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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昨晚又向御军调了多少?”樊夫人缓慢叉起盘中的火腿,不怒自威的脸庞摆了做
做样子的不悦和许多的宠爱在头。这件事她若不先起个头,等老头先开了口,就会很伤
人。
    “妈,早餐是一天中最优闲的时光,别谈这种话题嘛!”樊子奕若无其事地侧望桌
首的母亲,谄媚的笑容里净是讨饶和求救的暗示。
    “他借了多少?”樊老爷愤怒地问着左手边的大儿子,费尽所有的控制,不想让自
己的情绪影响其它人,但放下杯子时仍不免用力过度。
    “不多。”樊御军专心用他的豆浆和煎蛋,视而不见母亲投至的警告。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有盈有亏是难免。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弟弟有困
难,做哥哥的伸出援手也属天经地意。”樊夫人看也不看桌尾的丈夫,径自用餐。彷佛
很满意大儿子的回答。
    “他都是被你给宠坏的。”樊老爷对太太的冷漠,回以愤怒的指责。
    樊子奕埋头呷一口咖啡,不敢看向另一侧生气的父亲。又开始了。
    “他是我儿子,我疼他谁管得着。”樊夫人教养良好的脸庞逐渐结冰。
    “我管得着。”樊老爷实在受够了。“一个月回来不到一次,每次回来就只会借钱,
他快成为败家子了。”
    “爸,别生气。”樊御军沉着地拍拍父亲的手。“子奕借的只是小钱,不碍事。”
    “当初如果我坚持把“纵横物流”给你就好了。”他对御军这孩子有份亏欠感。当
年他不该轻易将前景看好的祖业交给不懂事的子奕去打理。
    “妈,别说了,咱们理亏在先。”樊子奕讽笑的表情,因其兄漠然的一瞥有了收敛。
他对他一直有份无可言喻的敬畏,既恨他的精明,又爱他的沉着。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樊御军深沉地看着弟弟,不留情地下了最后通牒,“
‘纵横物流’如果再发生营运上的危机,我会接手。”
    “你!”樊子奕白了脸。他若是这么做,他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声誉因而一蹶
不振,遭人耻笑一辈子。
    “御军,不准你这么对子奕。”樊夫人也为小儿子着急。她知道御军有权这么做,
事实上“纵横物流”历代均是由樊家长子继承。当年他二话不说拱手让出公司,在股东
大会上曾经备受质询,股价也因而大幅下跌过。若不是御军应允接掌董事长之位,股价
才止跌回升,平复了股东们反弹的情绪,子奕也不可能顺顺当当入主“纵横物流”。
    平心而论,御军是个淡泊名利、聪明又优秀的孩子,子奕的确差他一大截。
    “好孩子,我等这句话已经好多年了。”樊老爷欣慰不已。夫妻俩的反应有着天壤
之别。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樊子奕怒冲冲拍桌而去,自尊心严重受创。
    “你要是敢这么对子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樊夫人抖着声音,狂怒的脸上
酝酿着风暴。
    樊御军无言地笑了笑,对母亲激烈的言词不予置评,刚毅的俊脸上却淡淡地飘过一
抹抑郁。
    “你要包庇子奕的无能到什么时候?”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太明显了。樊老爷咬牙切
齿,为大儿子抱不平。
    樊御军突然失去胃口,无心用餐了。
    “今天兽医来打预防针,我要顺便烙印,这两天都会待在农场。”他推椅而起,交
代着行踪。
    御军还是介意芷云的态度和偏袒,他受伤了。这孩子心情一不好,就会躲在农场里
疗伤,可怜的孩子。
    “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一等脚步声消失,樊老爷马上发难。
    “我一向对他很好。”樊夫人余怒犹存。“难道我曾经虐待过他被你瞧见吗?这句
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你对他的好是上司对下属那种彬彬有礼的好,如果你能将你对子奕的溺爱分一点
给御军,他就不会自我封闭。你晓不晓得御军从不曾向我们吐露过烦恼?从小到大都没
有!难道你不觉得愧疚、不觉得难过吗?”这孩子太敏感了,知道她对他的感觉,再加
上自己年轻时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其它,才会忽略了他。即使是现在,御军扛的担子那
么重,他也只会问他一些关于生意上的建议,从未有过半句怨言。难道她不会觉得这样
的孩子才真正值得人家疼?
    “你对子奕不也一样,没半点亲情。”她犀利地反击。
    “我对子奕的爱和御军一样多。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对子奕我是爱之深、责之切?!”
她哪来这种荒唐的想法?“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御军哪里得罪你,让你讨厌他?”除了
讨厌以外,他实在想不到其它形容词了。
    “他像你,太过沉闷、独立。”樊夫人冷冷地笑,冷冷地啜着咖啡。“从小就不哭
不闹,太过安静,静得让人沮丧,沉得让人发狂。”
    “所以擅长甜言蜜语的子奕能抓住你的弱点,随意摆布你?”他匪夷所思。
    “他让我知道为人母的骄傲和心情。御军乖得让我无法亲近,总想和他保持距离。”
她残忍地抨击,一心只想伤对方的心。
    “御军至为孝顺,你竟然这么说他?!”樊老爷怒跳了起来,为儿子感到难过。
“你以为他感觉不出来吗?他只是不愿意说而已。当年他为了你的一句话,拱手让出公
司,接手风雨飘摇的农场,就是怕你伤心、难过……”
    “谁都知道“樊氏农场”是个多么繁华、多金的王国。撇开辽阔的占地不谈,光是
果园、观光牧场、茶场、花圃、享誉国际的高级肉牛和代人培育马匹,所得到的丰厚利
润和名声,就足够他吃穿三辈子也用不完……”
    “那是他凭着过人的意志和劳力,日夜不停工作换来的。他不像子奕只会捡现成的!
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当年农场那几只小鸡、小牛能值多少?荒山野地的几亩地能卖
多少钱?和子奕接手的企业一比,差了不只十倍以上。你不要把御军这几年奋斗的成果,
都算在当初的帐上,那对他一点都不公平。”樊老先生咆哮完,一阵晕眩,他赶紧扶着
桌缘撑住自己。
    樊夫人阴厉的脸色被他虚弱的样子吓得微微发白。
    “事实只是证明御军有商业头脑,子奕运气差,何况公司的董事长仍是御军不是吗?”
她不再激昂,降低了音量,双眼冷淡地凝望气息不稳的人,其中隐藏着若有似无的关心
和痛苦。
    “樊妈妈、樊爸爸……”常铃音旋风似地冲进餐厅里,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咦?
御军哥呢?”没发现室内气氛诡谲,她只顾着找心爱的人。
    “铃音,你吃饱了没?”碍于礼数,樊夫人不得不吞下怨怼,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与
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吃过了。御军哥在哪里?”常铃音的心事完完全全写在脸上。
    “他去农场了。”樊老爷抚着胸口,笑出和蔼的慈容。“可能两、三天不会回来。”
    “这样啊……”常铃音明亮的笑容倏地黯沉。“每次人家来找他,他不是去出差,
就是待在农场。我可以去农场找他吗?”她黯淡的小脸绽出万丈光芒。
    “女孩子家要保有一些矜持,才不会吓走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太贸然的女孩,
半丝闺秀的婉约、得体气质都没有,亏常家还是镇上颇富声望的大户人家,怎么会养出
这个经常追着男人跑的女儿?
    “哎呀!樊妈妈,现在是开放的二十世纪,不是里小脚的明清时代,你真迂腐。”
常铃音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把她的苛责放在心上。
    “这些天牛只要烙印了,你可以带你的高中同学到农场参观。”樊老爷礼貌的欢迎
她。
    “好啊,我这就去的她们。”常铃音快乐地冲出去了。
    “同样是开朗,她就是没有青露来得内敛,青露的气质也好她许多。”樊老爷突然
有感而发,忘了片刻前对太太的不满,也忘了他们已经冷战多年,几乎没有好好的聊一
次天了。
    青露?这个名字他最近常常提起,老头似乎对这个女孩的感觉很好。樊夫人突生了
不舒服。
    “那个女孩比较适合御军,也比较能替他分忧解劳。”他转头和颜悦色地对她笑着。
    他笑容里的欣赏,狠狠抽痛樊夫人的心。
    “为什么?”为了掩饰莫名的恨意,她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着。
    “一种直觉罢了。”他温和地咧大笑容,“我相信我欣赏的女孩,御军应该会喜欢
才对。”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冷了声,优雅地放下杯子。“御军的个性太过沉静,正适
合活跃的铃音。”他喜欢的人她绝对反对。
    “你……”她挑衅的表情惹怒了樊老爷。
    “御军三十三岁,也该娶老婆了。”她阴阴地凝着脸,静待下文。
    “青露会是个理想的对象。”樊老爷爱子心切地脱口而出。
    这正是她要的引线。“我不赞成。”
    “为什么?”他不可思议地失声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她。”樊夫人独断而得意地大笑。
    “你根本没见过她!”太荒谬了。
    樊夫人淡漠地站了起来。“不用见到你喜欢的小女孩,我就能知道我不喜欢她,你
信不信?”
    “简直是无理取闹。”她竟然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不会让你连御军的婚姻也
毁了,你这恶毒的女人。”
    他失去控制的咒骂,锋冷无情,像支抹了剧毒的箭簇,笔直射穿樊夫人高傲的心。
    “我们等着看御军听谁的!”她冷言冷语,维持基本的尊颜调头离开,滴滴鲜血淌
出了心头。
    他不该会用那种字眼伤她,他气昏了头了。芷云只是爱逞强,她的自尊心其实是不
堪一击的。樊老爷满脸萧索,为自己不慎失言懊丧起来。
    难道他们会这样斗到百年过身,永无和好的一天吗?
     
    ※               ※                 ※
     
    日正当中,绵延的蝉鸣此起彼落大叹着夏天的酷热,声声知了……
    佟青露心旷神怡地驾着车,沿着经纬着樊家小镇的绿色隧道笔直前行,专心聆赏规
律入耳的知了声,差点错过了樊氏农场。
    原来樊氏农场离樊家有这么一段大距离啊!她有些讶异地按指针转进绿意盎然的蜿
蜓小路。车行了十来分钟,夹道的绿荫豁然开朗,小路尽头有片顶着天空的茵茵草原,
壮阔地映入佟青露明眸大瞪的眼帘里。
    “呃,请问一下小哥,哪里找得到老板?”她怔仲了半晌,才摇下车窗,询问半跪
在农场外一名正在修补铁丝网的年轻男子。
    “找老板有事吗?”年轻男子放下铁槌戒慎地问。又是来投怀送抱的,最近的女生
很开放,老板真有女人缘。
    他怕她偷他们的牛羊还是马去卖吗?表情如此防备。
    “我是邱婶的外甥女。”佟青露轻抿着嘴唇,怕自己失礼笑了出来。
    “哦,你是替老板送饭来的。”他放下戒心,马上泛出邻家男孩的和善笑容。“老
板今天会在哪里我不知道,你可能要自己进去找哦。”他指指后面那片宽阔的草原。
    佟青露简直是错愕万分地瞪着前方那片无止尽的绿。
    “这里没有广播器吗?”她怀着一丝丝期盼地瞅着他。
    “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么大的地方没广播器怎么行。”他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我可以借用一下吗?”佟青露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可以啊!广播器在职员办公室。进大门后你走左边,走了大概五分钟以后会出现
岔路。左边岔路的尽头会有一座小吊桥,右边岔路通往小湖,走到岔路时你要拐往吊桥
方向,沿着猪舍走……”
    他们的办公室可能远在地球的那一端。不过从他杂乱无章的叙述里,倒是肯定了樊
氏农场的占地辽阔并非讹传或有心人士的吹捧。
    “先生,你能不能试着想一想,你家老板可能会在哪里?”看他大汗淋漓描述得好
辛苦,佟青露便会为自己不得不中断他的话而内疚。
    “这些天欧洲进来一批小马,老板可能在马厩吧?”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我看我直接去找你们老板好了,谢谢。”佟青露摇上车窗,正要上路,却见那名
男子忽然朝她比画着。她奇怪的再度摇下窗,探出头。
    “小姐,我们的停车场在那边。”他指着农场旁边的大空地,上面正停了好几辆斑
驳的大小货车。
    “我不能直接开进去吗?”老天,要在这片绵延无际的草原找人,没车等于没脚,
她会中暑的。“小哥,你能不能网开一面?”佟青露皱着脸合手哀求。阿姨要她来时,
又没告诉她这件事。
    “抱歉哦,这是老板规定的,只有他和工作人员才能开车进去。”她可怜的表情,
勾起了年轻男子护花的同情心。
    他的意思是无法放行了?佟青露胆怯地望着车外毒辣辣的阳光,感受到地上不断升
腾的热气,差点掉头遁逃。
    “马厩离这里会不会很远?”想起她阿姨那种骇人的吨位和无比高亢的嗓门,她只
好硬着头皮上阵了。阿姨对樊御军有种家臣似的忠贞,她若是知道她没将饭送给樊御军,
不马上赶她回台北才怪。
    “不远啦!”年轻男子丢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
    “大概要走多久?”她没料到这个,根本没抹防晒油,农场上又好象连棵树都没有。
她该庆幸出门前阿姨被她太凉快的短裤、露背上衣吓着,临时叫她换下来。佟青露瞪着
身上洗白的及膝牛仔裤和粉绿色无袖上衣,颇感无奈。
    “不用十分钟啦,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他黝黑的脸上堆满诚实和欣赏。
    好吧!既然这个朴实的青年这么保证着,她也不用过分担心了。佟青露向他道了声
谢,停好车后,按着指示走上右边小径。她在炎炎的大太阳底下,走不到五分钟就汗流
浃背、气血通畅了。
    他说的马厩到底在哪里?一路上不是牛就是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佟青露热得头
昏昏、脑胀胀,埋头直走,没有保护的双臂隐隐泛红。好不容易在二十多分钟后,她喘
吁吁地找到马厩了,没想到马厩的工作人员既同情又可怜的指指东边,告诉她樊御军刚
去了牧场的办公室,害她差点放声大哭。
    “从这里到那里要多久?”她吞下喉咙的硬块,接过工作人员递上的救命甘霖,
“咕噜、咕噜”一饮而光。
    “不用五分钟,很快就到了。”工作人员安慰着。
    “真的吗?”她被热气熏红的脸上满是怀疑。“刚才门口那位先生也是告诉我从门
口走到这儿来不到十分钟,结果我走了二十几分才到。”还教她放一百个心。
    “没错啊!平常我们都以这些时间走到这儿的。”他困惑着。
    佟青露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人家说谎,而是他们以自己的脚程在计算时间,难怪她
有种上当的感觉。照这种脚程差距来看,她从马厩走到办公室岂不是要十分钟以上了。
老天爷!想到还有那么一大段路要走,她的心里不禁切切哀吟。
    “你愿意帮我把他的午餐送去吗?”她抱着一线希望,嘤声撒娇。
    “小姐,我是很想帮你这个忙,可惜中午正好轮到我值班。值班时除非发生特殊状
况,否则我们是不能擅离工作岗位的。”他抱歉地解释,似乎为了不能为美女服务感到
扼腕不已。
    “没关系,工作要紧。”佟青露哭丧着脸,从没这么痛恨过阳光。
    放眼望去地势陡峭,不似刚进来时那一大片草地平坦。这里除了直升机以外,绝难
有其他交通工具,她只能自力救助了。
    提起彷佛千斤重的餐盒,佟青露冒着被烤焦的危险,恨恨地朝被阶梯高高拱得半天
高的办公室走去。她一阶阶气喘如牛地爬,马不停蹄地加快脚步,不敢中场休息,一鼓
作气便往山顶冲。
    她终于到了!一踏上平坦的山顶,气喘如牛的佟青露突然发现自己顺不过气来,双
腿重得像铅块,眼前一片乌漆抹黑,金星乱舞,身子轻飘了起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任
何知觉了
     
    ※               ※                 ※
     
    有人在帮她按摩肩膀,通体舒畅。她的额头好凉,双臂好凉,小腿好凉。北极到了。
佟青露才快活地动了下睫毛,便听到一声低沉富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好一点了没?”
    这个声音?!她蓦然掀开眼皮,眼珠子滴溜转,急着寻找声音来源。
    “是你啊!”一看到那个沉着的身影,她马上失望地闭上眼睛。
    “你期望是谁?”樊御军轻淡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背向着他,按摩她的颈项。
    佟青露因他的问话,有些错愕地回头想看他,却被他硬转了回去。
    “你在跟我说话吗?樊御军。”是因为她为他送饭昏倒了,他才决定和她多聊几句
话吗?
    她连名带姓的称呼,顿住了樊御军粗糙的大手。
    “有空多晒晒太阳。”他继续按摩着她发烫的肌肤。
    “我有啊!”佟青露瞪着椅背发出不平之鸣。“是你的农场太大,不是我太娇弱。”
    “是吗?”他淡淡轻哼,既不轻蔑也不傲慢。
    “我从来没有昏倒过,除了喝酒……”她骞然打住,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再想起那尘
封已久的一夜。
    “起来。”樊御军突然抽开手,恍如被针扎着。
    佟青露旋坐起身,感激涕零地接过水。
    “你越来越和蔼亲切了。”她风情万种地眨着媚眼,秋波频传。
    樊御军走到黑檀木的书桌后站定,点燃烟,不作声地瞅着她看。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佟青露奇怪地摸着脸,对他难测的表情起了疑问。
    她微微被晒伤的两腮,除了加倍衬托出她的美丽外,他看不出来她有任何不妥的地
方。樊御军环手抱胸,凝眸越见深沉。
    “樊御军,我到底哪里不对劲啊?”他那种沉默不语的神态瞧得人心慌意乱耶!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弯腰敲敲烟灰,漫不经心地坐进黑皮制的高背椅里。
    “嘎!”她被他疾速转弯的话题弄得一头雾水。
    樊御军空白的表情因她的呆愕浮起若有似无的笑容,看呆了佟青露。
    她总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好令人怀念……佟青露无法承受回忆的潮水,而毅然决
然将回忆之潮摒除于心墙外,不想再沉沦于思念的苦海里。
    “你不是空中小姐?”他一再发出惊人之语。
    “你怎么知道?”她傻愣地张大嘴巴。
    他再次沉默以对。
    “樊御军,你知不知道你很让我惊讶?”佟青露啧啧称奇,款款起身挪到桌边,不
再惧怕他那种透析人心的沉静。
    “我饿了。”他文不对题地岔开话。
    不敢相信这种话会出自他嘴里。佟青露实在忍俊不住,干脆放声大笑。没见过哪个
饥肠辘辘的人能够面无表情地喊饿,而且他还说得天经地意,好象她真欠了他似的。佟
青露笑弯了腰。
    樊御军静静聆听她猖狂的笑声,看她快乐的笑颜,若不是过短的香烟灼疼了他的手,
他以为他会一辈子看着。
    “对不起,弄翻了你的午餐。”大笑未止,佟青露含笑带泪,顽皮地躬着身,十分
谦卑。“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她保持姿势,突然上扬的瞳眸闪烁着娇媚的光彩。
    “什么问题?”他不疾不徐地将桌角的烟灰缸移近。
    “阿姨的菜真的那么好吃吗?”她挺直身,俏皮地扬高眉。“你连续吃了四年不腻
啊?”阿姨会如此赞赏樊御军,不仅是他拥有出众的外貌,更因为当年餐馆成立之初,
他为了资助阿姨,一口气和她订了一纸五年口头合约,将他和一些行政人员的午餐全让
阿姨包了。初时,因为农场的规模颇大,工作人员不下千人,且有自己的餐厅,阿姨以
为他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樊御军竟是当真。
    一直到一年前,餐馆的营运上了轨道,樊御军不想让阿姨来回奔波浪费她的时间,
才解了约。阿姨感谢他的用心,不肯做一个不知饮水思源的人,于是坚持负责他的中餐,
且不收费。樊御军拗不过她的硬脾气,只好点头。
    “不会。”没有人能像她一样,狼狈的时候仍美得惊人,全身通红时气质仍优雅得
让所有女人自惭形秽。
    “你真的吃不腻?”奇葩耶!
    “我并不挑嘴。”樊御军冷淡地拿起放置在传真机上面的文件,打算传真。
    “不挑嘴最好,跟我走。”她热切地拉起他,急于补偿。
    “去哪里?”他丢下文件,随她起身。
    “借你们的厨房,展现一下我的厨艺。”现在已经两点了,他的肚子一定很饿。听
阿姨说他常和工人一起做苦力,举凡自己能做的,他绝不会假手他人。
    “厨房在入口处。”他收住脚步,阻止她。
    “那不是好远?!”佟青露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绝对不想再昏倒了。
    “开车下去就不会远。”他兴味十足地看着她惊骇的模样,轻笑着搂住了她的腰,
避免去碰她已经晒伤的手臂,转向另一头。
    “你是说车子能直达这里?”她用力指着地板,完全没注意到腰间那只有力的大手
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十分亲密。
    樊御军为她莫名的激昂感到有趣。
    “以后你直接开车上来,我会在这里用餐。”他的话没有不舍或怜惜,只是平平淡
淡的口吻。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会再来?”她和缓了怒气,感兴趣地弯高红唇。
    “你会不会再来?”他仰头注视湛蓝的天空,随风飘荡的低沉嗓音中酝藏着些微压
抑。
    为什么他仰望天空的样子,让她觉得他好孤单?这种感觉其实从她第一次在鸢尾花
田看到他时,便一直很强烈地困扰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认为这个巨人需要人家保
护?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来得自信、沉稳,比谁都耐磨耐苦的样子,她怎么会有
这种荒谬的错觉?
    “会不会?”游望了四周以后,樊御军徐徐将视线游回她脸上。
    “你希望我来吗?”她又娇又媚存心打哈哈,心却悄悄地发了慌。
    “希望。”他舒舒懒懒地低应,认真的语气里听不到任何敷衍或礼貌。
    佟青露慌忙地扭开头,逃避樊御军异样的凝视,这才意识到两人过近的相贴和过高
的体热,惊吓之余慌忙跳开。
    “你不像是个会被吓着的人。”她的迷惘和惊慌看在樊御军眼底,便成了娇柔和脆
弱。
    娇弱?像是忆起了什么,他徐缓绽开个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笑容,兜手一环便结实地
揽住她的腰,走出办公室,走过错愕的人群,走经成千上万吃草的牛羊,走向停在不远
处的车子。
    一路上佟青露始终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她真的被他朗朗的笑声和过分亲密的态
度吓着了。今天是他们第三次碰面,第一次象样的谈了几句话。樊御军的反应让她觉得
她很特别也很害怕,彷佛他想从她这掠夺些什么?
    问题是,她有能力给吗?佟青露无来由地一阵心惊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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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uo  扫描,梵幽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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