时冒起一股怒火。十个包工九个坏。他给桐花林搞水库时,嘴说的
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却一肚子坏水,工程质量没搞好,钱却弄了不少去;桐花林村的集体
经济弄的这么空,相当程度上要怪这家伙。就在前不久还又被他从村里搞了好几万元钱去。
村里人对村干部意见大,也就是从这个包工头来了开始的。这家伙神通广大,桐山镇的工程
项目,一大半都是他承包去的。因此他也是桐山乡有数的几个暴发户之一,不但在镇上盖了
一座大楼房,听说在他老家福清也盖了一座大房子。他跟大肚狼狈为奸,坑害桐花林人。妈
的,最好是把这家伙扣起来,逼他吐出吃下去的冤枉钱!
    这么一想,华亮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对啦,这家伙有钱,为什么不打打他的主
意?前几时燃冰去找他追款,当时却找不到他,这下好了,踏破铁鞋无处找,得来全不费功
夫;华亮咬咬牙,鼓了鼓劲,打算走进饭店去把这家伙揪住。然而再仔细一看,却又不敢贸
然进去了,和老陈在一走的还有好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他一伙的,自己单枪匹马,恐怕吃消
他。妈的,不如回去把阿牯他们叫来!
    华亮唾了一口,扭转头,打算快快回桐花林搬兵。哪知那位老陈也看见他了,不但不
躲,反倒主动跟他打招呼:“哟,是冷主任呀,来来,来喝酒!”
    华亮不想理他,只是点了点头,脚下并不停步。
    但是他却赶了出来,一把将他拉住:“这么热,急着去哪儿?来来,一起吃饭。”他还
想走,酒店老板也赶出来,不由分说,把他拉进去。
    “不要怕,今天我请客。”老陈说。“等下林场胡场长也会来呢。”
    这么一说,他的心倒有点动了,对呀,跑了一早上,竟忘了林场!乡里有钱的单位,林
场也是一家。既有这个机会,何不试试再说其它的呢。
    他顺水推舟,跟着老陈进了酒楼的雅座。没想到这家酒楼外面不起眼,这个雅座倒还布
置的好漂亮。正中挂着一面老大的山水风景镜框,正中是吸顶水晶吊灯,还装了一架空调,
一角是一个酒柜,摆着好几种白酒,旁边是满箱的啤酒。大园桌上铺着雪白的塑料布,整齐
的摆着酒杯碗盘;只是空气不好,散发着一股酵酸味。
    他在一个角落坐下来,老陈客气地递烟倒茶,殷勤的有点令人不好意思,说真话,他还
从没被人这么尊重过。
    “亮仔哪,以前我就知道你能干的。这次选上村主任,要恭喜你啦。来来,先敬你一杯
酒。”菜还没上,老陈就先倒酒了。
    人家敬酒,你再不高兴,也要应酬一下吧,华亮无奈,只得端起酒杯,一股火辣辣的味
道立即从嘴巴漫延到全身。
    “亮仔,今后要多关照啦。”老陈咧着厚唇继续说着场面上的客气话。
    “哪里哪里,今后我要请你多关照。”
    “好说,只要你一句话,兄弟我能办的事一切照办。”
    说了这些客气话,又喝了几杯酒,他觉得老陈不象刚才那么讨厌了。忽然想,都说这包
工头有钱,是个百万富翁,为什么不向他借些钱呢?
    “老陈,今天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我很高兴。既然能在一起,就是有缘。如今我有一
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帮得上忙?”
    他小心地试探。
    “好说,好说。”老陈十分慷慨的样子。
    “我想问你借几万钱。”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老陈楞了一下。
    “盖学校。前几时大雨,教师宿舍倒了。”
    “嗨呀,这事还不好办。”老陈脸上露出笑容。“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真是,华亮至此恍然大悟,老陈不是建筑工程队的包头吗。如果他肯先垫付资金盖校
舍,那不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怎么刚才就没想到这里呢?
    “嘿,真是胡涂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盖校舍的事你看能不能帮我一下?”
    “没问题。工程我来做,可以先帮你垫付资金。不过你村的情况我清楚,以后用什么钱
来还我?”
    老陈这一问,他有点发毛,以后用什么钱还,确实是个问题。转了转脑子:“明年村里
企业有钱赚了,这就好办了。”
    “是吗?”老陈狡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我也听说你村里开始搞厂了。不过办厂的
事太远了。做生意的人讲实在。我只要你一样东西做抵押。”
    “什么事?”华亮一时摸不着头脑,想不出村里有什么是值钱的东西能抵押。
    可是老陈突然又不说了,站起来迎出去:“嗨,林场长。”
    原来是林场长和几个人走进来了。这位场长,华亮倒是第一次见面,正不知怎么招呼
好,老陈却把他介绍给场长了:“这是新当选的桐花林村主任。”
    “幸会,幸会。”场长注视着他,伸出手来与他握手。
    “这位也是我的弟兄,今后要请你关照了。”老陈摆出一付大哥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
对林场长说。
    “好说,好说。”场长点着头,端起酒杯:“既然都是朋友,又是第一次见面,那我们
就都喝一杯。”
    看来林场长这些人都好酒量且好酒,坐下来一会儿,东西没吃一点就干了十来杯白酒,
华亮酒量本不错,可这会儿也开始发热发晕了。盖校舍的事没落实,他有点坐立不安。趁他
们猜拳的空档,他拉拉老陈的衣服:“喂,刚才我们的事还没说完呢。”
    老陈此时脸红耳赤,半醉不醉的,见问,格格笑着:“好,你再喝一杯我就说。”
    华亮只得又喝了一杯下去。:“这下总行了吧。”
    “好,我就喜欢你这直性子。现在我也直话直说吧,我要你野猪窠的那片杉树林,你看
怎样?”
    原来是这个算盘,真他妈的!难怪乎这家伙与他素无来往,怎么一下就这么热情慷慨起
来。华亮血冲到脸上,热哄哄的,只瞪着老陈,一时说不出话。
    老陈见他的神情顿变,马上觉察到了,却很老练的眯起眼说:“你别紧张,其实我只是
提个建议,肯不肯全在你,是不是,啊,林场长,你说我对不对?”
    “是的,是的。哎哎,我们再来对几拳。”
    他哪有心思对拳,那片杉树林,是村里仅剩的一片成材杉林了,还是燃冰那些知青手上
造的。为造这片林,还死了个阿彬。如果砍了卖了,不但破坏了水源保护,也有点败家子的
味道。都吃到当年知青的血汗了。可是如若不卖,老陈怎么肯先垫钱盖校舍?在镇上转了半
天,华亮才发觉,大肚手上已经把桐花林一切可经卖的东西都卖了,一切可以骗的地方都骗
了,也把桐花林的一切路子都断了,他接手的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空壳村,他感到窝囊极了。
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就喝个精光。
    这样的喝法,倒把老陈和林场长他们吓了一跳。“喂,小兄弟,真好酒量。这酒后劲大
的很哪。”
    “小意思。”他陡地兴奋起来。“这点酒算什么。林场长,我和你对,今日头次相会,
喝个痛快!”
    林场长自然奉陪,一连划了六拳,打个平手,再决赛一拳,他输了,于是在大笑中又喝
了一杯。老陈与林场长见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气氛融洽多了。
    “老陈,刚才你说的那事,其实也不是我不愿。而是那片林子还差两年到砍伐期,就算
我想卖林业站也不肯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怎么不知道那片杉树不到砍伐期?不到期不要紧,你当青山卖
嘛。这可是一举几得的好事。不信,你问林场长。”
    “对对,只要青山在,不怕没钱用。如今买卖青山的人多了,我们林场也做这生意。”
    这一提醒,华亮恍然大悟,是呀,既然这两年不砍,那杉树在,不管谁的,不都一样保
护水源吗?只是卖青山价钱上会吃很大的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卖的。然而事到如今,除了
卖,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既然大家都做,我也可以考虑。”他沉吟着说。
    “只要你同意卖,一订好合同,我马上就动工给你盖学校。”
    “那好,一言为定!”他下了狠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学校盖起来再说。至于铁路
集资款,就用刚刚卖茶叶的那笔钱交,本为他是想用这笔钱买一台新型烘干机的,可事到如
今,也顾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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